第47章

“咔噠”一聲,病房的門被傅榕從外面關上了。

晏丞還保持着目送傅榕離開的冷靜的表情,但被掩藏在眼底深處的、瘋狂的火光再次出現,帶着能把一切燃成灰燼的熱量,把晏丞的雙眼照得通紅。

“呵……呵呵……咯……”晏丞手上用力捏着那個黑色的小盒子,嘴角不收控制地顫抖,喉結上下滑動,奇怪的聲音從喉嚨深處發出來,讓人一時間辨不清楚是笑聲還是哭聲。

“對不起……”晏丞低頭親了親手裏的盒子,“小池,你很痛吧?”

“都是我的錯……”他的眼睛找不到落腳點,失神地垂着,“你喜歡了我三年半,是嗎?”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頸,那裏是Alpha的腺體,只是不如Omega明顯,幾乎沒有弧度。

他在四周按了按,像是在承諾一樣,語氣溫柔到極致,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氣:“我也喜歡你,接下來的三年,三十年,三百年,我都喜歡你,陪着你,好不好?”

傅榕對病房裏的事情一無所知。

晏丞的房間在特護層,和別的地方完全分割開來,走廊十分寂靜,只有傅榕走路時皮鞋跟碰觸到地板發出的聲音。

冷白的燈光從上往下打,在傅榕的身後照出一片幽黑的影子。

傅榕按了電梯,電梯上方紅色的顯示屏亮起,從一樓漸漸往上升。

紅色的數字一層層跳轉,傅榕的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擡着頭盯着數字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後背冒了一層冷汗。

冷白的燈光突然閃了閃,傅榕恍惚了一下,好像幾年前也是這樣的燈光,慘白的,不安穩的,他看着晏丞把鞋尖踢進某個人的眼球裏,慘叫聲和血全部化成了實體,留在了傅榕的記憶裏。

記憶裏還有晏丞無機質的、冷感的聲音:“你害死了他,就要拿命來賠。”

“叮咚。”

電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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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榕從回憶裏脫身,邁開腿走進電梯裏,按下負責人所在的休息室的樓層。

他突然覺得,現在的晏丞比前幾年還要瘋上不少,這不是個好跡象。

當時的晏丞是怎麽恢複正常的?

傅榕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才突然想起來——是當他決定要好好照顧池希烨的時候。

傅榕把負責人喊起來帶到晏丞的病房裏時,晏丞已經在床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了。

傅榕留心地看了晏丞幾眼,又覺得晏丞內裏也跟外表看起來一樣平靜,他一時間有點拿不準晏丞的情況。

晏丞對着負責人點點頭,轉頭對傅榕說:“我沒事了,你回去睡覺吧。”

晏丞把人支開的意味太明顯了,傅榕心裏一陣亂跳,心徹底安不下來了,他總覺得一旦他離開,就會發生些他控制不住的事情。

傅榕飛快地皺了皺眉毛,下一秒就舒展開了,咧了下嘴露出個吊兒郎當的笑容來,走過去搭着晏丞的肩膀問:“怎麽?你有什麽小秘密還要瞞着我嗎?”

“沒有。”晏丞十分平靜地說:“你在這守了一整晚了,回去休息吧。”

“可我還一點都不困。”傅榕大大咧咧地坐到病床上,把右腳腳踝架到左腳的膝蓋上,腳尖搖了搖,用很随意的語氣說:“你要問什麽,我陪你一起聽。”

“……”晏丞看了傅榕一眼,“我想問點關于小池的事情,他的事我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包括你。”

“行呗。”傅榕并沒有被晏丞這個排外的回答刺到,反而放心了不少,“也是,我也不樂意自己老婆的事情被太多人知道。”

晏丞問他:“你哪裏來的老婆?”

“啧。”傅榕見晏丞打趣他,起身踹了晏丞一腳,“馬上就有,等着吧!”

晏丞嘲笑地看了看他:“馬上要馬幾年?”

“放屁!不用一年!”傅榕發現晏丞還有力氣跟他打嘴仗,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往門外走,“我去外邊等你,有事喊我。”

“行,滾吧。”晏丞挑着嘴角笑了笑,在傅榕關上門出去的那一刻嘴角立刻垂了下來,不冷不熱地看了一直在旁邊等着的負責人一眼。

負責人被晏丞的那一眼看得哆嗦了一下,眼裏的寒意跟直接落到他心裏頭似的。

晏丞打開手裏的盒子朝向負責人,問他:“看得出來是什麽嗎?”

負責人往裏面看了一眼,頓時瞪大了眼睛,“腺……腺體?”

“嗯。”晏丞動作輕柔地把盒子合上,“是我妻子的腺體。”

他說起妻子的時候聲音輕柔到極點,連對着負責人說話時聲線都比平時清一些,臉上帶着笑容:“我要把它放到我的後頸裏,和我的腺體挨着,你們能做到吧?”

“?!”晏丞明明在笑,負責人卻覺得自己被一只沒有理智的惡鬼盯上了,寒意從腳底一下子竄到頭頂,不過幾息間鬓角已經垂着汗滴。

“回答我,可以嗎?”晏丞一瞬不錯地看着負責人,好像負責人只要說一句“不行”,他就會沖上前徒手扭斷對方的脖子。

負責人連呼吸都不敢大聲,“院……院長,對,我可以把院長喊上來問問!他今天也留在醫院裏了。”

晏丞又盯着負責人看了幾秒才颌首,指了指自己放在桌面的手機,意思很明顯。

負責人連忙擦了擦自己手心的汗,掏出自己的手機給院長打電話。

傅榕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頭靠在牆上閉着眼睛,開始回想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的回憶。

他和晏丞少年時期認識,晏丞是名正言順的晏家大少爺,不像他,是從外頭被帶回來的私生子。

兩個人原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卻因為機緣巧合,成了真正的朋友。

但就因為彼此了解,傅榕才會在現在,時不時地感到心慌。

晏丞的偏執,別的人看不出來,他卻了解得一清二楚。

因為他見過晏丞殺人,也見過晏丞把自己親手父親的骨灰從墓地裏挖出來丢掉,原因只是——他不配和我媽葬在一起。

傅榕不知道走神走了多久,突然聽見有匆忙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趕來,他撩起眼皮一看,是院長進了晏丞的病房。

有什麽事還要喊上院長?

傅榕想。

病房內,壓抑的氣氛幾乎壓得人喘不上氣。

“晏先生。”院長年紀很大了,也不像別人一樣害怕晏丞,還在苦苦相勸:“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人擁有兩個性別的腺體……”

晏丞問:“你就說,行還是不行?”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是……”

“那就行了。”晏丞不等院長絮絮叨叨,“定個時間做手術。”

“晏先生,你聽我把話說完……”院長搬了個凳子坐到晏丞面前,他的眼睛已經有點渾濁了,但看人時還能發出懾人的精光,“曾經有人做過關于腺體的研究,理論上來講,當腺體植入了你的體內,信息素就會和你原來的信息素相互融合,産生像終身标記後的氣味。”

晏丞挑了一下眉毛,“正合我意。”

“但問題是,晏先生,你是Alpha,一旦你植入了Omega的腺體,你今後就只能标記這個腺體的原主人,無論是臨時标記還是終身标記,都只有他一個。”

“我本身也沒準備标記別人,我一輩子只有他一個。”

院長嘆了口氣,心裏亂糟糟的,又覺得好言難勸該死鬼,只能理論性地把後果一一講完:“但性別不同,Alpha植入Omega的腺體,會産生排異反應,預估維持半個月到一個月。”

“你會陷入被動發情,但信息素已經交融,只有腺體的Omega才能安撫你,但Omega因為摘除了腺體,已經無法釋放信息素,實質上,沒有人可以安撫你,你只能獨自度過發情期。”

晏丞愣了愣,不知道想到什麽,竟然快意地笑了起來,“好,這真是太好了,我确實應該……感受一下。”

“晏先生,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因為被Omega的信息素影響,而陷入過被動發情,但我想說,排異反應的被動發情和普通Alpha的被動發情截然不同。”

院長的表情十分嚴肅,聲音帶着年長的學者特有的嚴謹:“兩種性別的腺體是會互相影響的,被Omega的腺體影響,排異反應的發情期會比Alpha的被動發情激烈數百倍,甚至偏向Omega的例行發情期。”

“但是。”院長皺起眉頭,快速在腦海裏搜尋相關研究資料,“Alpha的腺體、Alpha的信息素、Alpha的性別還是會占取優先性,這種有限性具體表現為——思維。”

“Omega在經歷發情期的時候,很漸漸失去自己的意識和思維,被欲望控制,無法思考。”院長說:“但Alpha不一樣,在排異期間,你的意識是清晰的,你的思維是不會被控制的,但你的身體會被控制。”

“晏先生,我不知道這種說法你能不能懂。”

晏丞轉頭看着窗外,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下起了暴雨,雨滴随着狂風打在窗戶上,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

院長說:“你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身體變化和情緒變化,但你只能旁觀,不能改變。”

不遠處落下一道紫色的閃電,晏丞看得出神,過了一會兒才轉頭說:“我知道了。”

他把小盒子遞到院長面前,“在腺體活性消失之前,我要接受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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