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站在高處,遙望遠方的濃煙,山下的村子被火包圍,人們四處逃竄,一只白色的鳥突破烈火,但一支箭截住了它逃向自由的路。白鳥折翼落下,墜入懸崖。

山月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連忙将自己藏起來。

那只墜崖的白鳥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不知為何自己如此在意那只墜崖的白鳥,甚至想繞過戰火去救它。

這裏的戰火很頻繁,高崖下的村子常遭侵略,高崖上的人出不去,下面的人也上不來。曾有許多逃難的人嘗試爬上高崖,但如刀劈般光滑的石壁,根本無法承載人的求生欲,山腳下布滿血痕、刀痕,那是他們掙紮過的痕跡。

數百年前,國與國之間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和平,但人的欲望是無窮的,他們分裂吞并,曾經和平的七大國不複存在,古老的協議與傳說一并留在了過去。

這片大陸沒了強者的威懾,終歸露出了原來的模樣。

有些國家能在亂世中明哲保身,他們拉攏擁有天元力的天士組成軍隊,但這些國家往往強大而克制,因為上面還有一個淩虛派監視着所有的天士。

天士師從淩虛,淩虛監控天士。國家的發展需要這些強者,這些弟子畢業後為了財富、權利、地位會依附一個國家,但他們不會忘記自己曾是淩虛人,如有任何天士違反規則,會遭遇淩虛天樞的捕殺,所以凡是有天士的國家,無一例外,極其“守禮”。

高崖睥睨在混亂的世界中央,無論外界多麽殘酷,始終無法波及這裏。

高崖上的人和高崖下的人不屬于同一個世界。這個地方沒有天士,地勢險要的山崖,終歸會被某個國家吞并。戰火将山崖下的村莊燒得面目全非,他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選擇歸順某個國家,二是選擇誓死一搏。

入侵者看到了高崖,高大的山體擋住了陽光,這是兵家最為看重的自然要塞。

“這座崖叫什麽?”

“龍骨原。”另一個士兵說:“傳說曾是巨龍栖息地,龍死後,留了自己的骸骨守衛此處,因此得名。”

山底下仰望龍骨原,是多麽的巍峨,它遮天蔽日,光站在山下就感覺到一種壓迫之感。

有個士兵親自點燃了火炮,出膛的炮彈撞向山體,光滑的山體被砸出一個巨坑,回蕩着巨大的響聲,像龍的長鳴。

炮火伴随着士兵的歡呼,他們看着巨坑,像在欣賞自己的傑作。這是被改良過的武器,用于攻城,他們每到一座城市,每一處要塞,摧枯拉朽,吞并了一寸又一寸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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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體再次響起了哀鳴,又一次攻擊沖向山體。山下的村民滿面怒容,這是他們的聖山,炮火轟山,如打在自己臉上一般疼。

沖擊波将始作俑者掀倒在地,他們這才收起發紅的火炮,高崖上的山壁開始破裂,光潔的石壁出現條條巨痕,神聖的高崖第一次如此狼狽地展示在人們的眼前。

入侵者像在觀賞一座戰利品,他們露出滿意的微笑。

絕望彌漫着龍骨原,人們多希望巨龍再現,趕跑這些可憎的入侵者。但傳承了千年的傳說終歸是傳說,他們沒有看到傳說中守衛他們的巨龍,擺在眼前的只有一條看不見光的路。

入侵者們将村民趕到了一處,作為俘虜,也作為奴。

有個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死活不肯過去,她的眼裏是驚恐,卻又堅定。她望着布滿裂痕的龍骨原,那被炮火轟擊沒了一半的山崖,哭喊着:“神啊!請救救您的子民!”随即,抱着孩子猛地撞向龍骨原,血花濺射在山壁上,一大一小,在人們的眼裏是多麽的刺眼。

人群起了騷動,刀劍相接,皮肉破開,血綻四方,不知是勇敢還是絕望,末路生狂花,膽從絕境生。但這些騷動,在入侵者的威壓下逐漸冷卻,人們望着山壁上的屍體和那高聳的崖頂,眼裏有把火熄滅了。

——這個世界沒有神。

山月躲在岩石後,看着逐漸離去的人群,松開捂着嘴的手,大口喘着氣。

他們為什麽要撞向龍骨原?還帶着那麽小的孩子。

這個所謂的神,根本不存在。為什麽要放棄自己的生命?根本沒有神會聽到他們的聲音!高原上的人作為聖者為什麽不去幫助飽受摧殘的村民?他們世代受着山下村民的供奉,卻不庇佑,眼睜睜看着他們被虐殺,生靈塗炭,甚至連聖山被破壞,連半點抵抗都沒有。

龍骨原根本沒有存在的意義!不過是一群屍位素餐的人,連自己的信徒都保護不了。

呵,自己更沒存在的意義。

出自天河的山月,被奉為高崖上的神女,天河源于天穹,沒人知道源頭在哪裏。她也不知道“神女”這個稱呼有什麽作用,沒有人告訴她神女的職責,只是被大祭司莫名其妙推為神女,受着高崖上的供奉。

作為龍骨原上的神女,卻連現身的勇氣都沒有,只會躲在背後,眼睜睜看着山下的村民被欺淩,被奴役,和那群屍位素餐的人,有什麽區別?

她坐在地上,一直望着山下的村子,眼神空洞。

突然!一抹白色從濃煙中爬出,那是折翼的白鳥,它趴在地上,翅膀在奮力地扇着,中箭的白鳥根本無法飛翔,它拖着自己受傷的翅膀,一點一點地往前走,離開那片廢墟是多麽的不容易,疼痛最終會耗光它的力氣。

山月看着那只白鳥,只要它能飛起來,飛到這裏,它就還有希望,她多麽想下去幫助它呀!可是高崖沒有下去的路。

她焦急地思索着,突然像想起了什麽,馬不停蹄地往家趕。她翻箱倒櫃地找着,整個家裏都被翻了一遍。

終于找到了一捆繩子,她把繩子綁在自己的腰上,然後卷好往懸崖邊趕。

崖底吹來一陣陣風,她不敢往下看,站在崖邊止不住地發抖。那只白鳥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山月咬咬牙,開始慢慢地沿着繩子往下爬。

她不知道龍骨原有多高,但她能在龍骨原看到雲,如果失足,可能屍骨無存。山月有很好的耐力,她以前還是很虛弱的,但從天河出來後,她的體質就異于常人。為了救那只白鳥,她加快了下墜的速度,繩子的摩擦讓她的手破皮出血,這火辣辣的疼痛,伴随着冷汗,山月整個人都緊繃着。

繩子的長度有限,不到半山腰就到盡頭了,距離地面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她心有不甘,難道自己連一只鳥都救不了?她看着自己腰間的繩索,還有選擇,那就是松開繩子跳下去,但很可能會摔成重傷。

那只鳥一動不動,怕是不活了,山月看着那只白鳥,多麽希望它能自己飛起來,飛到龍骨原。

她吊在空中很久,近距離看着那只白鳥,她能看清了。那是一只很漂亮的鳥,如鶴,卻不是鶴,羽毛的尾部還有金色,翅膀的箭将它禁锢在地面,她能感覺到它的生命在不斷地流逝。

山月咬牙一松,将自己貼着山壁往下滑,火辣的疼痛從後背傳來,她不由得悶哼出聲,失去了繩子牽引的山月,很快就到達了地面。

她重重的摔在地上,伴随嚴重的耳鳴。異于常人的身體讓她在撞擊下幸免于難,盡管如此,她依舊傷得不輕,背部的血沁出了衣物,她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只鳥。

鳥兒氣息微弱,感受到她的到來還縮了縮。她溫柔地撫摸着它的頭,安撫道:“我會救你的。”

她擡頭望着龍骨原,若是被發現擅自離開,定會面臨嚴酷的處罰,盡管她是神女也一樣。但她本就不願當什麽神女,此時離開,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山下的村子被燒沒了,那群人指不定什麽時候又出現,她抱着受傷的白鳥尋找能暫時安頓的地方。

她來到一條河邊,先給白鳥處理翅膀上的箭。她安撫着白鳥,撕了幾片自己的衣料,掏出自己随身攜帶的小刀,開始小心翼翼地将箭拔出,白鳥因劇烈的疼痛而掙紮,她另一只手制住它,努力給它包紮。

她抱着那只鳥在山下走了很久,突然聽到崖頂的人聲,許是發現自己下山了,她連忙藏了起來,但一人一鳥目标實在太大,她只好抱着白鳥藏進了山洞,并且用草木掩蓋洞口。

下崖必須征得大祭司的同意,而且下來的人不會受到龍骨原的保護,沒有人輕易會下來。但丢失神女非同小可,他們終歸會來将她抓回去。

這個所謂的神女,一沒權力,二沒力量,存在的意義是什麽?為何龍骨原的人如此緊張自己?

她抱着白鳥又往洞的深處走去,白鳥在她的懷裏十分的安分,她打算等到入夜,再出去找離開的法子。

入夜後的龍骨原是很冷的,山月抱着白鳥,想給它供暖。她一天下來除了早飯,什麽都沒吃,肚子已經餓得叫喚,山洞裏黑漆漆的,伸手看不見五指,也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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