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兩人從月輪出來,已過了兩個時辰,戰士們因難忍極寒,遂撤出原地百米之外,見山月扶着王出來,連忙迎上。

她剛出來,就命人撤出這個谷口:“王受寒嚴重,迅速撤出此地!”

息吾不省人事,手腳冰冷,血色全無,靜探脈搏,發現他心動過速,跳得極快,這不算什麽好征兆,山月連忙将自己身上的毛皮大衣給他攏緊了。此時狂風驟起,山月連忙命人加速撤退,再慢些就要被卷走凍死。衆人撤到以前那個差點讓她沒命的懸崖,此地能暫時躲避寒風,山月的将士們圍在息吾周圍給他驅寒,從未發現他如此懼寒,手都是涼的,以前只知道他體溫比常人高些,但不知他的體溫可以降到如此低。他們在懸崖上等着風止。

此時息吾的體溫恢複了些,他看着周圍覺得有些熟悉,身後竟然靠着那塊把山月捅了個徹底的石錐。冰冷的石錐上面早已沒了她的血跡,但卻依舊給他傳來透心涼的寒意。

見他醒來,山月對圍成一圈給息吾擋風的戰士們說道:“你們去周圍守着,我來照顧陛下。”

衆将士聽令,跑到遠處去站崗。見衆人不在此地,山月問他怎麽樣了,他指搖了搖頭,讓她別擔心。山月突然猛地抱住他,抱得很緊,他微愣,繼而安慰道:“讓月兒擔心了,還好此番有驚無險,也拿到了該拿的。”

她抱着他不說話,頭埋在他的胸前。若不是周圍的将士都走遠了,她定不會大庭廣衆之下做出如此出格之舉。他摸着她的頭發,像在安慰。他一開始不願意來月輪,她卻無論如何都要來,他天天說着來這裏她會遇到危險,會有不可預測的變數,怕來不及救她,可結果呢?現在躺着的是誰?

早知月輪寒氣對他傷害如此大,她就不來這裏了。就為了那塊破石頭,搭上半條命,低溫凍害對人的影響是巨大的,甚至恢複也需要很長的時間,并不是給他體溫恢複了就可,長期處在低溫環境,他便要用體內殘存不多的熱量來維持生機,身體其他部位就會受損,此時谷口狂風不止,懸崖也不能完全阻擋那入骨寒意,她抱着息吾給他取暖,沒哭出聲,但眼睛已經紅了。

“既然答應過你好好活着,就不會那麽容易走,月兒別哭了。”他用指腹擦着她眼角的淚珠,柔聲安慰道。

她依舊不說話,只是盯着那個裝着玄冰的盒子很久,眼裏能射出箭來。這個東西最好有效,最好如傳言所說的那般恐怖,她能接觸它,不知能否控制它,手握恐懼,才能控制別人的恐懼。

山月終于平複了些,暴風也出現了窗口期,整個隊伍急行軍朝着雪谷方向撤退,只要他們能出去,就完成了任務,山月想就這樣回京,可息吾卻堅持着去堰口解決洪災。有了玄冰,就能迅速凍結洪口,越早凍結,損失越少。她與息吾同坐一架馬車,負責照顧初醒的聖上。雖息吾年輕,但吸入了過多的月輪寒氣,對他損傷極大,山月寸步不離。她給他捂手,車裏還燒了爐子,後面的隊伍緊緊跟着。

山月把簾子拉上,緊緊抱着息吾給他驅寒。她一直不說話,息吾即使醒了,也是難受得緊,想讓她說話解悶,她也不理。

“诶……想我一世英名,啥都不怕,就怕冷,還好有月兒取暖。”他在馬車裏不敢大聲說話,車夫只隔着一層簾,聲音大點就能聽見。

她看了他一眼,依舊不理。

他湊到她的耳邊,用極輕的聲音說:“哎呀~冷死了~起不來了,要月兒親親才能起來。”

山月看都沒看他一眼,息吾突然覺得車裏更冷了。她覺得病人如此有精神,定是恢複得差不多了,便松開他,然後讓車夫稍停,她要下車。她在車外行了個禮,然後翻身上馬,恭敬道:“陛下身體已無大礙,臣繼續為聖上保駕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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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吾揉着太陽穴,虛弱道:“朕還是覺得有些許頭暈,請愛卿診斷一番。”

“陛下剛醒,頭暈是正常的,再加上舟車勞碌,待到了附近城鎮,臣再抓幾副藥備用。懇請陛下閉目養神,下一個站點很快就到。”

畫外音:有病就吃藥!

他們行在峽谷內,周圍安靜得很,此處天寒地凍的,極少有人在這裏活動,即使從谷口到雪谷,也有段很長的距離,而徹底離開雪谷的寒域便更遠了,馬兒快跑不動了,衆将士下馬牽着走,以減少馬的體力消耗,在這種極寒的地方,馬兒便成了累贅,卻還是十分重要的代步工具,他們不能棄馬,即使慢一點也要堅持下去。雪谷雖屬極晝,但也到了接近極夜的月份,眼看一天中最冷的時段就要到來了,他們必須找到落腳點。雪谷曾經被毀,但山月依舊熟悉它,她帶着他們去她曾經的家,那些房子早已變成了廢墟,雪覆蓋着焦黑的石頭,山月命人挖雪,将能用的石頭壘成一個簡陋的石屋。她和馬夫去林子裏找幹木,息吾如今脆弱得緊,不燒些柴火怕是會加重病情。

他們把馬都牽進石屋,人都擠在了一塊兒,燒着柴火,山月和息吾一個屋裏,裏面只有幾匹馬陪着他們,石頭縫裏還鑽進來刺骨的寒風,她背靠着風口,擋住了寒風,息吾在她的懷裏又睡着了。軍營裏跟随來的将士無一選擇緘口不言,山月與王獨處一室的行為在外人看來實屬有些不顧君臣禮儀,但山月作為統領,也是個醫者,照顧君上是她的本分,即使後來她成為了王上的妃子,他們也要将此事當做絕密來處理。皇家禁衛軍本就是王的軍隊,知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沉默是他們應有的素質。

外面寒風呼嘯,人縮在一起也無法阻擋那些寒氣,自從他們從谷口出來,寒氣越來越重了,風也越來越大,上天就像在阻止他們離開這裏。山月手裏看着那個鎖得死死的盒子,不知什麽材質能完全把玄冰的寒氣封閉在這小小的容器中。

懷裏的人突然動了動,山月曉得他是睡不安穩。如果可以,她希望他一直睡,這樣才能盡可能地保存體力,減少體溫流逝。山月作為一個“暖爐”,一直寸步不離,其實她的熱量沒法傳遞太多給他,只能幫他阻擋寒冷,靠着他自己恢複體溫,剛開始還算有生氣,現在就像進入冬眠的小動物,一動不動,山月知道他的身體越來越遭,必須盡快離開雪谷。

外面是不停歇的雪,任何懼寒的生物都寸步難行,他們被風雪驅逐到了一處,只能祈禱這憤怒的雪盡快平靜。屋內熊熊燃起的火,逐漸将寒氣驅走,但室內升起的溫度,讓寒氣更頻繁地鑽進來,将士們用雪堵住縫隙,只留幾個透氣的孔。她看着這簡陋的石屋,有着五年前的痕跡,她似乎也是在這間屋子裏醒來,雲姨給她遞上了一碗熱辣的姜湯。她也想給大家熬一碗姜湯,這樣能在極寒下再堅持一段時間。

見風變小了,隊伍重新啓程,有的戰士實在凍得走不了路了,山月便命人将他與息吾放在同一架馬車裏,能行動的人拉着馬車前進,跟在山月周圍似乎沒那麽冷,他們便湊着前進,經過三天兩夜,終于走出了雪谷的寒域。

久違的溫暖覆蓋在身上,戰士們此時變得格外珍惜陽光,他們甚至在陽光裏沐浴了整整一個時辰,才覺得自己的四肢重新恢複了溫度和知覺。但很多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凍傷,他們必須趕到附近的城池療傷。最近的地方是垣城——二十公裏外的軍事重地,那裏人和動物都格外強悍,山月率隊伍進入垣城。

迎接她的是騎着白虎的趙将軍,昔日的小老虎已經長成了威風凜凜的森林領主。它不再像曾經一般跟她親昵,舉止間是成熟。

山月和它打招呼:“團團。”

又是這個屈辱的名字!白虎神情一凜,裝作自己沒聽見。

“它一直覺得這個名字不符合它的氣質。”趙将軍騎在白虎背上,它十分平靜,但與它相處得更久的趙将軍卻能感受到它此刻的不悅。

“好久不見,只是來不及與姐姐敘舊了,我們剛從雪谷出來,有人凍傷了,請将軍備好熱水、姜湯,給我幾間空房,讓兄弟們休息幾天。”她突然湊上去,在趙将軍的耳邊說:“聖上身體抱恙,需要仔細診斷,莫聲張,我要去後山重地。”

“山月妹妹不必說了,我會安排妥當。”趙将軍喚來幾名女軍,将傷員扶去安置,她與山月架着馬車去了垣城的重地。趙将軍打開簾子被吓了一跳,當今聖上被幾層毛皮裹着,臉上血色全無,毫無生氣。

“妹妹,陛下……還活着嗎?”

山月神情嚴肅,攙扶着昏迷不醒的息吾答道:“再晚點就真駕崩了,我要帶陛下去後山的溫泉治療,懇請将軍命人守在外圍,一旦有人靠近,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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