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月兒真是糊塗,我如何清楚你的過去?都是猜的。”

“陛下暗中調查臣?”山月把木柴捅進爐裏,似乎不打算放過這個話題:“你我早就坦誠相見,有些東西是可以開誠布公的。”

“不過是當初因為雲升,我覺得你心裏有事沒告訴我,我才想知道你的過去……”

“臣也會好奇陛下,可沒有暗中刻意調查過,介懷過去是不會有未來的,臣早就不在乎了。”

“可有些東西,即使無法改變,也可以用另一種方式接受它。”

“……陛下,菜糊了。”

息吾因為走神,火候過猛,鍋裏的菜已經糊了,山月告誡他病中忌食辛辣上火之物,建議熬粥。兩人在一起喝着粥,食不言,晚膳過後,山月拿出那個匣子,問他如何控制這個玄冰。可息吾也只了解它的歷史,于他來說,此物還是他的天敵,平時百米內都能感受到那寒氣侵蝕他的身體,更別提控制這個天敵。

山月覺得觸之溫潤柔和,于她來說如捧了一塊普通冰塊無異。天壽掌控玄冰的是天士世家,那麽他們一定有特殊的人、特殊的法去操控它。息吾曾經調查過,除了調查出掌控玄冰的是天壽的皇族外戚寧家外,還調查出這代的掌冰是淩虛青陽道人座下大弟子寧見月,她常年居于淩虛山,此門派又與息吾有過節,想再查出些什麽,就要打入內部去了。

不過調查結果也非毫無用處,起碼得知了幾個有效線索:

第一,掌冰的依舊是天壽外戚寧家,持續數百年都沒有變,證明玄冰的存儲需要強大的物力看守,如果不是天壽故弄玄虛制造假象,就是此物威力巨大,非常人能掌控。

第二,百年前,青陽從月輪偷出玄冰後立馬閉關,而後将玄冰交給了第二代寧家家主,寧家自古就是女人當家,每個世家皆以強者為尊,莫非寧家的女人比男人更具天賦?

第三,寧家掌冰的人一直都是女人,而且壽短,如今的少主寧見月天賦極高,又受淩虛的天華福澤,是寧家最具希望的掌冰人,不知會不會步前輩的後塵,在三十歲那年壽終。

息吾同時也擔心山月會不會像寧家的女人一樣,過早的死去,她們皆因玄冰而生,又因玄冰而死,緣由明晰可見,但事情絕不可能如此簡單。

山月見他走神,又接着問道該如何控制它。

“月兒先前感知它的時候是覺得它像玉?”

“對,像塊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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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其他感覺?”

“尚未發現有其他感覺。”

“此物兇險,我知之甚少,若擔心操縱時有變故,屆時堰口的百姓也被撤到別處,可放手一試,此後,将此物封于地下,莫再現世。”

她點點頭:“堰口災情嚴重,待陛下病愈,便啓程吧?”

“明日便啓程吧,不能再拖了。”他搖了搖頭,覺得再等自己恢複堰口怕是什麽都沒剩下了。

兩人在後山待了兩日便出關,山月仔細檢查了一番,覺着息吾可以接受長途跋涉這才離開了垣城。他們趕往堰口,一路上遇到的城鎮逐漸多了,他們沒有停步,只在路上休息,快馬加鞭赴堰口,原以為一路暢通無阻,不料還是有攔路石。途經某地,突遇山賊攔路,起碼有數百人。

若是山月一人,她定避免與歹徒糾纏,但對方人多,整座山寨的賊子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皇家禁衛軍不是吃素的,百人軍隊雖數量占了劣勢,但技藝精湛,小小蟲賊有何懼?将士們駐紮皇城,鮮有實戰,山月選擇不出手,讓他們感受一下真正的厮殺,她可是王的貼身護衛,必須寸步不離。賊人盡數被阻擋在外,但還是有漏網之魚,他們看到山月和息吾被護得死死的,便繞到相對薄弱的地方,劃開一個口,舉着碗口粗的大刀便刺了上來。

将士們一看頓時大喊:“護駕!”

山月擋在息吾前面,抄起長劍便是一刺,她見了血,不打個痛快就不會停下,卻依舊守在息吾身邊寸步不離。息吾拍了拍她的肩膀,問道:“月兒不想看看朕的本事?”

她的回答簡單得很:“不想,坐好!”

可他在宮裏待久了,從未在她面前展示過半點武力,甚至一直以來都是他在背後,她擋在前面,可作為一個男人,一直被女人護着,總歸是不像話。山月看他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再次強調:“請!陛!下!坐!好!”

“月兒莫要分神。”他向後一躲,一把擰斷伺機從馬車窗口刺殺的人的脖頸,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見,山月差點忘了此人曾赤手空拳吓退淩虛的人,平時在她面前吊兒郎當,弱得可憐,但認真起來比她強悍百倍不止,是自己一直習慣于将他護在身後,他配合她久了,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毫無戰鬥力。

山月奮力擊退沖到馬車的賊子,蟊賊們覺得損失了那麽多,對方又是難啃的硬骨頭,若是不回點本,實在對不起死去的弟兄,便吹起求援信號,號角長鳴,響徹山林,山上傳來呼和的聲音,繼而是人的叫嚣,磨刀霍霍,金屬碰撞發出金鳴,山月看到山上許多山賊舉着長刀、弓箭,此行根本沒有備全軍備,若是亂箭齊射,他們這群人都要折損在此,連忙大喊:“撤退!”

所有将士邊戰邊退,圍成一圈守衛王上。馬車裏突然傳來一句:“你們覺得他們還會放過你們嗎?”

“快撤!”山月忽略裏面說的話,架起馬車,狠狠抽了一鞭,馬兒奮力奔跑,山上的亂箭齊射,嗖嗖地穿梭林間,将騎馬逃離的将士攔截,馬兒中箭吃痛,人仰馬翻,山月揮着長劍阻擋箭雨攻擊,但杯水車薪,百人的禁衛軍,一時難以抵抗漫天箭雨。息吾從車裏出來,站在車門前,穩穩的,絲毫沒有受到馬車動蕩而摔下馬車。一支箭羽破空而來,他一把抓住那支即将穿頭的箭,看着用身體擋箭的軍隊,眼神一凜,搶過山月的長劍沖了出去,攔也攔不住。

風突然起了,咆哮的狂風如鬼吼,又如憤怒的龍鳴,狂風撕扯着能觸及的一切,箭雨被打得破碎,他踏着風,如降世的神,狂風分成了九卷,席卷着山上的敵人,如九龍怒吼,又如九個奪命的鬼使,風過處,寸草不生,席卷着地上的風沙,穿過林間的樹木,樹木被攔腰截斷,敵人何曾見過這等陣勢,甚至連山月也第一次見。他們紛紛逃竄,但叢林間,如何跑得過無孔不入的風?風卷着人的軀殼,山月只聽見持續不斷的慘叫,風将人卷至高空,又重重摔下,目光所及皆是血腥,山月在沙場上待久了,生死都是一瞬間的事,不會有茍延殘喘,但風将人摔下,有些沒死透,癱在地上,無法掙紮,他們的眸子裏充滿着恐懼,不顧痛苦,慌忙求饒,但息吾沒有施舍半點目光,洶湧的風,又卷起風沙和枯葉,結束了殘破的生命。

風停了,眼前只剩一片林子,哪裏還有什麽叫嚣的山賊?

風沙淨,她只看到握劍站在林間的息吾,劍上沒有沾上半滴血,劍還是那把劍。他轉過身,徐徐而歸,林間只剩寂靜,哪還有剛才的怒風卷殺,若不是将士們有些負傷,還以為剛才只是幻覺。

“收拾幹淨。”他只說了這句話,将士們開始清掃林子,那些屍首經歷化骨散的溶蝕,地上只剩下焦黑的人形。息吾走回她的身邊,把劍還給她,山月接過劍,手有些顫抖。

“臣……”

“待這裏清掃完畢,接着趕路。”他鑽回馬車裏,朝着外面命令道。

這座山裏有賊窩,不該留,這群賊子看了不該看的,更不該留。手下的人往山上搜尋殘存的賊子,只要有洩露風聲的可能,他們就需要把這裏的人解決得一個不剩。若是恰巧遇到山賊那倒還不算什麽,最怕的是他們此行的消息洩露,有人想半路截胡。

山月看着自己手中的匣子,一開始覺得在她這裏是最安全的,可如今她更想把匣子交到他手裏。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他只說了兩個字:“拿着。”

“陛下身懷絕技,臣覺得在陛下手中,匣子會更安全。”

“怎麽,被朕的劍術吓到了?”

——那叫什麽劍術?這叫妖術。她心裏如是想着,但嘴裏卻說道:“臣被陛下的劍術折服,畢生所見,從未見過如此精湛的劍法。”

“朕與愛卿切磋屢戰屢敗,愛卿才是第一武者。”

山月知道他的“屢戰屢敗”是何意,她恭敬道:“陛下九五之尊,神勇無雙,臣不過是在班門弄斧。”

“如此,愛卿可要與朕多切磋,才能避免妄自菲薄。”

禁衛軍看起來對處理這樣的現場很有經驗,不一會兒,林子就恢複了原樣,一路上山月心事重重,這裏離垣城不遠,照理說附近的山賊會忌憚軍營重地,怎會在此安營紮寨,就像在等着他們出現,半路截殺。可若是如此,照理說來截殺的應是一支骁勇之軍,明知他們的戰鬥力,怎會來一堆不入眼的山賊?這不是送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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