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息吾抱着懷裏沒有生氣的女人直奔醫館,人群騷動,侍衛勉強維持秩序。最靠近他們的那一圈百姓此刻餘驚未散,他們親眼看到那個女将軍喝了酒應聲倒下,随後一團亂麻,陛下親自抱着女将軍送去醫館,不由得讓人想起五年前的傳聞——鐵血無情的國君用舉國之力救一個少女,如今的國君看起來既不鐵血,也不無情,甚至還有些重情重義,瞧他天塌下來般的模樣,莫非那個暈倒的女将軍就是五年前傳聞中的少女?

皇家秘聞一向是民間茶餘飯後的談資,如今百姓們看了個透徹,更加一傳十,十傳百,而後傳成了王巡幸民間,有毒婦行刺,後宮娘娘為了保護王上不慎遇險的版本。很多人都沒見過山月,人們傳播時又刻意塑造一個英勇護主、有血有肉、情深不壽的後宮娘娘形象,原來的事實早扭曲得失了真。

寧見月發了個門派令,讓淩虛弟子迅速請淩虛天景坊商坊主過來。山月躺在堰口的醫館裏,趕來的太醫給她把脈,神色凝重,汗如豆粒,很是惶恐。他看着臉沉得能滴出水來的天子,大氣不敢出,完全沒想過是在這種情況下見到聖顏,緊張得連話都說得不利索。

“聖上……”

抱着女人的天子怒喝道:“說!”

山月氣若游絲,臉色蒼白,靜探鼻息,尚有淺淺幾縷,大夫顫抖道:“陛下,恕臣愚鈍,臣實在診不出有何病症。”

意料中的廢話,這個國家的醫者都是庸醫,半點用處都沒有,每次給她診脈都是“恕臣愚鈍”,他憋下心中那口氣,朝着邊上的人問道:“抓到那個女人了嗎?!”

息吾的眼神能殺人,所及之處,每個人都覺得膽戰心驚,動都不敢動,呼吸都覺得困難了,這是護駕不力,山月将軍英勇。莫看這帝王近幾年和顏悅色了些,最開始是以冷血無情,手段狠辣的暴君著稱的。

“回……回陛下,尚未發現毒婦行蹤,微臣已加大搜索力度。”禦林衛的校尉連頭都不敢擡起來,即使做好了被問責的準備,也還是膽戰心驚。息吾的怒火無處發洩,腦子裏尚存幾絲理智,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找,回宮!廣布天下,重金求醫!”

山月被帶回了船上,誰也不敢出聲。當初這位将軍一身傷被陛下帶回來的時候,龍顏不僅僅大怒,臉上還心如死灰,現在冷靜得可怕,沒有人敢說半句閑話。若不是因為現在懷裏的女人還有平穩的氣息,他早就失控了。他要保持冷靜,以防再有人對山月做什麽事情。他像母雞護崽一樣護着她,周圍的人都不敢靠近,都說這位将軍是寵臣,私下裏與陛下的關系肯定不一般,誰知是這樣的不一般。

禦船一度疾行,但也需要數日才能回京都。本是應寧見月訴求來堰口尋訪的,此刻竟出了這等岔子,寧見月連進來探望的勇氣都沒有。王大門緊閉,她站在門前,想進去看看,在門外候道:“王君,本宮已命淩虛弟子請商坊主來診,他是最出色的醫者,将軍一定會沒事的。酒也送去門派了,不出幾日就知酒中有何毒。”

房內無人回話,死一般的安靜。

寧見月又道:“将軍因酒昏迷,我有天景坊的回天丹,是師尊命我常備身上的,我覺得對将軍或許有用。”

她說罷,門突然開了,息吾盯着她手裏的藥,道:“勞郡主費心了,多謝。”他正想把門關上,寧見月連忙用手抵住了門,問道:

“王君,我……能進去看看将軍嗎?”

息吾已經失了與這位郡主周旋的心思,他沒有精力再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了,直言道:“郡主想知道的東西,她身上沒有答案,不必試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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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還真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但山月依舊暈厥了,郡主也是人,也有慈悲之心,更何況這位将軍是自己唯一的希望,雖然靠近她的确有自己的目的,但現在更多的是一種陌生的情緒——擔心。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去如此擔心一個陌生人,是因為貪戀這位陌生人身上的溫暖嗎?還是害怕唯一的線索就這樣沒了?見息吾真要把門合上,她抵住門的力量更用力了,辯解道:“我沒有試探,我會竭盡所能幫助将軍醒來,況且王君也不懂得這顆藥的用法吧?天景坊的藥從不傳于外人,懇請王君讓我進去施藥救人。”

息吾可算放開了手讓她進來,寧見月進去後,看到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将手覆在她的手臂上,那令她貪戀的溫暖減弱了,臉色也不如以前的紅潤。寧見月拿過藥,用內力震碎了,手中泛起了寒氣,周圍的水汽遇冷成霧圍繞着藥粉,她将冰凍的藥粉倒進茶盞裏,水受凍結冰,寧見月将手覆在茶盞上吸收了寒氣,藥粉徹底溶解,她拿起藥勺一點一點地将藥水喂進山月的嘴裏。山月的臉色逐漸紅潤,但仍不見醒,息吾的臉色可算好了些,問道:“這藥,郡主還有幾顆?”

“本宮此行只帶了一顆,若要更好的救治,建議将人送去淩虛山,那裏靈氣充沛,對她最好。”

“郡主可知,朕與貴派有過節,朕如何安心将人送至貴派?”

“王君大可放心,有本宮在,将軍絕對不會受到半點怠慢。”

“你如何保證?”

“将軍變成這樣,本宮也有責任,況且,将軍身上有本宮想要的東西,在她沒醒來之前,誰也別想傷她。”

息吾冷笑一聲:“郡主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早就被王君看出來了,再掩飾,也沒必要了。沒錯,此次出訪,是本宮主動向女皇請纓的,誰都怕死,本宮卻僅剩數年光陰,将軍是本宮的希望,她很暖和,本宮也想像她那麽暖和。”寧見月不減自己的氣勢,直抒胸臆。

若不是先前調查過,息吾差點就信了她的措辭。對她好?渴望生存?不過是想在她身上尋找解決寧家女人三十而終的解決之法,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套上冠冕堂皇的借口,他直言道:“這種事情你們寧家嘗試了幾百年了,也不見有個結果,本就不該去嘗試那個不屬于你們的力量。你把她送到淩虛,進去容易,可你們寧家會那麽容易放她走嗎?她在朕這裏才是最安全的。”

“陛下神勇無雙,自然強大,可也有疏漏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安全的,無論如何都會有意外發生,該發生的就會發生,比如現在。”

——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

這是山月以前和他說過的話,現在又出自寧見月的嘴裏,難道與玄冰有關的女人都有那麽一絲牽絆?可他還是不想讓山月去淩虛,一旦去了淩虛,寧家的人怎會放過她?

“此事莫再議,我是不會将她送去淩虛的。”

寧見月不死心:“那我讓天景坊的醫者過來照顧将軍。恕本宮直言,天景坊的任何一個弟子都比貴國太醫院出色。若陛下想将軍醒來,接受天景坊的診治吧!他們都不是寧家的人,不會對将軍有什麽所圖。”

“你既已發出門派令,何患寧家不會混在其中?她對寧家什麽意義,你該知曉,朕不會讓淩虛的人碰她。”

寧見月急道:“陛下,若天景坊的人對将軍做了什麽,您可以随時殺了我,以陛下的能力,輕而易舉。”

息吾冷哼道:“殺你?朕可不敢動你,引發兩國戰争,最後也是你們得利,郡主打得好算盤。”

“噗通”寧見月突然跪下了,她貴為天壽的郡主、寧家的掌冰,在天壽能呼風喚雨,連女皇都要讓她三分,卻對他國王君下跪,她懇求道:“陛下如何都不信我,我也別無他法,我生于寧家,但也只想活下去罷了,誰想一生為了那塊冷冰冰的東西而活,将軍是我的希望,我無論如何都要讓她醒來,陛下不是想知道淩虛的事嗎?不是想了解寧家嗎?我可以全盤托出……”

可悲啊!寧家女人一生享盡榮華,甚至連女皇都是姓寧的,如今寧家的少主卻為了一條活路,要變賣自己家族的秘密,外人看來多麽光鮮亮麗的女人,不過也是個茍且偷生之徒罷了。她連息吾在暗中調查寧家和淩虛都知道,那麽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暴露了,他看着眼前的這個女人,只想到一句:寧家女人不可信。息吾毫不客氣下逐客令:“不勞郡主費心了,朕自會尋遍天下名醫,郡主若無要事,請回吧!”

“陛下會後悔的!”

寧見月被送了出去,她看着那扇緊閉的門,咬緊了嘴唇,她一定要想辦法再次接近山月,可這位國君寸步不離,她根本沒有機會,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甚至搬出了情報交換都不為所動,這位國君果如傳聞一般,冷血無情,鐵石心腸,極為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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