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山月又陷入無事可做的狀态,息吾卻完全進入了工作狀态,他們之間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有點像夫妻之間的七年之癢。山月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變心了,她對他是否已經沒了吸引力。她在自己的庭院裏練習自己的力量,總有一些失去的記憶閃回,那些逝去的東西開始回歸,比如身上那詭異的力量、時強時弱的感知力、混入腦海的陌生記憶,一切都與“正常”二字無關,她在這世間那麽多年,從龍骨原到隰京,妄圖揭開自己的疑團,結果越來越多的迷霧擋在眼前。
山月喝下十相子配的藥,她不知道藥方,但聞了一下大概知道這些藥裏都是普通的補藥,難道是這些補藥導致的月事不準?她覺得自己身體已經恢複得很好,不覺得自己身體還需要補藥,便想和十相子說:該停藥了。可不用她說也明白,得到的回答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她作為一個病人,不該去挑戰醫師的權威。
她的脾氣越來越糟了,總覺得食欲時而不振,時而胃口大開,這不是正常現象,難道自己昏迷的副作用就是變成一個暴躁的人?山月剛剛捏爆了一個蘋果,汁液在她的手心裏凍成了冰,這種陌生的嗜殺情緒把她吓了一跳,手裏的冰碴子摔到地上發出響聲,不大的聲音卻将她拉回了現實。
周圍亂糟糟的,本幹淨整潔的院子充滿了落葉,她的戴月居沒有侍女,都被清退了,只有樓下還住着十相子。十相子每日都要給寧見月看病,往返于東宮與西宮之間。她的戴月居在東宮,客人一般住在西苑,中間隔了很長的宮道以及好幾座宮殿。
山月最近連禁衛軍的活兒都被息吾撤了,她名譽上還是統領,可實際管事兒的已經換人了。這可引起了軒然大波,這是一個寵臣開始走向末路的征兆,息吾這是砍了山月的羽翼,撤了她的兵,一個失去了兵權的将軍,實在是沒什麽可怕的。
大臣本就與她走得不近,如今更是冷漠了,上朝時連招呼都不打。山月可不是那種要見人臉色的女人,誰敢對她冷嘲熱諷的,就讓他感受一下什麽叫冰凍三尺。從長陽城回來,她就再也沒有掩飾過自己的獨特之處,這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為什麽要遮遮掩掩的?它還給了她自保的能力,這是一種天賜的禮物。
官員們看着這個還來上朝的女武官,已經被繳械了,氣勢絲毫不減,反而更加冷漠,本身居高位,伴君如伴虎,就算是聖寵,也終有結束的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位盡管如此,還是保持着原來的樣子,沒有半點悲傷,也沒有半點煩惱。她這樣其實給天岩的女人做了個樣板,榮譽是自己争取的,并不能完全依靠男人,伴侶應該是靈魂上共鳴的兩極,而不是作為一個附庸。
既然息吾斬斷了她的所有職務,她選擇自己争取想要的。
“我要去參加淩虛的入門考核,只是來跟你說一聲,不是來詢問你的意見的。”她這回沒有用“臣”這個字眼,也沒有稱呼他為“陛下”。“我覺得當不成一個宮裏的女人,你的後宮不該只有我一個。”
息吾這回竟然沒有阻攔,而是靜靜聽着,但聽到那句“你的後宮不該只有我一個”時,卻突然臉色一變,他緊緊抓着山月的雙臂,咬牙切齒:“這種話我不想再聽第二次,我的女人有且僅有你一個。”
“你這是什麽意思?打我一巴掌,又給我一顆糖?既然如此,為何要斷了我的軍權,你根本就不信任我。”山月甩開他的鉗制,如今她的力氣可是大了許多,息吾再也沒那麽容易制住她了。
“你太亮眼,倪家就是這樣找上你的,你在這世界留下了太多痕跡,去淩虛學習是對的,那裏高手如雲,又與世隔絕,靈力充沛,安全得很。不像我這裏,根本護不住你,這樣藏着你,根本就是個笑話,還妄圖保護你?哈哈哈……太可笑了。還不如讓你走得越遠越好,這樣我們才可能有未來。”
“我的男人不是孬種。”山月直接一巴掌扇了過去,如此能力強大的男人,即使可以呼風喚雨,可現在就像個扶不上牆的爛泥:“你如此消極,只會斷送我們的一切。跌倒了,爬起來,沒什麽可怕的,就算遇到克服不了的危險,為之抗争過,也不枉此生。”
山月最後不知道怎麽離開的皇宮,離開時,誰也不知道,她連行李和盤纏都沒有拿,就這麽空着手走了。她回首來路,這是一條空無一人的小路,路上長滿了說不出名字的野草,被踐踏過的野草折彎了腰,可依舊綠意盎然。她就這麽在路上走着,離家出走的女人孤身走在荒野上,直到身後傳來了人的呼叫。
息吾追出來了。
她連忙加快了腳步,一陣風掠過,他穩穩地停在了她的面前,二話不說朝她手裏塞了一個包裹。山月生氣往地上一丢,繼續前進。息吾将包裹撿起來,重新塞到她的手裏,無比認真地說道:“你歸來之時,會見到一個真正的息吾。出遠門要帶好行李,裏面有十相子的藥方,你的衣物,還有些銀子,我知道你不想拿太多東西,所以錢給你備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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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抱着她,語氣裏是複雜的情緒,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話到嘴邊就只剩一句:“我走了,不送你了。”
良久,風一樣的男子,化作了風,消失在荒無人際的小路上。山月打開了息吾送來的包裹,衣服只有兩身換洗的,除了十相子的藥方,剩下的全是錢,她簡直就是一座行走的錢莊,從來沒覺得自己那麽富過。
世界的另一處,天壽國境內,與天岩月輪城交界處。
時過境遷,滄海桑田,戰争的遺跡變成了一片廢墟。這裏方圓十裏。毫無人煙,只有二十公裏外有一座村莊。那裏暴雪肆虐,白日短暫,風雪常常遮蓋天穹。
人們通常起得很晚,盡管對這酷寒早已習慣,然還是要等暴風雪停了才能開始勞作。有一家卻是例外,産婦難産,徹夜未眠,從傍晚掙紮到翌日晌午。整個屋子彌漫着焦慮,雪停的一剎那,屋子裏傳出了一陣啼哭。仿佛是上天賜予的禮物一般,阻撓村民外出的暴風雪終于停了。
屋子裏突然出現一股寒氣,屋子裏原本的歡呼聲像是被凍住了,只有嬰兒的哭聲。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世界,冰寒徹骨,周圍是各種姿勢的冰雕。
他回應世界的方式只有一聲又一聲的啼哭。仿佛哭累了,他停止了哭泣,整個村子陷入寂靜。如果他能出去,如果他能爬動,定會看到被冰封的村子和睡夢中再也醒不來的人。
這是個死寂的世界,極寒的地獄。嬰兒的呼吸,像是人間僅存的心跳。它昨日還是個欣欣向榮的村子,幾公裏外的市集十分喧鬧,買賣往來,上演着口才的博弈。
沒有人知道這個毫不起眼的小村莊究竟發生了何事,那個孩子後來也不知是死是活。
上古的極寒影響着這裏的氣候,暴風雪常年侵入這塊彈丸之地。天壽國作為唯一一個有能力抵禦這種極寒的國家,在此建立了要塞,駐紮要塞的人是不會随便外出的,以免在外面遭遇不測。
這裏有個傳說,數千年前一場聖戰爆發,一把叫凝霜的劍橫空出世,戰争注定以悲劇收場,凝霜劍氣封印了這裏幾千年,哪怕凝霜失蹤了,這裏的封印依舊牢固。但是劍氣的衰亡是遲早的,會有那麽一天,被劍氣封印的東西會破封而出。沒有人見識過冰裏的東西,據史料的記載,這裏有過血戰,兩個種族對抗,曾經的戰場變成了如今的冰墟,難以想象那場戰争是怎樣的規模。
冬去春來,寒冰早已融化,村民卻再也不會醒來,遺跡之下或許還能找着他們的骸骨。南部的寒風不知刮了幾個日夜,終于離開這個本該生機勃勃的地方。
天壽國,瓊州,浩壤鎮。
——這個名字本該屬于一個幅員遼闊、生意盎然的地方。然而,這裏寒風肆虐,冰天雪地。只有以北的地方才有森林的存在。
飒飒的腳步聲從針葉林裏傳來,陽光透過樹縫照在一個青年的背上,背簍裏藥草的露珠閃閃發亮。許久不見的陽光,給了他些許的暖意。因為長途跋涉,他累極了,陽光仿佛在撫慰他似的,掃去了臉上些許的疲倦。
“早知道商坊主要我來這種地方,多少錢我都不來了。”
任務日志:采取天華草
任務進度:到達目的地,進行目标搜尋。
陸奚在自己的任務日志上更新完畢,隐約之間聽到一陣喧鬧聲。本着娘子跟他說的那句:“相公所至,必有死傷”的至理名言,他決定去查看一下。
他那十分有身份标志的淩虛弟子服,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