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芮明舉起弓箭對着山月,臉上是稚氣與成熟的沖突,這張臉和他的氣質十分不相符。原本笑嘻嘻的山月看着芮明拿着箭對着她,臉上的笑意瞬間煙消雲散。這小孩是想幹什麽?自己剛剛可是阻止了一場危機。他不但不感恩,還恩将仇報?一支離弦的箭脫離了弓身,朝着山月直奔而去,她根本來不及躲,箭羽破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着是箭頭刺入肉.身的聲音,意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出現,反而聽見了耳邊的慘叫。

一個穿着黑衣的男人被弓箭刺入了心髒,他臨死前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這人何時溜到自己身後的?山月看着地上的屍.體,她可不覺得這死人是這群山賊的同夥,能悄無聲息地潛到她的背後,可不是愚蠢的蟊賊能有的水平。芮明沒說話,而是收起弓箭走回大使身邊,好在應對及時,除了陸霖中毒昏迷以及折損了幾個天武護衛之外,整個隊伍的戰鬥力還是在的。

山月正想搜查一下黑衣人的屍體,這人和昨天晚上看到的有什麽關系?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的目标是這個使團嗎?芮明在不遠處催促:“時間緊迫,請天士大人盡早啓程。”

她只好離開那具屍體回到使團身邊,這一路上沒有人說話,陸非魚緊張兮兮的,寸步不離陸霖,山月已經給他服了解百毒的藥丸,她看着這個如同帶了百寶箱似的內門弟子,果然這女人有非一般的出身,不僅出手闊綽,而且連珍稀藥物說拿出來就拿出來,他們這些來自宜州這些小地方的,都已經在當地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哪怕他們家是杏林世家,也沒見過那麽多珍稀的藥,她究竟是什麽出身?

車隊走遠了,那黑衣人躺在冰冷的土地上,血沁入了泥土,血泊中的屍體依舊瞪大着眼睛,那支奪命的箭插.在了他的額頭上,箭镞沾上了黑色的血,離開了世間的生機再也維持不住身體的活性,它逐漸僵硬了,但它僵硬沒多久,從箭镞開始,這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解,最後能證明這個人曾經存在的東西,只剩下泥土上的黑影。

天岩這片灰色地帶,安全系數低,一路上所有人都收了玩的心思。天岩幅員遼闊,又剛建立新.政,許多地方中.央鞭長莫及,像山月曾經收複的長陽城,這類想脫離母體的城市比比皆是,天岩內戰多年,這些城池早已服從于地方盤踞勢力,他們想安穩地過日子,只要這些城主不做出傷害百姓的事,這些人才不管什麽中.央與地方,新政與舊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成天打打殺殺的,好不容易內戰結束,他們可不想再有戰争發生了。

想獨立的政權中.央很難去管,當然也可以武力鎮壓,息吾不是沒有這麽做過,他曾經的手上沾滿了獻血,現在的人基本忘了“鐵血暴君”這個名號了。但現在息吾有更大的事情要去做,不聽話的小城,只要不作出特別過分的事情,不危害到天岩利益,他都選擇先擱置,山月離開隰京很久了,兩人也沒有頻繁書信往來,她都已經不知道現在的天岩怎樣了,不過看這邊境灰色地帶的人依舊那麽兇悍,應該變化不大。

長長的泥濘小路,雜草夾道,看這些新生野草的勢頭,這條路應該荒廢很久了,那些半人高的草遍布了整個山谷,這是最短的一條路,但危險系數大,山月之所以選擇铤而走險,是覺得自己有能力應對這條路上的蟊賊,結果方才差點偷襲成功的黑衣人讓她明白,事情并不如她意料的發展。

此時正值仲春,萬物瘋長,本該是代表生機的春天,整車的人卻陷入了冬一般的死靜。春季,靠近天武的邊塞風景如江南般宜人,山月甚至能在疾馳的馬車上聞到野花的香氣。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絲纖塵,這可是個相當清朗的天氣,适合踏青,可這群人卻在玩命般地趕路,山月已經擊退了很多波襲擊,這條鮮有人跡的路,成了這群逍遙邊塞,目無法紀的山賊安營紮寨的“私有”路,他們相當于一群羊踏入了狼的領地,車上的羊靠着領頭的幾只護衛者一路疾行。使團都是文弱書生,哪裏受得了這等旅途颠簸,他們很多人要不就是颠暈了,要不就是胃裏翻江倒海,吐得連膽汁都出來了。這還不算完,為了盡快離開這灰色地帶,山月一直在命令加速,大使這種上了年紀的老骨頭,也快吃不消了。

“天士大人,能否降慢些速度?大使身體有恙。”芮明照看着大使,陸非魚正給他聞着香草,以消減暈車的不适。山月直接回絕:“再不出去就要入夜了,入夜了,這個地方更恐怖。大使先忍忍,我們很快就離開這條路了。”

大使剛想開口說話,結果一開口就是嘔吐,他面容憔悴,整個人都黃了,山月想讓他睡一會兒,可這老爺子也剛從小憩中醒來,暫時是睡不進去了。

“要我出手嗎?”山月想用更強效的藥讓他睡到離開這條路,大使搖了搖頭:“女娃子,盡管前進,我還能堅持一會兒。是藥三分毒,我這把老骨頭耐不住藥性。”

陸非魚要照顧兩個人,一個是暈了還沒醒的陸霖,一個是上了年紀的大使,她以前在自家醫館也照顧過病人,可沒在這麽颠簸的路上照顧病人,若不是無我鍛煉了她的體質,她現在可能和大使一樣,暈車暈得只剩半條命。

一路颠簸,他們總算離開了那山賊占據的長路,衆人在附近一座城鎮休整,這同樣是想脫離母體的一座小城,整個天岩,這樣的小城原來有五座,其中一座長陽已經被收複了,剩下這四座朝廷暫時還沒派人來交涉。城主是個老實人,山月不明白這種一看就知道不會幹大事的人,是怎樣保持這座小城脫離中.央管轄,還能保證自己安然無恙的?

城主很善良,是打心底的善良,和長陽的那個僞善城主不一樣,山月能明顯感覺到這城主是真的好客。他們趕了一天的路,累壞了,尤其是車上還有好幾個病號,城主連忙叫人來幫忙。城裏的人不問來路,看起來他們已經接待過很多來歷不明的人了。陸非魚和山月都懂醫術,雖然水平不如天景坊弟子,但這些皮外傷她們還是能處理的。

陸霖進城後不久就醒了,陸非魚扒拉着他哭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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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想給陸霖換藥,陸非魚被她這想法吓得不輕,連忙搶過她手裏的東西将人趕了出去。

“你!你真是不知羞恥,我哥還沒娶親呢!你想幹什麽?!你一個女人腦子裏都是什麽龌龊心思?”山月隔着門都能感覺到陸非魚的怒火,醫生給病人換藥,咋了?上來就給她安個“不知羞恥”的罪名,山月最讨厭被人劈頭蓋臉地罵,便冷笑道:“妹妹反應如此之大,是擔心你的哥哥被人搶走嗎?我對你家哥哥沒興趣,換個藥還罵我?行,好得很。”

山月踹開了那房門,脆弱的房門哪裏耐得住這暴脾氣,門口的女人粲然一笑,直接将手裏的藥狠狠地摔在地上,陶瓷碎片落在門口,山月一腳踩上去,全化作了粉粒,那些藥膏被山月摩擦,半點回收的可能都沒有了,接着她手裏幹淨的紗布被撕得粉碎,山月手一揚,是一個漠視的眼神,她瞥了陸非魚一眼:“腦子裏有龌龊心思的是誰,自己心知肚明,不要覺得所有女人都圍着你哥轉,可笑至極。”

這一幕發生也不過瞬息之間,山月頭也不回地走了,這無腦的小女孩還是自己的隊友,山月很後悔當初的決定,她明明可以單幹,為何還要帶上這兩個拖後腿的?拖後腿也就算了,那小妹妹還對她有那麽強烈的敵意,她本就不喜歡這個陸非魚,一個在兄長保護下的溫室之花,遇到危險只會哭,永遠只躲在別人的背後。

山月是個強大的女人,永遠站在別人前面,遇到危險也是第一個上。同為女人,陸非魚為什麽這麽弱?憑什麽理所當然覺得有哥哥的保護?連入門考試也是陸霖給她送分,才以第一的成績進了淩虛。這個第一,破了淩虛的記錄,號稱“史上最水第一”,靠着陸霖給她當托,成為第一。就連沈家的怒火,也是別人給她扛的,明明最初都是因為她和沈夢蘭的矛盾才引發陸霖被審判、被罰,還引發山月與沈家的矛盾,以至于被人捅了一刀。

這樣的女人,還敢罵她“不知羞恥”“思想龌龊”?虛僞的女人,山月不屑與她為伍,讓這對兄妹死了算了,她再也不管了!任務結束,她再幫這對兄妹,她就是豬!

房門響了,山月不回應,敲門聲依舊,她直接吼了一句:“滾!”

“天士大人,是我,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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