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宜州的天氣又變壞了,山月還沒到停放區就開始下起了暴雨,身後傳來陸霖的聲音,只見那人拿着傘追了上來。頭上頂着傾盆大雨,這陸霖好了傷疤忘了疼,雨把他淋了個透徹。山月旁的雨卻繞着她走,半點雨滴都落不到她身上,這一幕落在了陸霖的眼裏,眼前的女人依舊蒙着臉,她側身看着陸霖,眼裏盡是淡漠。

“師姐,我娘給你準備了接風宴,守城的一時烏龍,請不要介意。”

陸霖可真會說話,用長輩準備接風宴來當措辭,這樣她若是直接走了,倒是有點不尊老了,可她本身就不是個安分遵守禮數的人,這一招對她來說,其實效用不大。陸霖一直撐着傘在雨裏等着她,一向鐵石心腸的女人,實在看不下去,竟直接伸出手,陸霖明白她的意思,連忙把傘奉上。

暴風雨很兇,原本熱鬧的大街已經變得冷清了,人們都跑回了自己的家裏。突如其來的大雨澆滅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淩虛三人才得以安靜地回到陸家。陸家上下忙碌得很,為這歸家的三人接風洗塵,突如其來的回家打亂了陸家的日常。山月不想參和這種歸家的喜悅,于是自己又找了個角落待着。

“大少爺,這位客人是不是挺內向啊,我去問她今天想吃什麽會不會有點唐突?”家裏的廚娘畏畏縮縮的,看着這麽一位主兒就發憷,陸霖笑笑說:“師姐喜素,照着平常那麽做就行了,她不挑。”

“诶,好嘞。”

其實廚房裏的對話山月已經聽見了,這種家常式的對話距離她已經很遠,好像印象中也有人這麽問過她這種問題,究竟是誰呢?總覺得她把一個很重要的人忘了。

山月坐在閣樓上,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許多年前也是這麽一場雨,她在流浪的路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避雨的地方,結果裏面已經被人占了,她當時太過瘦小,覺得自己無法跟裏面的人抗衡,所以識相地離去,現在想想那時的雨下得有多大,大到永遠流進了她的心裏。當時若是跑得快一點,是不是就不會産生悲劇了。她記得躲雨的是個青壯男子,郊外雨天很少有人行走,不知那天是她的不幸,還是那個男人的不幸,兩個不相幹的人就這樣相遇。

男人的第一句話還歷歷在目:“小姑娘,下雨還跑什麽?快進來吧!”

她感覺到有危險發生,便跑得更快了,還以為那個男人見她跑了就此作罷,可人的貪婪和欲.望并不會因為一場雨而停止,山月當時年少體弱,還重疾纏身,怎能跑過一個大男人?

郊外的雨是那麽的冰涼,雨點打在人的身上就像冰紮進人的心脾,山月是不會有冷感的,冰天雪地下都無法将她凍死,但那個男人抓住她的瞬間,她感覺到了人間至冷的寒意,那雙有力卻又冰冷的手桎梏着她,始終無法擺脫分毫。

郊外,雨天下,女孩的哭喊不會有人聽見,一如男人粗粝的咒罵也不會有人聽見。

山月如今安然無恙的活着,那是因為其中一個人死了,那個普通的男人,成了她真正殺的第一個人,他在寒冷中死去,臨死前還死死盯着她,在那個十幾年前的雨天。

雨天讓人覺得讨厭,但卻是最能保護她的天氣,只需要散出一丁點寒氣,雨滴就像被無形的力量連接,造成滔天的冰,讓敵人無所遁逃。山月伸出手,雨滴在她的掌心上,冰冰涼涼的,蜿蜒的水流順着她的手臂沁濕了她的袖子。她看着陸家,仿佛這個熱鬧的家是不屬于她的人間,她不過是個客人,一個獨行在外的旅者。

廚房裏的油煙味兒傳了出來,她突然沒來由的覺得惡心,一陣劇烈的幹嘔将她從窗臺上拉回了閣樓。此刻,她再怎麽不清楚是什麽症狀,也知道自己身體出現了什麽問題,便朝着樓下喊了一聲:“陸霖,麻煩你過來一下。”

陸霖是醫者,得了陸家真傳的醫者,雖然沒有天景坊那麽醫術精湛,但人間的疑難雜症他還是能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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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是腸胃不适?”山月看着一臉凝重的陸霖,悄聲問他,陸霖卻一直不說話,再三确認,再三診脈,最後有些不自然地問道:“師姐多久沒見月信了。”

“月信?我這是懷孕?”山月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看陸霖那神情,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什麽時候有的?為何她之前沒發現?

“看脈象已有好幾個月了,照理說應該很顯懷才是,可師姐這看起來和普通無身孕女子差不多,這就稀奇了。”

山月深吸了口氣,她完全沒有準備好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以前老問息吾為啥不願意讓她懷上,現在懷上了,卻有一種不實際的感覺。她連問好幾個類如“孕婦要吃什麽?”“孕婦不能吃什麽?”“孕婦不能做什麽?”的問題,陸霖想着幫她問自己的娘,卻被山月制止了:“別,我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情。”

“那,師姐平常注意休息,這忌口之物,您應該比我清楚,我的命都是你救的,醫術可比我高多了。”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數讓山月徹底沒了留在宜州的心思,她已經感覺到自己的嗜.虐欲越來越強,随着胎兒的發育,身上的變化會逐漸變得不可控,必須返回靈鶴谷,就算在那裏出現了什麽意外,也沒什麽人可傷的。山月想直接就這樣回淩虛,她等不了了。

只是她沒想到,這只是開胃菜,後面還有更多的未知等着她。

雨越下越大,淅瀝瀝的雨聲成了很多聲音的掩護,人踩在地上的聲音微不可聞,在距離山月很遠的地方有個男人朝着宜州城的方向走着,那腳步聲更是微不可聞。一雙充滿欲.望的眼睛盯着山月的方向,這雙眼睛裏充滿了貪、恨、虐以及被扭曲了的喜悅。

雨聲掩蓋下,破土的聲音沒有人聽見,郊外哭喊的聲音沒有人聽見,這突如其來的暴雨,成了某個人的外衣,他等得太久了,上面一直不讓他出手,如今得了允許,就像林子裏盯了很久獵物的猛獸,想直接一個猛撲,将獵物的脖子咬斷,讓她一命嗚呼。

黑雲壓城城欲摧,小小的宜州城被黑暗包裹,像猛獸即将降臨,吞噬這座小小的縣城。正在吃着接風宴的山月,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威脅,她看向陸霖,他也感覺到了這股威脅。

陸霖和山月跑出屋外,在庭院裏看見了那壓城的黑雲,陸非魚跟了出來,嘴裏還在問着“發生什麽事了”她剛問完,就看見了天上的黑雲,拉着兩人就往屋裏去。

“下這麽大的雨,你們跑出來淋雨幹什麽?”

“你回去保護你娘。”山月言簡意赅,一個力就将她推回了屋內。山月不等這啰嗦女子發問,直接一躍而起,跳到了屋頂上,一路狂奔,又跑到了郊外。身後的陸霖緊緊跟着,這女人還當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山月,她現在可是懷孕的女人,脆弱得很。

山月在郊外一片空地上停了下來,手裏握着一把冰劍,可前方什麽都沒有,兩人卻能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

陸霖剛想說話,還沒開口,地上突然破出一條黑色長條的物體,他們感覺到的威脅就是這東西發出的,那玩意兒直接升空,竟然是一條黑龍。它一個俯沖,直接沖着山月而來,山月以劍抵禦,巨力讓她一腳砸出了一個坑,眼前突然出現一堵冰牆,山月一看,是陸霖學她那一招。可畢竟不是正主,也沒她那麽強大,那冰牆很快就被攻破了,山月卻在這縫隙中獲得了逃脫的機會。

那黑龍又一爪子甩過來,山月直接一閃,那鋒利的爪子抓到了一塊石壁,石壁發出嗚咽,直接碎了一地,山月覺得陸霖在此太過危險,便催促他離開。陸霖卻覺得哪有讓孕婦給他擋箭的道理,他一個大男人要看住這個覺得自己不可一世的女人。

“師姐,我擋着,你去找縣令求援,隔壁的州駐紮着天士團。”陸霖剛說完,直接被黑龍帶起的風掀起,山月大驚,踏冰而起,穩穩接住了這個差點摔成肉泥的男人。她直接将他丢了下去:“別廢話,你擋不住,你去求援。”

這些日子壓抑在她心裏的施.虐欲終于有途徑釋放,她可一點都不想手下留情。此時的敵人沒有想到,自己費盡心思招來的暴雨,做了他人嫁衣。

山月淩空一指,空中的雨瞬間凝結成冰,那個小小的人類,直視空中的威脅,原本下墜的雨全部凝聚成冰,舉手間絕不拖泥帶水,那一針針冰錐,落在了地上,而又突然全部紮向了空中,那黑龍被細冰沒入,很不屑地長尾一甩,想要将地上那個蝼蟻般的女人拍扁。

龍尾拍在地上,砸出一個巨坑,它滿意極了,整座宜州都回蕩着它的龍鳴,可定神一看,哪裏還有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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