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兩界相争,必定生靈塗炭,本該各自發展、欣欣向榮的兩界,因為這場戰争,最後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大地滿目瘡痍,凡是有一定規模的戰場,最後只剩下滿地的殘骸和連天都染紅的世界。
上古異族,沒有凡人,每個都是能稱霸一方的戰士,他們各自不同,但都有一個特點,排外、仇敵,戰場上,厮殺,是他們唯一的任務,他們來不及緬懷自己死去的同胞,只能将悲痛化為力量,讓敵人給他們陪葬。
長達不知多少年的戰争,規模不斷擴大,開始影響下界,信奉的神明無暇顧及他們,戰争在上界不斷地爆發,就連這些小世界都開始了戰争,資源相争,分地割據,海嘯、地震、種族滅絕……出現了許多戰争的副生,比如因戰争失去了生機的土地,百年內不會再出現生命,再比如,因戰争而受傷的普通人,留下了終身難以治愈的創傷,甚至遺傳給了後代。
月輪一族最終以神鳥作為劍靈,月輪的女君作為容器,以人鑄劍,喚之“凝霜”,凝,代表月輪女君,霜,代表被制造成劍靈的神鳥。此劍一出,月輪大殺四方,一度将長明逼至絕境,月輪能殘忍到以人鑄劍,長明同樣也會做出同樣的事。他們沒有強大的個人,所以選擇人海戰術,衆多的長明人被獻祭,力量彙聚到神主身上,長明不需要鍛造武器,他們本身就是武器。
兩界又回到了相互抗衡的局面,偶爾戰局的天平會微微傾向某一方,但戰勢還是以平局為主。
長明一向生雙子,長子繼承神位,次子是他的備份,一旦長子死了,次子的身體會被占據重生,但長明界的保守派将次子藏于隐秘之處,篡位的長子找不到自己的容器,他無法做到如月輪女君一般的覺悟,犧牲自己,成就大局,他選擇犧牲子民,成就自己,獻祭的人越多,力量過于集中,便越來越無暇顧及四面來襲的危機。
長明的結局注定是失敗的,因為達不到那種覺悟,繼位的聖女紅葉持凝霜劍,完成了最後一場勝利,兩界力量沖撞,擊碎了兩界根基,雙方幾乎無人幸免,萬物化為塵埃。
紅葉聖女因使用凝霜劍,最終劍靈保住了她的命,但也深受重傷。月輪神宮直墜下界,最終,落在了一個極為偏遠的角落。
那個地方,稱神宮為“天元淩虛峰”,而神宮的內核叫“紅葉谷”。自此,那場經歷了好幾個紀元的戰争,終于在灰飛煙滅中,落下了帷幕。
息争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保守派把自己的胞弟藏到了月輪神宮,那的确是他永遠找不到的地方。息吾也沒想到自己會被關到一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作為養料,給養着一把劍數千年。屈辱和仇恨幾乎要将他吞噬了,他恨呀!恨這莫名其妙開始的一切!他無法與那把劍對抗,劍靈不斷抽離他身上的力量,同為武器,他無法抗衡這把凝聚了上一代月輪女君和霜何劍靈的劍。就是這麽一把劍擊碎了長明所有的希望,就連息争的□□都被消滅得幹淨,他游離,他尋找,尋找那個天生就是給他備份的軀殼,可那殼子早已被保守派藏好了,怎會有如此不忠君的臣子?他息争率軍征戰四方,擴大了長明的版圖,最後竟落得個如此下場。
在一日複一日的煎熬中,息吾不僅要承受身心上的痛苦,冥冥中還一直聽到息争的聲音,聽着他咆哮如雷的聲音,聽着他的痛苦,可已虛無缥缈沒有實體的息争,連身處何地都不知道,只讓他的弟弟保護好自己,讓他靜心等待,一定會有重見天日的時候。一直只當他是備胎的兄長哪裏有那麽好心?他一定是在等着某一天能占據他的身體,重回巅峰,将這紅葉無意中創造的世界灰飛煙滅。但那是長明的神主,他的兄長,只要息争不死,他永遠都他的臣子,永遠都是他的備胎。就算他是驕傲的神子,神勇無雙,曾替先父征戰天下又如何?還不是被打發去了當質子,現在還成為了敵人的階下囚。
至于後來,被囚于黑暗中的神子,真的遇到了來解救他的命定之人,他與她相知、相愛,可能最後也有相離。他開始讓自己沉醉于這個易碎的夢裏,故意回避自己的過去,有時候真的忘了,他們本該是兩個世界的人,兩個不該相交的人。如同平行的兩條線,你看得見我,我看得見你,可永遠不會有相交的結果,甚至可能會接上曾經的恩怨,死一個才罷休。只是,命運如同一個孩子,以捉弄人為樂,神子愛上了一個滅族的仇人的後裔,敵人的後裔又改變了心裏只有仇恨和謀命的神子。
“我最怕的,就是想起自己是誰。”
息吾捧着她的臉,看着這個直勾勾望着他的女人,她為何如此平靜?不該驚訝嗎?或者生氣也成啊!如此冷靜反而讓人覺得可怕。
“你這個故事裏,有一個很明顯的問題。”山月松開他捧着自己的臉的手,如此睿智冷靜的山月,與曾經只靠武力解決問題的她,像換了個人似的,息吾沒說半個假字,可她卻絕對他在撒謊。女人冷靜的語氣,像在審判:“你,在撒謊。”
“我曾經對你撒了無數個謊,唯獨這次,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如鲠在喉,她不信他了,可能也不要他了,她最恨對她撒謊的人,這人還曾經是她的枕邊人。息吾想緊緊抱住她,可人抱在懷裏,卻如同抱了個寂寞,他越抱越緊,想趕走這些情緒。山月沒有掙紮,只是冷靜地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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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說,凝霜劍能毀天滅地,甚至連兩界都灰飛煙滅,為何最後會剩下你?就連息争都沒有根除,是你誇大了那把劍的威力,還是那位叫紅葉的聖女放過你們,若長明月輪仇恨不共戴天,她又怎會留下能死灰複燃的火種?”山月站起身,與息吾站開了些距離,深吸了口氣:“不管你說的是不是真話,我要的答案已經拿到了。”
“是啊!你要的答案已經拿到了。”息吾滿目悲涼:“而且,我也履行了與你師父的約定。”
“約定?什麽約定?”山月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杯讓你喝的酒,我一直好奇那是杯怎樣的酒,是不是和我現在的心情一樣,苦到極致的酒,但我一直沒有勇氣去喝,因為那會讓我忘了你。”
“那我喝了,是不是意味着……”
頭暈沉沉的,她扶着周圍能倚靠的東西,想讓自己保持清醒,結果一頭栽進了息吾的懷裏。他撫摸着她的臉,像看着世間絕無僅有的寶物,那是不屬于這個污濁世界的寶物,如山谷裏的月,清輝照亮夜裏的一切。
她墜入黑暗前的掙紮,是對他的不舍嗎?若真如此,他也能在這漫無邊際的孤獨中尋找到一點慰藉。她不想忘記,她對他還有感情,就算語氣上像變了個人,那不過是天地之間無法違抗的規律——真相的詛咒,得知了真相的人永遠無法恢複成原來的樣子,無法像以前一樣對待曾經的人和事。
他撫摸着她的臉,想最後看她一眼,今天以後,她可就不再屬于他了,她只屬于自己,她不會再因為別人的隐瞞而痛苦,也不會漫無目的地去尋找真相,尋找真相的苦旅充滿着荊棘和坎坷,最後也可能得到一個令人失望的答案。
她的臉可真涼啊!真不愧是月輪的後代,冰冷,是他們的代名詞,只是這麽冷的人,也能溫暖別人,也能照亮一個世界。他看着桌上那壺剩下的酒,那是能一步到位,解決他痛苦的東西,那是相當可怕的東西,他騙她喝了,可他始終無法對自己下那個決定。他拿起那壺酒,抵達唇邊的烈酒,散發着濃郁的香氣,可他最終還是将酒徹底倒了,這是屬于他們的回憶,總有一個人作為記憶的載體,如果他也忘了,世間就不會再有人記得他們曾經的羁絆。
他看着她,永遠都看不厭,曾經息争和他說過,女人,不過是男人的附庸,可有可無,所以那個不可一世的哥哥才會死在女人的劍下。他的女人可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山月,強大自信,他都無法拒絕她的光芒。
一個吻落下,微不可聞。他看着她睡得安詳的臉,回答了她最後一個問題。
“意味着你會想起以前所有的一切,會記得在山洞裏救了一個落魄的人,會記得你的師父,記起你曾經是多麽的天資聰穎,不是一個只會打架的武将,你記起了一切,唯獨……忘了我。”
息吾抱着懷裏睡得安詳的女人,他看向房間裏的一個角落,角落裏有一扇關着的窗戶,鋪着薄紗的窗棂上,透着一只鳥的影子。那只鳥飛向天空,盤旋三圈,落下了一根金色的羽毛。
第一卷:明月皎皎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後話:《日月長相望》第一卷到此完成,本來想湊100章而已,但還是湊不到,只好變成一百零一章,後續還是會有後面兩卷的,文章篇幅太長,只好分成三卷寫,感謝大家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