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悸

那天最終,蕭衛遣還是沒摘下面具,不是他不願,是段故景不想。

段故景第二天就被召進皇宮面聖。

因為狀元郎太過優秀,一場考試甩了榜眼探花幾條街,所以進宮時他是一個人單獨面聖。

這皇宮倒當真是金碧輝煌。段故景跟着太監一邊走一邊打探四周,念着宮牆外的紛紛擾擾,心道真真應了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段公子,這條路往前再走個百十米,可就是咱聖上的禦書房了,您可注意着點儀容啊。”太監說着,擡眼佩服似的看着面前這位狀元。

不為別的,就為這人面聖還一身閑裝而佩服。

段故景點頭承了這太監的好意,但行為上卻并沒有任何動作,他甚至都不想去整理已經散下些許碎發的頭發。

“咱家這裏可得提醒公子,待會兒進去,可千萬別直視聖顏啊!”太監看他這樣,實在是不太放心把他就這麽放進禦書房。

畢竟這位看上去可真不是個循規蹈矩省心的主。

段故景看他這樣心覺好笑,這搞得跟自己多叛逆一樣,他壓下笑意:“好的,多些公公。”

他這副模樣叫太監看不出他到底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只好半信半疑将他帶到了目的地。

“公子稍等。”太監對他行了個禮,然後掐着嗓子站到緊閉的門前,“聖上,今年科舉狀元——段将軍家公子段城,來面聖了。”

段故景眉梢一挑,收了吊兒郎當的模樣,将折扇挂在腰間,恭恭敬敬站好。

不一會兒,書房裏就穿來一個字:“進。”

這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太監跑回來:“公子,咱家就陪到這了。您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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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故景點點頭,将一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對方手裏:“多謝公公。”

太監樂得合不攏嘴,忙道“不打緊”。

将銀子送出,段故景臉上一直帶着的笑容淺了三分,他自嘲笑了一聲,擡腳朝着那書房走去。

往年,他畢竟是做不得這種行賄讨巧的事,現如今,卻是不得已、不得不為之。

這南昭上上下下都這個樣,當真是把腐敗當成了國風。

段故景生得極美,因着往日經常帶着笑,穿出去的名聲從來都是溫柔多情,那雙眼笑看着你時,就好像他本人多愛你似的。

這會兒,公子城難得斂了笑,乍一看好似那冰山上不沾凡塵的雪蓮。

蕭衛遣一擡頭,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人。

他眉峰緊蹙,看着對方進來後老老實實跪拜,沒由來感到一股不自在:“狀元郎快起,随意坐吧。”

段故景低着頭聽話的不去擡頭看聖上,心中卻是愈發好奇。

新帝的聲音,怎麽越聽越熟悉?

“謝聖上。”他行了個禮,起身準備随意找個椅子坐。

他這副疏離假惺惺的樣子看得恒帝愈發不開心,不由出聲道:“孤的狀元怎的這般少年老成?昨日相遇,不還是鮮衣怒馬少年郎嗎?”

“哐當”!

狀元郎身子一歪,撞倒了剛挪好的椅子。

段故景:“……”操。

他想到昨天自己在茶樓那番言語,頓時覺得自己現在就是頭上一把刀,随時可以斬人頭不流血的那種。

世界真小,他嘴真欠。

說什麽不好,偏就說那亂世腐敗,娘的,這他媽不給自己找墳埋嗎?

蕭衛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臉色百變,不自覺露出一抹笑意:“段公子?”

段故景回過神,“哈哈”尬笑兩聲:“原來我最日遇到的氣質不凡神秘美男是聖上啊!真是好巧!好巧!”

他心想,先別管那麽多,馬屁拍到位,才有活命的可能。

聖上也笑:“那可不是好巧嗎。昨日太匆忙,孤都沒來及好好跟段公子聊聊這當今時政,看,這緣分就來了,孤恰好一下午都沒事,可以跟好好狀元郎暢談了。”

段故景也不找地兒坐了,表面笑得穩如老狗,內心卻盤算着怎麽活着走出皇宮。

“來,莫要拘謹,坐。”蕭衛遣笑意越發的深,“把孤當普通百姓就行。”

他發現這段将軍長子當真是好看極了,尤其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打亂他的節奏,那表情更是可愛無比。

恒帝表示對這狀元郎十分滿意。

段故景裝不下去了,完全忘記了剛剛太監說的話,擡頭直視了皇帝:“臣有錯。”

只是這一擡頭,他愣了一下,沒想到這新帝長得這般好看。

他曾經十四歲進宮的時候見過一眼太子,也就是現在的皇帝。那時候雖然還小,但皇帝已經是一副翩翩少年郎模樣了,不過長大後容貌出色成這樣卻是沒想到。

恒帝坐得板正,語氣卻戲谑:“狀元何錯之有?”

他可不認為這小子是個省心的,見着他就認錯,那可不是他看中的公子城了。

如他所料,段故景果然是個棒槌。

只見這人淺淺一笑,愧疚自責道:“臣不該在公共場合說這些。”

蕭衛遣:“……”看,他就說吧。

雖說他對此沒什麽責怪,但一個帝王的威嚴還是要有的,不然傳出去,一會随處可見百姓談論指責朝廷王法,那這國家也該忘了。

所以他正了神色:“那你認為,你那番言語無錯?公共場合不可說,哪裏可說?段将軍府中嗎?”

段故景一聽,當即就單膝跪下了。

這一句聽着問起來随意,但段故景若真是答了個“是的”,那可就是往段家安上了個罪名,可大可小,全看皇帝心情。

小了安個口不擇言,扣個俸祿降個職;大了甩個疑似對聖上不滿籌備謀反,那可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了。

但他半點不帶慌的,甚至還心想:看樣子這新帝倒也不是個草包無能。

“回聖上,臣并非此意。昨日臣家中有事走得急,沒來急說完,惹得旁人聽錯言意和聖上誤會,實屬臣的罪過。”

看看,這張嘴多伶牙俐齒。

蕭衛遣眯起眼睛,收起一身佯裝的怒意,他本就不生氣,這會兒段故景給自己找了臺階下,他也就配合了:“那故景說說,那還未說完的話是什麽?”

段故景擡頭一笑:“是臣要獻給聖上的盛世之路。”

時當正午,烈日從禦書房窗戶照進來,迎面撒了公子城滿身,暖紅了少年一張白皙的臉。

蕭衛遣坐在禦書房唯一一處全陰影的地方,看着他整個人沐浴在陽光裏,恍若另一個世界裏走出來的仙人,心髒驟然一跳。

待他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起身站到了這仙人面前。

段故景擡頭,疑惑地看着他。

蕭衛遣也納悶自己在幹什麽,但他面色不顯,咳了一聲,然後伸出手:“起來。既然如此,就讓孤好好聽聽,孤的好狀元給孤鋪的路。”

看着那只修長的手,段故景心想帝王心海底針,随後也伸出手,虛放在對方掌心,緩緩起了身。

蕭衛遣忍着握住的沖動,給他賜座後回到了自己原來的陰影處。

後來,蕭衛遣才恍然回神,原來那時候的心髒已經告訴了他,這是怦然心動、喜歡的感覺。

再後來,他才知曉,原來一刻的感覺不是錯覺,他和段故景,确實是兩個世界的人。

段故景這一面聖就在禦書房裏待了一個下午,這一消息很順利的傳出了宮外。

将軍府。

“故景呢?”段将軍巡完城,一進門就嚷嚷着找段故景,“那小子還沒回來?又出去鬼混了?在封城幾年性子都玩瘋了!”

陸夫人這一聽可就不開心了,當即不樂意道:“你對我爹娘有什麽意見?”

長子性子散漫,所以前幾年被送到在封城的外祖母那養着,封城山水好,本以為能養出個溫潤如玉翩翩公子,不料卻送回來了個放蕩不羁少年郎。

還真是歪瓜長錯了田。

段将軍懼內人人皆知,連忙哄道:“沒意見沒意見,是他自己的問題。”

陸夫人仍然不滿意:“你對我兒子有什麽意見。”

段将軍噎了一下,心不甘情不願道:“沒意見,是我的問題。”

陸夫人這才滿意離去。

除了段故景,段家還有一子一女,是一對龍鳳胎,段祺早了段希一刻鐘出生,但段希很不服這個哥哥。

段祺天生性子冷,十六歲就跟着段将軍上戰場打仗,但功勳被壓着,空有名聲卻無實權,好在他本人也不在意這些。

比起官位,他還是更在意家裏的人,比如那個不靠譜的親哥。

“小希,你去打探一下你大哥的情況,怎麽這麽晚還不回來?”段祺怕他哥散漫慣了,在宮中失禮被扣下。

段希撇撇嘴,涉及到自家哥哥,她也不跟段祺計較使喚人的事兒了,颠颠跑出去打探情況。

但她前腳剛踏出門,公裏的大太監就來了。

太監帶來了消息——

段家大公子段城,被皇上親封丞相。

段家人愣住了。

這消息走南闖北一路順風順水,僅一個晚上,幾乎所有貴族皇親都知曉了狀元郎深得聖心,一步登天成了當前皇上眼裏的紅人。

科舉撥得頭籌一下官升至此,這還是開國以來頭一例。

公子城本就名聲響徹南昭,經此一事,更是成了上上下下所有階層口中談論的對象話題。

那邊吵吵鬧鬧議論聲非凡,但當事人卻寵辱不驚坐在家裏吃飯。

面對一家子人灼熱的眼神,段故景沒半點不自在,自顧自吃得開心。

開玩笑,就沖他今兒下午給恒帝說得那一通,給他個攝政王他都是當得起的。

“哥。”段希欲言又止,率先打破僵局,“你是……正二八經當上這丞相的吧?”

段故景筷子停住了,他茫然擡頭:“這還能不正經的當上?”

段祺也看向自家妹妹,段希低了頭,小聲道:“是靠才華,不是美色吧?”

段祺依舊迷茫,段将軍也沒聽懂,只有陸夫人神色一凜。

瞬間反應過來的段故景:“……你這小腦袋瓜子裝的都是些什麽寶藏啊!”

他看人一向準,蕭衛遣不是個愛美人的主,那皇帝要是個沉迷美色的,還能到現在連個妾都不納?!

倘若真是,那他段故景便是閑散一生,也不會為這朝廷效力。

不沉迷于美色的恒帝此時正躺在床上沉默凝視天花板,他翻來覆去幾次,還是沒能成功入睡。

慢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皇帝沒有電燈,偌大的寝宮唯一的光源就是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星光和月光。

蕭衛遣扭頭看着窗戶,最後嘆了口氣,起身披上外套,身形一晃,便越過窗戶來到了屋頂上。

京城是個賞夜景的好地方,頭頂是星河璀璨,眼下是燈火闌珊。

只有這個時候,蕭衛遣才能感到一點從他爹手中接過這個天下的好處。

新帝聽着耳畔的風,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

睜眼閉眼都是狀元郎,這可叫人怎麽入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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