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愛戀
段故景這丞相一當便是三年。
當年蕭衛遣登基的時候,先帝因着想一統天下,把國內攪得一團糟,給蕭衛遣惹了不少麻煩。
這些麻煩處理起來并不容易,起碼像蕭衛遣這樣的人,在有段故景的協助下,都花了三年才解決個大半。
從封地到諸侯,從稅收到法令……段故景這三年來不知愁掉了多少頭發。
“等這通商的路修好,聖上就可以着手準備最後的計劃了。”段故景坐在涼亭裏,一邊擺着面前的茶水,一邊跟對面的人說話。
蕭衛遣畫紙扇的手一頓:“段丞相這話孤聽着不太舒服。愛卿不陪我一起準備?”
段故景給他倒了杯茶,狀似漫不經心道:“看情況吧。臣這三年快累死了,想休息一下。”
這自然不是真話。
段故景是個不喜歡規矩約束的人,但偏偏這樣的閑散喜歡這人間煙火,所以神仙下了凡,為這紅塵奔波。
他在科舉前就想過,等着天下太平,他便甩甩袖子潇灑走人,四處逍遙倒也是自在。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下這一次凡,到底是遇到了劫。
——情劫。
他本以為他這樣的人只戀江山不戀塵,結果卻在這江山之主處碰了板子。
可惜注定是有緣無分。
思及此,段故景嘆了口氣,好在這暗戀不算深,待商路開通他一走了之,這感情大概也就散了。
蕭衛遣沒應他,一雙深邃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好像在琢磨裏面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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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故景從來都是得過且過珍惜當下,只是稍稍感時傷懷了一瞬間,便又恢複了正常:“聖上不不擔心,這最後一計劃臣也幫不上什麽忙,那都得看我爹和我弟了。”
段将軍年紀尚未老,段祺就已經快趕上他老子的能力了,這三年來終于壓不住功勳,被賜了個軍職留在塞北。
時至今日,段故景跟他也有一個年頭未見了。
“段卿。”蕭衛遣垂下眸子,繼續畫着手中的折扇,“孤不想一統天下。”
段故景微怔。
這最後一計劃自然就是打仗收地,段故景的才華能力這世間自古以來都是少有,他為恒帝算好了一切,只等拍拍屁股走人,卻不想恒帝自己不樂意了。
“聖上不想坐擁山河享萬壽無疆?”他輕聲問道。
蕭衛遣苦笑搖頭:“沒有人不想。但是故景,你我這番算計勞累是為哪般?”
恒帝和丞相私下關系極好,恒帝常常以“我”自稱已經不是稀罕事。
段故景想也不想就答道:“自然是天下太平百姓……”說到這,他頓住了,随後了然一笑,“臣知曉了。聖上仁厚。”
打仗,拼的是一國人力財力物力,他們為了盛世太平操勞,又怎麽會為了一統天下将之付諸東流?
“你就知道打趣我。”蕭衛遣笑了,“現在不必着急了,那通商路緩緩便是,你休息一段時間吧?”
了解段故景如他,何嘗不知對方的想法?
恒帝說完這句話就唾棄了自己一下,瞧瞧,多自私啊,把自己的卑劣想法說得這般大義凜然。
段故景想了想,覺得也是個不錯的主意,于是點頭答應:“倒也不錯,正好我好些日子沒回封城了,此番便回去看看我外祖父母也好。”
恒帝握筆的手一緊:“丞相要出城?”
段故景點頭:“既然休息,那必然要好好放松。”
蕭衛遣心想在京城和封城有區別嗎?但他面上不顯,故作輕松道:“那孤陪你去可好?”
段故景詫異地看着他:“不管朝政了?”
蕭衛遣一看有戲,忙道:“全當微服私訪了。”
這下子,段故景便沒有理由拒絕了。
蕭衛遣迅速處理完手上一些殘留的尾巴,把接下來一周的時間都空了出來。
段故景收拾好行李,早早便來皇宮中等人。
“你先去外面馬車裏等我,這天冷了,凍着了可就玩不好了。”恒帝還沒換私服,瞧見門口站着吹冷風的丞相連忙把人勸上了車。
武将家門出身,段故景身體自然是不弱,但是耐不住皇帝霸權,不得已只好嘆口氣,轉身向外面馬車走去。
南昭的秋天一向很冷,樹葉也落得飛快,這還未到深秋,宮裏的小路便已被枯黃敗葉鋪滿了。
這葉子清理起來很是麻煩,但走在上面卻很有趣,一個腳步一聲脆響,最受孩童侶人的喜愛。
這一地碎葉約莫就是這樣踩出來的。
段故景不怕冷,即便是寒秋衣衫也依舊單薄,他喜歡暖色,為了襯這秋景,特意挑了件鵝黃色外衫。
蕭衛遣看了一會,得出個結論:人比景美。
一旁的太監也是沒忍住,出生感慨:“段丞相風光霁月才華橫溢,當真是當得起一句’世無雙‘啊!”
年輕的帝王聞言笑了笑:“那可不,這樣的人才,我南昭有公子恒,确實是福分。”
大太監姓陳,是從先帝那一代就效忠皇家的,看着皇帝從小長到大,便不似其他下人那樣拘束,調笑道:“這樣的翩翩少爺郎,到最後也不知會被哪家姑娘奪去。”
恒帝手一頓,陳公公以為他沒聽懂,又補充道:“段丞相二十又三了吧,論年齡,也該娶妻了。”
陳公公這話一是說段故景,二是在提醒蕭衛遣。二人年齡相仿,卻都未曾娶妻納妾,丞相還好,但皇帝都已經被官員臣子催上兩年了也不為所動。
二十三,這歲數放在旁人身上,小孩都說不定有一兩個了,這兩人自己不愁,他這個下人反而愁死了。
蕭衛遣好似沒聽懂他的潛層暗示,只望着前方,喃喃道:“你說,段故景他有喜歡的人嗎?”
“……”陳公公嘆了口氣,“這三年丞相光呆在宮裏陪聖上了,哪裏有機會見到姑娘啊?”
皇帝不滿意他的回答:“只是不曾見到姑娘,那男子呢?可有段故景喜歡的?”
這一番話實屬震驚到陳公公了,雖然南昭南風開放,但這君主這麽直言不諱豁達開明,他還是一下子沒穩住。
“回、回聖上,奴才……”他剛想說“不知”,餘光就看到聖上深沉的眼神,求生欲讓他下意識換了句話,“奴才認為也沒有!”
他偷偷瞟着主子神色,見對方面色肉眼可見得好轉,連忙繼續說:“丞相大人必然看不上不如自己的,依奴才看,當今世間,怕是找不出第二個和公子城相媲美的人了!”
“是嗎?”蕭衛遣輕笑一聲,似是很滿意這個回答,“那你說,孤和丞相比起來,誰更勝一籌?”
噗通!
陳公公腿一彎,直直跪到了地上:“聖上!奴才失言!奴才……”
“跪着做甚?”恒帝失笑,“朕就只是随口一問,答不出便算了。”
他話是這樣說,陳公公可不敢這樣答。
“奴才認為,聖上和丞相皆是舉世驚才,倘若真分個伯仲,那還是聖上更讓奴才敬佩。”
蕭衛遣挑了挑眉,也不管他說得真假,只是點頭道:“如此……那朕倒是有讓故景喜歡的資格了。”
說完,皇帝也不管這話給了太監怎樣的震撼,衣袖一擺就轉身離開了。
“來了?”段故景沒上車,而是倚在馬車旁等他,“怎麽這麽慢?”
“思考了一個問題,耽誤了些時間。”蕭衛遣擡擡下巴,示意他上馬車。
“人生哲學?”段故景好笑,“皇帝真不好當。”
“可不是嘛。”蕭衛遣嘆了口氣,心想若不是這身份,早兩年我就能追你了。
丞相不是皇帝肚子裏蛔蟲,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聞言也不多問,眯起眼睛假寐了起來。
“我睡會兒,等出了城喊我。”他說。
蕭衛遣心疼他: “想睡就睡,有的是時間,喊你做什麽?”
段故景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這一路上風景這麽好,用來睡覺多可惜啊。”
“那行吧。”皇帝服氣,“我喊你我喊你。”
得了應允,段故景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随着馬車的晃動沉沉睡去。
秋日城外風景好,按理說,出城的路上人應該是不少的,但不想段故景竟然一覺好眠,直到夜色将近,才被嘈雜的集市吵醒。
“唔……”段故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冷冷瞥了眼身邊的人,“君無戲言,說好的一言九鼎呢?”
“我看你睡得挺香,沒忍心叫你。”恒帝完全沒有一國之君的自知之明,一句話說得理直氣壯,臉不紅心不跳。
段故景搶過他手裏的水一飲而盡:“你就是欺負我是臣你是君,只能對你言聽計從。”
“胡話。”蕭衛遣頗為無奈,“你這臣當的比我這個君還像君。”
“不敢當不敢當,臣怎敢以下犯上?”丞相大人眉眼彎彎,說得誠懇。
他這笑容看得蕭衛遣呼吸一窒,心跳都漏了半拍。
恒帝自認是個明君,但此時此刻也不得不承認被這美人迷了雙眼,失了整顆心。
段故景雖不貪戀這紅塵,但也是一顆玲珑心看得通透。
這二十三年,他看過太多愛慕者的眼神了,所以當他看到蕭衛遣眼中的愛戀時,不由得一怔。
不過不等他細想,蕭衛遣就收回了目光,伸手挑起窗簾,說道:“這縣城今晚約摸是有活動,看上去挺熱鬧,既然咱是視察民情,下去看看?”
思緒被打斷,段故景便也不再繼續深究,想了想便點頭應了:“也好,我許久未曾好好玩過了。”
“那我今晚便陪你好好玩。”蕭衛遣下車,對他伸出了手。
段故景一笑,扶着他的手下了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