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

醒,她哆哆嗦嗦指着玉钿,指着小桃,“你們、你們究竟是被誰收買,齊齊攀咬起我來?”

玉钿搖頭哭道:“不是、不是,姨娘,奴婢沒法子,只能招了,奴婢不敢騙爺,奴婢想活命啊!”她臉上青紫難辨,涕淚交流,“二姨娘的藥,是從常來咱們家看診的楊大夫手裏拿的,爺若不信,爺若是……可以把楊大夫綁來,問問便知。當年、老太太病重,府裏的事都是二姨娘管着的,她說楊大夫好,在衆多大夫裏,挑了他做咱們府裏常顧的郎中……楊大夫感激她,替她做事,已有許多年了……”

她話音未落,趙晉就揮了揮袖子,那“楊大夫”此刻臉腫得可怖,被人拖拽上來,一見趙晉,就跪在地上大哭,“趙爺饒命,饒了小人,當年三姨娘之死,小人不知情,不知情啊!小人只是受了二姨娘的好處,她說要那無子草,小人就只得給,至于用到誰身上,小人一概、一概不知!趙爺,求您,小人一家以行醫為生,若您告到官府,小人一家這輩子,就徹徹底底的完了,求您,求您留小人一條生路,求您了!”

他哀哭不止,還膝行上前想要抱住趙晉的腿。福喜眼疾手快,一腳把他踢到一邊。

趙晉目光發沉,“雲璧若,你還有什麽話說?”

二姨娘指甲深深扣在掌心,用疼痛幫助自己保持清醒,她跪直身子,哽咽地道:“我、我為什麽要害三姨娘?她比我遲入府,她年紀比我大,沒我漂亮,沒我賢惠,我嫉妒誰,也不會嫉妒她。爺,您縱着這些小人颠倒是非栽贓于我,是為了四姨娘,還是為了那外房?我沒做過,沒做過要怎麽認?”

她不承認,聲淚俱下說自己冤枉。

趙晉并不急,事情查了這麽多年,今日就要水落石出,他瞧着二姨娘狡辯,就像在瞧笑話。

原來只知她喜歡扮賢惠,沒想到,她手段這樣高明,府裏府外,竟沒有她辦不到的事使不動的人。

福喜提着小桃上前,推跪在二姨娘對面,“小桃,二姨娘貴人多忘事,你提醒提醒。”

小桃渾身打顫,不敢瞧二姨娘的眼睛,她垂頭以額觸地,哀聲道:“二姨娘在各院都有眼線,伺候老太太那幾年,她、她趁機掌握老太太庫房鑰匙,那些不起眼又值錢的東西,早早藏好……留待自己花用。各處打點、收買,暗地裏大夥兒都知道,二姨娘為人大方,待下人最好。幾個姨娘院裏,甚至太太身邊,都有二姨娘的人。那日栽贓四姨娘,命鹹若館的飛霞把藥和咒符藏在盆景底下,後來二姨娘被提審鎖了院子,又有事先得了吩咐的奴婢去把藥也扔在大姨娘院子裏。當初害三姨娘的時候,二姨娘就命紫鳶把無子草化成的藥水浸在三姨娘的肚兜上,三姨娘受了毒害,血崩不止。紫鳶便在替她更衣之時将那證據毀了,所以爺查不着罪證,也找不見那兇手。紫鳶事後殉主,也不是自願的,是二姨娘提前命人趁亂先将她勒死,然後挂在房梁上,假稱是自缢。”

“你胡說,你胡說!你這賤婢,你為什麽害我?你到底收了誰的好處,為什麽害我?”适才小桃每說一句,二姨娘就嚷一聲“胡說”,待到後來,她實在按捺不住,整個人跳起來,撲到小桃身上要撕了她的嘴。

福喜連忙上前,将小桃從她手底下拖出來,“二姨娘,爺在呢,您這樣瘋張,成什麽樣子?”

二姨娘一向愛漂亮,尤其在趙晉面前,這麽多年,從沒有失态過。任何時候她都溫柔可人,任何瞬間她都完美無瑕。

她緩緩擡眼,仰望着趙晉,“爺,”她哀聲哭道,“爺要替我做主,他們被人收買,齊齊來害我,有人想害死我,有人想害死我啊!爺,您瞧瞧璧若,我是您的表妹,是跟您連着血親的璧若啊!”

趙晉任她抓住自己袍角,他沒有動,只是用那雙不帶任何溫度的眼睛輕瞥着她,“你本事不賴,這些年,我小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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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破衣爛衫、唯唯諾諾,被領到他跟前,說是他表妹的姑娘,那個跟在他身後,一聲一聲喚着表哥的女孩,他從來沒有如此用心的瞧過。

此刻他注視她,眼底倒映着她的影子,“事到如今,大勢已去,你還沉得住氣,想用你那無用的溫柔和眼淚感化于我?我不妨告訴你吧,你知道為什麽我什麽女人都不忌,單不想碰你?”

二姨娘心縮緊,仰頭等他說出答案,比起求饒,比起為自己辯護,似乎他那個答案,對她來得更重要。

“你身上有股味兒,脂粉熏香都掩不住。頭回見你,惡心得我想嘔。”他嘴唇開合,用那麽漂亮的唇形說這樣刻薄的話,“如今我方明白,那是什麽味道。——是黑了心腸、爛了魂魄的腐味,是你那淬滿了毒汁的心肝散發出的惡臭。”

他眼瞧着她跌坐在地,被羞辱得落下淚來。

他笑了笑,擡手令道:“把她拖下去。”

福喜道“是”,命兩個護院上前,一左一右扯住二姨娘。

她流着淚,絕望又凄涼地搖頭,“看來,我說什麽都沒用了。也好,也好!趙晉,你這瞎眼的混蛋!我那麽愛你,我那麽愛你啊!你為什麽要娶盧疑霜,為什麽要帶回淩輕絮?一個做了你的正妻,一個懷了你的孩子,那本是我的!那位置本是我的!只有我才能給你生孩子,只有我的孩子能繼承趙家的所有!趙晉,我是害過人,可不管我害過多少人,我都是為了你,都是為了你!為什麽你不領情,為什麽你總是冷若冰霜,我守着你這麽多年,我對你這麽好,為什麽你這麽狠心絕情,要把我所有的期盼都毀掉?為什麽,為什麽!”

她眼淚如雨,這麽多年,不曾如此放肆的哭過。她忍了那麽久,演了那麽久,也愛了那麽久,原來都沒有用,都沒用的!她永遠等不到他,永遠得不到他。

她捂着心口,猛然嘔出一大口鮮血。

趙晉閉上眼,沉沉地道:“都是你自找的。”

是……,是她自找的。那年他娶了盧疑霜,曾派人來問她,願不願嫁給臨城一個鄉紳之子,若是願意出嫁,他将備上豐厚的嫁妝,把她當成親妹子一般風風光光送出門,他說,今後趙氏就是她的娘家。

她不願意,為此,她又哭又鬧,跪在老太太面前,說如果此生不能做表哥的女人,她寧願鉸了頭發做姑子去。

後來她如願以償了嗎?

她掙到了留在他身邊的機會,卻再也沒能得到他半點溫柔。

他所有的好,所有的耐心,都在那一句“今後趙氏就是你娘家”的話語裏,用盡了。

二姨娘痛楚地伏低身子,搶地大哭。

她悔 ,她不甘心。

她痛徹心扉,撕心裂肺。

趙晉并沒有覺得暢快。終于揪出這個潛伏在他身邊多年的兇手,他并沒覺得輕松。

此刻立在空曠的庭院中,聽着那風嘶聲吟唱着悲涼的戲目。

他的後宅就是一場大戲,喧鬧,雜亂,虛僞。

他就是臺上常在的小生,走走停停,一唱一頓,一言一行,早被命運規劃好。

身後一切聲音熄止,大戲落幕。他颀長的影子映在輕雪鋪就的道上。走去書房,手裏卷着一冊書,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聽見雪簌簌落在松枝上發出細微的聲響,他信步走出來,立在階上瞧那不絕的雪勢。

福喜悄然湊近,垂頭木然道:“爺,二姨娘一刻鐘前,自缢了。”

趙晉緩緩回眸,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不知過了多久,他薄而淡的唇方輕輕開合,卻只溢出一個字。

他說:“好。”

幾日後,柔兒得到二姨娘過身的消息。

一名妾侍,死後連一點水花都沒有驚起。

柔兒在後院燒了一沓紙錢,聊表心意。

并非同情作惡的二姨娘,只為她之死,是因自己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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