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色下,一聲凄慘的哀號,在羅浮十三峰之間回響着,蕩氣迥腸,驚起飛鳥無數。

冰火九重天,還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叫做赤焰冰璃果,據說生于深海火山之口,以萬年冰晶水澆灌,五千年才結一次果,一次大概能結出上百顆果子,這種果實,核為赤焰,肉為冰璃,因此叫做赤焰冰璃果,它存在的時間很短暫,在結成果實的那一瞬間,幾乎就會同時凋落,化成深海裏的一縷半寒半熱的氣體,然後升出海面,變作一個氣泡消散在天地間。修真界能上山入海的修士不計其數,可是最終能采集到赤焰冰璃果的人卻不多,因為除了要抓住赤焰冰璃果從成熟到化為氣體前那一刻短暫到幾乎可以不計的機會,還要在同一時間內用鳳涎将它包裹住,赤焰冰璃果才能保持住成熟時的那種最完美的狀态。

雖然赤焰冰璃這個名字很形象,不過在修真界,它的別稱「冰火九重天」卻比本名更響亮。冰火九重天,形容的是服下赤焰冰璃果之後的感覺,只聽這個形容,就知道那是怎樣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當然,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所以赤焰冰璃果的作用,對築基期以下的人來說,絕對是堪稱逆天。

它能讓一個凡人,一舉跨入修仙的第一個門坎,也是最艱難的一個門坎,築基期。前提是,這個人要能在極熱之火和極冷之冰反複九次的折磨下,沒變成瘋子。所以赤焰冰璃果盡管很珍貴,但真正願意服用它的修士卻很少。在有案可查的修真界歷史中,服用赤焰冰璃果的記錄不在少數,成功的從凡人變成築基期修士的記錄大概有十之一二,這已經是相當高的一個成功率了,比起築基丹那服用一百粒也未必能成功一次的機率來說,赤焰冰璃果實在是難得的靈果。不過服用以後沒變成瘋子的……一個也沒有,當然,也不能排除不發瘋的但卻沒有記錄在冊的情況。能成為修士的人,沒哪個是傻子,不瘋率為零的靈果,就算它的功效再神奇,有瞻量服用它的人,還是極少極少的。

「師叔,其實你是想我死吧……我哪裏得罪你了?嗚嗚嗚嗚……師叔你直接一劍捅了我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煩你,不會惹你生氣,不會占你便宜……」

洛奈何的哭號聲簡直可以用鬼哭神嚎來形容,直接導致以他為中心方圓一裏之內,再也沒有一只飛鳥、一只走獸敢停留在原地。

「到了。」

蘇樂雙腳落地,不動聲色地吐出兩個字。

「欸?」

洛奈何停止哭號,試探地踩了踩腳下的泥土,在天上飛雖然很爽,但是突然落地,腳下總有些不踏實,似乎這些泥土随時會凹下去一塊。

「水鏡術。」

一面水做的鏡子,出現在二人的面前,裏面如實映射出的打鬥場面,迅速吸引了洛奈何的注意力,讓他暫時忘掉了冰火九重天。

一道被血霧包裹住的人影,在三名腳踩劍胎的坐忘峰修士的圍攻下,左支右應,雖然看似落在下風,可是卻始終沒有露出敗相。

「那、那是血魔?他、他、他已經變幻出人形了?」

洛奈何吃驚地張大嘴巴,這是開玩笑吧,一定是開玩笑,域外天魔無影無形,想要化成人形,要嘛奪得一具合适的修士身軀,要嘛就是魔功已經修煉到逆天地之法。

不管是哪一種,都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只血魔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凝氣期能對付得了的,哪怕血魔已經受了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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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知道你剛才的行為,根本就是給血魔送菜吧。」蘇樂毫不留情地打擊他。

「可是……血魔怎麽可能恢複得這麽快?」洛奈何想不通,沒有大量的精血,血魔不可能這麽快就化為人形,難道羅浮劍門內所有的靈獸都已經死絕了?

蘇樂微微瞇了瞇眼,語氣沉重地推測:「只有一個可能,血魔侵占了一名修士的軀體。」

洛奈何腦筋轉得快,一下子就聽懂了蘇樂的話,倒吸一口冷氣,驚道:「師叔,你是說……奪舍?」

他忍不住仔細盯着那道被血霧包裹的人影看,試圖看出到底是哪個家夥那麽倒黴被血魔占了軀體,可是濃密的血霧完全阻隔了他的視線,連一片衣角都沒露出來。

「沒道理呀,血魔有什麽理由舍棄昭陽臺上那些絕佳的法相,反而去奪一名普通弟子的軀體?」

洛奈何不相信修為高絕如首座、執事等會被血魔奪舍,能輕易被重傷下的血魔奪舍的只有普通弟子,可是這樣一來,血魔的潛力就會被這名普通弟子本身的潛力給限制住,這對血魔來說根本就沒有半點好處。

「看來原來的計劃根本就行不通了……」蘇樂沒理會洛奈何的疑問,喃喃自語了一句。計劃總沒有變化快,這樣一來,昭陽臺上的先祖法相,對這只血魔就沒什麽吸引力了,想藉這家夥的手大鬧羅浮劍門的計劃胎死腹中,真讓人感覺不爽啊。

「什麽計劃?」洛奈何耳尖。

「讓你吃下冰火九重天的計劃。」蘇樂猛地清醒,冷冷地威脅。

「我什麽也沒說啊……」洛奈何猛地摀住嘴,只露出兩只圓溜溜的眼睛,露出哀求的神色。

「走吧。」

「啊?又去哪兒?」

「回明月峰,乖孩子不應該露宿野外,會被狼叼走的。」

「……」洛奈何掙紮着,「我還要去九靈峰取靈氣。」

「那種無聊的任務,沒什麽好做的。」

「不……我的貢獻點……我的靈器啊……」

「哦,對了,這兩天不要到處亂跑了,血魔已經奪舍,防不勝防,像你這樣的笨蛋,是最容易被他吞食的。」

「我才不是笨蛋。」

洛奈何淚流滿面,師叔,提醒就提醒,不帶這樣人身攻擊的。

「對了,還有一件事……」蘇樂猛然停住身體,狹長的眸子斜睨了某個家夥一眼,「聽說,你有喜歡的人了?」

「噗……咳咳咳咳咳……」

被稱為「某個家夥」的家夥嗆住了,然後猛咳起來。

「還在執事殿前當衆告白?」

「咳咳咳……」某個家夥咳得更猛了,眼淚幾乎都快要咳出來。

「雖然作為長輩,不應該幹涉你的感情事,不過作為師兄……當然,現在是師叔,但是我相信你,很快就又會成為我的師弟……我希望你最好慎重一點,那個除了一張臉就一無是處的家夥,實在有貶低你的眼光的嫌疑,順帶也貶低了我這個師兄的眼光,畢竟你是我看重的師弟,如果你有眼無珠,那麽我這個做師兄的,也大感沒有面子啊……」

某人輕描淡寫的說着,語氣中漸漸飄出一種奇怪的味道,似乎酸酸的……又似乎苦苦的……

洛奈何抓心撓肺,咳得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其實羅浮十三峰,峰峰都有青年才俊,你有看中的,就是搶,我也幫你搶過來,當然,到目前為止,似乎也沒有幾個能讓人看得上眼的,不過以後一定會有的……所以小石峰的那個空心大蘿蔔,你就忘了吧……」

景陽那樣的都是空心大蘿蔔,那麽在師叔你的眼裏,什麽樣兒的才叫青年才俊?洛奈何很想反問,可是咳得太猛了,他真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腦中只盤旋着一個念頭:散布謠言的混蛋,別讓我找到你,咱們不死不休。

砰!砰!砰!

三聲自爆的聲響,遙遙傳來,雖然不知道最終的結果,但是似乎坐忘峰的損失又一次擴大了。血魔已經奪舍的消息,很快就被氣急敗壞的坐忘峰首座一邊跳着腳一邊公告天下,頓時整個羅浮劍門陷入了高度緊張之中。

血魔奪舍了?奪的是誰的身體?他變化出分身沒有?分身有沒有奪舍?唯一能确認的是,被血魔奪舍的應該是一名低階弟子,修為最高不超過築基期。這大概是唯一的好消息了吧。

但呈現出來的問題依然很嚴重,作為一個劍修門派,羅浮劍門并沒有足夠适用的法術來探查門下弟子是否已經被奪舍,想要找出血魔,唯有讓門下弟子仔細觀察身邊每一個熟悉的師兄弟,通過日常裏最細微的一些舉動來辨認血魔,但這個方法并不十分保險,而且見效還慢,等找出可疑人選時,已經不知又有多少弟子要受害了,更何況,還有不少生性孤僻、少與人往來的弟子,根本就無從觀察起。

「必須向外求援。」小石峰首座長眉深鎖,事情已經向着最壞的方向發展,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峨嵋派的金光照妖鏡,金光一照,血魔無所遁形。」坐忘峰首座殺氣騰騰道。

九靈峰首座撫額道:「坐忘老兒,你冷靜些,金光照妖鏡是峨嵋的鎮山之寶,峨嵋又是道修三巨頭之一,你請得動嗎?不如想點實際的,聽說血魔懼光,多寶閣最近正好有一批極光符篆要出手,咱們出點血,一口吃下,然後将極光符篆貼滿山頭,照樣能讓血魔無所遁形。」

小石峰首座心口一抽,極光符篆雖然只是普通的一品符篆,大多用在靈田、靈園的種植上,一塊下品靈石可以買十張,看上去很便宜,但是誰也架不住它的用量大,羅浮十三峰縱橫八百餘裏,除了十三主峰之外,其它次峰沒有一百,也八十,更不要提那數都數不清的小山頭,還有光照不到的山洞什麽的,要在每座山頭上貼滿極光符篆,那不得幾十、幾百萬張,羅浮劍門就算是底蘊再厚,也禁不住這麽浪費啊。再說了,血魔懼光是不錯,但不代表他抵抗不了,一張極光符篆的有效時間只有四個時辰,只要撐過了這四個時辰,大堆的靈石就打了水漂。

「求人不如求己,我看……還是準備一個更具分量的誘餌來得實際些。」明月峰首座捋着胡子,大有要報上回的一箭之仇的意思。

「不好辦。」

「這只血魔太狡猾,上次就沒上當。」

「說起來,上次的那個誘餌好像沒到我這裏來取靈氣。」

「所以啊,我都說了,我門下那個廢物是不行的。」

不提十三峰首座聚在一起争來争去,這會兒他們口中的廢物,正發出像要被人輪奸般凄慘的號叫聲。

「我不吃,不吃,死也不吃。」

小紅鳥落在樹枝上,慢條斯理地梳理着有些淩亂的羽毛,初升的太陽照射出一縷柔和的光芒,映在牠的尾羽上,熠熠生輝,看上去就像一只小雛鳳,神氣活現,美麗耀眼。

「為什麽……為什麽你這只死鳥要提前回來……不是說還有一天時間的嗎?」

洛奈何痛苦地掙紮着,當他收拾包裹準備好溜之大吉一開門卻看見風塵仆仆的小紅鳥爪上抓着一顆光華閃目的美麗果實輕松愉快地向他問早安的時候,那種天崩地裂、世界一朝毀滅的錯覺,讓他恨不得立刻就昏倒在地。

「很抱歉,我想……你沒有選擇的權利。」

蘇樂微微笑着,一只手抓着冰火九重天,一只手提着長劍,劍尖始終指着某個家夥的咽喉。

「我、我、我寧死不屈。」洛奈何含着熱淚,做一個威武不屈的真漢子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痛苦。

「我殺你做什麽?」蘇樂流露出些許震驚的神色,一副「你就這樣看待我」的痛心疾首的模樣,然後忽又笑如春花,「哦,你是說這把劍啊,其實它不是用來威脅你的,而是用來……撬開你的嘴的……」

「啊……不要……唔唔唔……」

在某個家夥反應過來想要用雙手緊搗住嘴之前,蘇樂手中的長劍已經化作一道長虹,抵住了那家夥的唇齒,然後「啪」地一聲,将那顆只有鴿蛋大小卻光華閃目的美麗果實塞進了來不及合攏的嘴中。

果實一沾口水,就迅速融化,化作一青一紅兩道氣流,沖入了洛奈何的咽喉中,剎那間,他的半邊身子覆上了一層晶瑩薄冰,另半邊身子卻冒出熊熊烈焰,燒化了半身的衣裳,露出半具赤裸的身體。

果然身材不錯,可惜只看到了一半。

某人一邊肆意浏覽着,一邊伸手将那具動彈不能的身體攬入懷中,口氣淡淡的,又暗含了幾分關懷,道:「忍不住的時候,就咬我吧,那會讓你覺得舒服一點。」

話音未落,洛奈何就已經用盡最後的力氣,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呃……你還真咬啊……我随便說說的……」

「師叔,你混蛋……嗚嗚嗚……好痛啊……」

極冷與極熱在體內交彙,産生的痛楚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似乎每一根經脈在那一瞬間都被撕裂,然後愈合,然後又撕裂,鮮血在沸騰,肌肉被碾成了碎末,冰碴子順着血管流遍全身,所過之處,痛入心扉。

洛奈何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麽大的罪,這一刻他将蘇樂恨到了骨子裏,下了死力氣去咬,結果幾乎崩了他的牙。蘇樂的肉體,堅若精鋼。可惡啊,師叔你什麽時候去劍池修煉過劍體?他欲哭無淚地發出無聲的吶喊。

小紅鳥在樹梢上愉快地歌唱,嘹亮悅耳的啼聲有種令人清心凝神的魅力,當然,這對洛奈何來說,簡直就是火上澆油,讓他連想昏過去都做不到。

「來點鳳涎。」

蘇樂扔了一只玉瓶給小紅鳥,另一只手始終沒有離開洛奈何的身體,無數的真元源源不斷地輸入,以保護這個家夥的識海,免得真受不了冰火九重天的折騰,變成瘋子。一個築基期的瘋子師弟,這可不是他的初衷。

「人家的鳳涎很珍貴的。」小紅鳥停止了歌唱,翅膀撲騰着,一副堅貞不屈的模樣。

似鳳不是真正的鳳凰,但到底有一絲鳳凰的血脈,小紅鳥的口水凝練一番,足以當成真正的鳳涎來使用,只是在數量上,不如真正的鳳凰那麽多,把小紅鳥所有的口水都逼出來,頂多也只能凝練成拳頭大小的一團鳳涎。之前為了摘取赤焰冰璃果,已經耗費了牠不少的口水。

「我已經有了一只鳳凰的下落。」蘇樂微笑,「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那只鳳凰補足你損失的鳳涎,也許還能再多一些。」

誘惑很強大,小紅鳥可恥地敗陣了,折騰了半天,從口中吐出一團凝練成拇指大小的鳳涎,放進玉瓶中,然後撲通一聲從樹梢上摔到地上,有氣無力道:「我缺水……口好渴啊……我要喝靈泉……我要吃靈果……」

「葫蘆峰的猴兒果,現在應該沒人看守,別只顧着吃,記得帶點回來。」

蘇樂一句話,将小紅鳥打發去做免費的苦力,心裏還在盤算着,等這家夥醒來,用猴兒果也不知道能不能安撫住。

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落梅峰的九心玉蕊梅這幾天應該就會成熟結子,順便帶點梅子回來。」

「嗷,靈果,你似鳳大爺來了……」

小紅鳥沖天而起,鬥志昂揚,翅膀一撲騰,就已經穿雲而去,化成了遙遠天空裏的一個小紅點。

洛奈何的身體開始出現不可逆轉的傷害,被冰凍的半邊身體,大塊大塊地往下掉肉,而被火燒的那半身體,早已經成了一片焦炭。蘇樂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勉強了點,可是如果不用這種極端的方法,這家夥想要進階築基期,不知道得到猴年馬月,那時候……就什麽都晚了。

幸虧,有鳳涎。

鳳凰,號稱不死之鳥,牠的口水,天生就能夠生死人,肉白骨,當然,生死人的說法有點誇張了,不過肉白骨卻是确鑿無疑的。

就是量少了點。

蘇樂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輕輕撫着洛奈何的臉,道:「鳳涎量不夠,會留下點難看的疤痕,只能以後再想辦法去掉了。」

洛奈何恨很地瞪着他,想要一口咬斷蘇樂的手指,但他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只要堅持住,會有猴兒果吃哦。」蘇樂誘惑着。

不稀罕。

洛奈何的眼神裏清晰地透出三個字。

「還有九心玉蕊梅的梅子,酸酸甜甜的,我記得小石峰有個女弟子曾經吃過,你羨慕了很久……」蘇樂繼續誘惑。

哼,過時了。

洛奈何撇過眼睛,卻忍不住悄悄地咽了口水。那次他只聞到了味兒,真是讓人陶醉啊……啊呸呸呸呸,他這次受的罪大發了,別想只用這點東西就把他打發掉。

「還不滿意啊……唔,讓我想想還有什麽……」蘇樂埋頭苦思。

「啊……啊啊啊啊啊……師叔我恨你……」洛奈何慘號起來,剛剛被轉移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身體上,只覺得比之前更強烈十倍的劇痛驀然在身體裏爆發開來。

蘇樂眼神一縮,迅速用指尖一彈,從那拇指大小的鳳涎裏彈出少許,以真元一逼,化成一片涎霧,将洛奈何的身體團團裹住。

「冰火一重天就快結束了,這是藥效的第一波,機不可失,快入定吸收藥力,不然苦都白受了。」許是洛奈何皺成一團的臉太過凄慘,他磨了磨牙根,抛出最最誘人的條件,「只要你挺過去,我保證你一睜眼就可以看到景陽的劍舞。」

洛奈何精神一振,從齒縫裏生生擠出三個字:「你說的!」

蘇樂臉色頓時黑了半邊:「你這不是挺精神的嘛,還有力氣說話。」

冰火相濟一重天,固然會帶來更劇烈的疼痛,但是也是赤焰冰璃果內蘊含的靈氣的第一次爆發,這種靈果,天生就含有水、火兩種精純到極致的靈氣,可也是各走極端,導致人體不能吸收,只有冰火相濟的那一刻,兩種靈氣相互融合轉化,變成一種溫和無害的無屬性靈氣,才能被人體吸收。如此反複九次,一次強過一次,然後方靈氣散盡,歸于虛無,是為冰火九重天。所以修真界也有「冰火一重天,一步一青雲,渡盡九重天,大道在眼前」的說法。

洛奈何也知道機會難得,自己已經受了苦,總不能真的白受了吧,在蘇樂的攙扶下,勉強打坐入定,強忍着劇痛,将靈氣一點一點地引入經脈,運行一個周天後,再歸入丹田。

原本像個淺水坑的丹田,在得到了大量靈氣的注入後,迅速膨服起來,超出容納的極限,丹田便被靈氣擠爆得慢慢擴張,缺少了日積月累的滋養,乍然擴張的結果,帶來了另一種說不出的疼痛,彷佛身體要被無形的氣體給擠爆。

洛奈何一邊恨着,一邊罵着,一邊拚命地吸收藥性,肌膚體表得到了鳳涎的滋潤,一點點清涼氣息不斷地鞏固着他的肉體,養護他的經脈,他幾乎能聽到靈氣在經脈中流動的聲音,像汨汨溪流,悅耳動聽。

聲響漸弱,冰火一重天已近尾聲。

「猴兒果……梅子……還有劍舞……」

借着冰火一重天結束二重天還沒有爆發地間隙空檔,洛奈何龇牙咧嘴地向某人讨帳。

某人擡着臉望天,今天天氣真好,豔陽高照,晴空萬裏。

「騙子……」

冰火二重天爆發,被算計得咬牙切齒的家夥又開始號得像殺豬聲,偏偏還得保持盤坐入定的姿勢,能将一名修士活活逼瘋的疼痛,到底有多痛?個中滋味,唯自己知。為了能活活咬死這個騙子,硬挺。

三重天。

四重天。

蘇樂臉色漸漸凝重,冰火五重天後,才是真正的難關,那時冰火之盛,已超出人體所能承受的極致,那些瘋了的修士們,基本都是承受不了五重天後的痛苦而被折騰得發瘋的。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疏漏的地方,冰火九重天的威力,比他預估的更強,強到足以沖開七情七竅。

吃飽喝足還順帶打包的小紅鳥撲騰着翅膀飛了回來,将猴兒果和梅子往某人的面前一扔,側着鳥頭道:「這小子要是真的發瘋了怎麽辦?你一番心思可就全白費了。」

「不會。」蘇樂皺皺眉,「人有七情,生于七竅,情致極處,迷了七竅,才有瘋、癡、颠、魔、狂、妄、執七關,三年前他初入山門,我就封了他的七情七竅,便是痛到極致,也不會發瘋。」

「怪不得這小子平時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看得大爺都為你不值,搞了半天都是你自找的。」嘀咕了一句,小紅鳥又一臉迷茫道:「那你臉色這麽凝重幹什麽?」

蘇樂長嘆了一口氣:「雖然不會瘋,但是這番苦頭後,七情七竅就會被沖開,再也封不住了。」

想想七情被封,這家夥就已經鬧得他頭疼不已,等七情七竅沖開以後,真情真性一旦放縱開來,自己恐怕再也藏不住馬腳了,以這家夥的聰明,以後會怎麽樣還真難說,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

小紅鳥翻了白眼,嘀咕道:「真搞不懂,你們人類是怎麽想的,好端端地封他七情做什麽,封就封了,現在又喂他吃赤焰冰璃果,然後再擔憂他沖開七情七竅。這小子是有情有義,還是沒心沒肺,你管他這麽多做什麽?」

蘇樂沒說話,有些事,小紅鳥永遠不會懂。洛奈何天性裏占個「癡」字,成就了他,也毀了他。而自己,天性占個「執」字。他可以封了洛奈何的「癡」,卻封不了自己的「執」。

因為太執着,才造成了今天這一幕矛盾。

終究還是改變不了嗎?

蘇樂咬了牙,捏了拳。他不信,哪怕魂消,哪怕魄散,他也要——改天換命。

劍身在顫動,似驚懼,又似興奮,不待手握,便已發出陣陣清鳴,震動空氣,蕩出縷縷輕風,将劍身一托,便自發自動地落入了那欲伸還縮的手掌中。

那只手掌,修長,有力,虎口處痂厚足有三分,五指一收,劍身猛地爆出一聲龍吟,響徹九霄,穿雲裂帛,卻又驀地收住,已是四下俱寂,鳥兒伏窩,走獸趴地,蟲兒斂翅,連風似乎都靜止了。

造化锺神秀,陰陽割昏曉。蕩胸生層雲,決眦入歸鳥。

洛奈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見的便是這樣一幅情景。夕陽垂在天際,山巒遮擋了大半的天空,壓低了雲層,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執劍淩空而舞,劍光過處,雲散去,風聲激蕩。

「清、清風劍訣?」

他目瞠口呆,下意識地想揉揉眼睛,可是意識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彷佛他只是飄蕩在山間的一縷幽魂,随風蕩漾,去留不由己。

「景陽師兄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厲害了?」

淩空飛舞,劍光蕩雲,風拂衣袂,恍如神人,崇拜、驚豔的神色在他的臉上變化不停,還帶着幾分難以置信。

「假的吧……一定是假的……那個人真的是景陽師兄?」

他努力凝目看去,可是夕陽的光芒映照在那人的身後,将整個身影都遮掩在那看似柔和其實卻耀目的紅色光芒下。他什麽也看不清楚,但卻認得那一舉手一投足的姿态,能将清風劍訣舞得似神人一般,不是自己偷看了整整三年的景陽,又能是誰?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化成了灰,他也能認得出呀。

「師叔到底沒騙我。」洛奈何傻傻地笑了起來,沒去想自己現在詭異的狀态,一雙眼睛只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在山巒間、雲層上舞劍的身影,驚心動魄,驚豔絕倫。

以前看景陽師兄舞劍,只單純覺得好看,覺得向往,為什麽這一次,卻讓他癡迷?

洛奈何覺得心跳得很快,而且越來越快。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啊啊……疼啊……」

随着心跳聲的加快,身體上傳來的感覺一點一點地回歸到意識中,不知過了多久,某個看劍舞看得如癡如狂的家夥,終于後知後覺地忍不住慘號起來。

然後眼前一花,什麽夕陽、山巒、雲層,還有那道驚豔絕倫的身影都消失了,流光散盡,只餘下一片黑暗。

「暈了?」小紅鳥啄了啄洛奈何的腦門兒,一臉的鄙視。

「這是正常的。」蘇樂笑笑,「能把修士活活逼瘋的疼痛,他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小紅鳥依舊一臉鄙視:「如果不是你以抽魂術引他意識離體,他早就已經暈了,怎麽可能撐得過冰火九重天。」撐不過冰火九重天,即使不瘋,藥力也有大半被浪費了。

蘇樂斜睨着眼,冷笑道:「不要小看了他,他七情七竅已開,日後修為精進,一日千裏,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你拔毛去骨,吃上一頓烤小紅鳥。」

自家的寶貝,是誰可以随便輕視的嗎?

小紅鳥啞然,牠相信,要是洛奈何真想吃烤小紅鳥,眼前這個一臉無害的家夥絕對不會念着牠勞苦功高,一定會樂呵呵地幫着堆柴點火。罷了罷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嘛,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咱的翅膀也不是長着好看的。

臨飛前,似鳳大爺還丢下一句撐場面的狠話:「下回有事別來找爺,爺不伺候了。」然後撲騰着翅膀,趁着蘇樂要照顧洛奈何,趕緊有多遠飛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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