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親吻纏綿卻不失強勢,幾乎要将氣息掠奪殆盡。李建成微微仰起臉,揪住對方衣襟,緩慢而細致地回應着。

待到一吻終了,李世民的氣息已然紊亂,他再一次垂下臉靠近過來,分明是不願讓這一切就此中斷。

然而李建成卻不着痕跡地避開,看着對方單手扣住的酒壇道:“世民今日,不是來尋大哥喝酒的麽?”

李世民聞言微微一怔,晃過神來,卻也按壓下激蕩的心神,笑道:“自然。”

李建成擡眼看了看他,不再說什麽,只是徑自轉身進了屋。李世民匆匆跟上,将酒壇放在桌上,倒空了桌上的茶杯,以酒替代。

及至李建成掩門回身而來,他将手中一杯酒遞了過去,看着對方的雙眼,一字一句道:“世民敬大哥三杯!”

說罷已是仰起頭,一飲而盡。

李建成立在原地,靜靜地看着對方一次次地将空杯斟酒,又一次次地仰頭飲盡。直至末了大力将空杯按在桌上,擡眼看着李建成笑道:“自今日起,大哥便是我大唐的太子了。世民,恭喜大哥。”

他眼中是一種純粹而真摯的喜悅,言及“恭喜”二字時,竟更流露出幾分少見的拘謹。李建成目不轉睛地看着,卻究竟無法從那眼光之中,探出半分的虛假來。

而這種眼光,教他心頭驀地收緊了幾分。

然而頓了頓,李建成面上卻淡若無痕地露出笑意,他看着李世民慢慢問道:“世民,這話說得……可是真心實意?”

李世民面色裏閃過一絲訝異,卻很快笑道:“大哥不信世民麽。”

“自然是信的,”李建成平靜道,“只是卻不知能信多久。”

“那便誠如大哥所言,”李世民聞言笑了,道,“日後世事難料,然而此時此刻,世民待大哥,卻是真真正正地真心實意。”

他言語間,不動聲色地便将二人所言之事偷換了去,李建成聽在耳中,卻只是垂目一笑。

誠然如此。世事變幻無常,對未來之事,卻又有誰能以一言擔保?

Advertisement

——只是世民,往後若當真有兄弟阋牆的一日,我卻也定當奉陪到底!

許久,他垂眼看向手中的酒,但見杯中色澤清瑩,燭光映照之下,泛起圈圈的潋滟。略一遲疑,卻亦是仰起頭,幹脆飲盡。

“世民,大哥便還你三杯罷。”

他走到桌邊,一把提起酒壇,頃刻便斟滿了一被酒。便如同李世民方才所為一般,如是三番,仰頭飲盡。

李世民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的大哥,但見昏黃的燭光之下,杯中的瓊漿玉液泛着微光,剔透晶瑩,徐徐順着他微紅的唇角淌下,滑過修長的脖頸,蜿蜒過瘦削的鎖骨,末了,沒入勝雪的衣襟深處……

目光追随着盤旋而下,便也生生定在那處,挪不開去。

李建成三杯飲盡,放下酒杯,擡起衣袖正欲擦去漾出的酒液,臂膀卻忽然被人一把抓住。

李世民已然極近地站在他面前,高出幾分的身量,讓他此時恰好是一個微微俯視的姿态。

“大哥,且讓世民來幫你……”他開了口,聲音已然變得嘶啞而低沉。話音落了,扣住李建成的雙肩,便側臉俯下身來。卻在唇齒幾近相接之際驀地偏開幾分,舌尖輕輕地舔上對方的唇角。

沾染了殘餘的酒氣,頃刻便化作細密如雨的吮吻,再也無法分開。

唇角,下颚,側頸,鎖骨,前胸……沿着那酒液淌落的方向盤桓流連,蜿蜒而下。唇齒所經之處,帶走清洌的酒氣,留下朵朵明豔的紅痕。

不知是杯酒下肚,還是對方執意撩撥的緣故,李建成低低地喘息着,只覺得口齒間呼出的氣息,也在一點一點變得火熱。

意識變得有些恍惚,自制力亦在慢慢散去。直至衣衫被一把扯至肩頭,對方火熱的唇齒跟随着緊貼而上時,李建成感到周身仿佛燃起了一把火,燒得人幾近癱軟。他伸出手,揪住李世民的衣襟,大力扯至近前,在對方微微的錯愕之中,傾身吻了上去。

李世民來不及訝異,已然本能地同他吻做一處。二人在近乎撕咬啃噬的親吻之中,很快地便是衣衫盡褪。及至一同推搡着倒在床上時,李世民俯身在上,低着頭,極近地看着被自己全然覆壓在身下的人,眼光裏犯了紅,氣息也一點一點地變得粗重。

——這人……是天下人的太子,卻也是他一個人的大哥。

——再沒有人,能如自己這般,全然地擁有他。沒有人。

每每念及,心中便是一陣抑止不住的狂喜和沖動。

而李建成身形深陷在被衾之中,在這短暫的空白之間,卻已然恢複了幾分神智。他擡起眼,目光順着頭頂的帳頂徐徐挪開,越過面前寬闊而赤裸的肩頭,末了,才徐徐對上那寫滿欲望的雙眼。

竟仍是這般坦誠而不加掩飾,教人心頭再次驀然收緊。

片刻之後,那眼光開始朝自己欺近,進而化為脖頸處輾轉纏綿的輕噬。感到對方的觸碰已然落至自己下身,李建成閉了眼,指尖微微用力,扣住對方肩頭,仿佛是在等待那個時刻的到來。

極痛,亦是極美的那一瞬。

縱然對彼此的身體已然太過習慣,可進入的那一剎那,彼此間幾近燃燒的溫度,讓他不由自主地揚起了下颚,微微睜開了眼。

視線之中,帳頂徐徐地晃動着。每一次契合,都好似在體內燃起了一把火,燒得人身心俱是一片滾燙,理智逐漸崩潰,取而代之的……是無可自拔的沉迷。

一切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

是從他替自己擋下宋老生一劍時起,還是在他冒着大雨帶着自己飛奔回營那個雨夜?

是從他帶傷重回火海替自己拿藥時起,還是在耳畔響起那句“此戰只為你一人”那個瞬間?

是從他不厭其煩地為自己遍尋名醫時起,還是……

一切已然不得而知。

在身下一次勝過一次猛烈的沖擊之下,李建成只覺得腦中漸漸已變得無法思考。耳畔那再熟悉不過的聲聲“大哥”仍是一聲一聲低低地喚着,聲音夾雜着粗重的喘息,沙啞而低沉,卻又帶着最無可比拟的誘惑。

感到對方再一次欺身而來的親吻,李建成閉了眼,在彼此的氣息交換間迷亂地回應着。

——世民,記住你今日的話罷。

——這一世,這一身衮冕,我不會再容任何人奪走。

——如若有那一日……世民,縱是你,我也斷不會手下留情。

如此想着,卻是再一次伸出手,地環住對方的肩背,幾乎是用盡全力地死死扣住。

————

李淵稱帝之後不過一個月,八百裏加急的軍情便傳入長安。去年方被李世民打退的薛舉、薛仁果父子再次揮師進犯,大軍所到之處燒殺搶掠,泾州、豳州、岐州一帶危在旦夕。

李淵聞訊果斷下旨,仍令李世民率領大軍前去征讨。出征當日,天下了小雨,李淵親率百官出城送行。

雖說對手并非新人,然而此乃大唐開國的第一場大戰,李淵自然不敢輕視。親手遞上踐行酒後,他拍了拍李世民的肩頭道:“河山安危便全儀仗爾等,世民,務必凱旋!”

同樣的話,也曾聽那人說過。李世民聞言,一時竟忘了回禮,反是本能地望向李淵身後。

李建成仍是披着那身火紅的披風,裏內亦是再熟悉不過的一身素白。對上自己投去的目光,他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一個但若無痕的笑意。

身為一國儲君,行軍打仗之事,他将不再事必躬親。由是此戰,便是李世民獨自前去了。

看清了那一抹笑意,李世民不覺也笑了。怔怔地看着對方,直到身旁的劉文靜低低咳嗽了一聲,才回過神來對李淵抱拳道:“兒臣定不負陛下重望。”

說罷,大軍揮師而去。

小雨清寒,大軍行得稍有緩慢。劉文靜身為副将,打馬同李世民并辔而行,只見他兜鍪之下,五官并那絲發均已有些沾濕,然而望向遠方的目光,卻是格外深沉幽邃。

自打降了那屈突通,自永豐倉歸返之後,劉文靜再見李世民,便只覺雖不過半載之別,對方卻已然變了許多。

便如此刻這般深不見底的眸光,卻已遠不再是當年那個略嫌沖動的少年。

不過十八歲的年齡,便已然以西讨元帥之身,出兵抗敵。軍中的歷練,到底是催人成長的罷。

劉文靜收回望向對方的目光,忽然想起什麽,卻又再度望了過去。

雨幕之下,李世民唇角上一處微腫的痕跡依稀可見。這傷痕若尋常人見了,或許并不以為意,然而之于劉文靜,在數次夜裏去府中尋他而不得後,這痕跡代表着什麽,便已是昭然若揭了。

收回目光,輕輕地苦笑一聲。這一次,卻被一旁的李世民覺察。他側過臉來,看着劉文靜道:“肇仁可是有話要說?”

劉文靜驀地回過神來,卻又極快地一笑,扯出其他話題道:“在下只是好奇,不知此行對戰薛舉父子,秦王心中有何計議?”

李世民聞言,卻是微微皺了眉道:“不過數月不見,肇仁如何倒變得生分了?”

劉文靜一怔,很快明白過來,便輕輕笑了笑,重複道:“不知此行對戰薛舉父子,世民心中有何計議?”

李世民這才笑了,擡眼望了望前方的路,只輕輕出四個字:“後發制人。”

“後發制人?”劉文靜看着他的側面,不知為何,一瞬間只覺得那神情像極了李建成。他皺了眉,道,“世民,你可曾想過,此戰乃是我大唐開國的首戰。陛下親自送我大軍至城郊,便也是寄望于我等早日攜帶一場振奮人心的大勝而歸。此戰,需得速戰,不可久拖啊。”

李世民仍是看着遠方,搖首道:“初占長安後,我便曾同那薛仁果交過手,深知他父子二人生性焦躁自傲。與其速戰速決,卻不如拖上一拖,及至其躁動之時再一舉攻破。”頓了頓,轉頭望向劉文靜道,“故此戰……必要後發制人,方可取勝。”

劉文靜同他對視着,還欲再勸,然而李世民卻已淡淡地止住道:“肇仁不必再言,此時我意已決。”

劉文靜看着他,只能搖搖頭,嘆息一聲。

幾日後,大軍駐紮于高墌一帶,同另一側虎視眈眈的薛舉大軍,已然成對峙的勢頭。

薛舉軍正是氣焰旺盛之時,見李氏大軍來迎,為首的又是年紀輕輕的李世民,次日便派了人馬于營外,極盡騷擾挑釁之能事。

帳中幾員年輕的小将按捺不住,已是怒火紛紛。幾番請命,只道要出去一舉将敵人殺個幹淨。

然而身為主将,一向主張速戰速決的李世民此,番卻是格外冷靜。他按下小将們出戰之請,任薛舉人馬叫罵侮辱,一連數日,竟是毫不為所動,只道來日方長,再耗上一耗不遲。

劉文靜本意主戰,見狀心內焦急異常。然而他同李世民相交數年,卻也深知他的性子素來最有主見。自己做出的決定,縱然無一人贊同,卻也要執着到底。

然而眼見着時光一日一日地耗過去,大軍在城中坐吃山空,卻沒有半分迎敵之态。他終是按捺不住,同另一名副将殷開山商議以後,便決意一同去往李世民帳中勸谏。

次日清晨,二人相約前往李世民大帳,然而對方并不在帳中,卻是獨自立在一處偏僻的山崖邊,靜靜遠眺。山風在他呼嘯而過,吹得他一身蒼藍的披風獵獵作響。

劉文靜同殷開山對視一眼,走上前去,拱手齊聲道:“秦王殿下!”

李世民聞言并未回身,只是微微仰起臉,口中問道:“二位何事?”

“秦王殿下,”殷開山的性子較之劉文靜更急,此刻前來便連開場白也省了,直接道,“末将以為,此時出兵對敵已然無礙。兩軍這般相持,雖足以消耗敵軍氣力糧草,卻只怕拖得久了,交戰之日,我軍銳氣卻也所剩無多。”

“殿下,此戰乃是我大唐開國初戰,可謂意義非凡。”劉文靜聞言,亦是出言附和道,“此戰我等不僅要勝,還需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方能鎮住天下四方!”

“此事每日便有數人同我提及,”李世民聞言默然許久,緩緩道,“我自有決斷,爾等不必再勸。到了出兵之時,定會教爾等知曉。”

不知為何,劉文靜只覺得,他方才一席話落于耳中,聲音竟是有些出乎尋常的低啞。他擡頭望了望對方的背影,随即拱手一拜,繼續道:“殿下……還請三思才是!”

而這一次,李世民聞言,卻彷如未曾聽聞一般,許久不僅未出言答複,更竟是連動也不曾動一下。

心知對方或許已有些惱怒,劉文靜卻已然決定死谏到底。他轉眼同殷開山再次對視一眼,二人一同上前一步,口中仍是重複方才的話道:“殿下!出戰一事,萬望殿下三思!”

李世民長身立在風中,聞言卻仍是巋然不動。

異乎尋常的沉默,讓劉文靜隐約感到些許異樣。他擡起眼,朝李世民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對方的臂膀,試探道:“……殿下?”

然而便在觸到對方臂膀的一霎那,李世民突然踉跄地朝後退出一步,身形一軟,竟是險些撞在劉文靜身上。

大驚之下,劉文靜同殷開山二人匆忙将人扶住。然而及至握住對方臂膀,方才發現,李世民周身竟是一片冰涼。觀其面色,頰上唇邊,更是全無一絲血色。

“殿下身體有恙,”殷開山已然匆忙站起身,揚聲喚來原處幾個士兵,随即他轉頭對李世民道,“殿下速速回營,末将這便喚大夫前去!”說罷已然匆忙而去。

“不、不必……”李世民匆忙道,一面掙紮着起身。劉文靜阻止不得,卻見他還未站穩,卻是腿腳一軟,重重地栽倒回原處,徹底昏迷過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