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新年快樂
“回來了?”
唐萍聽見開門聲時,從陽臺回過頭,手裏正晾着件保暖衣。
陳延青換掉鞋子,箱子擱置在門口,随口應了一聲便往自己屋裏去,手剛碰到門把手,餘光瞟到了什麽,突然折身沖去了陽臺,“媽,你給我洗了!”
唐萍被這一喊,也愣了,“我看你沒帶去冬令營,這麽久沒用,已經落灰了,就給你洗了。”
陳延青搶過她手裏的晾衣杆,将懸挂在上頭的書包拿了下來,白色的帆布包洗的很幹淨,幹淨到伏城給他畫的那幅畫還剩幾道殘缺的軌跡。
“我沒說要洗你洗它幹嘛啊!”
“诶你,延青,你這是哪裏來的脾氣?”唐萍指着書包,有些無措又有些莫名,“這包被伏城那孩子畫過之後我看你也沒怎麽用,索性就給你洗了,再說了,什麽不是我不給你洗你才埋怨我的,今天這是怎麽了?”
陳延青心口堵了一陣,說不出個緣由,便把書包抱在懷裏,“沒事,我睡會兒,不用叫我吃飯。”
唐萍在身後說了什麽,陳延青沒聽清,回了房間關上門,書包是濕的,被唐萍打抻了皺褶,看起來像新買的一樣。
随便什麽鳥沒有牢籠了,陳延青坐在書桌前,忍不住的想,也許随便什麽鳥自由了,也或許從來就沒有随便什麽鳥。
在家休息了兩天,陳延青沒有等來伏城的電話,去找段霄洺是臨時起意,出門的時候碰上楊向安,陳延青反在身後關門的手暫停了動作,“我媽在洗抽油煙機。”
“哦,是,我是來幫她弄的,”楊向安說完問,“你去哪啊?”
“我去看看段霄洺,”陳延青錯開他,走到樓梯邊,腳正要邁下去又收了回來,回過身沖他說,“楊叔叔,麻煩你了。”
楊向安眼眶一熱,好懸沒哭出聲來,“诶诶,沒事,應該的。”
“嗯,我晚上回,也可能不回。”
“好。”
陳延青大步的下了樓,楊向安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才進去。
“後天就除夕了,你們今年在哪過年?”
段霄洺房間很暖和,陳延青趴在他床上,看着他蹲在落地窗前修剪盆栽的枝丫,“我媽說明天去接姥姥,今年在市裏過年,剛好年後帶姥姥再去趟醫院。”
“也好,其實姥姥搬來市裏,你媽媽也能放心些。”
“她才不呢,”陳延青翻了個身平躺着,翹着二郎腿盯着天花板,“她那院子可是姥爺辛苦了一輩子給她弄的,舍不得的緊。”
段霄洺往旁邊挪了一步,抓着一根光禿細枝打量,嘴裏道,“老人念舊,我奶奶也是,後來讓我爸連哄帶騙的弄來了市裏,沒住兩天自己又偷摸回鄉下了。”
陳延青想象着段霄洺奶奶偷跑的畫面,忍不住笑了笑,而後昂起下巴試圖看看段霄洺修剪到哪一盆了,無果,幹脆重新翻過來趴着,“你把它們全部弄屋裏來幹什麽?”
“它們也怕冷呀,屋裏暖和些。”
“嗬,”陳延青好一陣詫異,“路邊花壇裏那些可算是命苦了,沒你這麽好的主子。”
段霄洺一笑,“花各有命嘛。”說完撐着腿站起身,放下剪刀,“我去洗手。”
段霄洺回來的時候端了些瓜子水果什麽的,放在離陳延青近的床頭櫃上,之後才盤腿坐上床,“說說吧,冬令營好玩兒嗎?”
“還……行。”
“還行就是不好玩了,你看起來也沒有玩盡興的樣子。”
“啊……”陳延青伸手摸了個小橘子,一邊剝皮一邊說,“相機我給你帶來了,在包裏,你什麽時候洗照片呀?”
“随時,過完年我給你送家裏去。”
“別,我自己來拿,路上結冰,你可別摔了。”
段霄洺盯着他手裏的動作,默了一陣,“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有人說,咱們學校是個圈子,圈子裏有很多癌細胞,他們聚攏,擴散,還有無數的細胞在向伏城聚焦,我就是很奇怪,難道伏城自己沒有察覺嗎?”
“誰跟你說的?”
“莊岩。”
“莊岩?”段霄洺似乎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
陳延青補充道,“不是他跟我說的,是他跟伏城說的,我聽見了。”
段霄洺不說話,陳延青便将剝好的橘子分了一半給他,“怎麽了?”
“你也不用太在意他的話,”他接過來,說,“學校哪有什麽圈子,雁城是個五六線的小城市,大多數人對新鮮的人和事都會抱有好奇心,只是學校裏的人,沒有什麽人生閱歷,容易把這種新鮮感當成喜歡罷了。”
陳延青跟着思考了一下,才說,“你說伏城麽?”
“你在問誰,我在說誰。”
“哎,”陳延青難得平靜,“難怪他鼓搗伏城跟他在一起。”
“是嘛,”段霄洺好笑,“他也鼓搗過我。”
“……”這會都不是驚奇了,是憤怒,陳延青拍床坐起來,“那他還跟陸美辰在一起,這不是禍害人姑娘嗎?”
“我還挺羨慕他的。”段霄洺突然說。
“羨慕?沒搞錯吧,段霄洺,那人品行可不正啊!”
“我知道啊,我是說,我挺羨慕他什麽都不管,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的,你想想,咱們可以不管什麽品行,道德,不管規矩,胡作非為嗎?”
陳延青搖搖頭。
“是吧,有人就願意那樣活着,活的還挺快活,要是這個世界,人類從一開始就沒有一個評判标準,你還能說他不正麽?”
“那倒也……”
“各有所求呗,只不過咱們不能那麽做。”
陳延青瞧着他,覺得他臉上有些落寞,說不上來,但陳延青湊近了些,“你也想做一些平時不做的事情是不是?”
“嗯,是,特別想。”
陳延青神色胡亂變化,最後定格在一片頹唐上,躺了回去,“我都想不到還有什麽事可以做,在學校裏關了十幾年,腦子也退化了!”
段霄洺也躺了下來,和他并排,“所以就只能拼命想了,望梅止渴吧。”
“诶對了,你那盆君子蘭長葉子了嗎?”
“長了一片。”
“真磨蹭……”
除夕那天,萬家燈火,老太太來的時候帶了大包小包好多吃食,唐萍說楊向安回老家了,學校裏除了他們,就只剩門衛大爺偶爾晃一晃。
兩個女人在廚房忙活,陳延青躲在房間裏一整天,外頭是央視電視節目的吵鬧聲,屋裏是周傑倫的歌聲,他坐在書桌前,用圓珠筆在書包上複原那幅畫。
唐萍第三次送姜汁可樂進來,再遲鈍也反應過來那天這孩子生的什麽氣了。
“延青,對不起啊,媽應該先問問你的。”
“沒事,媽,有電話找我記得快點叫我啊!”
“知道了。”
唐萍說完出去了,書包上的畫複原了一半,笨拙的臨摹和原畫的差別是很大的,陳延青覺得自己連個正方體都畫不好,塗塗改改的,墨成了一團,醜的吓人。
時間在陳延青各種修改中不知不覺的過了,唐萍再進來是喊他吃飯,“一會兒再弄吧,春晚都要開始了。”
“來了。”
一桌子年夜飯,老太太最後從廚房端了拿砂鍋熬的大骨湯出來,陳延青在桌邊坐下,“這得吃到什麽時候去?”
“平時不見你勤儉,”老太太說,“今天吃年飯你倒心疼起來了。”
“姥姥,平時您也不在這裏啊,我勤儉我媽知道。”
“是,我知道,”唐萍添了菜給老太太,揶揄說,“把奶當水喝,剩些底兒還都給扔了,你多勤儉啊。”
老太太在這話後橫瞪了他一眼,陳延青幹張了下嘴,沒敢搭茬,飯吃到一半,老太太才提起了唐萍再婚的事。
“媽,這事兒以後再說,延青還沒畢業,我都跟他商量好了,先不提別的。”
“這是什麽別的?”老太太說,“我看楊向安就是不跟你拿證,也已經跟你過日子了,結了婚沒什麽不好的,延青還多一個人照顧。”
唐萍真是怕陳延青摔碗筷,那會兒想叫老太太說點別的,急的臉上表情都變了,誰知陳延青像是不在意似的,夾了肉喂進嘴裏,又膩的喝了口果汁,“我媽都快四十了您還催婚。”
“我這哪是催婚,你也知道她快四十了,再過兩年,那楊向安碰到個年輕漂亮的,你媽上哪說理去!”
“這幾年不也過過來了嘛,別說了媽,吃飯吧。”唐萍跟着說。
“你們倆倒是一個戰線了,我成了瞎操心的!”
唐萍要解釋,電話透着節目的聲音響了起來,陳延青手上瞬間停滞下來,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喂,”唐萍過去接了電話,“诶,您好,過年好過年好!”
“是是是,今年沒回,這不把老人家接過來了嘛,對對對……”
挂了電話回來,陳延青吃菜的動作才繼續,唐萍說是哪個遠房親戚,跟老太太聊起來,他一句話也插不進去。
吃完飯陳延青又回了房間,他還是決定今晚轉鐘前把那幅畫修完,他總是想如果伏城問起來,被洗掉了和褪色我描了幾筆之間,後者應該更安全。
“延青!”
唐萍叫他的聲音在十點左右再次傳進來,陳延青沒理會,直到唐萍說,“伏城來電話了,讓你接一下!”
陳延青馬不停蹄跑了出去,拿過話筒放到耳邊,“喂……”
“嘛呢?”
“看電視。”陳延青說。
“出來嗎?我在校門口。”
“你過來了?”
“嗯。”
“那,你等我!”
撂了電話,陳延青沖回房間,裹了件羽絨服便往外走,唐萍問也不問,只說,“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媽!”
陳延青到校門口時看見了梁月的車,離得遠遠的打着雙閃,伏城從車上下來後,車子便調頭走了。
“她送你來的?”
“嗯。”
伏城走得很慢,應該是腿還在疼,陳延青朝他大步過去,讓他只走了小半段路,“你好點了嗎?”
“傷口在愈合,疼和癢混在一起,還是有些難受。”
陳延青彎腰下去,隔着褲子看不出什麽,而後被伏城抓着胳膊扶了起來,“放心吧,現在沒事。”
“哦……”
“那天莊岩約我出去,”伏城沒頭沒尾的說,“我是想跟他說明白的,只是有輛小三輪拉着幾根鋼材路過,我拉了他一把,就刮傷了。”
陳延青聽着這簡單至極的來龍去脈,頓了會說,“你真善良。”
那天在樓道差點把莊岩的手折斷伏城不打算提了,只是聳了下肩,“跟你學的。”
“……”
“我來,是想跟你說新年快樂,陳延青,”他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陳延青心頭溫溫的,有說不上來的感覺,末了,“伏城,我脾氣大我知道,但是我很喜歡你的。”
伏城沒說話,手從他胳膊上挪到了他肩上,揉了揉,又聽見他說,“他們見你一眼,喜歡你幾天,我不是,我可以喜歡你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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