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鏡聽(3)
原來傳言越傳越烈,竟說梁家人身負仙人血脈,生來就有通靈能力。傳言說,梁家真正能夠預知未來的不是古鏡,而是梁家人。梁初九作為梁家唯一的後人,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梁頌更加恍惚,他不知道這個幻境究竟是怎麽回事。難道梁逍的某一世也是梁家人嗎?可是,梁家人所擅長的是飛天遁地,這些初九都不會,梁四也不會。到底是為什麽?他猜不到,他也想不透。
聽說今上極為殘暴,初九是萬萬不能進宮的。梁頌只得先穩住使者,他把和梁逍有關的一切都告訴了初九,他要她自己拿主意。
初九沉默了許久,才道:“你幫我,你照顧我,只是因為我不是我,我是梁逍?”
梁頌沉默了一下,回道:“不是,我拿你當妹妹。”
他自己內心深處,早就把初九和梁逍合二為一了。她究竟是誰,已經不重要了。
梁頌又道:“如果,你願意離開,那麽我們就離開。如果你留在這裏,那我陪你留在這裏,我還是你哥哥,永遠都不會變。”
初九脫口而出:“那我要做梁初九,我不要做梁逍!”
梁頌苦澀一笑:“好,那你就做梁初九。”他早該想到的,所有人都想做自己,前塵往事終究是前塵往事啊。
初九低下頭:“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鏡子告訴我,外面的人是我哥哥,原來說的我不是我……”
“初九……”
“你聽我說,這麽多年,你一直待我很好,原來最初不是為了我啊。”她歪了歪頭,問道,“那說小狐貍是舊友,是不是也是梁逍的舊友?”
梁頌搖頭:“梁逍的朋友裏,并沒有它。”
初九點了點頭:“哥,你答應了讓我留在這裏的,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她試着笑了笑,甚是勉強。
梁頌心下微微一沉:“我答應了你,自會做到。”
初九不願進宮。梁頌自然會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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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就住在縣衙裏,但是有幾個士兵卻住在梁家,說是供梁姑娘差遣,實際上則是監視初九,怕她逃跑。
梁頌終究是不願殺人,他只在飯菜裏下了迷藥,待士兵沉睡以後,偕同初九離開了梁家。
梁四還活着的時候,曾經說過,梁家是從南都過來的。他們的老家在南都,他說他想回到南都去。
初九帶走的東西裏,除了細軟,只有梁四的牌位。
天蒙蒙亮,城門初開,他們就離開了這裏,一路向南。
從這裏到南都,路程不遠,梁頌又不願初九步行前往,他幹脆雇了馬車,準備些幹糧。兩人稍稍易容打扮,才小心上路。
他們還不知道,這個時候,梁初九能鏡聽的消息早已天下皆知。偏偏她又沒有進宮,沒有皇宮的束縛,同時也意味着沒有皇權的庇佑。
初九心裏隐隐不安,她懷裏抱着梁頌送她的第一面鏡子。她問鏡子,要不要像梁頌說的那樣醒過來,鏡子裏卻沒有人回答。
她已經有許久不曾聽到鏡中人說話了。她終是不舍得這裏,她不願意不明不白地變成另一個人。她覺得她對不住梁頌,也對不住梁逍。她想,再過些日子,她就把梁頌還給梁逍,她把清醒還給梁逍。反正以後,一切都是梁逍的,她再占梁逍一會兒便宜。
她知道她這想法太自私,可她真的不願意就此消失。
梁頌待初九一如既往,可初九在他面前卻有些擡不起頭來。梁頌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只是告訴她:“初九,你不必如此。你和梁逍一樣,都是我妹妹。你不是誰的替身,你就是你。”
雖然他這樣說,可初九也做不到安之若素。她懷着對梁逍的愧疚,日夜不安。
梁頌反複跟她解說,她與梁逍的關系。他不明白她為何自責,歸根究底,她和梁逍是同一個靈魂,不分彼此。他不懂她的歉疚從何而來。她只是不願意承認這是夢境,不願意離開。她沒有對不起誰,她只是,不願意醒來。僅此而已。
正午,豔陽高照,官道旁邊有一家茶肆,簡單大方。
梁頌下了馬車,喚初九出來喝茶解渴,稍作休息。
水囊裏的水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此刻看到茶肆,初九也心生歡喜。她揣着鏡子下了馬車。
這一路幾十裏不見人煙,只見這一家茶肆。茶肆裏已有幾個閑人在喝茶休息,看他們的衣着打扮似是行商。他們的馬拴在一旁的馬廄裏,正吃着幹草。
梁頌吩咐店家招待一下他們的馬,他和初九,只叫了普通的大碗茶和一些簡單的飯食。
這裏的茶的确很粗糙,隐隐還有些怪味。梁頌心裏奇怪,但想到這裏荒郊野外的,沒有好茶也算正常,他不該奢求太多的。只為解渴罷了。
初九端起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便直皺眉。她放下了茶杯,喚來小二:“我不要茶了,你給我換成白水好了。我喝不慣這茶。”
小二也不多話,爽快地應了一聲,麻利地端了白水過來。
初九看着幹幹淨淨的茶杯,這次才不再說什麽了。她畢竟也是渴的狠了,連着喝了兩杯才放下。
吃罷飯,稍作休息,梁頌剛要起身付賬,卻覺得不對勁兒,頭昏眼花,他暗道不好,這分明是中了迷藥的後果。
這報應來得好快。梁頌不及多想,猛地将茶杯擲在地上,撿起碎片,劃破自己的手,想用疼痛逼自己保持清醒。
他一把拽過初九,快步出去。初九暈暈乎乎的,還不知出了什麽事情。她也喝了水,吃了飯,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可他還沒走出去,便被幾個穿着皂靴的大漢圍住。他們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在陽光下反射着懾人的寒光。為首的鷹鈎鼻說道:“殺了男的,帶走女的!”
梁頌推開初九,低聲說道:“快走!搶馬。”他雖然腦子不大清醒,但很快猜到這些人是針對初九的。只要初九沒事就好。
初九來不及多想,唯一的反應就是按照他的指揮去做。
這群大漢似乎沒把她放在心上,使得她可以順利到達馬廄。
迷藥完全發作,還需要一段時間,梁頌奪刀砍人幾乎是在一瞬之間。他腦袋昏昏沉沉,拳頭也有氣無力,哪裏還敢久戰?
他能做的只是拖住這些人,叫初九牽馬,他們離開這裏。他不能讓她有事。
茶肆裏突然發生這樣的慘案,吓壞了那幾個喝茶的商人。他們匆匆忙忙地跨上馬,想要離開這裏。
初九要去牽馬,卻見到他們的馬已經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她明白這不是普通的搶劫,而是沖他們而來的。
梁頌被幾個大漢圍在中間,初九可以看到他左躲右避,東劈西砍。他原本的青衣上,有點點血跡,不知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初九急了,攔住要離開的商人:“你們救救他!求求你們,幫幫他。”
行商不願意惹事上身,甩甩缰繩,就要離開這裏,胡亂地說着:“讓開,讓開……”
初九伸手就去拽他的缰繩,商人惱了,揮着馬鞭就往她手上打。初九心中怒火陡漲,喝道:“不許無禮!”
她身上忽然生出一種少見的威嚴,商人愣了愣,明明他才是居高臨下的那一個,可偏偏這一刻有種被俯視的感覺。
就是在這一怔之間,初九對他身下的馬說了一句話,他立刻被馬掀翻在地。
幾乎是同時,梁頌沖破了那幾個大漢的阻擋,一躍而出。他挾着初九上馬,拼命地拍馬前進。
大漢們很快騎馬跟随他們身後。
初九心中驚慌:“哥,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梁頌溫熱的呼吸噴在她頸中,她能感到有濕熱的液體沾在他背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她悄悄地伸手摸了一把,是血。
初九急了:“哥!”
梁頌迷迷糊糊,聽到初九的聲音,強笑道:“我沒事……”
初九淚流滿面:“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梁頌的腦袋歪在她頸中,沉沉睡去。他的腰側中了一刀,這疼痛減緩了迷藥的發作。說起來,他還要感謝這一刀呢。可是,他是真的很倦。
初九慌了手腳,她不會騎馬,只是憑着本能讓馬前進。她能聽到後面的馬蹄聲,她不知道是要停下來給梁頌治傷,還是不停地向前奔去。她哭着,沒有人能告訴她,她該怎麽做。
梁頌強迫自己醒過來,低聲說道:“你別哭,往前走,往前走。”他只是中了迷藥,這傷還不至于讓他死去。
初九連連點頭,催促着馬。
因為迷藥的作用,腰側傷口的鈍痛也不那麽明顯了。梁頌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對初九道:“你別怕,別怕……”
初九心裏酸澀,他是為了梁逍也好,是為了初九也罷。他做的已經足夠了。她喉頭哽咽:“哥……”
梁頌盡量溫聲道:“初九,有我在,你別怕。”他答應過梁逍,也答應過初九,他會保護她。
初九抹了一把眼淚,點了點頭。是啊,有他在,她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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