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吳貴知道自己中了賈代善的圈套,氣得直咬牙,袁章的問話,他自然也矢口否認。
胡博達因為和常安王有關,早就是死罪,即便是為了少受活罪,胡博達也不願意再硬抗,因此道:“大人,罪民願招,罪民這次派殺遠赴京城滅昌和玉器鋪滿門,确實是收了吳貴送來的信。”
賈琏又微微側頭看了賈代善一眼:祖父威武。
昌和玉器鋪的少東家鄭盛如今還不足十歲,不但家中陡然遭此劇變,甚至還親眼見到父母死于殺手刀下。這些時日,他日日噩夢,也不愛說話,性格十分孤僻。此刻聽到滅門仇人就在堂上,小小臉龐露出和年齡不相稱的恨意,激動得咬牙切齒,恨不能站出來殺了眼前之人。為了維護公堂秩序,被衙役給阻止了。
賈琏看到鄭盛的樣子,不知道怎麽,突然想到了那些被毒|品毀了家,毀了人生的孩子。
現在案情又清晰了一些,昌和玉器鋪滅門,傳訊人是吳貴,殺手是從青山縣胡家莊派過來的。
賈代善在堂上指出指使人是戴權,自然戴權沒有承認,但是從方才吳貴的反應來看,信确實是戴權讓他去送的。
于是,袁章又一拍驚堂木,道:“人犯戴權,你為何指使人滅昌和玉器鋪滿門?”
戴權擡眼道:“袁大人,昌和玉器鋪跟我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前兒胡博達才說昌和玉器鋪和他有生意往來,生意上生了龌蹉,才生了殺人之心,這與我何幹?我不過是無兒無女,無人送終,所以貪財了些,千金裘皮貨鋪确實是我的暗産。其他的,一切與我無關。”
袁章便略過戴權問羅堪:“你為何去千金裘皮貨鋪,又跟掌櫃的說了什麽,掌櫃的為何當時就意圖卷款潛逃,還意圖放火毀滅痕跡?”
羅堪就是跑去千金裘皮貨鋪傳訊的侍衛,在戴權手底下連自己人都算不上,他哪裏知道什麽滅門,什麽謀逆的。他就是個普通侍衛,因見戴權在景和帝跟前得臉,名為宦官,實則說一手遮天也不為過,便生了巴結讨好之意。戴權也樂得利用這些心素不正之人,便命他替自己跑腿,其作用和在宮裏聽戴權吩咐意圖拿下賈琏那五個侍衛差不多。
羅堪一見事情鬧到這樣大的陣仗,又見戴權這副狼狽模樣,知道戴權是徹底失勢了,忙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了:什麽戴權讓他阻攔賈代善入宮,若是賈代善來了,設法通知他;若是攔不住,就去千金裘皮貨鋪傳消息,另外将和千金裘皮貨鋪掌櫃說話的切口也說了。那是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求争取一個寬大處理。說完,還跪在地上痛哭到自己就是聽命行事,其他什麽都不知道。
見羅堪招了,戴權無言以對。
袁章又問:“逆賊戴權,為何阻攔榮國公見皇上,你有何圖謀?!”
戴權道:“我就是見不得他得皇上信重又如何?以前這些狗奴才哪個不是讨好逢迎雜家,這些年全都去恭維賈代善?雜家閹人善妒,心中不平!”說完,戴權惡狠狠的瞪着賈代善。
這時,一個衙役到進來道:“禀袁大人,盧大人那邊已經有人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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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刑部尚書在刑部正堂升堂,三司會審幾個糅雜在一起的案子,而在另一個偏堂,刑部右侍郎盧世安也在審人。審的正是江大虎領導的破曉從全國各省捉來的一僧一道們。
這些裝神弄鬼的僧道賈代善也在水月庵捉到兩個。說起那兩人,啧啧,真是叫人聽了都覺污了耳朵。水月庵的姑子靜虛名為尼姑,實為老鸨,手底下專收年輕漂亮的女子,做的是那暗娼的生意。水月庵的一僧一道被擒時,正在和年輕姑子做耍。
剛開始那一僧一道是不肯招的,依舊以世外高人自居,還神神叨叨的說什麽朝廷冒犯神靈,要遭天譴。後來盧世安将全國各地捉來的一僧一道全都押來,那一僧一道見之傻了眼,又聽說戴權已經被擒,這些假僧道們亂了方寸,才相互攀咬出來。
水月庵那一僧一道自然也招了。指使賈王氏私自杜撰通靈寶玉,關系到榮國府的顏面,此事景和帝打了招呼,不在三司會審上公開。于是盧世安捧上卷宗,得景和帝首肯之後,直接将卷宗捧到珠簾後頭,景和帝親自過目了一僧一道的證詞。
據那一僧一道供述,确實是得了掌宮太監戴權的指使,才構陷榮國公家生了得神靈庇佑、銜玉而誕的麒麟兒。
接着,那些假僧道一對一對的被押入公堂,自此,那些本朝出了一僧一道一對神仙,說話靈驗無比,且兩位神仙行蹤飄忽,能騰雲駕霧的傳言也破了。
這些僧道為了欺騙百姓,迅速在百信中傳出靈驗名聲,自然要做幾件‘靈驗’的事。這其中的騙局揭開,也是樁樁件件令人發指,恨不能将其抽筋剝皮!
譬如江南蘇州阊門外的鄉紳甄費,原本生性恬淡,生活富足,雖然膝下只有一女,然則夫妻和睦,将那女兒捧在手心,如珠似寶的寵着。只因被蘇州城的僧道選中了,那一僧一道先是上前說一堆雲裏霧裏的胡話,又說人家的女兒‘有運無命,累及爹娘,’要化去出家。
人家甄費夫妻自然不允,結果這蘇州的一僧一道為了裝神弄鬼,滅絕人性,故意使人拐了人家的女兒,又在甄家所在的十裏街上葫蘆廟裏放了一把火,将整條街都燒了。如此一來,三歲的姑娘甄英蓮應了他們那句‘有命無運。累及爹娘’的批語,不但害得甄費家業盡毀,妻離子散,還害得十裏街一條街多少人死于火海,多少人無家可歸。
這大半年來,全國各地這樣的案子不勝枚舉。因為一僧一道一會兒在江南出沒,一會兒又到了川陝,早傳出了好大的名聲,也是因此,賈王氏才會對他們深信不疑,做了什麽勞什子通靈寶玉。
古時候可不是現代文明社會,刑訊逼供乃是合法的。這些假和尚假道士又是落在破曉手上的,破曉的逼供法子可比刑部厲害多了,這些裝神弄鬼的僧道有些扛不住的,也招了,說是受了戴權指使。
事到如今,戴權才是這些年一連串大案的主使人已經真相大白。
戴權委頓在地,依舊沖着景和帝所在的珠簾方向強辯道:“我不過一個閹人,無兒無女,貪些錢財防老也就罷了,我謀奪江山來做什麽?皇上,您切不可聽信這些奸臣胡亂判案,放過了真正的逆賊啊皇上?”
景和帝偏信戴權多年,今日知道這許多真相,怒不可竭不說,心中也說不上來的憤恨,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難受。也不知是恨戴權辜負自己的信任還是氣自己太傻,竟然對戴權深信不疑這麽多年。但無論如何,戴權現在所說的,景和帝一個字也不願相信。
“賈愛卿,你當初是如何疑心到戴權身上的?”景和帝在珠簾後頭問賈代善。
賈代善站起來道:“回皇上,第一個疑心戴權的并非微臣,乃是微臣長子次孫賈琏。”
賈琏聽到賈代善這句話,心就像被針紮了一下,細細密密的疼得人想流淚。自己最擔心的事,也許真的來了。
不過這是公堂之上,賈琏不好失态,于是,只面如常色的看了賈代善一眼,賈代善依然覺得自己從賈琏的目光中看出了擔憂,不覺心中又是一暖,又是欣慰,又有些不舍。
景和帝聽到最先懷疑戴權的竟然是賈琏,也頗感意外。賈琏的本事他只從江大虎處聽說過,除了覺得這孩子過分出衆之外,倒沒什麽。但是賈琏救了皇長孫,卻是他親眼所見,于是景和帝對賈琏十分有好感。哦了一聲,頗為親切的道:“琏兒,你是怎麽懷疑到戴權身上的?”
賈琏站起身來,向景和帝遙遙行禮,又言道若是自己說錯話,請皇上恕罪雲雲。景和帝自然是笑言你只管大膽說,對錯皆是無妨。
賈琏聽了,又向袁章等人行了禮,才落落大方的将自己懷疑的經過一一道來。
賈琏先是闡述了賈代善前腳從上書房出來,後腳消息就走漏了,這樣的事情多出現幾次,必然會懷疑到景和帝身邊有細作。
接着賈琏道:“若僅僅是如此,草民并不能肯定是戴公公所為。真正讓草民疑心戴公公的是,即便有人大逆不道,但這人若想成事,身邊必要招攬能人。但是若論朝中能人,不是草民吹噓自己的祖父,榮國公無論如何都算得上朝中能人之一。這樣的人,難道不應該先行招攬,招攬不成再設法除去嗎?但是草民自記事以來,聽祖父說起咱們家這些年經歷的風風雨雨,發現從無人招攬祖父,祖父一旦遇事,必是除之而後快的殺招!”
景和帝道:“這跟疑心戴權有何關系?”
賈琏沉吟了一下,道:“草民也不知道這樣猜測對不對,說出來皇上和各位大人參詳參詳。就以昌和玉器鋪被滅門一案為例,草民以為,背後主謀分明在京城還有殺手,卻舟車勞頓的從北直隸胡家莊調殺手過來,是早就做了失手的打算。
胡家莊豢養的殺手不像菩提寺那樣,全都是走投無路的亡命徒,也不像李姑娘他們,是對官府、朝廷恨之入骨之人。那麽,這些人一旦失手,總會有一兩個供出胡博達來。巧的是兩月之前,五皇子府的吳貴從王府假死逃回胡家莊,這樣一來,胡博達一旦落網,必然牽連到五皇子,那麽,這便是對方一石二鳥之計了。
成,則杜撰通靈寶玉的事落在榮國府頭上,祖父必然遠離朝堂;敗,則嫁禍五皇子,背後之人全身而退,卻讓皇上和五皇子父子相疑。事情到此處,即便背後主謀什麽都不再做,受損的也是朝廷。”
說到這裏,賈琏對身後跪着的一群假僧道一指:“但讓草民真正擔心的并非榮國府一家一族的前途,而是朝廷安危。這些造謠生事的東西并非僅僅是為了造謠,而是在為将來杜撰天意,攫取民心做鋪墊。
待得這些僧道乃是神仙入世的名聲傳得越發廣了,深得民心的時候,若是他們出面說什麽‘大楚興,陳勝王’、‘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會如何?”
賈琏這話将在場的所有人都問得倒抽一口涼氣。但是衆人又不得不承認,賈琏說的不但有道理,還非常有道理。
“故而,什麽通靈寶玉,什麽銜玉而誕,只不過是幕後主使除掉祖父的小伎倆,背後主使真正要杜撰的天意是他們!”說着,賈琏向那些假僧道一指。
景和帝滿心的震驚,又忍不住羨慕賈代善有如此出色的孫子,在珠簾後問賈琏道:“可是這些僧道和琏兒疑心戴權又和關系?”
賈琏在公堂上侃侃而談,條理分明,雖然年紀尚小,竟讓人不敢小觑于他。賈琏接着道:“回皇上的話,自然是有關的。所謂攻心為上,這些假僧人道士是背後主使手上的底牌,到了背後主使覺得時機成熟的時候,假托他們造謠生事,亂我朝民心、壞朝廷将士的軍心,若是他們傳出我朝氣數已盡的話,到時候背後之人趁機謀逆,自然事半功倍。現下這些僧人道士相繼落網,背後主使手上的底牌便被揭開了。故而,背後之人極有可能狗急跳牆!”
堂上衆人已經聽得覺得身上出汗了,景和帝也沉聲問:“狗急跳牆又如何?”
賈琏道:“草民不知道,草民只是擔心背後之人狗急跳牆會行刺皇上,因而建議祖父快速入宮提醒皇上增強防範,為的只是防患于未然罷了。草民雖然疑心戴公公,但也疑心皇上身邊的其他宮人。誰知戴公公沉不住氣,一要诓騙侍衛拿下草民,二要偷襲皇長孫。草民也是那日才肯定戴公公是背後主使埋在皇上身邊的細作。”
戴權聽到此處,又在地上喊起冤來,無非是那一番無兒無女,謀奪江山來做什麽的話。
別說景和帝,堂上衆人也都覺得這是最大的疑點。戴權一個閹人,而且已經老了。他跟着景和帝能得到最大的權勢,若是投靠新主,說不定會被兔死狗烹,他圖什麽。
賈琏面對戴權的連番喊冤,滿臉自信的達到:“皇上,草民猜測,背後主使不是太子,也非任何一位皇子,而是異族王!”
啪的一聲,景和帝摔了茶杯,堂上衆人也全都瞠目結舌。
賈琏接着道:“正如戴公公所言,他是沒有指望的閹人,但是那些深處苦寒之地的異族呢?他們做夢都想入主中原,占我物産豐富的千裏江山。若是皇上父子生疑,若是朝中能臣被逼遠離朝堂,我朝必然朝綱不振,內亂叢生,得益的既不是皇上,也不是任何一位皇子,更不是萬千百姓。我朝內亂,異族才有可乘之機。若是當真如此,他們便會趁亂犯邊,殺我百姓,奪我財富,占我河山!而戴權,他是異族派來的細作!”
作者有話要說: 天地良心,我昨天真的沒有故意卡大家。
如果我要故意卡,就不會讓琏兒在說我知道了之前,讓他心理活動分析一遍不管怎麽發展,受害的都是朝廷了。既然朝廷怎麽都受害,受益的自然是別人了。
霸王票明天一起感謝,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