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施将軍,西海鞑子攻勢太猛,城門要抵擋不住了!”施良在城牆上指揮,城牆下的西海軍不停的用沖車和巨木樁攻擊着城門。
“施将軍,石塊不夠用了!”戰報一條一條的傳入施良耳中,卻沒有一條好消息。
“城門必須守住,不惜代價!”“就是用刀砍,用嘴咬,也不能讓鞑子攀上城牆!”狹路相逢勇者勝,現在對方攻勢兇猛,大有志在必得之勢,除了靠一口氣硬撐,施良也沒有別的辦法。
白河壩地勢狹長,城牆不寬,朝廷守軍不能拉開架勢。前方和敵軍短兵相接的士兵恨不得自己變成蜈蚣,所有腳都拿起武器和敵人厮殺;稍微靠後的将士又夠不上敵軍。只得在後方運送武器石塊,做些後勤保障。
這仗不但打得激烈,還打得憋屈。
城牆下的敵軍密密匝匝的,像潮水一樣湧向城牆,不少西海大軍擡着雲梯架過來,攀爬到城牆上的西海軍被守城的官兵砍下去,下一個又攀爬上來,竟是将守城官兵的刀都砍卷了,這些悍不畏死的西海大軍仿若殺之不盡一般。
西海國這些年國庫日益空虛,西海國人也過得憋屈,故而,西海人在白河城屠城十分殘忍,作戰也十分勇猛。
喊殺聲震天,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鮮血染紅了白河壩,城牆上,城門下的屍山越堆越高。
西海王高舉手上彎盜,喊了一遍西海話,似乎是在鼓舞西海大軍奮力沖鋒。西海大軍似乎大受振奮,情緒激昂的沖向白河壩城門。
“施将軍,實在抵不住了,不如開了城門殺個痛快!”一個傳話兵上前道。
施良身上已經沾滿了鮮血,也不知道是被射殺的朝廷守軍的,還是砍殺妄圖攀爬城牆的西海士兵的。
施良大刀一揮,又砍翻一個險些從雲梯上攀上來的西海士兵,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大蓬箭雨射過來。施良一把大刀揮來如飛蝗一般的箭雨,那上來傳話的士兵還沒得到副總兵的指示,便雙眼圓睜,死在敵軍的箭下,摔下城牆去。
這時,霍烈的傳令兵上來道:“施将軍,抵不住了,王爺說開城投降。”
施良早就疑心自己被南安王調來調去,莫名其妙失了衛所南線,是因為霍烈搞鬼。這一個月來,施良忙于戰事,也沒來得及細想這裏面的彎彎繞,也沒時間去向霍烈求證。但此刻,就在城破的邊緣,霍烈的傳令兵又來傳令開門降敵,施良胸中憤懑終于爆發,提刀砍翻一個試圖登城牆的西海兵,并不收勢,又一刀将霍烈的傳令兵砍死。
那傳令兵滿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施良,什麽都來不及說,就看到自己身首異處。那頭顱被施良一推、一帶,還順勢将一個爬雲梯的西海兵打了下去。
“動搖軍心者死!”施良在城牆上怒道。
城牆上的将士身心俱疲,西海軍猶如拍打在岸上的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卷上來。聽了南安王傳令兵的話,大是灰心。施良當機立斷,斬了傳令兵,對一旁守将道:“趙校尉,你守在城牆上,無論如何撐住,我帶人殺出去。”說完,轉身下了城樓。
那校尉官階雖然不高,但十分悍勇,點頭道将軍放心,越發號令手下,死守城樓。
施良下了城樓之後,又命一隊士兵上城樓補充城牆上的守城兵員。
這時,只見一個士兵抱着白旗朝城樓走去。施良怒道:“你拿的什麽!”
那士兵被施良氣勢所攝,吓得一顫道:“王爺領我将此旗給施将軍送去,王爺說大勢已去了,識……識時務者為俊傑……”
施良一刀将那士兵手上的白旗砍作兩段,道:“堂堂男兒,豈能開城投降,與我一道殺出去,未必就輸。就算死了,也要濺那西海王一身血!西海國小國寡民,缺衣少食,咱們這數萬将士一旦做了戰俘,西海國根本養不起,到時候還不是一殺了之?咱們先開城殺出去,殺個夠本,黃泉路上也有人作伴!”
原本許多士兵見了白旗,都喪失了鬥志,聽了施良這幾句話,卻也重新振作起來。
南安王聽錢糧官說今日已經将最後一頓糧食都吃下了肚。以後這許多士兵、戰馬,一日的消耗也供應不起了,便又起了歪心思。
南安王一面讓人傳令命施良開門降敵,一面命親信牽來腳程好的戰馬,準備那邊施良一降,自己就趁亂逃回中原。
西海國多為牧民,養不起這許多降軍,施良率補投降後,要麽降軍調轉槍頭,和西海軍一起向中原進發,前去攻打陽關、玉門關,且不過是作為沖鋒陷陣的死士,能活下幾個,實難預料;要麽便是殺降一條路。
南安王知道施良為人硬氣,奉命投降後,也不肯輕易對西海王服軟,以他的個性,必然死在西海王手上。到時候自己到景和帝面前一哭,衛所南線率先失手,那是施良的防區;販賣軍械的事也可以往施良頭上推。哭完施良賣國再哭一哭老南安王的功績,自己雖然不能免罪,也未必不能留一條性命。
聽說施良不但不許投降,還殺了傳令兵,要擅自開城迎戰,南安王也帶着親信來了。對施良怒道:“大膽施良,不聽總兵號令,便是意圖謀逆!來人啦,将施良給我拿下!”
南安王怎麽說也是西海沿子總兵,即便許多兵士并不想降,亦不敢違抗命令。
眼下大敵當前,還在內鬥,施良痛心疾首道:“好,我降!”說着,取過一杆白旗道:“開城門!”
南安王心知得計,故作滿臉悲戚之色道:“我做為西海守軍總兵,丢城失池,實在有愧朝廷。也是糧草已空,為了多年同袍有條活路,才不得不做如此決定。”
施良懶得聽南安王惺惺作态,轉過身去,對身邊親信一使眼色。其中一人舉着白旗上了城牆。
西海王見了城牆上的白旗,站在侍衛中間等着白河壩的城門緩緩打開。而霍烈見施良出去投向之後,已經帶着前日命人去倉房取來的糧食,帶着親信侍衛趁亂逃走了。
城門洞開,西海大軍為防施良詐降,數重弓箭手、盾牌手擺開架勢,圍成個半圓,無數箭頭指向城門內。
西海大軍見城門開了,施良遲遲未出來,正在猶豫,只見施良手下親信已經召集好盾牌手,突然出現在城門處,一湧而出。西海大軍亂箭齊發!
這些時日,朝廷守軍數萬人被困在小小白河壩,前方應戰的将士累得筋疲力竭,偏偏還有許多将士只能做後勤保障,不能全情投入戰鬥。這種作為軍人的憋屈感,在許多戰友在自己面前倒下,雙方都殺紅了眼的時候,會爆發出巨大的能量。
此刻一旦城門洞開,前排的盾牌手死傷慘重,後排的盾牌手馬上補上。城牆上的弓箭手負責掩護,将最後一批箭羽也如雨點般的射向西海大軍。朝廷軍剩下的箭羽不多,但也只需支持片刻,只要從城門內沖出的士兵和對方短兵相接,雙方的弓箭手都容易傷到自己人,弓箭的作用便沒那麽大了。
西海王早有朝廷軍詐降的準備,見了此刻情形,對一旁的譚肅笑道:“譚先生你看,中原人永遠詭計多端。”說完,手上彎刀一揮,命人傳下令去,全力拼殺。
西海大軍知道朝廷援軍近日到不了,故而舉全國之力圍困白河壩,如今西海大軍士氣高漲不說,軍力也是朝廷守軍兩倍有餘。朝廷守軍見了白旗,以為要投降,後來見施良嫡系沖殺出去,南安王部的卻并不願意聽施良指揮。故而,朝廷八萬守軍,這月餘折損兩萬多人,還剩五萬餘,能聽施良指揮的不過萬餘,越發不是西海大軍的對手。
南安王嫡系見了施良部已經和西海大軍打起來了,這便是詐降,就算自己部再投降,也無法取信西海王。況且自己部就算不投入戰鬥,殺紅了眼的西海大軍又豈會放過自己?熱血一湧,南安王首先先鋒官一面派人去請南安王示下,一面也投入了戰鬥。又有三萬多兵力的投入,施良部覺得壓力頓減,越發厮殺得厲害。
白河兩岸,喊聲如同焦雷一般,轟得人耳膜發疼。兩軍到了拼白刃的時候,殺得血肉橫飛,斷肢遍地,鮮血染紅了白河兩岸,也染紅了白河水。施良帶着手下最為骁勇的精銳一遍又一遍的朝舉着帥旗的敵軍深處沖去。擒賊擒王,若不擒住西海王,此役必敗無疑。
南安王的部下去尋南安王示下,到了帥營之後,哪裏見得南安王?中軍帳中只有一個南安王替身穿着總兵服制,問起總兵何處,竟無人得知。
南安王逃了的消息漸漸在朝廷大軍中傳開,越發打擊了朝廷大軍士氣。所謂蛇無頭不行,有些南安王部有血性的,幹脆加入了施良部,聽施良指揮;有些則成了無頭蒼蠅,四處亂竄。
西海沿子八萬大軍,自然有監軍。只是監軍以前受了南安王賄賂,分了販賣兵刃的好處,現下見南安王獨自逃走,也亂了方寸。
施良見己方士氣遠弱于敵軍,兵力相差又懸殊,還沒了糧草,憤然道:“殺了西海王,也對得起咱們多年來拿的俸祿了!”說完,沖入敵軍陣中砍殺,用的皆是搏命招數。
搏命招數難以持久,這便是抱着必死之心,能多殺一個敵軍是一個了。
柳蘋帶着三千将士日夜兼程,聽說現在朝廷守軍死守白河壩,便帶人繞道密道,直奔衛所後方。
衛所地勢高,視野開闊,易守難攻,是天塹所在。原是誰占據衛所,誰便具有優勢,朝廷軍占着衛所,本來可保無虞,也不知道守軍是怎麽丢的衛所。
柳蘋也不知道西海大軍在衛所留了多少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等着自己羊入虎口。但是現在三千人加入正面戰場起不來什麽作用,不如突襲拼膽色,拼天命。若是西海王留在衛所的人有限,白河壩之圍便能解了。
況且,西海王決計猜不到朝廷援軍這麽快到,更加猜不到自己有多少人,自己不了解現下衛所的情況,西海軍也不了解援軍的多少,大家皆是一樣知己不知彼,不如好生唱了這一出空城計。
施良部眼看支撐不住,南安王正要下令降者不殺,突然聽見朝廷軍喊聲大震道:“援軍來了!”
西海軍回身一看,只見遠方火光沖天,仿佛是己方的糧草被人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