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鐵網山是前朝留下的皇家圍場,本朝得國之後,自然就變成了本朝的圍場。山中有前朝留下的行宮和別莊,跟随景和帝前去的嫔妃住行宮裏;那些別莊賞給了四王八公等重臣,故,前去百官身份高的也都入住了自家別莊,就是在鐵網山沒有宅子的文武官員,也都提前租下了民房。

景和帝一行到了之後,先是修整兩日,次日衆人才浩浩蕩蕩進山,紮了營帳,男人們入林場打獵,女人們就住在營帳中,或是去皇後娘娘帳中說話,或是在自家營帳中休息。

鐵網山本就植被茂密、野物衆多,被圈定成皇家圍場後,還有各地朝貢的野物也都放養在圍場內,越發顯得飛禽走獸遍地。

景和帝一行進林場以來,日日都有不少收獲,加之西海沿子剛打了勝仗,景和帝興致不錯,伴駕的衆人察言觀色,也勸景和帝在鐵網山多呆些時日。

誰知這日進山之前,一切皆好,突然就烏雲蔽日,狂風大作,下起鵝毛般的雪花。

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将雪花、落葉刮得漫天飛舞,就是眼前的路都叫人瞧不清,進山的衆人無法,紛紛找石洞山坳躲避,待得雪小了才下山。這暴風雪來得急,但是時日才九月裏,當初大家都以為這場雪來得猛,去得也快,誰知這雪下了一夜未停,次日竟是入眼白茫茫一片。

多少樹枝不堪重負被壓斷,橫七豎八的倒在林間,叫人寸步難行。原來的道路已經被大雪覆蓋,什麽都瞧不見了,探清道路之前,誰也不敢妄動。如此大雪,最怕的就是一腳踏在白雪覆蓋懸崖邊上,随着松軟的積雪滾落下去,就算不跌死,也會被掩埋在雪崩之中,斷無生還的可能。

留在營帳內的女眷們初時也不知道雪會吓得那樣大,都躲入營帳中等着大雪停了。誰知這狂風夾暴雪的,呼嘯了整夜,次日,堆在營帳外的積雪将門堵住,險些都出不去了。

留守營帳的侍衛們先将各家營帳外的積雪鏟開,衆女眷都到了皇後賬中,聽皇後吩咐。

現下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了,皇後先是請未入山打獵的吏部尚書做個總覽。先将留在營地守衛的侍衛清點了人數,将女眷們集中到皇後和幾位王妃營帳中,餘出部分侍衛來進山尋人。又派人尋路,看能否出山回京報訊。

從營地到行宮不遠,而行宮到鐵網山腳,則修有大路,雖然也被積雪掩埋,有經驗的侍衛倒也能勉力辨別出方向,将消息傳回京城。

林場中,陸陸續續有人出來,但是出來的人越多,皇後心中越是擔憂,因為出來的人都無人瞧見景和帝的下落。

第五日上,二皇子司徒碣和六皇子司徒碩相繼出來。回到營地之後,司徒碩聽說皇後讓吏部尚書做了總覽,向皇後請安後,又對吏部尚書道:“沈尚書,現在這裏天寒地凍的,不如将母後等人先護送回京城,反倒可以勻出侍衛進山尋找父皇下落。現在父皇下落不明,母後、各位母妃向來都急壞了,加之這裏缺醫少藥,天氣不好,萬一隔幾日又下暴雪,将母後和母妃們也困住,越發不好了。”

吏部尚書姓沈,吏部為六部之首,能做吏部尚書的人,自然明白此刻有親王回京意味着什麽,只是面上不顯的問:“以二皇子看來,誰護送各位娘娘回京合适?”

二皇子司徒碣聽了,心道:如今只是下了一場雪,父皇許是被困住了,待得父皇出來,瞧見只有我留在營地等候,豈不覺得我孝順,于是司徒碣道:“六弟此言甚是,不若就六弟送母後和母妃們回京吧。”

沈尚書沒有說行也沒有說不行,而是道:“回京是大事,還需問過皇後娘娘才好。”

司徒碩和司徒碣各有打算,但是沈尚書的提議合情合理,兩人都點了頭。

皇後聽沈尚書說完,道:“你們願意回京的我不攔着,我左右是要留在這裏等皇上的。”留在京城監國的皇太孫的皇後的嫡親孫子,自己貴為皇後,若是在景和帝生死不明的時候就這樣回京,若是景和帝活着出來,豈不是留下讓人挑撥景和帝和皇太孫的間隙?皇後不傻,自己嫡親孫子剛被立儲,就算為了皇太孫,這時候自己也絕不能讓人說自己只顧自己,不顧皇上死活。

皇後都發話,其他妃嫔就是吓得要死,也不敢提回京的事。

司徒碩倒是又勸了一回,無非是皇後和嫔妃們回京了,這裏反倒能騰出人手全力搜尋景和帝的下落。

皇後淡淡的道:“碩兒這話不對,我們回京,必然要分走部分侍衛護送,能夠入山尋人的侍衛便少了,哪裏能騰出人手?不如這樣,先派一小隊人去探路,若是營地到行宮的路已經通了,我們就先住到行宮去。行宮房舍結實,不怕被雪壓壞了,女眷們在一處,只留少量侍衛即可。營地這裏再留十來個侍衛,留下糧食和柴火,若是獵區還有人出來,也好在營地略作修整,再到行宮。尋到皇上,所以人再同回京城。”

司徒碩滿心希望自己送皇後回去。這場大雪來得十分及時,倒少了自己許多手腳。京城裏,自己的好五哥司徒礡估摸着已經依計行事,把侄兒司徒絕的名聲敗壞得稀爛了。自己這一趟說是送皇後回京,實際上也是送文武百官的家眷回京,到時候自己手上有這許多人質,就算父皇活着回來,文武百官也都倒向了自己,不怕自己的好父皇不肯退位。誰知這緊要關頭,皇後居然不肯走,她倒不傻。

“既如此,我先送母後和各位母妃去行宮,各家女眷也都先去行宮陪幕後說話。我和二哥,還有年輕力壯的大人們還是要留在營地的,營地畢竟離獵區進,父皇出來,見營地只留了十來個侍衛,也不成樣子。上了年紀的大人們則住在我的別莊裏,也相互有個照應。”司徒碩道。

司徒碣雖然有些蠢,又有不切實際的野心,但是他不像司徒碩,他的概念裏,讨好景和帝是第一重要的,若是還有餘力,則落井下石害幾個兄弟也可以。于是司徒碣道:“六弟,母後、母妃們,還有前去別莊的大人們也要人照應。有我留在營地等父皇很是足夠了,不若你去行宮那邊照應照應。左右營地到行宮不過兩日路程,有什麽事讓侍衛傳話也很快。”

這話正中司徒碩下懷,司徒碩略作推遲說自己留下等景和帝,司徒碣堅持留下,司徒碩就松口了。沈尚書一時也沒看出不妥,和其他幾位大人商議了,便如此定下來。

武官多進山了,現在有些出來了,有些沒出來,出來的還有些受了凍傷的,都得轉移去行宮和別莊。如此一來,暫定柳蘋帶人入山尋人,賈敬留在營地。

賈敬從那年巡視山東開始,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腥風血雨,即便表面瞧着合乎常理的事,他也會多留一個心眼。自己雖然留在了營地,卻提醒柳蘋,分撥去行宮的侍衛定要用親信。

柳蘋負責此次圍獵的保衛工作,如今尋景和帝自然要緊,皇後那邊也斷不能出差錯,略想了一下,便聽從了賈敬的建議。

其他人不知道這次圍獵大約會出亂子,賈琏卻早有準備,故而他自己告假沒有伴駕,卻讓程進、程取兄弟随着賈敬來了。賈敬自己留在營地,卻讓柳蘋将程家兄弟編入負責守衛行宮那邊的侍衛隊中。

司徒碩有備而來,此次帶來的親衛不少,他原本打着自己帶親衛護送皇後一行,就近挾持衆人的如意算盤。誰知臨出發前,柳蘋給他來了一出另派侍衛護送。

司徒碩道:“柳将軍,父皇的安危要緊,柳将軍麾下侍衛都去尋找父皇下落就是,我手底親衛護送母後和母妃們,人手足夠了。”

柳蘋聽從賈敬建議,原本是行事謹慎的意思,聽了司徒碩這話,立刻就知道賈敬的疑心不無道理。于是柳蘋道:“六王爺,下官負責保護這次前來圍場衆人的安全,尋找皇上下落固然要緊,也斷不能不顧皇後和各位娘娘的安危。若是六王爺有心,不如将王爺手底下親衛分一部分尋找皇上,也是六王爺的孝心。”

司徒碩聽了這話,險些忍不住想劃花柳蘋那張俊臉。這是柳蘋不但堅持要派兵護送皇後一行,還要分散自己手上的侍衛。偏偏柳蘋這話入情入理了,自己若是不留部分人搜山,便是不在意景和帝安危,是個不孝之人了。

柳蘋說完這話,賈敬也看似無意的在觀察司徒碩的神色,雖然司徒碩城府不淺,但因為柳蘋這話突然,到底臉上微微一動。

司徒碩讪笑道:“柳将軍提醒得是。”到底将手底親衛分了一小股出來,進山尋人;柳蘋也心中有數,派去護送皇後一行的侍衛雖然不多,但都是些精兵。

一切商議停當,兩頭行動。景和帝失去蹤跡,雖然是天災所致,但無論如何,此行的侍衛是柳蘋負責,柳蘋難辭其咎,立刻又帶人進了山。

因着柳蘋和賈敬做了準備,柳蘋派去行宮的侍衛分作兩班,一班聽程進指揮;一班聽程取吩咐,日夜都在巡邏。尤其程進程取兄弟講司徒碩看得十分緊。司徒碩幾次三番想強行劫持皇後等人,都沒有十分的把握,氣得咬牙切齒。

因為現下鐵網山的人分別集中在了三處,柳蘋做了入山尋人一處的總覽;影帝等候的衆人則賈敬總覽;行宮一處依舊是沈尚書總覽。司徒碩不敢輕舉妄動,鐵網山衆人倒還算各有調理。

柳蘋不眠不休,在第十一日上尋到了景和帝下落。景和帝栖身在一處山洞中,腿受了傷。景和帝及同行侍衛用下暴雪之前打到的獵物充饑。因為鐵網山獵物多,景和帝身邊的侍衛又是一等一的好手,倒支撐到了現在。

這十日裏,雖然依舊時不時的會下大雪,但是柳蘋考慮周全,将山中已經探明白的路旁系了紅綢做标記,又在寬敞居于較為中間的地方安排了太醫,準備好了擔架,以響箭和令旗為訊。若是尋着景和帝,無論如何都比回營地傳太醫要快。

這日找到景和帝,柳蘋先将響箭放上天空,等候的太醫和侍衛聽見,忙先回了響箭,又擡着擔架朝響箭方向走去。雖然鐵網山中植被茂密,但是如今覆蓋在皚皚白雪中,越往前走,便越能透過密林瞧見揮舞的紅色令旗。這樣節約了不少時間,次日,就将景和帝救到了營地。

在營地修整一日,柳蘋一行護送這景和帝先去行宮。

司徒碩聽說已經尋到了景和帝,一面惋惜京城都萬事俱備了,一面又慶幸自己沉住了氣。

尋到景和帝之後,自然便啓程回京了,雖然有些官員依舊困在山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也不過是留下部分侍衛再次繼續搜索,大部分人都同景和帝同行回京。

一行人還在路上,就碰見了皇太孫派來增援的五千人。接到景和帝後,衆人自然是虛驚一場,這邊柳蘋又派人快馬回京,将尋到景和帝的消息傳回京城。

皇太孫得知景和帝雖然受了腿傷,但無性命之憂,也大大松了一口氣。景和帝到了京城後,首先便是宣來皇太孫問這些時日京城可還安穩。

因着得知景和帝受傷,皇太孫暫且隐瞞了江南倭寇叩邊的消息。景和帝回宮之後,這些再也瞞不得了,皇太孫就将要緊的幾件外患說了,至于三皇子司徒礡挾持欽天監做的那些事倒暫且靠後。

景和帝聽說因有賈琏提醒,江南并非全無準備,損失不大後,錯愣了一下,感嘆道:“定遠伯之智更勝當年榮國公,處處料敵先機。若是破軍還在,必然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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