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茶館奇遇
“京城是皇帝老子住的地方……啥都有……漂亮姑娘和捏面人的……還有又大又甜的冰糖葫蘆……”
落竹抄起手邊一把紙扇扔過去:“消停會兒能死?”
他已經被阿碧念了三天三夜了,昨兒個晚上,做夢都是這半死不活的動靜兒。
阿碧熟練躲開,繼續念:“京城繁華啊……富庶啊……集市上耍猴的說書的還有胸口碎大石啊……”
“要去你就去!別回來了!”
“要去當然簡單!”阿碧瞪,“可是我沒有銀子啊!”
“你的俸祿呢?喂狗了?!”落竹吼。
阿碧對手指,不說話了。
落竹用晃着茶杯裏的茶葉末,淺笑道:“昨個兒中午,我睡午覺的時候,你去哪了?”
阿碧偷偷看了他一眼,還是不說話。
“你過來。”落竹正過身子,對阿碧勾勾手。
阿碧看他這個架勢,哪敢過去,反而往後退了幾步。落竹也不在意,翹了個二郎腿,笑道:“什麽漂亮姑娘捏面人,說書的胸口碎大石?你跟院子裏的小厮賭不過瘾,想去找間大賭坊了,是不是?”
阿碧窩在一邊,嘴閉得死緊,頭都不敢擡了。
“要出去玩,這也沒什麽,季大總管早就說過,這府裏咱們可以自由走動,想來出去也不是難事。”落竹道,“你要叫我給你當冤大頭,也無妨。錢嘛,我給你,可是你給我記着,今天起到這三個月結束,一點也不準你再賭!”
“啊?”阿碧不由叫道。
“王府之大,賭徒必定不少,但是你不行。咱們來了人家的地方,就要本分,否則惹出事,三個月後不僅錢拿不着,人都回不去,懂不懂!”落竹豎起眉毛,厲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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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您的還不成?”阿碧嘟囔了兩聲,忽然目中锃亮,“那您今兒個可得多給點!”
落竹無奈,揮手:“去,找兩件粗布麻衣過來,咱倆換上好出去。至于錢麽……”他站起身,整整皺褶的袖子,“能給你就不錯了!你主子賣肉賺來的錢,你花着也不心疼!”
阿碧很快找來,兩人換上便一路走後門出了府。王府在內城,沒有馬車,兩人頗走了一陣,才來到外城。外城是尋常百姓居住的地方,商賈往來,非常熱鬧。阿碧有賭局支撐,也不覺得累,落竹卻有些乏了。可見一旁的阿碧這麽着急,自己要是提出休息,這家夥肯定不敢再走,不過……
算了,走吧。
又走了一陣,到了街市。今兒個正巧趕大集,阿碧一眼就瞧見不遠處挂着的“賭”字招牌,兩腳一開就要飛奔過去。落竹伸出胳膊攔了他一下,道:“別忘了,給你這些錢,輸光了都不要緊,可給我好好打聽出來如今京城這局勢。”
“公子放心吧!”阿碧說完,撒丫子跑了。
阿碧走後,落竹就一個人逛。京城集市不似江南,到處都透着股喧鬧大氣。賣包子的大叔嗓門吼起來透亮,隔兩條街都能聽見。買荷包的小姑娘對同伴談起自己的情郎,羞澀中也透着股期待。落竹買了串糖葫蘆,邊走邊看,只覺得這芸芸衆生,竟勝似風情畫卷,說不出的新奇好看。
他生于江南長于江南,這是頭一回來北方。見着布老虎覺得有趣,挑了兩個好看的,也沒講價就買下來。老板看他這麽幹脆,送了他一截紅繩,纏在手腕上。這紅繩上面打着結,聽老板說是山上寺廟大祭的時候送的,也算沾了福氣。他高高興興收着了,很久之後才知道,那布老虎老板擡高一倍價錢,就等他砍,可他幹脆,直接買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剛剛的勞累都湧了上來。恰巧,旁邊就有家茶館,他抱着布老虎就走進去,小二迎上來,剛發了一個音,喉嚨裏頓了一下,點頭問道:“客官這懷裏……”
“問那麽多幹什麽?”落竹也知道自己一個大男人抱着布老虎有點怪,可偏偏不喜歡人這麽問,“一壺好茶,一碟子花生,快點。”
他說完了,就往樓上走。可踏了一節樓梯,小二卻還跟在自己後頭。他回過頭,有些不解。小二趕忙解釋:“不知道客官是要什麽茶?本店的茶各種各樣,有龍井、鐵觀音、茉莉花、小菊花……”
“咳。”落竹制止他,“龍井吧。”
“哎呦客官,本店的龍井也各種各樣,有……”
落竹扁扁嘴,道:“明前龍井!快去吧!”
小二一愣,打量着落竹笑道:“這位客官可真是識貨,這明前龍井可謂茶中上品,不過這價錢……”
落竹這才知道小二為何問東問西,原來是看他穿得寒酸,怕他沒錢。那些有錢人,穿得光鮮,喝什麽茶不必問,直接上最好的。那些沒錢的,根本不會進來。只有像他這樣讓人摸不出底細的生客,小二才會問這問那。
落竹掏出錠銀子,放到小二手中:“這是給你的,別啰嗦了,快去!”
小二見到這銀子便有了底,點頭哈腰一溜小跑說着吉祥話就走了。落竹尋了一處桌子坐下,好好玩自己這兩個布老虎。大約是小時候沒有玩具,長大了,自己有了錢,看見這樣的東西落竹總忍不住買下來。胭脂榭裏頭,專門有個屋子,放自己這些玩具。其實也玩不了幾次,只是好像這樣,就能彌補自己可憐的童年了。
這樣的酒館茶樓,大多有女子唱小曲兒。落竹坐在二樓,那敲着大鼓的女子就站在樓梯拐彎處,一樓二樓都看得見。她唱得湊合,落竹卻聽得很有滋味,一曲終了,便有人高喊叫好。另一邊,小二端着盤子挨個桌子讨賞錢。走到落竹這桌子前的時候,落竹照樣放了一錠銀子,問道:“她叫什麽?”
“梅心。”
落竹以前大字不識幾個,三字經磕磕巴巴能讀下來就不錯,身上文氣還是落梅無欺熏陶的。聽見這個名字,也只是覺得好端端一個姑娘,幹嘛叫“沒心”,這不是咒人家麽?
他這頭惋惜,那頭茶水和花生到了。他吃一顆花生,聽一會兒曲,只覺得日子就該這般舒适惬意。
下一刻,舒适惬意的日子沒了。
那名為沒心的姑娘忽然柳眉倒豎,手裏的細鼓槌飛出,正沖着旁邊包廂而去。包廂裏飛出一把勺子,“啪”一下格掉鼓槌,下一秒,茶館裏忽然多了三個黑衣黑面手中拿刀的男子。
茶館頓時亂成一鍋粥。
落竹被人擠着到處躲,無奈大俠們輕功太好,他躲到哪,大俠們飛到哪。除去那位沒心姑娘,黑衣人的裝束都極其奇怪。直到臨終,落竹都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青天白日,大俠們一身黑衣,是嫌自己還不夠顯眼麽?
但是好歹,他如今是明白了。那位沒心姑娘是個卧底,邊唱大鼓邊觀察那包廂的動靜。另外三人不知道埋伏在哪,但姑娘暗號一發,他們就跟進來。剩下對敵的那位,一身灰衫,白白可惜了好身材,但以一擋四,卻完全不成問題。甚至于,落竹覺得,這人根本就是在陪他們玩,不然為什麽剛剛那一下,自己都知道拍一掌出去對方必死,而他自己不知道呢?
這一出神,就被人潮落下。大部隊擁擠着要下樓,幾位大俠在頭頂上踩着二樓的欄杆打得歡實。落竹往嘴裏填一顆花生,轉身急忙去趕大部隊。
——別問我為什麽他手裏還端着那一盤花生,吃貨的思維沒辦法解釋。
可是有些事,一旦錯過,就是永遠得不可挽回。
他剛跑了兩步,那位灰衣大俠竟然落在他面前,手裏的劍斷了,被他遠遠甩出去,“當”得一聲插進牆中。落竹這回是真怕了,縮着頭想當自己不存在,繞着灰衣大俠走過去,卻沒想到,手中的盤子忽然被搶過去,下一秒,大俠拈起一顆,飛镖般扔過去。
落竹咽了口口水,抱着頭蹲下,叫道:“好漢饒命!”
接下來,就聽各種響聲交雜,甚至于,隐隐約約,好像還有人的慘叫。
不會吧,花生都能殺人?
一切都平靜時,落竹微微擡起頭。那四位大俠不知道哪裏去了,茶館一片狼藉。往另一邊轉頭,灰衣大俠俯視着他。
“對不住。”大俠伸出手,把他扶起,“吓着你了。”
“無妨……”落竹低着頭,牙關打了幾個顫,擡頭道,“你……”
下面就算有再多話,兩人都說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