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落竹先生

落竹逛夜市的心情是一點也沒有了,沿着來時的路走回王府。入夜,到底是起了點涼風,他抱緊胳膊,又走了幾步,卻見一輛馬車得得而來,趕車的不是別人,正是王小生。

“公子!”王小生離得老遠,喚他的名字。

落竹趕緊答應,卻見車簾掀開,懷王的臉露出來。他的表情冷了一瞬,懷王滿臉的笑略微垮下來,到了近前,還是讨好道:“我看你這麽晚還不回來……”

落竹借王小生的力,上了馬車。他的确是冷,進來了,窩在一邊不動。懷王靠過來,摟着他肩膀,把他擁進懷裏。落竹沒有掙紮,漸漸放軟了身子。懷王知道,這人雖然經常跟自己發脾氣鬧別扭,卻是很好哄的,從來不會真叫誰下不來臺。他總歸是吃準了落竹。

“我錯了。”懷王一下一下順着他的頭發,“以後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我都牢牢記住,永遠不忘。”

落竹不說話。

懷王卻知道他态度軟化,心裏有些高興:“夫君,若是你肯原諒娘子,就跟我說句話。若是不肯,就打我一頓,出出氣,好不好?”

落竹擡起頭,斜了懷王一眼,忽然出手,重重一拳擊出,正中懷王肋骨。懷王疼得咬牙,揉着那裏半天才緩過勁,還不忘笑:“夠不夠?滿不滿意?”

落竹搖搖頭,又卯足了勁,拳頭一下接一下,打到最後,整個人騎在懷王身上。懷王忍住前幾拳,後來的都沒有力氣,軟綿綿的根本不疼。落竹力竭趴在他身上,他就順勢解開他的腰帶,給自己和對方做好準備工作,腰部一挺,送了進去。

王小生駕着馬車,在京城裏晃了一夜,把長這麽大都沒去過的街道都去了個遍,直到天要放晴,才聽得馬車裏沒了動靜。盞茶過後,懷王略帶沙啞餍足的聲音低低吩咐:“回府。”

那之後落竹一個人的時候,卻總是悶悶不樂。懷王對他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私下問阿碧這是怎麽了,被阿碧冷嘲熱諷黃鼠狼給雞拜年。他無法,只得硬着頭皮問落竹可有哪裏不如意。落竹還真的想了想,把屋子裏的每個犄角旮旯輪着看了一遍,道:“我大概是悶得慌了。”

“那我帶你出去走走。”懷王趕緊說,“你想去哪裏?”

落竹說:“雲柯前些天不是跟你說過,最近風聲緊急,叫你別再當甩手掌櫃?”他頓了頓,“我不知道你在謀劃什麽,不過你別跟我一起了。我就去山上的宅子裏住幾天,你得了空再來看我吧。”

懷王無奈,雲柯前腳進都察院,魏明德後腳把兵部左侍郎換成了自己人。兵部的力量向來是均衡的,可左侍郎一換,魏明德在兵部隐隐有淩駕懷王之意。先帝臨終的遺诏,處處透着制衡兩個字,是而連懷王這樣帶兵的王爺都未能手握兵權。懷王不出手則已,出手必不凡。既然魏明德發難,他豈有不接之理。短短十天之內,朝廷內部動蕩不堪,前一天上朝的還是這些面孔,第二天,有些人卻已經變了。

懷王與魏明德的這場無關刀兵的戰争,在後世史書多有诟病。這段日子,朝令夕改,偌大皇朝自亂陣腳,不可說不為後來蠻族入侵創造機會。

這都是後話。

Advertisement

落竹把東西收拾妥當,第二日便上了山。

他不願意呆在王府,一來是看見懷王,就忍不住想起那天算命的瞎子跟自己說的話,二來,他也不想留在這裏給懷王添亂。自己什麽忙也幫不上,還頂着個天下名妓的名聲,老在懷王身邊,說不定又被誰拿來當攻擊的武器。到時候,不僅懷王為難,他自己也惡心得要命。

朝政官員,他實在是惡心透了。

在山上住着很是舒服,氣候好不說,有花有草,很合他心意。白日裏,睡到自然醒,跟阿碧說說話種種花,也就到了下午。随行帶了幾本書,願意了,就在院子裏樹蔭底下讀上幾頁,不願意,繼續床上躺着睡。

有一日跟着廚房采買的廚娘到山下村落辦置菜品,聽種菜的大嬸說自家孩子讀書不容易,走幾十裏山路到別的村學堂聽課。他回來想了想,自掏腰包叫人從山下請了個秀才,在宅子裏騰出個院子,給孩子們當學堂。孩子們走到他這裏可近多了,村裏人感恩戴德,就差立功德碑。

他倒是不惦記有什麽功德,他也不喜歡孩子,只不過他想起當年,他千方百計想學點東西認幾個字都不成,到了胭脂榭,因為沒本事沒相貌,只能從底下一點點做起。後來咬牙看書學寫字,這才漸漸好了些,客人們也都換做了一水兒的風雅之士。雖然有時候風雅之士在床上比粗魯之人更加可怕,但表面看上去的确冠冕堂皇。

于是下午便多了件差事——往學堂邊上轉兩圈。村裏孩子們不管懂不懂先生講的是什麽,一股腦都來聽。有些年紀太小不懂事,聽得煩了趁先生不注意從後門溜出來,把宅子逛了個遍。與落竹偶遇之時,還一副不知死活的樣,手裏頭掐着落竹精心栽培的花,溜溜達達哼着小曲兒往學堂方向走。

落竹怎能輕易放過他,他拎着孩子的手交給孩子媽媽,媽媽問明白是怎麽回事,簡直恨不得給落竹跪下。落竹倒也不打算真的興師問罪,可孩子小時候不管教好,指不定長大了什麽樣。他卻不知道,自己這小小的舉動給自己留下了多大的後患。

後話暫且不提。

這天是個好天氣,微風陣陣,不熱也不涼。孩子們家裏大多趕着秋收,先生放了他們三天假,連帶着宅子也冷清了不少。落竹左右無事,便帶着阿碧到山裏走走。他們進山裏散步是常有的事,但走不遠,只在近前轉轉,今兒個走遠了些,卻遇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着居家常服,身邊只跟着一個小厮,正沿着崎岖山路艱難跋涉。阿碧先看見前面有個人,一瘸一拐,好像斷了條腿,就叫落竹也看。這山裏平常很少有人來,山底下村裏人除非打草農活,否則不願意走這樣山路,山上零零星星有幾戶人家,又都住得遠。他好奇是誰腿腳不便竟然還到山上來,純圍觀态度看了半晌,跺腳。

“雲柯!”

雲柯回過頭,看見落竹很是驚訝,剛要說話,腿上一軟。要不是小厮在旁邊護着,只怕就摔在地上。落竹趕緊跑上去,幫小厮攙着他。雲柯連連道謝,他的小厮名叫雲銘,痛道:“少爺一定要自己上山,他身子嬌貴,這山路如此陡,沒注意摔了一跤,把腳給扭了。”

落竹無奈地嘆了一聲,扶雲柯坐下,叫他脫下鞋襪來看一看。雲柯很不好意思,但架不住落竹的眼神,還是乖乖叫小厮給自己把鞋襪除了。落竹對這些跌打損傷雖然略懂,但還是不如阿碧。阿碧以前處理落竹的大小傷口處理慣了,湊過來一看就知道:“雲柯公子先上冷敷,回去之後叫人弄付草藥,搗成糊貼上,三天就好。”

雲柯臉頰微紅,道:“多謝這位小兄弟。”

阿碧立即得瑟起來。

落竹剜他一眼,叫他跟雲柯的小厮合力将雲柯扶起來,道:“走吧,我帶你去我那裏坐坐,弄點冰塊冷敷。”

雲柯有些吃驚:“你那裏?”

“王爺給我家主子在這山上買了件宅子,離得不遠,走幾步就到。”阿碧說。

雲柯便立即露出很羨慕的表情,看着這群山缭繞,說:“我一直就想在這樣的山裏買一件宅子,過點閑雲野鶴的日子呢,沒想到被你搶了先。”

落竹沒往心裏去,指揮這雲柯的小厮道:“看看你家主子還能走不?不成的話你就背着他,我那裏不遠,幾步而已。”

那小厮趕忙弓下身子,雲柯卻制止了:“不成,我不能去。”

“為什麽不能?”

“我到這山上來,是有要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