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硫因……你害怕了吧……我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根本不能保護你。”他努力平複着呼吸,淺金色長發絲綢一般輕柔的披覆在我身上,像一團絞纏着溺水之人的水草,讓我幾欲窒息,也使我不由沉溺。
我深嗅了一口他身上馥郁的迷疊香,堅定的搖了搖頭,環住他修長的脖子,低聲道,“我會變強的,将來會保護你。”
“不,你會離開我,像所有人一樣。”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身體抖得如風中殘葉。我拼命的搖頭以示我絕不會如此,他冰冷的手指忽而一緊,嵌入我的發間,一路順着我的脊椎摸下去,使我通體發麻。
耳邊他的聲音暗啞得幾不可聞,“你要證明你絕不背叛我……”
“我發誓,以諸神的名義………”
我盯着神像一字一句的賭咒,還不待我說完,他的手就從我的袍下滑進去,我的腳踝被他猝不及防的抓牢,他低下頭,嘴唇湊上我的脖子。我被灼燙了似的渾身一顫,一瞬間惶然失措,下意識的推拒着他,手腳卻發軟得厲害。
“我不要你發誓,我的阿硫因,我只要你證明………”他狹長的眼極暗,在夜裏閃爍着凄冷的藍光,像一只因瀕死而絕望的孤狼,亟待汲取我的血肉,“用身體證明……”
“弗拉維茲!”我驚叫道,試圖推開他。
他把我的雙手抓在頭頂,病軀不知從哪爆發出一股怪力。他低下頭,瘋狂的吻咬着我的肩頭,一只手向我的身下進犯。
恐懼扼着我的咽喉,讓我說不出話來。弗拉維茲就像是我的神,把我從地獄裏救出來的神,我一點不相信他會做出任何傷害我的事。但此刻他就在那麽做。
我發起抖,抖得比他還厲害。掙紮從他身下爬起來,翻過身想要逃跑,又被他抓着腿拖回去。他光滑的胸膛散發着高熱,身體滾燙得像在灼燒,
堅硬得可怕,如同一把能毀了我的兇器,吓得我大聲叫起來。
像是被我的喊聲所撼動,他猶猶豫豫的松開了手,力氣驟然卸了,身軀從我背脊上歪歪垮塌下去,好像一截斷裂的朽木。
我立刻把他推了開來,倉皇地從他身下爬坐起來,跌跌撞撞的後退。他的神情在月光下變幻莫測,眼底濃郁不清的情緒在翻湧,近乎泫然。而後他朝我伸出手來,似乎想要把我抓住:“我求你,別離開我…阿硫因!”
我本能的躲閃了一下,他抓了個空。
就這麽一瞬,周圍的景象霎時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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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站在神殿之內,而恍然一下子到了神殿下漫長得似乎無知無盡的階梯上,重複着那個令我終身難忘的夜裏的疾奔,竭盡全力的沖向前方那正燃燒着熊熊烈焰的神殿裏。短短幾步路,仿佛窮盡了一生的氣力。
一切都來不及了。
兇猛的火舌以燎原之勢襲卷了整個神殿,火光鋪天蓋地的吞噬一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的神明、我的救贖、猶如神子一般的那個人影,轉瞬之間就被火焰吞沒,化作一個扭曲佝偻的人形,在滾燙的火海之中朝我伸出一只焦黑枯槁的手來,仿佛冥河裏死不瞑目的亡靈那樣絕望而執着的姿态。
“弗拉維茲……弗拉維茲!”
我歇斯底裏的哭喊着,跌跌撞撞的朝他沖過去,手裏抓到的卻是一把焦炭似的灰。
“啊……啊!”
我大吼着睜開了雙眼,渾身冷汗涔涔。
意識到自己再次夢見了弗拉維茲,我捂住了頭,整顆頭顱脹痛欲裂。大腦昏昏沉沉,恍惚之間,我似乎還跪在那遍地焦塵的神殿裏,擁着他的骨骸,跪在神像前悔恨的嚎哭,期冀天上的神诋把他還給我。
我忏悔我不該一時賭氣離開神殿,把拖着一副病軀的弗拉維茲單獨留下,将他的賭咒當作氣話。我那時在朱庇特1神像面前大聲起誓,如果弗拉維茲能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假如讓他死而複生,我寧可用一生的自由來交換,被他鎖在身邊,永生永世。
然而神靈自然沒有回應我。這就是我一生的罪咎。
為什麽……又會想起這個我曾懇求巫師使用催眠術令我遺忘的夢魇呢?
忘掉它吧,阿硫因!你不是曾發誓要抛卻過去的自己了嗎?已過去了七年之久,也許現在即使弗拉維茲再死而複生,現在的你還會兌現那個毒誓嗎?以一個忠誠的波斯軍人、一個虔誠的瑣羅亞斯教信徒之身?
我扪心自問着,卻無法得出準确的答案。雙手情不自禁地攥握成拳,我指甲刻進自己的掌心裏。我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強令自己進入冥想狀态,過了片刻後,才清醒了幾分。我嗅到自己的嘴裏有一股濃烈的酒味,但不單單是酒,還有某種奇異的甘甜,辨不清是什麽味道。
有人趁我暈倒的時候給我灌了什麽鬼東西。
我用力按壓喉部,想逼自己吐出來。可喝下去的時間似乎已經過了很久,我只是幹嘔了幾下。手肘擦到肩頭,我才發現肩上的傷口已經得到了妥善的包紮,但仍在隐隐作痛。而我的身上被換上了一件羅馬式的丘尼卡2。我不禁皺了皺眉。
不得不說,這種衣服看着實在讓人別扭,不但沒有袖子,還只長及膝蓋,露出小腿,簡直像是短裙。
在我們國家,只有戰俘與奴隸才這麽穿,有身份的人都會将自己的身體考究的包裹起來,最好還要搭配頭巾,在公衆場合露出小腿與赤腳都被視作失禮。
真是野蠻粗鄙的民族!
我扯了扯丘尼卡的下擺,察覺到它的底下掩蓋着我光溜溜的屁股,我吓了一跳。回想起暈倒前的一瞬,血液好像唰地沖到了頭頂。
我不願猜測某些不堪的事會在我昏迷期間發生,但那個羅馬副帝尤裏揚斯太像個會趁人之危的變态。聽說羅馬皇族子嗣大多自小從軍,受軍中男風影響,所以有很多都是同性戀,羅馬接連不斷的內亂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皇帝大多有斷袖之癖,而沒有後裔造成的。
我十分緊張地摸了摸屁股,感到下半身似乎沒什麽異樣,心中一松。
“撲簌簌———”
就在這時,一陣鳥類撲扇羽翅的聲音忽然從上方傳來。
我擡起頭去,望見一抹黑影降落在上方被鐵栅欄封住的窗戶外。敏銳的意識到了什麽,我靠近了牆壁,随着悉悉簌簌的碎響,一個發亮的東西從我的身側滾落下來,被我眼疾手快的伸手接住,赫然一把鑰匙。
我的精神一振————我的軍團真的來營救我了。
我把鑰匙插入鐐铐上的鎖眼,卻發現對不上號。
怎麽回事,難道是門?
我掃了一眼四周,發現四面皆是牆壁。門竟然在我的正上方。我在一個地下監牢裏。頭頂的門離我有一個人身高的距離,也覆蓋着一層鐵栅欄,上面挂有一把粗大的青銅鎖。
爬上去對于我不是問題。
可這樣貿貿然出去,手腳還縛着鐐铐,逃跑的失敗幾率很大。怎麽樣,要冒這個險嗎?鷹使已經到來,上級一定有什麽命令急于交給我,軍團的成員也在等待。
不能猶豫了。
暗自權衡了一番,我攥緊了拳頭,将背倚在牆根處,雙腳撐在牆的夾角裏,一點點往上挪。等到接近那扇窗戶,我繃緊腿肚,一蹬牆壁,便飛身抓住了那窗戶上的鐵栅欄。用腳踝勾住窗戶,我猶如蝙蝠一樣懸挂在上面,純粹借着腰力弓起身體來。該慶幸我的腰十分有韌性,即使在受傷的情況下,仍然能夠支撐我本身的重量。
深吸了一口氣,我縱身一躍,輕而易舉的抓住了頭頂的鐵門。
因為我體重很輕,沒發出什麽動靜。
我朝外望去,外面是幽暗昏惑的地下長廊,地上每隔一段緊有個水渠,高大的石柱屹立在走廊兩側,底座都是巨大雕刻成頭顱的石臺。我辨認出那是美杜莎的頭像。刻成蛇形的頭發盤踞在她的腦袋上,深凹的眼窩幽幽的對着我,透着困囿的絕望。
我可不會被困在這兒。
我冷笑了一下,敲了敲鐵栅欄,等待了一會,外面依然靜悄悄的。
沒有人看守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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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章 【XIII】危險使命
我搖晃了一下身體,蜷起雙腿勾住鐵栅欄,打開鐵鎖,利索的翻了出來。上下觀察了一下這些石柱,我嘗試性的将鐐铐卡在那些繁複的浮雕形成的凹槽之間,手腳并用的往上爬,爬了幾下我就差點失笑起來。
用鐐铐鎖住我的家夥怎麽也不會想到,它竟然會成為助我逃跑的一件利器。飛檐走壁是我在武士訓練中最擅長的一項,甚至比突擊殺人做得更好,過去我的養父與老師常常為此誇贊我,這也決定了我成為不死軍1中的幽靈,而非那些看上去最威風的黑甲重騎。
不一會兒我就爬到了撥開廊柱頂端。撥開頭頂擾人的爬山虎,我從廊柱間的空隙裏探出身去,貪婪的深吸了一口外界新鮮的空氣,舉目望去。
這長長的柱廊在神殿的後方,像一條蜿蜒卧于山脊上的蟒蛇,穿過神殿的穹頂,延伸到山腳底下的密林裏。
“hkaluoraw?”
底下突然傳來了一聲叫喊。
我呼吸一緊,從葉子的罅隙間低頭望去。兩個配備有腰刀的人從長廊的一頭沖來,背後跟着一個高大的黑影。他們的嘴裏叫着我聽不懂的語言,赤着上身,粗犷的藍色刺青從胸膛一直延至顴骨上,耳朵均墜有誇張的銅環,像是蠻族人。
“去附近搜搜,他被喂了安神液1,跑不了多遠。”
這個聲音立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聽上去怪異可怖,就像是遭到過灼燒一樣,每個音節都讓人好似聽見了焦炭在烈焰裏龜裂的聲響。
我的目光投向那身影,看着陰影從他身上一寸寸褪去。那是一個高大的黑發男人,光被他高挺的鼻梁分成兩半,好似将一張面孔割裂開來。一半算的上是英俊,而另一半則在斜長的劉海下若隐若現,駭人至極———焦黑的皮膚幹巴巴的皺成一團,爬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紋,好似只要輕輕一碰,這半張臉就要剝落下來,露出血肉模糊的骷髅。
是被燒毀了。
夢魇裏的漫天火光又從腦海裏湧出來,我不由自主到尤裏揚斯戴着面具的臉,不由有些發怔,卻聽見頭頂忽然傳來一陣振翅聲。
我離開直起背脊,讓鷹使降落在我的肩膀上。近距離的一看,我一下子發現這鷹的頭頂有一簇紅色的翎毛,它的确是我的阿泰爾,在軍中陪伴了我三年的忠實戰友。它飛過了海峽,從遙遠的波斯飛赴到我的身邊!
“好孩子……”我低喃道,心裏百感交集,伸手摸了摸它的翅膀,它則用頭親昵的磨蹭了一下我的臉頰。
我望了望四周,清楚我的軍團成員就在附近,等待阿泰爾将我引領到他們身邊。一種光榮的使命感立刻自胸臆油然而生。
“好了,帶我去我該去的地方吧,阿泰爾!”
我輕聲道,揚起胳膊。阿泰爾振翅飛起,我順着它的身影望去,看見它來回盤旋在神殿的穹頂上不再往前。我心知阿泰爾是在提示我去找什麽東西,且這東西一定跟我接到的指令相關。
可現在,我能順利完成任務嗎?
我松了松領口,感到腦子有點發暈。聽那鬼面男人說,我被喂了什麽安神液,我不知道這是什麽鬼東西,但可以猜測這是一種能限制人行動的毒藥。
興許是我剛才在夢中發了大汗,把藥效排掉了一部分,才有力氣活動。
必須得撐着!我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疼痛暫時驅散了暈眩感,使我更加清醒了一些。
阿泰爾降落在穹頂上,焦躁的沖我拍了拍翅膀。我連忙拂掉額頭上冒出的汗液,匍匐身體沿着廊頂朝穹頂爬去。由于鐐铐的限制,我在這些廊柱上方行動的異常艱難,只能依靠雙肘雙膝保持平衡,否則一不小心就會從柱子間的縫隙掉下去。假如此時能擺脫這些令人痛恨的束縛,我能在任何建築上如履平地,沒有人能輕易抓住我。可眼下,我就與一個殘疾人無異,而且是被追捕的殘疾人。
真夠慘的。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這時周圍傳來一些動靜,伴随着幾聲狗的吠叫,幾個人影從我的下方朝密林裏跑去,身後尾随着那些巨大的狼犬。幸而我是跑到了這上面來,不然可能跑不出幾米就會被狗循味追上。
待追擊者都跑進了林間,我便繼續朝神殿的穹頂爬去,沿着自下而上貫穿整座殿身的石柱,我攀到了它的頂端。它的構造與希臘式的傳統神殿差不多,頂部是一個半球形,透過一些拱形的天窗,內部有溶溶的火光漏出來。
跟随着阿泰爾,我爬到神殿的後方,一個石臺的正上方。透過石柱的縫隙,我窺見裏面是一間寬敞的石室,正中有一座石床,裏面很黑,但一縷月光使我看清石床上擱着一件黑色衣物,它的上方,一件鎖子甲散發着淡淡的冷藍色光澤。
是那個變态的衣服?
我要取的東西,還有鎖着我的鐐铐的鑰匙,一定都在這兒!
我左右望了望,見四下無人,便順石柱一溜滑了下去,一個打滾翻進了石室裏,伸手搜察那黑色鬥篷。我摸到了一把沉甸甸的鑰匙,以及一把匕首。它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那是一把波斯式樣的半月匕首,刀柄為白象牙所制,柄身镂刻着日月星圖騰,頂端嵌有一枚稀有的日曜石,在黑暗中流光溢彩。
我震驚不已的打量着它,屏氣凝神。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玩意被稱作日曜之芒,可是皇室寶物。
我唯一見過它的一次,還是随養父入王宮參加一次宮廷祭典時,神聖女祭司向國王陛下傳遞神谕的時候,以此物在獻祭的牲畜身上采血所用,後來它就被封存在了聖火祭壇。怎麽會落在這人手裏?太不可思議了!
不知道……這家夥身上還有沒有其他我需要拿到的東西。
懷着這種疑問,我又仔細翻找他的床上,在一塊石枕底下,我摸到了一塊潮濕的布。拽出來一看,我立刻錯愕的發現,那竟然是我被扯下的那塊兜裆布。
上面黏糊糊的,細看之下,就能發現它浸透了暧昧可疑的白色液體。
———而那液體,絕不來自于我自己。
猛地像被燙到了一樣,我将它甩到了一邊,渾身上下都爆起了雞皮疙瘩。
那家夥拿他幹過什麽事………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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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章 【XIV】邪惡祭祀
阿泰爾啄了一口我的手指,才令我回過神來。我立即将日曜之芒綁在腰間,小心掩住發光的寶石,用鑰匙打開了手腳的鐐铐。從這長久以來困住我的鬼東西裏解脫,我像獲得了新生一般如釋重負。這讓我從揮之不去的惡心感中緩和了不少。我長呼一口氣,活動了一下四肢,筋骨發出咯咯的響聲。
正要沿原路退出石室,忽然從神殿後方響起了幾聲狗吠,其間夾雜着人的吆喝。我知道不得不選擇另一條出路了。我探頭朝石室的另一扇窗外望了望,發現外面是神殿高層的走廊,外側有石欄,林立的白色石柱在月光下投下一道道陰影,還算适合隐蔽身形。我蹑手蹑腳的翻出去,貓腰迅速潛行。
經過一段距離的黑暗,離那散發着火光的窗子愈發近了,隐約飄來一些不尋常的聲音,像是一群人在嚅嚅低語,像在念咒。
仿佛是受到什麽驚吓,阿泰爾忽然從石柱之間飛了出去,我被吓了一跳,所幸的是無人發現它制造的小動靜。阿泰爾是訓練有素的軍用猛禽,絕不會輕易被什麽東西吓到。按捺不住心下竄出的疑惑,我小心翼翼的靠近那窗子。
裏面幽暗昏惑,是一個典型的圓形水潭,從內至外有高低三層石階,由深入淺,似是一個祭壇。祭壇四面環繞着石柱,柱上均嵌有火炬,池中水霧彌漫,波光粼粼。隐隐約約的數抹人影從昏黃的火光裏透出來,亦真亦幻,形如鬼魅。
水霧随風撲面而來,鑽入鼻腔的竟是一股濃烈甜膩的血腥味,聞來霎時讓我頭暈腦脹,胸口發悶。
我對人血的氣味并不陌生。定睛看去,那池中盛着的哪裏是水,分明是一池紅得近黑的血。
我知道自己該趕緊離開這這詭異的地方。這時恰巧一陣大風刮來,将祭壇裏的霧氣吹得稀薄的不少。這下我得以看清,血池中站着幾個赤着身子的人,手裏都捧着一個白森森的盛滿血的球形容器。那竟是人的頭蓋骨。
但這并不是令我最吃驚的,而是被他們圍繞在其中的一對男女。
男人低着頭,發絲浸滿了鮮血,猶如一叢荊棘纏繞在他赤-裸的蒼白身軀上。他的身下,一個少女舒展着她豐盈的軀體,纖細的腿緊緊勾着他的腰,一條通體雀藍的蟒蛇盤踞在她陰間,正随着她的起伏扭擺頭尾。
我瞠目結舌的望着那兒,耳根轟地一下熱了。
明明是在進行這樣一件事,他面具下露出的那半張臉卻猶似冰雕,紋絲不動的半跪在血池中,與身下女人迷亂的神情截然不同,仿佛那耳喀索斯1絕美無俦的雕像那般禁欲而冷豔,只有微微滑顫的喉結,洩露了他仍是血肉之軀的事實。
我能分辨這不是尋常的淫景,而是某個教派的生殖崇拜的儀式。
我曾在皇宮的藏書閣裏翻閱過一些教典,看到過相關記載。生殖崇拜是一種特殊祭祀,不為繁殖也不帶情欲,只是為了召喚神靈,汲取神力。通常由祭司選定祭品來進行。傳說生殖即為死靈轉世成人而再生的過程,生殖崇拜的儀式則具有令屍體死而複生、令衰者延續壽命的力量。
只是………用鮮血輔助的儀式,所召喚的,必是邪神。
腦子裏盤亘着那些晦澀複雜的古波斯文,我着魔似的盯着尤裏揚斯霧氣中的身體,挪不開雙眼,周身發燙,心髒狂跳。我不可否認我被這一幕激起了強烈的窺視欲。我被吸引了,卻不是被男女媾和之景,不是被那女人,而是被尤裏揚斯————我竟覺得他的樣子散發着十足的魅惑。
阿胡拉神一定會為此懲誡我。
我犯了色戒,對一個男人,一個異教徒。
我心神不寧的大吸了一口氣。就在這時,我看見一直紋絲不動的尤裏揚斯忽然擡起手來,擒着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極快的抹過了身下女人的脖子,她即刻在他身下痙攣起來,濃稠的鮮血汩汩從她天鵝般纖柔的脖子上湧出。她目呲欲裂的仰着頭顱,面上卻詭異地帶着一種滿足的癫笑,如入仙境。
旁邊的一個男人跪下去,将血呈到手中舉着的人頭骨裏,遞到尤裏揚斯嘴邊,他一仰脖,飲了下去。
血線沿着他幾近雪色的修長頸項肆橫而下,宛如隐形的巫師之手在一匹羊皮紙上用鮮血繪出的詛咒圖騰,瑰麗得致命。
這一幕似乎有種無形的魔力,讓我看得近乎癡了一般呆住。直到尤裏揚斯将那頭骨裏的血飲盡,又擒着刀子劃開了那女人的胸口,伸手将血淋淋的心髒掏出來的時候,我才被驟然駭得清醒過來。
接下來的一幕血腥詭異得令我這在戰場上經歷慣了厮殺的軍人也有些惡心。
祭壇裏的幾個人竟然将那女人的心髒分而食之。尤裏揚斯食得最多。難以置信他騎在一具屍體上做着如此駭人之事,姿态卻優雅自得,慢條斯理的細嚼慢咽,仿佛是在宮廷裏參加一場貴族宴飲,連半點鮮血也沒從嘴裏溢出。
我忍着強烈的不适轉過身去,正撞見阿泰爾凝視我的一雙銀瞳。它尖銳的鷹喙幾乎要戳到我鼻尖上來。我被吓了一跳,頭撞身後的牆壁上,它重重的啄了一口我的鼻子。實在痛極了,我簡直懷疑它想把我的鼻梁一口咬掉。
但阿泰爾是在救我,它比我更敏銳的感知到一種邪惡的氣息萦繞在這塊地域。我遭到了迷惑,阿泰爾則受到了驚吓,可見這力量有多麽邪異,必須趕快離開。
而就在我挪動腳步的一瞬間,一個冰涼的物事碰到了我的後頸,嘶嘶的細響鑽入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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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章 【XV】落入陷阱
我的脊背一下子僵硬了。
那是一條蛇,也許是尤裏揚斯脖子上的那條。這種情況下暫時不能輕舉妄動,一動就容易遭到襲擊。無法看見這蛇的七寸,不能急于出手。我按兵不動,一手則摸出了腰間的日曜之芒,但阿泰爾即刻被激發了一只猛禽的本能,它閃電的一伸脖子,鳥喙就咬住了蛇身。
我暗叫不好,雙手一撐地面,半跪着抽身滑開,那蛇果然猶如離弦之箭那樣朝我咬來。我眼疾手快手腕一旋,日曜之芒的鋒刃削向它張大的血口。啪嗒一聲,蛇頭就掉在了我的腳下。濃稠的鮮血直朝我面上噴來,我甩開被無頭蛇身,卻感到腿肚突然襲來一道劇烈的刺痛,使我雙膝一軟。
阿泰爾向我撲來,将那襲擊我的東西一口叼住,甩在了一旁。
蛇頭脫離蛇體,仍保有咬噬的本能,我沒能顧及到這一點。糟糕透了。這像是一條藍樹蟒,以它那樣強烈的毒性,血液流動又會加速毒發,我走不出十步就會斃命。禍不單行的是,長廊前後,被數十來人堵住了去路。他們都全副武裝,手上拿着明晃晃的兵刃。
我知道我插翅難逃,但阿泰爾可以。
“阿泰爾,離開這兒,去報信派人來救我!”我低喝了一聲,遲疑了一下,将日曜之芒甩給了它———盡管這是我唯一防身的武器,但珍貴的國寶與使命,永遠比我個人的安危更重要,我不能讓它落回敵人手上。
阿泰爾擔憂的睜大雙眼,磨磨蹭蹭,不肯接走日曜之芒,我狠狠給了它一巴掌,“滾,這是命令!”
就在它呼啦一聲振翅飛起的一瞬間,一個高大人影逼近而來,是那個陰陽鬼面男人。他一把擰住我的胳膊,将我朝石殿裏拖去,徑直拖向那霧氣彌漫的浴室裏。祭壇裏看起來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那場詭異的祭祀似乎因我的出現而已經結束了。
我不知道這鬼面人把我帶這兒是要做什麽,卻也無力掙紮,只能任他将我像是投屍一般扔進了祭壇。
濃郁腥甜的血霎時淹沒了口鼻,我艱難地撲騰了幾下,尚留有一點知覺的腳觸到了池底。這池子只及我腰深,這是我唯一慶幸的事。我純靠腰力掙紮着游到了池子邊,倚靠着池壁,容下半身浮出水面。我仰脖大口喘了口氣,摸索着那條正逐漸麻痹的傷腿的膝蓋,緊緊按壓住腳踝處的傷口。
從頭頂投下的一縷月光照在我的面上,讓我在突如其來的恐慌中抓住了一絲冷靜,阿泰爾定會找來救援,我得盡量拖延時間,不讓自己在這兒毒發身亡。
我必須得設法獲得尤裏揚斯的解救,這蛇是他的,他一定有辦法解我的毒
這樣想着,我眨了眨有些模糊的雙眼,朝四周望去。借着昏暗的光線看清我祭壇裏的景象時,我差點兒當場靈魂出竅。
尤裏揚斯就在我的對面。他仰着頭顱,靠在池壁邊,一頭赤發披覆着他露出水面的半身,讓他看起來好似一具被紅色水藻糾纏的浮屍,蒼白的軀體在一池濃稠的血色裏潋滟出妖冶凄豔的光澤。如同真的死去了一般,他這樣安靜,似乎根本沒有察覺或在意到我的到來。
盡管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大抵是在完成那項生殖祭禮最後的某個儀式。
濃重的危機感籠罩着我的心頭,可我的目光依然如被磁石吸附,聚集在那張覆蓋着他的臉的金屬面具上。
那張面具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可觸。
心怦怦加速得狂跳,一股不可自抑的沖動自指尖湧上頭顱,驅使我好像一具行屍走肉不受自控的靠近過去。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朝那張面具伸出了手。
來不及後悔與自控,我的手指剛剛接觸到冰冷的金屬表面,手腕就被驟然緊緊握住了。我被吓了一大跳,身體猝不及防地被向前拽去。嘩啦一陣出水聲,我的臉幾乎貼上了那張冰冷的面具。
黑洞洞的眼孔裏,一對藍紫妖瞳猶如幽幽鬼火般竄亮,眯成一線。
我這才如夢初醒,把他猛地推開,跌跌撞撞的攀住身後的池壁,身體已然軟了半截,一只腿全麻了。
“怎麽了,波斯小野貓……?”他冷不丁的輕笑起來。聲音幽暗飄渺,好似一縷浮在水霧裏的鬼魂,“你好像很難受啊?”
“明知故問。”我咬了咬牙,求生之欲重重錘擊着我的神經,令我大腦嗡嗡作響。血水裏的倒影迷幻不清,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只是陷入了一個噩夢裏。如果這只是夢,我會祈求神诋讓我趕快醒來,可惜事與願違。
可以判斷的是尤裏揚斯也許會施救,他不會讓我就這樣死去,否則也不會将我買下關起來,但我無法對此心存僥幸————假如他是打算讓我成為祭品,面臨和剛才那個女人一樣的遭遇,是比被蛇咬死可怕百倍的下場。
尤裏揚斯瞅了我一會兒,無聲地笑了一下,慢悠悠的從池裏朝我接近過來。
朦胧的水霧裏他的身影幾近虛幻,面具泛着森森寒光,軀體在一片暗豔的血色裏顯得白如冰雪,以致于被他沾染的血水都仿被凝結,連同我的呼吸與目光。
我很難不去注意他的軀體,恐怕換做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做到。
我無法不承認尤裏揚斯的裸軀美得就像神手雕鑄。
他的體型修長高挑,寬肩細腰,頸線優美,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卻絲毫不顯得陰柔,胸腹與手臂上緊實勁韌的肌肉線條充滿了屬于武者的張力與野性,仿似一尊神像下蘊藏着妖魔勾魂奪魄的邪力。
我忽然有種可怕的感覺。好像假若他撕開這幅絕美的人類皮囊,裏面就會竄出一條嗜血妖蟒,将人緊緊絞纏,連皮帶肉的囫囵吞下,一點骨頭渣子也不留。
随着他的逼近,我瞥到似有一團蛇影貼在他腰腹之下蠕游,心下大駭,連忙定睛地朝他身下望去。他的下腹,一縷潮濕濃密的恥毛之下,好像真有一顆三角形的頭顱若隐若現地從血水裏浮動,暗藏殺機。我繼而意識到那也許是他的生殖器,但它實在看起來更像一條蛇。我警惕地盯着那兒,生怕再次遭到襲擊。
“你的眼睛……在往哪兒看呢?”他驀地低笑起來,聲音暗啞得近乎引誘。
擔心他身上藏着的毒蛇,我的身體往後縮了縮,卻無路可退。他仿佛一條悄然逼近的蟒蛇,而我則是一只在岸邊垂死掙紮的獵物。很快他靠近了我,手臂如同柔韌致命的蛇身纏住了我的腰,将我牢牢扼制在池壁上。
他俯下身,蒼白的裸軀近在咫尺,一股惑人的芬芳直往我鼻腔裏鑽,沿着下颌淌下的血水連成串,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脖子上。如此近的距離,氣氛暧昧得濃郁而粘稠,讓我一下子聯想起那塊沾滿了精-液的兜裆布,耳根至臉頰不可收拾的一路竄熱,一股慌亂與羞恥感猝然将我包圍了。
“我可沒有看你,只是提防你身上的毒蛇而已。”我深吸了一口氣,喉頭顫抖。話一出口我便覺得像在欲蓋彌彰,我咬了咬牙,強令自己顯得冷靜些:“我被你的蛇咬了,你能救我是不是?”
天知道我多麽不願向我的敵人求助,可此時別無他法。
“我的蛇?”尤裏揚斯的臉湊得很近,唇角促狹地勾起來,“通常情況下,它都乖乖待在我身上,除非,有人主動撩撥它……”
我真希望自己聽不懂他話裏情-色的暗示意味,可我的臉色一定出賣了我。血液好似在皮下沸騰,我渾身發燒,汗流浃背。麻痹感從腿部爬上,沒過了腰際。即便是借着浮力,也需要用手支撐,我才不至于滑進水裏。
那該死的像裙子一樣的丘尼卡在水面飄蕩開來,我不得不像個女人一樣伸手掩住下擺,以免我寸縷不挂的下半身暴露在尤裏揚斯的眼皮底子下。
“你到底……能不能救我?”我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兇狠地盯着他,以掩飾心中強烈的窘迫感,“如果不能,把我一刀殺了,給我個痛快!”
“我怎麽會那樣做呢?把你這樣的美人殺了,不是暴殄天物嗎?”
尤裏揚斯輕輕哼笑了一聲,半眯着眼皮,眼瞳幽深暗沉,神态好似在品嘗醇酒,透着一種笑裏藏刀的危險。我無法後退,下巴被他的手一把擒住。他湊近我的臉頰,濕潤的紅唇微啓:“說實話,你可真讓我意外呀。戴着鐐铐,又關在地牢裏,還能逃得出來………告訴我,你要逃到哪兒去呢?”
這似曾相識的話語直逼入耳,一陣心悸襲擊了我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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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章 【XVI】詭異妖軀
阿硫因……你又要逃到哪裏去?
別離開我,別離開我!你不許離開這神殿……永遠不許!
弗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