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以求的幽靈軍團,并且将我榮升為軍長。這該是多麽大的一個恩賜。
天知道這對于我的意義有多麽重大。從那時起,陰郁、暴躁、憂郁、與時常一觸即發的憤怒,一切如同揮之不去的陰影一般的情緒,從那時起自我身上漸漸褪淡,盡管稱不上煥然一新,可我的确由此獲得了新生。
假使弗拉維茲賜予了我第二次生命,又幾乎毀壞在那場将他從我生命裏奪走的天火裏,那麽就是國王陛下,在我如行屍走肉的歲月裏,給了我脫胎換骨的機會。以非正統武士後裔出身加入不死軍,已是破例;當年以十六歲低齡被拔擢為軍長,已是鮮見;于聖火祭壇上被王親自授予聖衫聖帶,更是罕見的莫大榮耀;我淪為戰俘,未自裁已是罪過,王仍不棄不罰,仍委以我重任。
————我必不負他厚望,以命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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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唔>_>看出來了吧,受可是波斯王大大的死忠粉呢……團長悶騷巨巨目前是攻的頭號情敵xdd往後有他醋的哈哈,乃們要把持住…我在寫的時候感覺伊什卡德也可有魅力了(不
入宮就像陷入沼澤,所以第二卷卷标是這個:踏入沼澤的舞蹈~
22章 【XX】特殊使命(2)
當午夜的鐘聲響徹在羅馬城的上空時,我與伊什卡德已經妥善的完成了僞裝,跟随着雛妓們的商隊踏上了通往海港的城道。
大轱辘的馬車托着大型的貨物箱子行進在最前,騎着駱駝的旅商緊随其後,末尾則由成群結隊的奴隸們組成。
他們的手腳上拖拽着沉重的鐐铐,随着蹒跚的步伐,在地上磕碰出清澀的響聲。與之對比鮮明的是他們背上扛着的大木架上,坐着的花枝招展的妓女們————也許知道接下來要被賣完異國他鄉,她們蜷縮着身體,耷拉着頭,五顏六色的頭紗掩蓋了面孔,像一叢枯萎凋零的鮮花。
圍觀她們的人很多,我們尾随其後,周圍魚龍混雜,衛士們難以挨個盤查。
也許是由于我們的打扮,一些妓女擡起頭打量着我們。濃重的胭脂水粉掩不住她們眼底的苦楚與淚光。我看着她們,心底忽而湧起一股酸澀之意。
我想起我的母親,眼眶不覺發熱,不經意對上一雙淚水盈盈的美目。
那是一個十五六的少女,有一雙和我母親極為相似的淺碧色眼睛。大約是瞧着我的面相顯得與她差不多大,她目不轉睛的瞅着我,有些失神似的,惹得我心生悸動。
假如不是使命在身,也許我定會掏出些錢來把她買下,讓她不至于與我母親的命運一樣悲慘。可此時我不得不低下頭,避開她的視線,以免她的注視引來別人的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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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商隊行到城門外,我們朝兩個方向遠去,就要永遠南轅北轍,我才又擡起頭望向她。
她仍翹首望着我,如同記憶裏母親在闌珊燈火裏絕望的仰頭祈盼,面目卻看不清了。人販子大抵沒料到我的生命力那樣頑強。然而我的母親,卻終究也沒機會得知她的兒子如她所願的逃出生天,更沒能看上一眼她的兒子多年後站在那聖火祭壇上,被萬衆矚目的模樣。
濃稠的情感忽而漫上胸口,但興許是飽經磨難使我的心硬,撲面而來的一陣海風就吹幹了我的眼眶,眨了眨眼,就好似什麽也沒憶起一樣。
我面無表情的轉頭順馬隊行進的方向望向海面。
一艘通體黑色的小船漂浮在另一艘堪稱龐然大物的商船旁邊,被蔭蔽在它巨大的風帆陰影之下,好似戰象的肚子下站着一匹矮腳馬,十分不起眼。除了我們這樣對象征不死軍的黑色十分敏感的波斯軍人,很難在黑暗的海面上注意到它。
這樣隐蔽,即是它存在的意義,如同整個幽靈軍團。
在我們挨個鑽入船艙後,便駛離了港口,以防隔牆有耳,便于讨論刺殺計劃。
每個人都在黑暗中靜默無聲,等離港口有相當一段距離,桌上的煤油燈才被伊什卡德點燃。火光照亮了我的每個同伴年輕的面龐,他們眼睛裏都折射着我所熟悉的身為幽靈戰士的銳利冷靜。我梭巡着他們的臉,他們則一一取下掩面的黑面巾來,朝我點頭致意。
一時間我感到自己好像死而複生,心潮澎湃。軍團就像是我的另一個家,在這兒,與他們患難與共,并肩為保衛波斯而戰,讓我感覺活在世上的每時每刻,都這樣意義非凡。
“巴紮爾,布米耶,塔圖,伊索斯,蘇薩………”我挨個念出每個成員的名字。當然在場的并不是整個幽靈軍團,僅僅是十分之一而已,一共十個人,但都是千裏挑一的武士。
當然其中最出色的并不是我,而是軍團的總指揮、團長、我的哥哥伊什卡德。他是哈塔米爾氏這一代最厲害的武士。而我排行第十一,是最小的,也是家族裏唯一一個被收養的宗室子弟。
“你是不是在被關押期間遭到了虐打,阿硫因?”布米耶忽然發問道,将一個琉璃的小瓶子遞到我手裏。她是軍團裏唯一一位女性。她那雙黑珍珠般的眼睛關切的打量着我:“擦點這個吧,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謝謝。”我感激地握緊瓶子,心中泛起一絲暖意。
“等任務結束以後,我們一定要狠狠教訓敢冒犯我們軍長的家夥!”伊索斯伸手攬了攬我,卻碰到我肩頭的傷處。我疼地嘶的吸了口氣,意識到他們并不知曉我之前的處境,不由感到一陣慶幸,否則這臉可就丢大了。只是不知道伊什卡德有沒有全看見尤裏揚斯的那些舉動……
就在我這樣琢磨時,一直在船艙外望風的伊什卡德掀開簾子,彎腰進來,将一張地圖鋪展到桌面上,同時擺上來的還有從尤裏揚斯身上偷得的日曜之芒。
“好了,我們開始吧。”他坐到我對面,用油燈照亮了地圖。
我立即将注意力聚集到那圖紙上來。
那是一張類似宮殿的俯視圖,細細密密的标注布滿了每塊區域。不同深淺的線路疊加在一起,我判斷那該是這地方的外部結構與隐藏結構——密道或暗室。
“這是………君士坦丁神聖宮殿的地圖?”
我一眼認出那圓形穹頂的位置,心下了然,伸手點了一點。
“嗯,沒錯。”伊什卡德點了點頭,“兩天後君士坦提烏斯将從東方返城,屆時人們會夾道迎接,我們就趁亂混入這裏。”
說着他用手比劃着圖紙上的各個區域,開始部署每個人潛入的位置,我聚精會神地記下,但直到他一一交待完,我也未聽到對于我的行動安排。我雖心存疑惑,但不願打斷其他人的讨論。等他們各自确認完畢,我才向他詢問。
伊什卡德的回答讓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之所以最後告訴你,阿硫因,是因為這一次刺殺行動與以往不同,有一個人需要在明處行動,現身在君士坦提烏斯的眼皮底子下,吸引他的注意力。并且,協助羅馬副帝尤裏揚斯的控制朝野,助他順利奪取至尊帝位。”
————無疑那個人就是我。
“協助……尤裏揚斯?”我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恐怕自己是聽錯了。突然接到刺殺羅馬皇帝的指令讓我措手不及,不僅要幹涉敵國內部的權位鬥争,還要協助那個身帶邪力的變态,助他成為下一任羅馬皇帝?
這任務的起因到底是什麽?國王陛下他為什麽要命幽靈軍團幹涉羅馬內政?實在匪夷所思。
腦子裏浮現出尤裏揚斯那妖異的性-器,我的背脊一陣陣發涼,不可置信的盯着伊什卡德。
我可不願意再與那個家夥發生任何接觸!
他微微皺了一下眉,火光在他漆黑的瞳仁裏變幻跳躍,使我辨不清他是否知曉我想知道的答案。
這種秘密行動,定是受什麽重大的因由驅使,一旦走漏風聲就會引起不堪設想的後果,往往以古老的波斯密符傳遞,只有懂得将信息翻譯成明文的人手上才握有指令的核心信息。我偷偷背誦過那些記載波斯密符的卷宗,并且過目不忘,可我不會向伊什卡德發問,除非他主動告訴我。
作為一個軍人,絕不可輕易質疑使命,亦不可擅自向上級探問。緘默法則被某個軍人視作圭臬。在臨死前、酷刑下,也得三緘其口,否則就是株連家族親眷的叛國罪。
“執行時間?我該以什麽方式曝光?怎樣協助尤裏揚斯?”盡管胸中翻湧着驚濤駭浪,我仍冷靜清晰的發問,卻注意到一旁的塔圖露出了一種異樣的神情,好似饒有興味似的。那大概是由于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伊什卡德暫時沒回答,手指節輕輕叩着桌面,似乎在斟詞酌句。
船艙裏陷入一片凝固的寂靜,火光的照耀下,塔圖的笑容仿佛升溫了。我不安的用拇指甲蓋磨着手心,摳掉翻起的死皮。
若塔圖認為什麽覺得好笑,一定不會是什麽好事。
作為一個跟了上屆軍長十五年的老兵,塔圖一直對太年輕的我不服,很喜歡故意給我使絆子,特別是在我三年前剛當上軍長的時候。我比他小整整一輪。他是我們中間最年長、也最不正經的一個,假如不是他執行任務時雷厲風行,與平日判作兩人,他有時吊兒郎當得讓人難以相信他會是不死軍中與死神打交道最頻繁的幽靈軍團成員。
“咳,軍長大人,”塔圖聳聳肩,盯着我的臉,笑咪咪的:“可能這次真得委屈你了,不過我想以軍長大人的長相,一定能勝任。”
我眉頭擰緊,心裏一陣惱怒,同時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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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章 【XXI】屈辱身份
“塔圖,信不信我把你扔海裏去?”伊什卡德聲色俱厲的寒聲道,眼角如黑色鐮刀一樣劈向塔圖。
塔圖悻悻的垂下頭,臉垮了下來。
我盯着伊什卡德,在胸口比劃了一個加入不死軍前宣誓的手勢,無聲的向他暗示我将無條件執行計劃中的任何指令。
他的眼神沉了一沉。像是終于下了什麽決心,伊什卡德一把拿起日曜之芒,起身朝船艙外鑽去,“你随我出來,阿硫因。”
船艙外夜霭茫茫,大海平靜無波,一輪明月映在黑暗的海面倒影成雙,一眼望去,海天仿佛無邊無界,猶如置身高空,讓人心生恍惚。
風撩起伊什卡德的黑發,将我和他的衣袍與頭巾吹得獵獵作響,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在泰西封接受武士訓練的那些日子,又站在那座能俯瞰整個王都的白象牙宣禮塔頂端。
我那時常攀爬城堡高塔,享受飛檐走壁的樂趣,我是一同與我受訓的初級學徒裏身手最敏捷靈活的,沒什麽人能追的上我的速度,除了作為我兄長和半個老師的伊什卡德。我們常在那高聳入雲的泰西封之巅同看日落,共盼日出。
太陽總是從茫茫沙漠的盡頭升起落下,整個大地浸染着金子般的光輝,又在月芒下褪成冰原一樣的幽藍,仿佛是光明神阿胡拉的繡滿日月星辰的衣袍拖曳過人間世界,引領朝聖的信徒追随他的榮光。
那些時日美好得近乎虛幻,就像我和弗拉維茲起初共處的那段歲月,直至它如同夢境一樣難以維續,終究要醒來———在我從一名武士正式成為軍人、伊什卡德被拔擢為幽靈軍團團長的那一刻。
起初我不習慣循規蹈矩的嚴格遵守軍規,向來寡言少語的伊什卡德則不習慣橫眉冷目的命令他人,尤其是對我。但時間與使命感能改變一切,在我兩年前成為軍長後,我們最終都習慣于保持這樣的距離,以防止某天我們不得不在作戰中做出舍棄彼此的決定,而無法執行。
“人最難克服的總是自己,不是嗎………”伊什卡德側過臉來,拂面而來的海風将他的聲音揉得有些模糊。
我的口腔裏忽然多了點苦澀的味道,卻不置可否的牽了牽嘴角,好掩飾自己的不适時的悵然,以免讓伊什卡德覺得我不夠成熟堅韌。
“好了……你到底想說什麽,團長?”我走到船頭,轉身看着他,斂收笑意,帶着點咄咄逼人的意味,“你知道我執行命令從不猶豫。難道是我淪為戰俘以後,你不再信任我的能力了麽?”我扯開阿拉伯式長袍的領口,冷笑起來,“這頸環,可沒有把我變成殘疾啊。”
伊什卡德走近了些,伸手攥住我的頸環上的銅牌,手腕一旋,用日曜之芒削鐵如泥的刃口把它撬了下來,一同切下的還有我搭在肩上的一縷發。
這時我才意識到長達六個月的被關在監牢,我未經修剪的頭發已經過長了,都垂及了胸口。我體質有異,天生不生胡須,為免長發顯得人過分柔和,以前我都是剃得極短,只留一點青茬,并在頭皮上紋了只鷹,好讓自己的輪廓顯得足夠剛硬冷戾。
我握住日曜之芒的刀柄,打算削掉自己的頭發,卻被伊什卡德一把抓住了手腕。
“別削短它……這次任務你需要。”
“跟留着長發有什麽關系?”我愣了一下。
“修飾。阿硫因,你的氣質太淩厲,容易暴露鋒芒。這次你需要隐藏真正的自己,變成另一個人。”
“什麽人?”我困惑地蹙起眉心。
“馬上要進宮面見羅馬皇帝的亞美尼亞1王子。”
“你說什麽?”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的。亞美尼亞王子阿爾沙克。不過他并不是真的出身亞美尼亞王族,他只是亞美尼亞有權勢的貴族們的傀儡,一個被冠上王子身份的豔奴,是亞美尼亞用來與羅馬姘交以求換取保護的人質————獻給羅馬皇帝,讨他歡心的貢品而已。”
我譏嘲地嗤笑了一聲:“想不到亞美尼亞為了不受波斯統治,連一國尊嚴也不要了,落到羅馬人手裏,不也一樣不能保全自己的主權?歸根結底,是他們國力太弱罷了。”
伊什卡德壓低了聲音,盯着我,“國王陛下不希望亞美尼亞被羅馬控制,下達了暗殺這傀儡的命令。我們挾持了負責護送他的使臣。明晚在他們進城前,必須有一個人頂替亞美尼亞王子的位置。”
我石化了片刻。
讓我扮成一個豔奴?我的大腦嗡嗡作響,厭惡地簇起眉心:“不能換一個人嗎?為什麽要讓我去?這真的是國王陛下的命令?”
“那你覺得,我難道有膽子自己做決策,又或者,我會騙你嗎?”伊什卡德硬邦邦的噎了我一句。
他說的沒錯。
我的質疑根本是毫無意義的,不可能臨陣脫逃,違抗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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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長跟小野貓也是情誼深厚w
說起來比(弗拉維茲)病嬌很多花和受相處時間還久一點[doge]
24章 【XXII】以色事君
“當然不。我只是……”我咬了咬牙,搖搖頭,感覺咽下了一顆難以下咽的刺棗,卻又不得不把它囫囵吞下。我重重呼了口氣,牙縫裏擠出幾個字:“這可真是個前所未有的挑戰……”
伊什卡德看着我,語氣放緩了幾分:“你明白你這次要幹什麽嗎,阿硫因?”
“假扮亞美尼亞王子,接近羅馬皇帝,伺機刺殺他。”我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你不可以輕舉妄動。”他頓了頓,沉聲道,“你的作用是障目。除非接到明确的指令,或者計劃半路夭折,否則不得擅自行動。”
障目———吸引敵人注意力。
我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瞪着他,腦子裏轉了個彎,才忽然反應過來。
這指令是要讓我做什麽不言而喻。
我要以一個曝光的身份存在于這個計劃裏,蔭蔽其他人的行動。伊什卡德的意思是,不能由我直接刺殺羅馬皇帝。
各中緣由,想必是因為亞美尼亞王子明面上絕不能有嫌疑與羅馬皇帝的死有關,尤其他是作為一個求和的籌碼而存在。
這關系到三國之間的明争暗鬥,其中利害牽扯太多,一個不小心也許就會點燃炸彈,引發一場規模空前的戰争。
我得頂替這個籌碼,扮演他扮演的角色。假如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也許我還不得不嘗試着使盡渾身解處去迷惑羅馬皇帝,為其他人争取時機。
這個念頭頃刻令我如坐針氈。我攥緊了拳頭,不甘之感鼓脹着胸腔,但稍加思慮,一種更大的擔憂就蓋過了心中的窒悶。我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這個人得是我,為什麽不能找其他人代替?作為軍長,我不可或缺,作為演員,尤其是扮演我最厭惡的那種角色,我絕對談不上合适。
我個人處境還是其次,而是一旦将我推出去,軍團的結構就發生了本質的改變,這就好比将一個本來堅不可摧的武器裏某個核心零件拆掉,即使它仍看上去鋒利無比,一旦被敵人抓到破綻,就會變得不堪一擊。
即使是想讓重歸軍團的我經受試煉,也不應該拿這樣一次重大的行動來冒險。我一向英明的國王陛下啊,這該不會是您喝醉了而做出的決策吧!
就在我困惑不已之時,伊什卡德拍了拍我的肩:“我知道你不情願,阿硫因。但你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選。”
“哪裏合适?原諒我想不到,團長大人。”我嘲諷地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見過阿爾沙克真容。他的面貌體形都與你十分相近,尤其是眼睛。”伊什卡德目光避開我的視線,投向海面,神色有些不自然,“據聞君士坦提烏斯極好男色,你足以輕易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的心底驀地竄起一股怒火。
當初,伊什卡德是唯一知道我為什麽拒絕國王陛下将我拔擢為他的近臣的原因的人。武士家族尊嚴不可侵犯,人言可畏,我唯恐與“以色事君”這個污名扯上一丁點的關系。那時候伊什卡德對我的決定十分贊同,而現在,我不得不去扮演一個以色事君的角色,他卻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你沒感覺到這決定的荒謬之處?”無法壓抑的怒火使我的語氣不善,“團長是軍團的總指揮,軍長是領導行動者,缺一不可。現在卻要把軍長變成誘餌,由團長來指揮并同時領導行動!假如你這個團長被殺或者被擒,而軍長又早就暴露在敵人眼皮子下,整個軍團将潰不成軍………”
“這樣的事不會發生的。”他打斷了我的話。
“你怎麽能保證?”我反問道。伊什卡德無言以對。他的态度使我更加怒火難抑:“如果只是相貌相似,那麽我………”
“你怎麽樣?違抗命令嗎?阿硫因?這只是一次任務而已,與你以前執行的任務沒有任何區別!”伊什卡德一把擒住了我的肩膀,厲聲喝道。
傷口的疼痛徹底點燃了我的憤怒,我本能地反手擰住他的手腕,被他擰住胳膊往甲板上壓。我一腳絆住伊什卡德的小腿,勾着他脖子,習慣性的來了一個過肩摔,不料忘了這是在船上———他猝不及防的被我直接摔進了海裏。
“發生了什麽!”
“軍長,團長!你們在幹什麽?!”
幾個人在船艙裏驚叫起來。阿泰爾撲扇着翅膀飛下來撞了我一下,使我氣焰頓消,心生悔意,意識到自己過分激動了。
我連忙伸手去給爬上來的伊什卡德搭把手,卻被他一把拍開,自己跳了上來。
我拉不下臉,呆立在那。可我向來要強,憋不出一句道歉的話。
伊什卡德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從船沿爬起來,我想去搭把手,被他擋開,利落的給了我腹部一拳。
趁我疼得彎腰,他伸手抓住我的衣襟:“才剛剛重歸軍團,就冒犯上級,質疑王命,你在羅馬倒把這些野蠻的西方人的行徑學了個十成十!阿硫因,你早就不是軍長了,現在的軍長是塔圖!現在看來他比你更适合這個位置。沒什麽人是不可替代的。”
心好似驟然從高空跌入深淵,腳下瞬時沒了重心。
“阿硫因,如果你想重歸不死軍,繼續帶領軍團,這是國王給你的唯一的機會。”他語氣肅然,沉默了一下,音量放低了些,“不管在納塞賓一役中你是否盡了力,你被俘了,這是個不争的事實。他器重你,才讓你執行這個任務。”
“器重?倒像是懲罰。懲罰我對他當衆不敬。”我沮喪地扯了扯嘴角。我的樣子大概就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孔雀,失去了驕傲的資本,跟一只禿毛雞沒什麽兩樣。
我嘆了口氣,在船頭坐下來,将頭埋在膝蓋間。
太糟糕了,這一年間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
混到如今的地位,我真的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因為是被收養的外族,又是個混血種,我所承受的壓力與輕視是許多宗室子弟難以想象的。我需要軍長的身份,需要待在軍團裏,無比需要,唯有這樣我才能證明自己。于是每一次執行任務我都像瘋子一樣拼命,心狠手辣的程度甚至時常将我的同伴們駭到。
他們不知道我經歷過什麽,又是多麽強烈的動力在驅使我。
我不想成為一名弱者,不想在命運裏颠沛流離。我想變強,變得足夠強大,為了彌補曾經無力自保、來不及把弗拉維茲從火場裏救出來的遺憾。
而失去這些,卻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情。我搖搖頭,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見過飓風嗎,阿硫因?”伊什卡德在我身邊坐下。
“嗯?怎麽了?”我擡起頭困惑地望向他。
“一場飓風裏,處在風暴中心的風眼是最安全的地帶。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愣了一下,随即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心裏卻有些詫異:你是說……”
“這就是國王陛下的用意,也……遂了我的私心。”伊什卡德看着我,眼底暗流湧動,意味不明,“他命我竭盡全力保護你。我會随你一道入宮,假扮成王子身邊的宦官。由塔圖領導其他人。你不是一個誘餌,阿硫因,而是最致命的一着棋,得留到最後關頭。局勢沒有明确之前,你必須斂收你的逆鱗,完全變成阿爾沙克,無論發生什麽事,都得忍耐。明白嗎?”
我沉默着沒有立刻回應他。
待到胸中的風浪逐漸平息,我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苦笑了一下:“抱歉,剛才是我沖動了。忍辱負重的含義,我還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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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章 【XXIIH】鏡中欲魔
伊什卡得拍了拍我的背,順手撩開我脖子上糾纏的亂發,動作自然就像以前在家中那樣。我勉強朝他擠出一絲笑容,他怔了一怔,似乎有些失神。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麽了?”
“沒什麽。”他面無表情的撇過頭去,我不明所以,目光掃到他領口露出的日曜之芒上,之前強壓下的疑惑又泛上心頭。
“對了,那個羅馬副帝尤裏揚斯……為什麽國王陛下會命令我們協助他?難道是存在什麽交易嗎?”我頓了一頓,“日曜之芒是波斯國寶,怎麽會在他手裏?”
伊什卡德搖了搖頭,“可以肯定的是他跟國王陛下有暗中交涉,但具體是什麽交易,這屬于更高層的機密,我不得而知。至于這把匕首………”他握起日曜之芒,舉到我眼前,“我可以斷定它不是日曜之芒,而是另外一把———月曜之刃。傳說這匕首當初被鍛造出來的時候有三把,分別是日、月、星,分別被先王霍茲莫茲德二世賜予了他的三個王子。其中一把在我們的國王陛下皇宮之中……而另外兩把,則應該在他的兄弟身上。”
我大吃了一驚:“可是……國王陛下并沒有在世的兄弟,這月星兩把不是應該作為殉葬品了嗎,怎麽會現世,又在羅馬人手裏呢?”
伊什卡德神色複雜:“我在動身前聽到了一些相關的消息,說當年的二王子霍茲米爾并沒有死,而是在當年沙赫爾維大祭司篡權的時候逃到了羅馬避難。去年我們的使者前往羅馬談判,在回程的路上,有一位神秘人偷偷交給了他一份當年先王的遺囑,并出示了霍茲米爾王子的遺物以證明這遺囑的真實性。那個遺物,就是這把月曜之刃。”
“那神秘人難道就是尤裏揚斯?”我頂着匕首上閃閃發亮的寶石,心裏湧出一股不知名的異樣感。霍茲米爾……這個名字,像是在哪裏聽見過似的。
“我猜也是。”伊什卡德點了點頭,“不過他的手裏肯定握着什麽比月曜之刃與遺囑重要得多的籌碼,否則國王陛下不會大費周章的派我們幹涉羅馬內政。你要小心這個人。我的手裏有一個認識尤裏揚斯的人,他曾經是他的教父。據他所說,尤裏揚斯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怎麽說?”仿佛被那雙妖冶惑人的眼瞳注視着,我心神不寧的追問。
從伊什卡德的敘述中,我了解到,從尤裏揚斯少年時起,羅馬宮廷裏凡是跟他有過節的人,都先後死于非命,其中包括他的幾任教父與老師,但又沒有證據表明這些人是被他害死,因為他們凄慘可怖的死狀根本不像一個還是孩子的皇子能造成的。
後來羅馬皇宮裏謠言四起,說是尤裏揚斯遭到了撒旦的詛咒,以至于身為尤裏揚斯堂兄的皇帝君士坦提烏斯只好将他送出了羅馬,将他軟禁在雅典,命富有名望的聖徒們清除他身上的邪力。
但是只有真正接觸過尤裏揚斯的人才知道,他的危險并不來自于那存在性真假難辨的詛咒,而是他深不可測的城府與煽惑人心的魅力。
那個教父原本是向尤裏揚斯傳授聖經,卻遭到了還是少年的尤裏揚斯的詭辯的蠱惑,幾乎完全沉淪在他那一套歪門邪理裏,聽從他的誘導進行***,結果将自己燒得半人半鬼,只為一睹尤裏揚斯口中“光明”的樣子。
令伊什卡德無法理解的是,當敘述着這段話時,那個教父的眼裏并不存在恐懼,而像是看到了神诋一般充滿了崇拜,似乎恨不得讴歌這個将他害得生不如死的惡魔。假如尤裏揚斯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伊什卡德說他毫不懷疑這個教父會跪下來舔他的腳。
除此以外,少年時的尤裏揚斯擁有着驚世駭俗的美貌,幾乎沒有哪位見到他的人不為之驚豔傾倒。只是據傳,他的臉在一場火災裏被燒毀了,從那以後便戴着面具示人,但性格與手段卻愈發可怖了。
聽到這兒,我已經有些神志恍惚,伊什卡德後面說的什麽我好像盡數聽不見。他們有着驚人相似之處,而我卻這樣清楚他們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弗拉維茲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我親眼看見他在火裏瀕死掙紮,化為焦炭,在傾盆暴雨裏露出他枯木般的骨骸。我親手把他葬在神殿後的山上,離開了雅典。
所以弗拉維茲怎麽可能再出現在我面前,又變成性情與外表都大相迳庭的另一個人呢?
一種莫大的恐慌與渴念同時溢滿胸腔,讓我喘不上氣來,心髒狂跳得似乎要蹿出喉頭。我咬住牙,閉上眼睛,壓抑心中激烈的情緒,眼眶卻發起熱來。
“你怎麽了,阿硫因?”伊什卡德的低呼将魂游體外的我拽回了現實。他難以置信地敲着我的臉,有些慌亂似的,“你…哭什麽?”
我被吓了一大跳,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流出了幾滴眼淚。我連忙胡亂用袖子擦拭幹淨,繃緊了臉,不敢與伊什卡德對視,感到尴尬極了。從七年前開始,我就再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無論受多重的傷,遭到怎樣的侮辱。
然而,弗拉維茲就好像是我心中唯一僅存的柔軟,只要被戳到,就能輕而易舉的,讓我露出脆弱的破綻。
“我從來……沒見過你流淚。”伊什卡德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很艱難才說出這句話。我想要找個什麽理由搪塞過去,卻啞口無言。忽然又聽他壓低了聲音:“難道是……那個尤裏揚斯對你做了什麽嗎?”
他的語氣中含着明顯而急劇的殺意。我急忙皺起眉頭否認:“你別誤會,我只是眼睛不舒服。”
這個借口太假了。我心虛的掃了他一眼,立刻撞上他投過來的異樣的目光,我才一下子想起來,祭壇裏發生的那一幕,伊什卡德是看到了的!他一定看見了我跟尤裏揚斯接吻!
我的血沖到腦門,感到無地自容,慌忙岔開話題:“我們什麽時候行動,從哪兒開始?”
伊什卡德也不自然的錯開目光,指了指我的背後:“等亞美尼亞的船靠岸。”
我轉頭望去,一艘燈火輝煌的大船從茫茫夜海裏駛來,船頭上鑲有龍頭,船尾裝有兩翼,宛如一只羽毛豐美的金色神鳥翺翔在天穹之上。
當登上這艘來自亞美尼亞的“金色神鳥”後,強烈的不安讓我想要臨陣退縮,但我知道那不可能。似乎是窺探到我的想法,伊什卡德在身後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向那些迎面走來的亞美尼亞的蒙面侍女與白衣扈從們。
我有種強烈的感覺———我将乘它從此踏上一條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