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息好似一縷毒液侵入後頸處的皮膚:“王子殿下,你剛才的舞蹈可真勾人,只叫我欲火焚身,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剝了……”

暗啞的笑聲着重強調了末尾的那個詞,仿佛在嚼咬一般。

我的眼前驀地浮現出兩片微微咧開的嗜血紅唇,森然的白牙在暗處閃着饑色,緊貼着我的脖子,而我動彈不得。他的大腿隔着薄而滑的絲綢頂在我的雙腿中間,輕輕摩擦着我的臀部,整個軀體燙如炭火,汗液淋漓。

“你跳得很熟練。告訴我…以前你還為哪個幸運的家夥跳過這支舞呢?你的國王、那個待在你身邊的小子、還是其他什麽人?”黑暗中的聲音情-欲灼灼,又透着一絲讓人不寒而栗的陰戾,分明是審訊般的口吻。

“關你屁事!滾開!”我掙動着手腕,但他的手勁大得可怕,像兩條蟒蛇将我的雙臂絞得死緊。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上,呼吸直灌入我的衣領裏去:“你說我在這兒強要你,會不會被人發現呢?”

“我警告你!”我咬着牙,極力壓抑音量,“這裏可随時會來人,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羅馬副帝!”

“啊……我看見你就動情到差點忘了這是哪,以為這只有我們倆。”

耳畔幽幽的低笑了一聲,他的嘴唇擦過我的臉頰,突然張嘴一口叼住了我的耳垂。很疼,但同時也激起一陣奇異的麻流,讓我冷不丁的打了個顫。耳朵一松,我就感到一縷血沿着脖子爬了下來。血腥味一下子刺激到我的神經,使酒意即刻消散不少,力氣又回到我的身體裏。

我用肩膀狠狠頂開了他的胸膛,趔趄着退後了幾步,忍不住爆了句髒話。

光線太暗了,我的眼前一晃,只看見一道鬼魅似的颀長身影閃入濃重的黑暗裏,轉瞬就無影無蹤,好像剛才我經歷的僅僅是一場醉酒後的幻覺。

耳朵有點刺疼,我伸手一摸———用來拴住面罩的耳環已經不翼而飛。

被這變态咬掉了。

大腿被亵撫過的一片皮膚殘留着熱度,仿佛在衣裏灼燒,尤裏揚斯的手似乎還停留在那兒,揮之不去。我攥住大腿上的衣料,恨不得将它撕扯下來,酒意卻又在此時卷土重來,讓我一陣目眩。

嗒,嗒,嗒。

身邊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唯恐是尤裏揚斯折返,我扶着石柱朝光亮處退去,迎面撞上一堵結實的胸膛。

熟悉的力度擁住我的身體,使我立刻安下心來。是伊什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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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喝醉了嗎?剛才我聽見那邊有些聲音,怎麽回事?”

伊什卡德沉聲詢問,他的手覆上我的臉頰,一種暧昧的暖意透過他的掌心傳到我的皮膚上,黝黑的眼睛在陰影裏泛着關切的微光。

“沒,沒什麽,我跌倒了而已。”我尴尬的搖了搖頭,心虛的捏住衣擺。一陣暈眩不恰巧地襲上來,讓我有點想吐,氣喘籲籲:“我不能……亂喝酒。很抱歉,我今晚似乎搞砸了。”

“不,你做的很好,阿硫因。好得出乎我意料。”他盯着我的眼睛,手指捏着我肩膀,力度很緊。

“是嗎?但願計劃能順利進行。”頭腦混亂一片,我深吸了一口氣,忽聽一陣腳步由遠及近。是一群宮廷侍女,為首的是那個站在王座旁的宦官。

“皇帝陛下派我來負責安排王子的住所,”他微笑着打量着我們,“阿爾沙克王子看上去有些不适,需要請禦醫過來嗎?”

“王子沒事,只是喝得有些多,休息一下就行。”

伊什卡德攙住我的胳膊,一手不由分說地環着我的腰,把我半扶半抱起來。跟随着引路的宦官,我們被帶入了一條極長的走廊,仿佛一個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的夢魇,我甚至不知什麽時候在伊什卡德的懷裏睡了過去。

依稀間我醒來過一次,發現自己已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外套被褪了下來,柔軟的毛毯覆在我的周身。身體很幹淨,似乎有人幫我擦洗過,大概是伊什卡德。

沒有精力去察看四周,潮水般的倦意便又湧了上來,使我再次陷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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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章 【XXXIII】夢魇伊始

手從床上人修長細嫩的脖子上戀戀不舍地掠過,發酵的酒意仿佛從接觸皮膚的指尖湧上,一直溢上心間,一時令床邊駐足的男人似有了幾分醉意。他久久凝望着少年再熟悉不過的側臉,望得出神。七年的朝夕,他看着這少年的眉目一點一點染上鋒芒,從軟弱敏感被磨砺成如今這銳利如刃的模樣。

以往即便是睡着了,即便有信賴之人在旁,他的身體仍蜷縮着、緊繃着,好似下一刻就能跳起來發動致命的襲擊。也只有在此時此刻,他喝醉了,才罕見的放松下來,露出在他身上極少出現的恬然與柔軟,如任何一個這年紀的男孩。

讓他得以有機會靠近,而不被他的刃所傷。

少年染着酒味的呼吸掃擾過他的掌心,微紅的俊美臉龐近在咫尺。好似被一股魔力引誘,伊什卡德俯身低下頭去,輕輕撥開指尖柔軟的發絲,嘴唇湊近他的脖子。

“弗拉維茲……弗拉維茲!我錯了……我錯了……原諒我……”這低低的夢呓使他及時地懸崖勒馬。少年的呢喃含着濃重的鼻音,夾雜壓抑而斷斷續續的嗚咽———他在哭。

又是這詛咒一般的名字。

伊什卡德蹙了蹙眉,繼而又舒開。這幾乎是能預料到的。即使他尋來的波斯最強大年長的巫師也無法将它從阿硫因的腦中抹去,又有什麽可以令他解脫呢?

他忘不了那個已經死去的人,無法将這記憶釋放,甚至于向他人吐露也不肯,猶如與附骨之蛆互食血肉,飲鸠止渴直至死去。七年的時間,他們并肩作戰,同生共死,親如手足,阿硫因也未曾向他提過哪怕一字。關于他的過去,關于這個名字,他一無所知。

他苦笑着起身,為在夢魇中低聲啜泣的少年掖好毯角,忽然聽見一陣振翅之聲抵達窗邊,使他驀地從醺然醉意中醒覺,警惕起來。他疾步行到窗前,鷹撲扇羽翅,飛至他肩頭,焦躁地輕啄他的耳垂,引他往一個方向望去。

隔牆而對的宮閣內,一道颀長的暗影半隐于屋檐下的陰影裏,只露出一抹白色的衣擺,隐隐約約,黑暗處被對面昏暗的燈火映出一小片金屬的幽光。

那人在窺視這這兒。不知道為何這麽篤定,他幾乎确信那人并不在看着自己,而是自己身後的少年。他甚至能在描摹出那立在暗處的窺視者的神情———如同宴會上他親眼看見的那樣,像一只要将獵物緊緊絞纏,囫囵吞下的蟒蛇,眼底裏俱是嗜人的愛-欲。

心裏一緊,伊什卡德立即拉上窗戶,卻忽聽咻地一聲破空而來的銳響,憑着極快的本能反應,他旋身抓住了那擦着耳際飛過的銳器。

那是一把匕首,頂端嵌着一個小小的紙團。

他将它展開來,當讀懂紙上那清晰簡要、又意味分明的訊息後,他的眉頭擰做一團,下意識地望了望床上尚熟睡的少年,一手重重合上了窗子。

—————那個叫尤裏揚斯的危險家夥,要單獨約見他的阿硫因。

***

閃電穿透狂風驟雨如厲鬼哭號的呼嘯,驟然劃亮黑沉沉的天際。

“阿硫因……阿硫因!你一定要逃離這裏……活下去,回到波斯去!你淌着波斯人最高貴……的血液!記住你的姓氏……霍茲…”

母親臨死前斷斷續續的哀嚎在風雨聲之中萦繞回響,伴随着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炸響在腦海深處,使我渾身顫抖地驚醒過來。

“媽媽…媽媽!”

我哭叫着在黑暗中摸索着,被拽進一片微溫的懷抱裏,熟悉的芬芳與垂下的發絲如絲緞一般柔柔和和地将我包圍。耳際落下輕淺的一吻,一聲嘆息似仲夏夜的一縷和風:“怎麽了,可憐的小家夥,又做噩夢了?”

“媽媽……”我緊緊揪住弗拉維茲的衣角,還恍在夢裏,将臉埋在他光滑如瓷的胸膛,止不住地溢出眼淚來。

他溫柔地笑了一下:“我不是你的媽媽,但假如你不介意,我可以當你的父親。待在我身邊,我永遠……不會讓你再受苦了。”

修長的手撫過我的鬓角,使我的眼淚洶湧而出。

“父親”這個詞于我何其陌生,卻并不代表我不曾渴求。我曾夜夜見母親以淚洗面,總望着我的臉仿佛看着另一個人。我擦幹眼淚,執拗地搖搖頭,嗫嚅出幾個字:“真好笑,你比我才大不了幾歲………”

“那我們做兄弟……或者愛人。”他輕聲吐出一詞,好似花瓣上墜落的雨露。

“愛人?”我迷惑地擡起頭,仰望着弗拉維茲絕美無匹的面容,雲翳般低垂的睫羽下,碧藍的眼眸仿佛映照着星辰的大海,讓人甘心溺亡其中。

“什麽是……愛人?”

他笑了,笑容如皎月初生,身影卻在忽明忽滅的電光之中碎成齑粉,燃着烈火逐漸飄散:“永生愛着彼此的人。我愛你。你愛我嗎…阿硫因?”

你愛我嗎……阿硫因?

弗拉維茲!

我向前伸出手,抓了個空。神志終于穿破夢魇重重的障網,面前的一切霎時煙消雲散。我睜開眼睛,好一會才勉強适應了光線,看清自己身處哪裏。

這是一間分外華美的卧室,牆壁四面鑲金,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我所躺的床被四根鍍金的羅馬柱所包圍,暗紅色的帷幕沿從頂部拖曳而下,半透明的彩窗裏透出的陽光将它穿透,彌漫成一層暖紅色的霧霭。

室內靜悄悄的,似乎只有我一個人。回想起在宴會上醉了酒後的情形,模糊不清,依稀記得是被伊什卡德扶回了房間。

不知道露餡了沒有。我感到一陣後怕。

“伊什卡德?你在哪兒?”

在我撥開帷幕的同時,伊什卡德高大的身影靠近了床前。從彩窗瀉下的光線流光溢彩,耀得我一時睜不開眼。我仰着頭眯起眼睛,撐起身子,正要揭開毛毯下床,卻聽見呼啦一聲,帷幕被猛地拉上了。

“你……你把衣服穿好。”伊什卡德低低的聲音傳來,明顯透着幾分尴尬。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半-裸着的,毯子下只穿了一條那令人屈辱的金箔裆布。顯然是伊什卡德幫我脫了衣服,想象一下昨晚自己醉醺醺的模樣,我就不禁感到有一絲難堪。連忙把衣衫與面罩穿戴好,我狀若無事地走出來。

伊什卡德正在給阿泰爾喂食,可憐的大家夥餓壞了,正狼吞虎咽的啄着銀盤裏的櫻桃和葡萄。

心裏咯噔一下,我疾步走過去一把抓住阿泰爾的頭:“喂!你也不怕有毒,就這麽喂給它?”

“還用你提醒嗎?”伊什卡德無可奈何地掃了我一眼,亮了亮袖口裏的一把銀餐刀———一定他從宴桌上順的。

“啾—啾———”阿泰爾在我的手中不滿地撲騰,發出一種可笑的類似公雞一樣的哀鳴。這是一只軍用猛禽,發出這樣的聲音,對得起它的尊嚴嗎?

我瞪了它一眼,一松開手,它就把自己的腦袋像鴕鳥一樣紮進了食盤裏,我簡直看得目瞪口呆。

“阿泰爾被囚禁了幾天,囚禁它的人沒給它吃喝,所以才餓成這樣。”面對如此滑稽的景象,伊什卡德卻臉色陰沉。

“誰敢這麽對它?”我擰起眉頭,腦袋裏立即冒出一個名字———尤裏揚斯。

“肯定又是那個家夥……”

我的心頭竄起一股怒火。

難怪這幾天沒看見阿泰爾,我還以為它入宮查探環境了,沒想到是落在尤裏揚斯手裏。我是不是該慶幸那個變态沒把它變成一盤菜?

伊什卡德點點頭,“是尤裏揚斯。我想他是通過什麽法子從阿泰爾身上獲得了一些訊息,預先知曉了我們的行蹤。”他頓了一頓,“他一定要讓你單獨赴約,才肯交出一個對國王陛下控制亞美尼亞而言,非常重要的東西。”

單獨赴約?我頭皮發麻:“什麽東西?”

“可以控制亞美尼亞兵力的軍符。”伊什卡德望了望窗外,關緊窗子,從腰帶取出一個小紙卷,“這是陛下的信鷹送來的最新密令,他讓我們與尤裏揚斯私下接觸,設法與他結盟,弄到那個軍符。”

我展開紙卷。

裏面不是通用的巴列維語,而是工整考究的古波斯楔形文字1所書寫的密文。字跡正在褪色,右下角蓋着一枚王印,壓得很深,令人聯想到它沉甸甸的重量與國王陛下伏案批閱奏章的姿态。在被批準加入幽靈軍團的當晚,那王令曾被他親自蓋在我的掌心上。那是至高無上的榮譽與忠心不二的誓約。

但同樣的王令,現在卻讓我們服從于一個敵國人?

“難不成我們還要聽尤裏揚斯發號施令不成?”我将紙卷在手心揉成一團,既不甘又氣惱,“我可不想單獨面對那個變态!你也看見了他……”

我捏緊拳頭,如鲠在喉:“他身懷邪力,不是什麽好惹的角色!”

一條腿隐隐作痛起來,仿佛在提醒我,尤裏揚斯正等着我自投羅網。但話雖講得不情願,我卻知道自己無可退避,拿到軍符是國王陛下的密令。

“塔圖與伊索斯已經潛入宮,他們會暗中看護你。你放心,我也會暗中監視,不會讓你遭遇任何不測。放心。”伊什卡德語氣沉着的說着,環住我的脊背,拍了拍我的胳膊。他的眼神總如磐石一般堅定,能給予人安心的力量。

但此刻被他擁抱着,我卻感到一陣不自在,退後了一步,刻意忽視伊什卡德眼裏轉瞬即逝的失落:“明白。”

咚咚咚——

一陣叩門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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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章 【XXXIV】

也許是忙于政事,君士坦提烏斯白日沒有召見我們,而是命他的宦官歐比烏斯帶領我們參觀這諾大的禦所。

通過歐比烏斯的介紹,我知道我們暫居在達芙妮宮,從我的卧室出去,通過一條長長的柱廊,可以通往皇宮裏各個地方,競技場、接待大廳、宴廳、皇室浴場與主殿和其他宮殿,四通八達,正如那句老話“條條大路通羅馬”。

作為這句話的證明,宮殿的牆上陳列着各式各樣的從每個被羅馬踏足過的國家掠奪來的戰利品。印度、埃及、迦太基、高盧、希臘、賽硫古……當然還有來自波斯的,有不少我曾在宮廷裏繪制紀錄着古老珍稀異寶的書卷中看到過。

和那時一樣我對這些珍稀異寶充滿了好奇,我渴望知道裏面隐藏的故事與傳說。在波斯,藏寶閣并非我這樣身份的人能随便進,于是游覽父親的藏書閣便成了我的一大愛好。那個地方使我學會使用波斯語,可算是我的另一位母親。

當目光逐個掠過他們時,其中一把被焊在一尊天使像手中的波斯式樣的匕首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看上去與“日曜”和“月曜”非常接近,但把柄頂端的寶石是一顆星芒的形狀,在陽光之下耀眼奪目。

那也許就是三把國寶中的“星曜”。

我的心裏咯噔一動,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那顆星石,掃了一眼伊什卡德,他的眼神讓我更加确信這一點。

若有機會,一定要星曜之芒偷回來………

“那把匕首是來自波斯的‘星曜之芒’,是非常古老的寶物,王子殿下似乎很喜歡?”一個陌生的男人的聲音在我冒出這念頭的一刻穿了過來。

我循聲望去,正看見一個高大的身着白底綠授的托加袍的黑發男人從走廊的另一頭朝我們走來。

“早上好,納米爾德大人。”歐比烏斯微微傾了傾身子。

借着過分炫目的陽光,我眯眼打量着走近的那人。他的黑發又長又卷,皮膚呈現出一種淺麥色,顯然是從東方來的。當他邁入陽光之下,面龐被照亮的一瞬間,我的心中湧出一種非常異樣的感覺。

這張面孔已經染上了歲月的滄桑,但透過他的輪廓,仍然可以輕易描摹出他年輕時會是多麽俊美的一個男人。他面部如刀削那般棱角分明,一雙黑眼睛好似從貝殼中剛剛拾掇出的黑珍珠那般,蘊藏着被時間磨砺的沉靜,又透着一種飽經風霜後榮辱不驚的光彩。

這是一個不簡單的人。

我這樣暗暗下着判斷之時,頭腦深處卻隐隐覺得這男人似曾相識,仿佛我們已經認識了很久,在這兒重逢一般。我在記憶裏竭力搜刮着蛛絲馬跡,卻一點兒證據也沒有捉到。我确實不認識這人,也不大可能認識一個羅馬的宮廷官臣。

“王子殿下,如果您喜歡那把匕首,我可以向聖奧古斯都請示,我想他會欣然賜給您這樣美麗的貴客。抱歉……忘了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納爾米德,是陛下的釋夢大臣,希望我的莽撞沒有冒犯您。”

納爾米德彬彬有禮的笑着款步走近,卻使我不自禁地有些局促。

他周身帶着一種特別的氣質,令我想起我的養父。

“您太熱情了,我替王子殿下感激您。”伊什卡德的回應道。

念及身份,我只朝納爾米德行了個點頭禮。他徑直走到我的跟前來,朝我回了個折腰禮,“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來找我,我将會讓您盡可能的安排好一切。”他頓了一頓,“這是奧古斯都命我取來獻給您的禮物,希望您能喜歡。”

說完,他從腰帶裏取出了一個什麽東西,那是一個鑲有一枚稀有的孔雀石的純金耳環,看上去十分貴重。伊什卡德替我接過來,他的另一只手卻伸到我的腰際,将一枚東西塞到了我的腰帶裏。

“王子殿下,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納爾米德忽然說了這麽一句。他的語氣裏含着濃重的惆悵,仿佛一股潮濕的風吹拂而過,令我心裏忽而湧起一陣不知名的哀恸。仿佛幼時每次雷雨的日子,母親夾雜在風聲裏的啜泣那般,令我不由自主的動容。

我怔怔的立在那兒,直到他的腳步遠去,才回過了神。

在納爾米德離開後,我将腰間那枚神秘禮物拿出來,發現那是一枚波斯金幣———那意味着他是個波斯人,且也是我們的同盟。

伊什卡德注意到我手上的金幣,皺了皺眉頭,向我使了個眼色。我心領神會的借口要伊什卡德陪同我去盥洗室,未料到歐比烏斯緊随了進來。

面對我們警惕的眼神,歐比烏斯卻一臉了然,向我們坦白他是尤裏揚斯的內應,受他之命與我們暗中交接消息,晚上也是由他引我去見他。

見我們并不能十分信任他,歐比烏斯主動抖露了一個令我們均十分震驚的秘密———剛才那個與我們“偶遇”的釋夢官納爾米德,他的真實身份竟是傳聞中逃到羅馬避難下落不明的霍茲米爾王子,我們當今國王陛下的兄長。

當他神秘兮兮的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伊什卡德已然掐住了他的脖子,而我則疾步沖出門去,可納爾米德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王子殿下……請相信我絕沒有欺騙你們。請随我來,以防隔牆有耳。”歐比烏斯走到我們前方去,示意我們跟上他。

跟随他,我們通過了一道幽邃的柱廊,沿着一道面朝大海的石梯一直往下,來到了臨海的一座花園裏。這裏十分清幽僻靜,似乎并沒有人在這兒戲耍流連,因而那些精美的花壇與噴泉上布滿了蔓藤,樹影蔥郁,灌木叢生,仿佛一座墳墓,卻仍不乏生機,四處可見孤芳自賞、兀自盛放的鮮花。

在徐徐布入它的懷抱深處時,一片紅色的花叢吸引了我的注意。它看上去就像尤裏揚斯身上的那種異花,紅得妖冶嗜血。不知是受什麽念頭驅使,我竟鬼使神差不由自主地伸手摘下了一朵,在彎腰之際,一眼發現了花叢後的另一番洞天。蒼郁的樹影濃墨重彩的抹在一座白石所鑄的女性雕像上。

斑駁朦胧的暮光中,她半跪着彈奏豎琴的優美姿态那麽栩栩如生渾然天成,被瑰麗的紅色花瓣點綴淬染,宛如身披晚霞的維納斯翩然而至,在這兒休憩。

我情不自禁地為之駐足,目光穿過樹影聚在她的面孔上,當看清她的臉孔的一瞬,心頭如遭錘擊,呼吸凝滞。

那雕像的有着一副令光與風都能在瞬息靜止的絕美容顏。

————竟然神似……弗拉維茲。

一剎那我好似又回到神殿之後的紅色花海中。弗拉維茲在暮色裏時而彈奏豎琴,時而吟頌希臘詩篇。柔和的海風揚起他的白袍與金發,蝴蝶與花瓣為他傾世絕豔的姿容吸引,圍繞着他翩翩起舞。而我在他的身旁或恣意的逐風捕蝶,或安靜地卧在他腿上,聆聽他如歌如泣的琴聲與似風若夢的低吟淺誦。

那是我這颠沛流離的半生,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歲月。

如今憶起,仿佛只是恍若隔世的一個夢。

“那雕像……是什麽人?”

我呆呆地凝望着那雕像喃喃,神志恍惚,幾乎有些站立不穩。

“厄妮絲。”歐比烏斯的聲音從身後輕而低的傳來,“她是守護威斯塔女竈神神殿的聖女……是尤裏揚斯陛下的生母。”

呼吸一顫,我盯着那肖像的臉:“尤裏揚斯的……生母?”

歐比烏斯垂下眼皮,塗滿粉脂的宛如面具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波瀾。他微微低下了頭,好似不願直視那座雕像,抿唇笑了:“是的。她很美是不是?曾經有不少皇族子嗣迷戀她,包括偉大的先王君士坦丁大帝與他的弟弟尤利烏斯———尤裏揚斯陛下的父親。可惜聖女必須堅守處子之身……直到後來……”他頓了頓,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啊,我怎麽該跟您說這個呢?實在失禮。”

“他的樣子……”我急迫地追問,卻被伊什卡德冷冰冰的打斷:“我想這不是您帶我們來這兒的目的吧?”

顧不上伊什卡德的阻攔,我揪住歐比烏斯的領口:“告訴我,尤裏揚斯的臉跟那雕像相像嗎?”

我以為已能坦然接受弗拉維茲死去的事實,可時至今日,我發現自己仍然對他的一切執着敏感,即使知道只是捕風捉影,也不願意放過一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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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章 【XXXV】誘入囊中

顧不上伊什卡德的阻攔,我揪住歐比烏斯的領口:“告訴我,尤裏揚斯的臉跟那雕像相像嗎?”

我以為已能坦然接受弗拉維茲死去的事實,可時至今日,我發現自己仍然對他的一切執着敏感,即使知道只是捕風捉影,也不願意放過一丁點。

“有關納爾米德的事,您還沒有說完,請繼續。”

伊什卡德大力擒住我的手,從歐比烏斯身上扯開,為他拍了拍灰塵。

歐比烏斯不置可否地笑着搖了搖頭,答非所問:“外界傳言霍茲米爾王子死了,那只是為了安全。我想你們也知道,沙赫爾維大祭司至今仍有勢力殘餘,意圖至他死地,他只好隐名埋姓的藏身在羅馬,連續效命兩代奧古斯都。但他的心依然忠于波斯的,會竭力協助你們,以求将來能名正言順的回歸母國。”

養父曾告訴我過這位沙赫爾維大祭司的所作所為。他是前朝有名的篡權者,曾與權貴合謀幹預朝政,幾位皇子的童年在他們的傾軋下度過,直到國王陛下十六歲才将政權強勢奪回,引發了一場內亂,霍茲米爾就是在那場動蕩逃走,但具體是為何要逃,養父并未提及。

我只知道後來沙赫爾維被逐出宮廷,隐沒民間,相傳成立了一個隐秘而危險的組織,專與朝廷作對,意圖建立起一個邪教政權。不過至于他為什麽不肯放過霍茲米爾這樣一個逃亡而無實權的王子,卻是匪夷所思。

“有什麽憑據嗎?你說你是尤裏揚斯的人,又怎麽能證明你自己值得我們信任?說說吧,給我一個理由讓我不選擇在現在将你滅口。”

伊什卡德淡淡的問道,語氣裏卻透着一種致命的威脅。

他的手雖仍拘謹地擱在腰間,袖口卻寒光微露。

我走近一步,為伊什卡德做掩護,同時警惕的觀察着附近的動靜。我們随身攜帶的暗器可在眨眼間致人死地,并在一只小刻巴爾沙漏的時間內就能将屍體從內部腐蝕,短短片刻就化成一具骨骸,最後留渣也不留。

這不僅僅是恐吓。

歐比烏斯的眼神裏掠過一絲懼怕:“如果王子殿下今晚見過尤裏揚斯陛下,你們自能知道我的話是真是假。當年霍茲米爾王子逃到摯友亞美尼亞王那兒,為了護他周全,亞美尼亞國王派了守護王族寶藏的戰狼兵團來保護他前往羅馬。”

我與伊什卡德對視一眼。我記得,我在記錄波斯歷史的書卷裏,确有讀到這樁事存在,但關于這個戰狼兵團的記載,卻語焉不詳。

“繼續。”我命令道,卡着他脖子的手收緊。

“戰狼兵團,顧名思義,那兵團裏的騎兵以狼為坐騎,個個都是骁勇善戰的蠻族武士,能以一擋百,以五百人之數殺盡了沙赫爾維大祭司派來的六千追兵,僅有十人折損。如今能調動那軍團的軍符在尤裏揚斯陛下的手裏,我想,那一定是你們的國王陛下控制亞美尼亞十分需要的東西吧。”

我的心裏咯噔一跳,與伊什卡德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果然是軍符……

“霍茲米爾王子到底為什麽會協助尤裏揚斯,将這麽重要的東西交給他?”

伊什卡德的一語道出了我生出的疑問。

“協助?”歐比烏斯的擡起眼皮,視線飄悠悠地落在那雕像上,眼神如同正消逝的暮色般沉于一種癡迷之色裏,“不……他和我一樣是尤裏揚斯的追随者,我們為他效命。就在十一年前,尤裏揚斯來到聖索菲亞大教堂接受天使儀式的那個夜晚,我與霍茲米爾通過占蔔獲得了太陽神的神谕。尤裏揚斯是被諸神選中的王者,會是一個征服世界的帝王。他的外表就像是個天神,語言卻如妖魔一樣具有引人瘋狂的蠱惑力,那麽小的年紀,才學就超過了他的任何一位教父……”

他娓娓而談着,緩步走到那片紅色異花之中,神态忽然變得如癡如癫,擡起雙臂,宛如一位游吟詩人那樣仰望着天穹,低聲絮語。

“‘當木星行至高貴的水瓶座邊際,當土星來到處女座的二十五度星域的時刻’1————就是朝代更疊,他榮登帝位,宇宙為之鬥轉星移之際。”

不知是否是天兆,在歐比烏斯說完這句話之時,天色陡然地暗了。

夕陽仿佛被光明神手中墜落的金球,迅速的沉入雲翳之間,似乎瞬息之間就要沒入大海。一道海風襲來,将樹叢吹得婆娑作響。

我的目光穿過搖曳的樹影投向海面。

海天交界之處只餘一線血紅的光暈,卻将整片海面染得如同圍繞着那雕像的異花一般绮豔。雲翳為風神隐形的手所控,隐約凝聚成一條似蟒如龍、生有蝙蝠一般雙翼的異獸形狀,就像是尤裏揚斯面具上的雕紋。

我驚詫的為眼前的景象而瞪大了眼睛,伊什卡德也瞠目結舌。

“快了……快了,那預示着君士坦提烏斯二世的隕落,新帝王的崛起。”歐比烏斯望着雲翳喃喃着,聲音被風流揉得模糊不清,“只是他與羅馬的命運軌跡注定被一顆異星吸引……那星,就是他的阿喀硫斯之踵啊。”

他轉過臉來,目光若有似無地掠我的面龐,眼神似含着隐約的擔憂。

阿喀硫斯之踵2?

我想起那個傳說依稀的細節,心裏莫名地咯噔一響,循着他擡手所指的方向,眯着眼遠遠眺去,果然看見雲層的黑暗處有一顆若隐若現的星辰,位置正巧被蛇龍狀的雲翳環繞着,仿佛被小心翼翼守護的寶藏。

随着它墜入海面之下,雲翳裏的異象也逐漸消失了。

夜幕緩緩低垂的時分,一絲不尋常的動靜忽然從不遠處傳了過來。

“有人來了。”歐比烏斯緊張的警告道,我與伊什卡德迅速藏身在樹影之中,歐比烏斯卻也跟着躲了起來。我猜也許因為這兒是什麽宮廷禁地。

一串步履緩慢的腳步聲交疊着慢慢由遠及近,隐隐綽綽的光亮從斑駁的樹影間透出,襯出那一道颀長的人影來,我的心髒驟然加快了。

随着悉悉簌簌的穿行之聲,一抹燭光照亮的绛紫從晦暗夜色之中剝離,露出蒼白的半張側顏,仿似妖靈悄然飄至。尤裏揚斯捧着一盞祭拜所用的燭燈。

我的胸口突突狂跳,隐隐意識到了他來這兒的目的。

果然,他朝那雕像的方向走去,跪在血紅的花叢之中,深深俯下身體,将燭燈置于雕像之前,低聲的呢喃着什麽。似是在禱告。

歐比烏斯似乎沒有欺騙我。他在祭拜那個雕像。

我的目光在尤裏揚斯的側臉與那雕像的面龐上游離,呼吸急促。

伊什卡德察覺到我的異狀,輕輕握了握我的手腕。他的手指潮濕,我一瞬間竟誤以為是蛇,如驚弓之鳥般抖了一抖。

這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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