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的騷燥之意似漣漪他指尖擴散開,直往尾椎湧去,我的口腔內泛起一大股津液。

明明有足夠力氣推拒,脊骨卻似被他的手軟化了。他像安撫某種小獸般撫摸我的後背,這種“弗拉維茲式”的動作于我有魔力,像磁石一樣吸得我動彈不得。

———你的愛人,就和你近在咫尺呢。

這聲音猝不及防的鑽入腦中,命運之輪顫動的指針又浮于眼前,如同我的心搖擺不定。

在我彷徨之際,一個吻翩然降落在唇上,輕酌細品。

牙齒似一道鎖被輕而易舉的打開,他的舌頭探進來囊中取物,将我的魂魄都逗引勾走。背上的手力度加重,由安撫變為掌控,順着我弓曲的脊骨探下。

我本能的掙紮起來,腰卻被他手臂牢牢鎖住,一只僅能活動的手又被布條拴在床頭。他仰起脖子,一個銀十字架垂墜到我鼻底,被他的唇色映出妖冶的反光。有小滴的汗液落到我唇邊。黑袍顯得他膚色極其冷冽,體溫卻異乎常人的高,将我周身都染得熱了。

“我只是檢查你的身體……別引誘我幹別的。”他低下頭,舌尖肆意舔過我的下巴,腿間異物似也脹大幾分。

變态!這樣的變态,怎麽會是………

一個聲音在腦中駁斥着心中虛浮不定的猜疑,卻仍未能将它澆熄。我屏住呼吸,醞釀着,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他的汗液落到我眼皮裏,刺得我雙目隐隐灼疼,一瞬間竟有要流淚的錯覺。

“尤裏揚斯………”我艱難的抖了抖嘴皮,不知是在心底默念還是真的出聲了,“弗拉維茲到底在哪?”

他的嘴唇緩緩湊近我的耳畔,他的手攏住我的後頸。

一剎那,彩窗玻璃的光芒鑽進他披拂而下的發絲縫隙裏,猶如陽光穿透經年黑暗的荊棘森林。

明明覺得荒謬,我仍被巨大的慌亂與期待包裹,似長久以來困在霧障裏的盲人隐約間重見光明,卻不知是幻是真,只顧着仰起頭去,等待。

“咚咚咚———”

門被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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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完成驅魔儀式了嗎?奧都斯都來了,他想看望阿爾沙克王子。”

門口傳來腳步聲,我立即閉上眼睛,身上的重量瞬時離了開來。

59章 【LIX】破繭之蝶

“怎麽了,堂弟,即使你親自出馬,阿爾沙克王子還是沒有醒來嗎?”

君士坦提烏斯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來。腳步聲接近我的床邊,綴滿寶石的手指拂過我的臉頰,發出一陣細碎的響聲。

“啊……真是像天使一樣漂亮的小子,連聖父看了也難免想要染指吧。你說,我應不應該原諒提利昂呢?”

顱內正兵荒馬亂,聽聞這一句,我不由驚得呆了一呆。提利昂?

“當然不能。”漫不經心的輕笑,語氣全無那種蠱惑,如霜降似透着森森寒意,“他連亞美尼亞進獻給您的珍寶都敢觸碰,那麽您的威嚴何在呢?記得他在晚宴上,怎樣出言冒犯阿爾沙克王子嗎?他那時是否顧及您的存在了?提利昂就如加盧斯一樣狂妄驕縱,若坐視不理,也許他就要得寸進尺,染指您的金交椅了。”

加盧斯?狂妄驕縱?

我的心凝在喉口,大腦嗡嗡轟鳴,思維幾乎就此停轉。

“是嗎……”君士坦提烏斯大笑了一聲,“我真沒想到,尤裏揚斯,你能這樣中肯的評價你的親哥哥,實在讓我意外。我一直以為,你為他的死而記恨我呢。畢竟你們父母雙亡,他自小與你相依為命,死後還為你留下修複身體的聖藥………”

“當然不,我尊敬的堂兄。加盧斯不死,我又怎能頂替他的地位呢?”

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笑話,甚至透着幾絲玩味。

“很好……我的堂弟,你可真像我。我很高興你看得透,一顆幼苗要長成參天大樹,就是要砍掉所有會阻礙它生長的枝桠的。”

手指落到我胸膛,身上的綢布被掀開一角:“你可以出去了,我的堂弟,我想嘗嘗我可愛的供品。”

綢布被掀到腿間,一根手指狎昵的掠過我的大腿內側,“啧…看看,真是一片誘人的風景。堂弟,剛才你看見了嗎?”

我忍無可忍的睜開了眼,就在這一瞬間,一聲嘶嘶細響驟然響起,只見君士坦提烏斯趔趄地退後了幾步,一道黑影高竄而起,閃電般的襲上他的喉頭。而一剎之後,又如被焯燙似的落到了地上,抖動了幾下便蜷成了一團。

“來人,這裏有魔鬼的出沒!”君士坦提烏斯震駭的盯着地上驚叫,幾個修士模樣的人沖了進來。一個人撿起地上的蛇扔出窗外,另一個解開他胸口繁瑣的金紐扣檢查他的身體,我一眼看見,他那生着一層淡淡絨毛的胸膛上,赫然有一道暗紅色的羽翼型刺青,一個純金的十字架在刺青當中灼灼生輝。

那也許就是一種護身的符咒,能令他抵禦邪物的攻擊。假如沒有這個,也許他早死在了尤裏揚斯的手裏。

我下意識的望了一眼君士坦提烏斯背後隐在暗處的人影,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覺得一陣陣的天旋地轉。我從未想過,命運之神在對我施以生命中最殘酷的懲罰之後,又會給予我這樣一個不可置信的恩賜。

一時間我有些恍惚,幾乎懷疑自己又在做夢,心瑟縮着,退而不前。

“阿爾沙克王子……你沒事吧?”

一個聲音驟然将我拽回現實。那面具離得很近,薄薄紅唇微啓。

那雙狹長的美目凝視着我,透過深深眼底,我能窺見裏面的自己。我的神色是破裂的,泫然欲泣,像是當年初遇他的那個孩子。

他的睫羽低垂,瞳仁裏湧動着什麽,如經年蟄伏終要破繭的蛹,振翅欲飛。

我伸出手去,觸碰到他的臉頰,只想抓着他問個所以然。無數的話噴湧到喉口,又被我生生咽下肚去———我看見了背後君士坦提烏斯的臉。

也許是因為有人替我頂了罪,又顧慮羅馬與亞美尼亞間的關系,尤裏揚斯離開房間後,君士坦提烏斯沒有繼續為難我。一番虛僞的噓寒問暖之後,臨走前他留下了一個令我措手不及的邀請。

———今夜,在臨海的皇宮裏将舉行一場隆重的晚宴,為我帶着侯任者的頭銜踏上返回亞美尼亞的旅程踐行。當黎明時分,晚宴結束,便乘游船巡回泊在港口,他便要在民衆前,為我施以昨夜在競技場未能完成的加冕禮。

我隐隐有一種風雨欲來的預感,思緒心神卻都系在另一處。

行屍走肉似的穿戴好衣物,一起身,一種鈍麻的疼痛便自下半身襲來。

我忙走到窗前,扯開腰帶,才注意到這身羅馬式無袖長袍有多麽過分。它簡直就是一層輕紗,腰間綴着一圈孔雀翎勉強擋住了下半身。

強忍着撕去這身衣服的惡心感,我掀起了衣擺。

大腿上豔色紋身映入眼底,糾纏的蔓藤間隙裏,依稀可辨幾處斑駁的紅痕。似被咬吻造成的,一直沿至臀部溝壑。

尖銳的羞恥感紮入膚底,小腹抽搐了起來,我瞬間感到天旋地轉,一手撐住窗框才勉強站穩,手指都在發抖。對我做了這種事的人是誰,昭然若揭。

模糊不清的肉體撞擊聲、鐵鎖搖晃聲、呻吟低喘猶在耳邊揉成一團,令我渾身灼烤似的發燒。我下意識低下頭,抵着牆默默誦念《阿唯斯陀》,可爛熟于心的經文絲毫沒給我帶來平靜,反而加劇了心慌。身後明明空蕩無人,卻似有一具火熱身軀壓着脊背,撫觸親吻着我的全身,一次又一次的侵入。

我的腹下起了可恥的動靜。貼着玻璃的胸膛沁滿汗液,呼吸染出一片白霧。

幻覺愈來愈強烈,愈來愈真實。我擡起手臂,一拳将玻璃砸得粉碎。

晶亮的碎片飛揚四濺,侵蝕周身的感覺也随之煙消雲散。我拾起一塊碎片,将長發齊頸割去。注視着鮮血一滴滴到窗檐,仿佛看見母親泣血的雙目,我胸中氣血也一陣陣上湧。

在連自己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被侵犯了。

即使那個人是……

牙關發出崩裂的響聲,我卻一點不覺疼痛。

“你還是想起來了。”背後傳來一聲飽含無奈的嘆息。

我一把捏緊手中玻璃,警惕的回過身去。

霍茲米爾不知何時推門走進來的,已來到我跟前。他的黑眼珠裏透出一種憂傷,更加重了我的恥意。為什麽這種事還會有其他人知道?

“來看笑話嗎?”血沖腦門,我冷冷的擠出幾個字,越過霍茲米爾走向門外。下肢不巧傳來的一陣酸麻,讓我的步伐蹒跚,幾欲跌倒,被他堪堪扶住了身體。

“這不是最糟糕的,孩子!”他攥住我的胳膊,用力很大,“你得想辦法将他留下的邪物……”

“王子殿下!”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耳畔低語,讓我沒有聽清後半截。我疾步走到門口,被迎面而來的人緊緊攬入懷。

伊什卡德沒有被我牽連出事,這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原本以為那個替我頂罪的刺客是軍團裏的成員,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的出現連伊什卡德也沒料到。就在他們已經做好劫人的準備時,卻得知了我被放出的消息,便趕了回來。

他問我有沒有受刑,我沉默不答,選擇了隐瞞。

顯然最可能的是,那個上門認罪的家夥是尤裏揚斯安排的。

伊什卡德帶我離開人多眼雜的地方,将我拉到一個花園裏的隐秘處。也許是見我臉色難看,他竟沒有為我一時沖動造成的巨大過失而譴責我。我正疑惑着,便等來了一句簡單而明确的命令———我們今晚就動手,刺殺君士坦提烏斯。

使命感加諸心頭,我這才魂歸體殼,強迫自己不再胡思亂想。

今晚是個最好的時機。在一艘游船上,遠離羅馬城內的禁衛軍,在人們戒備松懈的歡慶之夜,沒有什麽比這個地點更适合行動了。塔圖他們在暗處,我和伊什卡德則在明處,裏應外合。一旦計劃順利完成,大海就是我們最好的退路。

逾水遁逃,于我們而言輕而易舉,伊什卡德也已通知了人在海峽對岸接應我們,一抵達,便馬不停蹄直奔泰西封。

在我昨夜身陷囹圄之時,一切都已悄然準備就緒。

“用什麽?”

“毒。”

伊什卡德交給我一枚華麗的純金手環。

它鑲嵌着幾個紅瑪瑙的凹槽裏有小機關,藏着黑曼陀羅裏提取的劇毒,遇水即溶。只要小小一粒,就能帶着讓人愉悅的幻覺死去,悄聲無息停止呼吸,與睡着無異。只要設法下在飲食裏,或者劃破他的皮膚,便大功告成。不需要更多的技巧與陰謀,爛攤子是留給羅馬人自己收拾的。

但我的預感隐約告訴我,這次行動不會如計劃那麽順利。

霍茲米爾所說不會假,君士坦提烏斯是個很謹慎的人,連常年出入他寝宮的人都無法謀殺他,我很懷疑我們有多大的勝算。

空氣裏漂浮的不安因子使我焦慮,我摸了摸那粒毒寶石。

伊什卡德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的手環,抓住我的手腕,扣緊了。他的手指有很厚的繭子,力度滲透到我的骨頭裏,有點疼,“非到有十足把握,你不要動手,由我來。寧可放棄任務也要保全自己,明白嗎?”

他着意強調了最後幾個字。我愣了一愣。以往作為上級,伊什卡德從不會跟我說這樣的話———我們名曰不死軍,卻是不折不扣的死士。

60章 【LX】

他着意強調了最後幾個字。我愣了一愣。以往作為上級,伊什卡德從不會跟我說這樣的話———我們名曰不死軍,卻是不折不扣的死士。

“放棄?”

“是的。如果君士坦提烏斯發覺,你就立即跳海逃走,不遠處有船,會将你接走,不要管其他任何人。或者,你現在離開更好。”伊什卡德沉目凝視我,一字一句答得異常篤定,似乎渾然不覺這句話在我們身上有多不可思議。

放棄,在軍人的字典裏跟投降一樣恥辱。

這不會是王命,這只是伊什卡德的私心。因為這種私心,他失去了最起碼的對我的信心,把我看成了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弱者。

“放棄?現在離開?”下腹隐隐作痛,似在提醒我身為一個弱者的證據,我驀地有些惱怒,“在行動開始前就說這種喪氣話,真不像你,伊什卡德。”

“昨天………”

我渾身僵硬。

“昨天……我以為失去你的時候,都差點瘋了。阿硫因,我想保護你。”

伊什卡德擡手似要梳理我的發,手卻微微一僵,轉而拂去我肩頭的碎發。

“別像以前那樣對我,我不是過去的我了。”

我退後一步,想起當年初進阿刺莫忒的訓練場的時候。伊什卡德總是在過于嚴酷的訓練對我施以援手。我的同伴嘲笑我是娘娘腔,直到我拒絕他的任何保護,獨自捱過所有考驗,才得以讓衆人刮目相看。

也許,他舉薦我做軍長,無非也是為了将我放在身邊,以另一種方式保護罷了。我感激他,愛戴他,尊敬他,卻惟獨承受不起這份摻雜了可憐的愛。

伊什卡德在樹影中凝視着我,墨色眼底斑駁一片。他擒着我的手腕,體溫透過我的衣物滲過來,目光落在我身上,神色掠過一絲黯然:“我在泰西封第一眼就迷上你了。阿硫因,不論你變了多少,我都不會放手,把你讓給任何人,哪怕那個人是國王陛下。”

我搖了搖頭,退後幾步,想起當年與他初遇的情景。

我膽怯地蜷縮在貨物中間,灰頭土臉,狼狽不堪。養父騎着高大威武的軍馬,伊什卡德跟在他身後,少年英姿,氣宇軒昂。命運的馬車本該載我奔赴奴隸市場,讓我像墜入茫茫苦難之海的一粒砂,伊什卡德将我篩了出來。

若不是他那時駐馬凝望,養父斷不會注意到我。那時也像此時一樣是個傍晚,殘陽如血,紅得叫人目眩。我被養父一手拽上馬,又扔到伊什卡德懷裏,他一路快馬策鞭,帶我一腳踏進泰西封巍峨的城門。

假若不是早一些遇見弗拉維茲,也許伊什卡德會被我當成救世主,興許會演變成他渴望從我這獲得的感情。

但假如永遠只是假如。我永不會再依賴任何人的保護。

“對不起。伊什卡德,我不是阿爾沙克。”我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

剛移開視線,餘光就掃見不遠處的樹影間,立着個鬼魅似的人影,似乎已伫立在那了很久。

他的手中擒着一朵豔紅的異花,摘下一片花瓣入嘴,目光灼灼的望着我,似誘惑又似等待。

我呆在那兒,只覺他手中攥握的好像不是花,而是我自己。一陣風拂過林間,樹影搖曳,花瓣漫天飛舞。他披着晚霞,風姿絕美,與記憶中的人合為一體。恍惚之間,我似逐風捕夢般,不由自主的向他走去。

“阿硫因!”

背後響起的一聲低喝使我如夢初醒,腳下絆到石子,我跌得半跪在地。頃刻下身隐隐的鈍痛變得清晰,仿佛被剝光了衣服,難以言喻的羞恥襲遍周身。

“離他遠點。”伊什卡德将我一把拽起,不知是對誰警告。我脖子僵硬,臉燙得猶如炭火,仍止不住被一種強烈的情緒所控,擡頭望向前方的人影。

面具下的紅唇深深勾起,仿佛愉悅到了極致。

他盯着我,退了幾步,身形緩緩隐沒在宮殿的陰影裏。

落日沉入海平面時,大片大片的鳥群宛如陰翳從皇宮飛向大海。我們也跟随赴宴的貴族大臣們如鳥群一般前往那臨海的華美殿群。

圍繞着皇宮的護城河有閘口直通大海,金碧輝煌的游船便停泊在閘口的拱形大門內,被一艘艘花舟衆星拱月似的簇擁着,像一座飛向天堂的夢幻之舟。

在宣布上船前,所有人都聚集在這座濱海的皇宮裏,正舉行着具有羅馬特色的面具舞會。身着華服的人們各自戴着掩面的飾物,在豎琴弦樂的伴奏中,或談笑風生或翩翩起舞,有的甚至在這種大庭廣衆的場合便放浪的互相親熱起來。

空氣中彌漫的危機感被掩蓋在一片歌舞升平的盛況之下。

在樂聲裏間或響起的短促鳥鳴使我知曉,他們已經混了進來,這是我們常用來傳遞訊息的信號,非一般人能聽的出來。

小心翼翼的掩住臉上的面具,我在人群中搜尋着君士坦提烏斯的身影。他的雅座在宮殿的一個高臺上,被垂下的紫色帷幕包圍着,可當我走近那兒,卻看見那把純金打造的羅馬式躺椅上空空如也,只有侍從站在兩旁。

他還并沒有上船來,望了望四周,我愈發肯定了這一點。

我的目光聚在那侍從手裏的牛角杯處,心裏咯噔一動。他總會回到那把躺椅上的,那是羅馬皇帝權力的象征。也許能趁他沒回來前,在那把躺椅的遮陽篷上動什麽手腳———就像尼祿對他的母親幹的那樣。

忽然間,周圍傳來一片浪潮似的歡呼聲。我循聲望去,發現閘口處的游船徐徐駛近,它寬闊的甲板搭建的像一個舞臺。奇裝異服的人們站在上面,打扮的像《荷馬史詩》中描繪的的古希臘人,圍繞着一個奇特的木馬型的道具起舞。

我看了一會,發現他們在表演特洛伊的傳說,那便是羅馬人建城的起源。我隐隐覺得幕富有毀滅與新生含義的戲劇,在影射暗示着什麽。

天色漸漸全暗下來,四周的燈火陸續亮起,我趁着晝夜交替的昏暗,謹慎的靠近那架躺椅,觀察着它的構造。躺椅上方的篷子懸挂着金珠串成的流蘇,尖尖的頂上鑲着一個巨大的寶石十字架,看起來非常沉重,卻只用幾根繩索和一個滑輪便能固定住,可見羅馬人對機械工程學确如傳說中那樣深有研究。

我一眼便看出,那種構造就類似于羅馬戰車上固定機弩滑索的裝置。幾年前,養父在東方戰場上與羅馬軍團交手時,曾擄回過那麽一架,供軍方仿制。

只要破壞那個滑輪,讓它在固定時間落下,便能制造一場意外,也許還用不着下毒。

将腕上的一根細镯取下來掰直,我敏捷的轉到躺椅被帷幕遮擋的一側,将已經變成一根金屬絲的镯子紮進了滑輪軸心,挑斷了其中一根繩索。遮陽篷輕微的晃動了一下,沒有大的動靜。我有些緊張的看了看頭頂。

不出意外的話,只要拔掉镯子,繩子就會因承受不了重量而斷掉。

這篷頂會從天而降,砸在君士坦提烏斯那高高的冠帽上。這樣想像着,我竟莫名感到一絲痛快。

并非是全出于使命感,還有一種恨意。他的手上染滿了弗拉維茲家族的鮮血,将他深深推進了深淵。這恨意什麽時候紮根進我心底,我竟毫無察覺。正如他就離我就近在咫尺,而我渾然不知。

穩住襲擾心頭的一陣悸動,我警惕地觀察着四周,悄然離開躺椅背後,混入人群之中。面具很好的減輕了我對這種場合的不适,衆人皆辨不出彼此,我也不用披着“王子”的僞裝虛以為蛇。

“你剛才去哪了?”伊什卡德舉起一個酒杯,裝作與我碰杯。

“沒什麽,做了點小手腳,以防萬一沒機會下毒。”

我假作啜了一口酒,又小心翼翼的吐回杯子裏,目光不自禁的在人群中徘徊着。渴望捕捉到某個人,卻又比如臨大敵更心慌。明明未曾飲酒,看到那一抹站在濱水露臺上的身影後,呼進嘴的空氣都似在發酵,在胸腹五味雜陳的翻湧。

”到我身後去,君士坦提烏斯來了。”

伊什卡德低聲提醒着。

我擡起頭去,果然看見一隊人影沿着宮殿中央的白色樓梯走下來,君士坦提烏斯沒有戴他那高的出奇的冠帽,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金質桂冠。他沒有戴面具,臉上卻敷着比面具還厚的粉,嘴唇塗了胭脂,頭發特意弄卷了,背後的侍者舉着仿佛六翼天使似的羽扇,但掩蓋不了他散發着的入棺亡者般的死氣。霍茲米爾提着他華麗冗長的衣擺,面無表情的亦步亦趨的跟着,就像一個送葬之人。

他用手足的鮮血為自己描繪出天堂之門,可他死後前往必是贖罪的地獄。

“即使你能騙過所有人,你也騙不了我,你這個冒牌王子。”就在此時,一個人擦過我的身側,隔着一張面具低低獰笑,“你不僅是刺客,還是個奴隸,身上一定有标記。看吧,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揭穿你。”這人是提利昂。

61章 【LXI】赴火之蝶(高能預警)

“即使你能騙過所有人,你也騙不了我,你這個冒牌王子。”就在此時,一個人擦過我的身側,隔着一張面具低低獰笑,“你不僅是刺客,還是個奴隸,身上一定有标記。看吧,我要在所有人面前揭穿你。”這人是提利昂。

我的後背一涼,想起競技場上那驚險的一幕。我的身上的确有個烙印,那是戰俘的印記,我終身最大的恥辱。不管他是怎麽知道的,不能讓他聲張。

這念頭劃過腦海的同時,我嗅到一股濃重的酒味。我急中生智,勾住他的腳踝,趁着他往前栽倒,揪着他的衣領一齊倒在地上。人群混亂的避開,我搭着他的肩膀佯裝攙扶,镯子上的寶石卻輕輕擦破了他的頸側。

藥效不會即刻發作,但我明顯感覺到提利昂的身體僵了一僵。

“這是以牙還牙。”我湊在他耳邊輕聲道,又假作慌張的大喊,“你喝醉了,提利昂陛下。”

說着我的一根手指壓住他的喉部血管。

提利昂的臉迅速漲紅,嘴唇發抖,就像真的喝醉了一般,但他的喉結實際上已經被我破壞了。輕視我、招惹我大概是他此生犯的最愚蠢的錯誤,在訓練場裏,我的老師教過我各種殺人于無形的方法,尤其是這招,屢試不爽。

我心地不壞,但必要時,從不手軟。

他被我一推開,就趔趄的向後倒去。我的衣袍在剛才跌倒中撕破了,露出一條大腿,狼狽又旖旎。我撐起身子,故意裝作恐懼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像極了阿爾沙克。但這是情急之舉,如果可以,我絕不願用這種下作法子除掉敵人。

“王子殿下,你受傷了嗎?”伊什卡德搭了把手将我扶起,他的面色平靜,眼睛裏卻暗藏驚愕。也許他不曾了解過我也有陰狠的一面。他更不會知道,我曾下手幹掉過一個軍團裏屢次對我出言冒犯,甚至半夜摸進我營帳的家夥。

我站起來,目光掠過圍觀的人群,一下子與那雙深邃的眸子交織。他的眼睛半眯着,面具遮着整張臉,不知是副什麽表情。

剎那間,我有點不知所措,慌忙挪開了視線,與伊什卡德半跪下來迎駕。

“至高無上的奧古斯都,尊貴無匹的皇帝陛下,永垂不朽。”

“噢,我可愛的小貴客。剛才是怎麽了,提利昂喝醉了嗎?要把你就地正法嗎?”君士坦提烏斯似乎興致高昂,金手杖挑起我的下巴,居然調侃起來。

四下一陣轟然大笑,我有點吃驚。似乎是場合的關系,這群本性放蕩粗俗的羅馬人全然丢開了矜持的僞裝,從皇帝到達官顯貴都變成了一群流氓。在波斯的宮廷裏,斷然不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提利昂雙目圓睜,指着我走上前來,他看上去醉态十足,一些侍從攙住了他站不穩的身體。我故意向後縮了縮身體,作出一臉懼怕的表情。

“前晚從競技場離開以後你一整夜去哪兒了,提利昂?”君士坦提烏斯和顏悅色的笑着,眼裏閃爍着一種狠戾的光芒,“又去妓院尋歡作樂了嗎?”

說罷,他走到那躺椅前,坐了下來。一絲細微的聲響鑽入耳膜,我的心霎時懸到了喉口。然而篷頂只是不起眼的幅度晃了晃,沒有掉下來。

“來吧,像我解釋解釋,這小玩意是不是你的?”

霍茲米爾呈上來一個銀盤,那上面擺放着兩個金屬飾物,像是從某件衣物上撕下來的。

提利昂踉跄着走近了些,被侍衛攔到一定距離之外,常伴君側的那個宦官歐比烏斯也小心翼翼的擋在君士坦提烏斯的身前。他失去了自己養父的信任,但緣由為何,我卻不得而知。只見他突然抽搐了一下,脖子扭曲,嘴角上揚,像被一個被懸吊着的傀儡戲人偶,僵硬地朝君士坦提烏斯直挺挺的撲過來。

我一個箭步閃到一邊。侍衛們沒來得及制住提利昂,讓他騰出兩只手來,一把抓住了一個侍衛。他像一頭野獸那樣狠狠咬住了對方的脖子,剎那間鮮血四濺,染紅了那潔白的大理石地面。

“上帝啊———”

一聲含混不清的慘呼掙破他的喉頭,便傳來了筋肉撕裂的聲響。

“抓住他!快給我抓住他!”

此起彼伏的驚叫中,君士坦提烏斯高喝起來,侍衛們一擁而上,将提利昂牢牢制住。數把佩劍架上他的脖子,他仿佛才突然清醒過來,盯着君士坦提烏斯唔唔悶哼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似在極力想表達什麽。我心一緊,盯着他的衣襟,懷疑那是什麽密信之類的東西,用來告發我的假身份。

“看看他身上是什麽東西。”

我驚訝于君士坦提烏斯在這種情況下仍能全然的鎮定。他正襟危坐在躺椅上,臉上仍像帶了一張面具般毫無驚色,甚至微微笑着。

在他的授意下,一個侍衛搜了搜提利昂的胸口,從那裏掏出一個用黑色火漆密封的紙筒。紙筒被呈到銀盤上,送到君士坦提烏斯面前,一股淡淡的香料味撲面而來,我卻嗅到裏面透出了的另一種不尋常的氣味。

————過去在戰場上常接觸死人,我能辨出,那是磷。

此時殿堂裏光線已經昏暗,君士坦提烏斯展開紙筒,歐比烏斯為他拿來燭臺。明晃晃的燭焰照亮他慘白的臉,我似已看見了他的結局。

讀完那密信上的內容,他的臉變了色,擡起眼皮朝我望來,将信交給歐比烏斯,戴着金戒指的手指點了一點,似是授意他念出來。

不知是否是有意,歐比烏斯手上的燭臺晃了晃,一滴蠟油夾雜着火星掉落在紙上,剎那間青色的烈焰自紙筒上騰然而起,撕咬他的雙手。尖叫響徹殿堂,君士坦提烏斯驚慌失措的站起來,又跌回躺椅上,熊熊火舌席卷上他精美的華服。有幾個侍衛沖上去為他滅火,手忙腳亂中,他們一齊撲倒在躺椅上。

我退後了幾步,屏住呼吸,聽見頭頂終于傳來一陣崩裂聲。

那沉重的蓬頂搖晃了一下,砸在他們的身上,發出一聲可怕的筋骨斷裂的悶響。君士坦提烏斯的頭垂下來,他的雙目圓睜着,眼皮仍在跳動,那用做蓬頂飾物的十字架正正插在他的額頭上,讓他看起來像一個悲慘的殉教者。

君士坦提烏斯一生未曾真正受洗,卻“如願以償”的死在了上帝的親吻下。

這諷刺無比的念頭驀地躍入我的腦海。

“禁衛軍在哪裏!有人謀反,刺殺了奧古斯都!”

轟然炸開的喧嘩聲之中,我聽見有人這樣高呼了一聲。那是尤裏揚斯的聲音。我回頭望去,見他從容不迫的從四散退避的人群中走出來。他的身後一些人朝躺椅處半跪下來,驚恐的叩拜着,在胸前比劃着十字,仿佛看見末日降臨,一些人則緊緊跟随着他,似乎是生怕遭到襲擊。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千姿百态,使這場足以使舉國動蕩的巨大變故,活像一幕滑稽而驚悚的戲劇表演。

我也真如一個被震駭的看客般,一時間呆立在那兒,不知所措,注視着這出戲的幕後主角走出帷幕,逐漸走到這舞臺中心。

他深深的掃了我一眼,又與我擦肩而過:“禁衛軍!保護元老與大臣們!”

背後冷冷的喝令充滿着屬于王者的震懾力,與他往常的慵懶不羁判若兩人。

尖銳的哨聲由遠及近,就在這時,有一只手抓緊我的胳膊,将我拖到一根柱子後,是伊什卡德。人群如受驚的牛羊,四散奔逃。提利昂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又一頭栽倒在地,我知道,他的藥效發作了。

禁衛軍沖下階梯的時候,游船靠近了濱水的碼頭。

身着希臘戲服的演員從船上的木馬裏跳下來,參與這一出驚心動魄的戲。

他們各個身手矯健,與禁衛軍厮殺作一團。頃刻間刀光劍影,鮮血四濺,天堂似的殿廳淪為屠戮的戰場,一切像重演着幾個世紀以前的特洛伊之戰。

燭臺被碰翻在地上,四面火焰騰然竄起,遮掩了殿堂中心的那個身影。

我的心猝然的恐慌起來:“弗拉維茲!”

伊什卡德牢牢制住我的身體,像護城河的方向拖去:“該離開了!阿硫因!跟我回波斯!”

整個人被扛抱起來,以從未有過的霸道力度。

就在懸空的那瞬間,我的視線越過大火,看見那身影在混戰厮殺的人影間穿梭,他像是從地獄血海裏脫身,走到那潔白的大理石拱門內,黑袍邊緣泛着光,宛如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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