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裏的絕情酒吧環境昏昧影綽，多得是失戀失意買醉的人。
“所以，”高姝雅拿走鹿妍手邊的空酒杯，伸手給她順了順哭隔，愕然總結，“你倆跨世紀網戀了兩年，你一直以為他是傅啓州，今天之前都沒發現這是個誤會？”
鹿妍搖搖頭。
高姝雅覺得不對勁：“但不說顧執南後來換沒換號碼，傅啓州的號碼可是出國後沒多久就換了，他回來重新追你那會兒，你就沒覺得不對嗎？”
鹿妍又搖頭：“我也問過他。”
與“傅啓州”徹底斷聯沒多久，她就忙起了畢業的事宜，就在即将離校的前一周，竟然在宿舍樓下重逢了畢業回國發展的傅啓州。
傅啓州難忘初戀，也知道當年兩人分手有自己大半過錯，正打算花大力氣追鹿妍，卻見她收了自己的名片後，遲疑問：“你換手機號了？”
“換了換了，生活需要重新開始嘛。”他的手機號早在出國後就換了，傅啓州不明所以，旁敲側擊地表白，“其實妍妍，我也想跟你重新開始。”
“那……那些短信呢？”
鹿妍還給他發過短信？
傅啓州聞言一愣，接着是失而複得的暗喜，果然這些年她也忘不了他。他當然不能說自己壓根沒收到什麽短信，将錯就錯：“手機號是前段時間剛換的，短信我都還留着，所以才一回國就來找你了。”
他問得誠懇：“妍妍，以前都是我的錯，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高姝雅聽得瞠目結舌。
“我原來以為傅啓州充其量是一劈腿渣男，沒想到他作惡多端啊？！等下我打個電話幫你罵他，棒打鴛鴦，離間有情人，千古罪人——”
“沒有。”鹿妍又叫了一杯酒，咬字全是鼻音，“顧執南不喜歡我。”她撐着臉，長發順着耷落在白皙肩臂處，“我現在已經不知道，他到底還有沒有事瞞着我，也想不出來，他能喜歡我什麽。”
沒法勸。
高姝雅暗嘆了口氣：“那你們以後，就這麽結束了？”
還是搖頭：“……不知道。”
接下來幾日，鹿妍都沒再見到顧執南。
前段時間他搬進她的公寓樓上，自那晚起卻杳無聲息，應該是一次都沒回來了。想想也是，身價不可悉數的投資人，怎麽會真的屈身住在普通公寓裏。
威汀酒店頂層，屈文文仰靠進鴕鳥皮的沙發裏，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憋屈模樣：“姐姐，我不想走。”
一旁的套房管家正在收拾餐後的殘局，鹿妍記錄完用餐反饋，擡起頭問：“你要回家多久？”
“我哪知道，”屈文文煩躁地把頭發薅成了淩亂的鳥窩，不确定，“我爸媽這回要在國內待兩三個月，估計到過年都不會放我回來了。”
明天屈文文要搬回顧宅住。
常年奔波在國外的顧氏夫婦近期回國，準備在槐城留一段時間。顧母難得不陪丈夫出門應酬，就想着多跟兒子相處，屈文文只好回去。
小霸王口嫌體正，邊往行李箱裏扔書邊含混道：“家裏還沒酒店住得舒服，爺爺跟用人整天管我做這做那，我哥又忙得整天不回來，廚師也沒姐姐你廚藝好……”
鹿妍忍了忍，沒憋住：“你哥他，很忙嗎？”
“忙啊，可忙了。其實我哥原來就很忙，就前段時間閑了點，”屈文文沒發現有什麽異樣，“我聽我媽說他最近在美國，一天飛四個城市，靠，太拼了。不愧是我哥。”
少頃，鹿妍蓋上筆帽，合起筆記本，含糊地“嗯”了一聲。
所有人的生活回歸到了平行正軌。
屈文文是威汀頂層套房的長住客，酒店并不打算再次開放他那間套房，因此在小霸王回家後，鹿妍一時也閑了下來。
直到酒店餐飲經理找到她：“鹿小姐，按照當初的合同約定，在不服務套房客人時，你會被分到西餐廳廚師團隊裏，薪酬照舊。”經理對鹿妍很客氣，笑加一句，“當然，如果你想去別的團隊，也可以商量。”
像威汀這種國內頂奢的酒店，各個餐飲部都會外包頂尖的廚師團隊，主廚多是米其林三星挖來的名廚，西餐廳尤甚。
能跟着頂尖的廚師團隊，對她來說是很好的機會。
日子像是又回到數月前，鹿妍三點一線，酒店西餐廳上班，下班去閨蜜酒吧坐半小時，回家繼續研究菜譜。
公寓樓裏，隔着厚實的一堵天花板，樓上安安靜靜，悄然無聲。無人回來。
兩個月後，鹿妍接到一通電話，對方一口英文帶着熟悉的西班牙口音：“嗨，鹿妍。還記得我嗎？”
是Aron。
下周，一年一屆的國際美食大獎賽将在港市舉辦，這也是舉辦城市離鹿妍最近的一次。Aron作為每年的受邀嘉賓，今年也會到場，這次有意為她引薦幾位圈內名廚。
鹿妍一早就辦好了港市通行證，向酒店請完假，訂了周五晚飛的機票。
高姝雅拿了一瓶紅酒來串門，順便幫鹿妍一起收拾毛衣，嘆氣：“再有兩個月都快過年了，你們越忙，我的酒吧就越冷清，現在連帥哥都成稀有物種了。對了妍妍，你這次看比賽要去多久？”
“要去三天，周一晚上就回來了。”鹿妍示意桌上的甜點，“給你留的，嘗嘗。”
矮桌上的瓷碟裏擺着兩個甜味誘人的泡芙，高姝雅咬開了才發現，和泡芙不太一樣。澆着榛子醬的酥皮下裹着軟糯的白團，吃起來類似奶味口感的糯米，甜得恰到好處。
“怎麽樣？”鹿妍眨巴着眼等反饋，一雙小鹿眼濕潤晶亮，“我研究的新甜點。”
高姝雅幸福含淚：“好吃！”
都能心無旁骛地研究新品了，看樣子，妍妍已經走出來了吧？
高姝雅放下心來：“周末我也要出趟遠門，去亞城看看我奶奶，過兩三天回來。本來我想着你要是沒什麽事，跟我去那玩一趟也好，可以放松——”
意識到哪壺不開提哪壺，高姝雅及時剎車，把“放松心情”給咽了回去。
鹿妍懷裏還抱着毛衣，忽然問：“亞城現在熱不熱？”
“還挺熱的，”高姝雅查了查天氣預報，“今天最高溫三十度，去那穿裙子就夠了。”
鹿妍點點頭，像是想到什麽：“你等等。”
高姝雅見鹿妍在衣櫃底下的儲物箱裏翻箱倒櫃了半天，找出一個銀灰色絨布袋，連帶着袋裏的物件一并給了她。
“這個送你，應該有用。”
接過袋子，高姝雅打開，袋裏是一方手掌大小的黑色扁圓柱物，頂部刻着一圈圈螺紋，磨砂質感，小小的物件頗有重量。
高姝雅有印象：“這不是……那誰送你的蚊香托嗎？”
“嗯，反正我用不到，你帶去用吧。”鹿妍盯着高姝雅手裏的禮物，抿着唇，幽幽又補一句，“你要是不用的話，等會下樓的時候幫我扔進樓下垃圾桶。”
“……”
這哪是已經走出來了？看這架勢，一輩子都走不出來了。
GCC國際美食大獎賽分為團體賽和個人賽，各兩年一屆，交替舉辦。今年年底的GCC團體賽辦在港市，為期三天。
比賽設有料理烹調和甜點制作兩個項目，主辦方是業內權威的國際廚皇協會。由于獎酬豐厚，因而每年報名參賽的數不勝數，需要在各地區進行選拔，最終挑出二十支隊伍進入年末的半決賽。
鹿妍看過進入今年半決賽的隊伍名單，中國共占了三支，一支來自威汀酒店，一支千鼎，餘下一支博洋。前兩隊都在料理烹調組，後一隊是甜點組。
第一天是料理烹調項目的比賽。
比賽辦在港市最大的宴賓酒店，鹿妍和Aron就住在酒店樓上，坐電梯下來，穿過長廊就到了入場口。
只有極少部分人能直接進入比賽內場。評委席和大部分觀賽的人，會在上一層的禮堂，借大屏幕觀看選手烹饪進程，等到比賽時間截止，選手會将成品端至禮堂內的評委席前，接收點評。
內場結構呈“回”字型，各隊選手就分布在“回”字的四周，隔間隔出一方料理的天地，每一隊就在半開放的隔間裏專心致志地烹調。
現場除了廚具碰撞聲，幾乎無人聲。
做料理不僅僅是為飽腹的儀式，更是一種藝術。
鹿妍跟着Aron往裏走，像在看一場藝術展。色澤鮮豔的濃湯，金箔點綴的羊骨，雕花擺盤，濃郁的食物香氣自鼻腔鑽入口中，連味蕾都在顫栗。
“這是Leo，法國國際廚皇協會的名譽廚師長。”Aron在場內見到了熟人，用英文低聲聊了兩句，給鹿妍介紹，“她是我的朋友。”他誇張補充，“一顆很有想法的明日之星。”
眼前的胖男人有着一頭白卷發，笑容和善，鹿妍禮貌地跟人握手。
幾人邊走邊談，Aron對道：“她真的很不錯，我聽說你新開的餐廳正在找學徒。”他示意鹿妍，“如果你缺少人手，那可一定要考慮她。”
白卷發很感興趣，跟着看她：“是嗎？你願意來法國嗎？”
“我非常願意……”鹿妍思忖一瞬，還是坦誠解釋了，“但我的夢想是開一家屬于自己的餐廳，如果到了您這裏，恐怕會偷學走不少東西。”
白卷發忍俊不禁，笑道：“她确實很有意思。”
“我開餐廳，不是為了盈利，要說想出名，我早就出夠了。在我這裏，料理可沒有什麽偷學不偷學的，能讓全世界人都享用到美食才是我的目标。”白卷發給了鹿妍一張名片，“等你考慮好了，就聯系我。”
離開賽場後，Aron臨時要跟幾個許久不見的朋友敘舊，鹿妍打算再上樓看完試菜評委的現場點評，正要分道揚镳，她又折回來，鄭重對Aron道了聲“謝謝”。
“不客氣，我喜歡有想法的年輕人。”Aron哈哈一笑，“說起來，我也得謝謝你，當年是因為你，我才認識了顧，我們餐廳可是為此多了一筆大投資。”
兩個多月沒聽到顧執南的名字，鹿妍稍愣。
下午比賽的現場點評，她硬是一個字都沒能聽進去。
鹿妍坐在觀衆席上，耳邊還殘留着那三個字的音節。
顧執南已經兩個多月沒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她有時忍不住想，顧執南去看她看過的比賽，學她做過的菜，是不是表明還挺喜歡她的？畢竟她也不差，長得好看，廚藝又好，簡直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形象代言人。
鹿妍面無表情地默默把自己誇了一遍，可轉念又想，有哪個人會對喜歡的人處處保留，又有哪個人會放任喜歡的人去找前任複合。
越想越覺得不可能。
鹿妍緊抿着唇，是脾氣上來的模樣。她掙紮了半天，還是點開微信，給高姝雅發了一條：【丫丫，你到亞城了嗎？】
高姝雅：【我剛下飛機，現在在提行李呢。】
鹿妍：【那個蚊香托，你帶了嗎？】
等了三十秒，高姝雅才回：【放心，我替你扔了。】
鹿妍捏着手機，連呼吸都窒了幾秒。
她打字迅速：【你扔在哪裏了？】
鹿妍：【什麽時候扔的？】
鹿妍慌忙點開訂票軟件，正在高速思索現在乘飛機回槐城掏垃圾桶的可行性，高姝雅的消息到了：【開玩笑的，沒扔，我帶着呢。】
鹿妍一直繃緊的背脊這才軟下來。
……即使他不喜歡她。
此刻鹿妍思緒雜亂，破罐破摔地承認。
她好像還是喜歡他。
在港市第一天行程結束，鹿妍等在酒店的電梯間，準備去餐廳吃飯。
她今天拍了不少比賽場內的圖，正打算登錄微博發一條動态，就聽身旁傳來一聲：“鹿妍？”
眼前的中年男人西裝筆挺，身邊還跟着提電腦的助理，一副精英人士的模樣，看着極為眼熟。他摘下藍牙耳機：“還認識我嗎？唐競，上回執南帶你見過我們。”
鹿妍恍然：“你好。”
“這麽巧，執南沒跟你一起過來？”
“……沒有。”
“我猜也是，聽說他昨天還在紐約出席敲鐘，所以你是一個人來了港市？”唐競注意到鹿妍脖頸挂的觀賽通行證，了然笑道，“原來是來看比賽。”
二人進了電梯，正巧都要去餐廳，唐競開口：“上次那頓是執南請了，今天碰巧，我請你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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