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辰安并未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追蹤蚣蝮的動向上,掐着手訣抛出了火符後,他緩緩的從廊下走了出來。
一步一步,游魂一般,走到東皇與那名剛與他同床共枕的名叫南華的宮人面前。
大約是一夜春風殘留的親密,臨晝習慣性的攬着南華的纖腰,并未有半點松開的意思。
方纔他就是這般,一手攬上瞌睡矇眬的南華,一手随意的伸過來,要來抱他。
真是可笑,這樣子近乎左擁右抱的行為,他順手做來,竟是格外的理所當然,便是這理所當然的樣子,讓他方才一再的閃躲舉動,顯得異常突兀。
「辰安公子,您這舉動,已是對吾皇的極大不敬,是否請您……」小小聲的提醒很快就在辰安少見的冷厲眼神下消了音。
在東皇的有力的臂彎裏縮了縮,南華微紅着臉偷瞥了一眼因着他這舉動,眼神更冷了幾分的白辰安。
『奇怪,這辰安公子,怎地與其他宮人說得都不一樣呢?』他小小的心裏充滿了深深的疑惑。
這宮裏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要論長相最斯文,性格最溫和,為人最好說話的,就當屬這辰安公子了。
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哪怕平日裏不小心,乃至于有心的得罪他,都從來沒有一個人,遭到他的報複過。
明明有着仙家的血脈,又是東皇眼前唯一的大紅人,平日裏頭不但一點架子都沒有,還會瞞着東皇,偷偷的幫他們處理好各種不該有的疏漏。
比如那個看門的阿貴,上次一個不留神,沒看牢宮門上的安門符,正擔心着會受罰呢!
結果遇到了這辰安公子,一聲不吭的就重新幫他畫好貼了回去,還細心的叮咛安門符上的看門獸,不許把這件事透露給東皇知道。
這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俊公子,東皇又是這般親近他,雖然是個男的,但宮人們都說着,要真哪天封了後,只怕這宮裏上上下下的,多半也沒哪個會不服氣的。
只是他今日見着的辰安公子,怎地與傳言中的都不一樣呢?
那般冷厲的眼神,像是夾着無數尖銳的細針,冷冷的盯着他,讓他想起了小時候隔壁的鄰居大娘望着那家老爺寵妾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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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那嬌美的寵妾就莫名其妙的暴病而亡。
嗚嗚嗚,他不要這樣,他今年才十六歲,他只是很喜歡很仰慕風流俊美的東皇而已,他不要為了這個就暴病死掉啊!
可那攬着他的手臂是這樣的溫暖有力,進宮都快三年了,一直都只能偷偷的望着君王的背影,難得今日有這機會,他實在是、實在是不想輕易的放棄啊!
怯怯的挺直了脊背,南華努力鼓起勇氣,為了他暗戀三年的可望而不可及的俊美君王,為了他未來的榮華富貴,他拼了!
摟着他的臨晝并不清楚懷中這小小的身影到底經歷了怎樣艱難的掙紮,才最終說服了自己,乖乖的留在他的懷中。
他的臂彎中,攬過太多的美人,男的、女的,即便各懷心思,卻都無一例外的,用盡了所有的心思,只為了想要讨好到他。
他這一生向來順遂,自小就是皇子儲君,且是皇後所生,幼時更因扛起過千斤鼎震懾海外使節而備受父皇贊許,稱「即使他日再有佳兒,亦當遠遠不及長子」。
這随意的一句話,牢牢的在朝臣中奠定他這本就牢固的儲君地位。
既然他幾乎早已被認定必是未來的東島之主,自然是人人尊祟,個個殷勤,只恐讓他心生半點芥蒂,他日登臨大位,就被拿來開刀。
「如此這般的環境下長大,孤王居然沒有成為一名碌碌昏君,也沒變成草菅人命的殘忍暴君,實在不能不說是天縱英才啊!」
不時的就會在親近的人──例如白辰安──面前大大的感慨一番的東皇,當然因此換來許多的白眼和類似「整天混在美人堆中還不是昏君?」的小聲嘀咕。
但只要斜睨一眼,冷哼一聲,「辰安,你這是要辱君?」
那嘀咕的身影就會識時務的閉上嘴,眼觀鼻,鼻觀心,垂下頭當面欺君,「臣剛剛什麽都沒說過……」
不管怎麽說,身為東島之主,他的日子,向來都是過得很舒心适意的。
可望着面前那張依然熟悉的俊秀臉孔上,凍結般森冷的黑眸,臨晝忽然隐隐的覺得,只怕他的好日子即将到頭……
「辰安……」他幾乎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像是怕驚擾了什麽似的,慢慢的将手搭在幾乎是看着長大的小鬼的肩上,「你在氣什麽?」
話一出口,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一瞬間,就覺得面前直立着的修長身影,似乎微微的晃了晃,像是輕輕一碰,就要摔倒。
這讓他的心底立刻湧起了強烈的擔憂,搶上前一步,也顧不得白辰安明顯的抗拒神色,硬是用着天生的蠻力,将人牢牢的固定在了懷裏。
「小鬼頭,怎麽了?是誰給了你氣受?」收起了往常慣有的戲谑,他用着最輕柔、最溫和的語氣,安撫着,「來,說給我聽,孤王幫你出氣。」
「真的?你給我出氣?君無戲言?說話算數的?」像是過了一萬年那麽久,懷中人終于停止了徒勞無功的掙紮,微仰起頭望着他,閃耀的黑眸中帶着隐隐的期待。
「算數,當然算數,孤王的本事你是最清楚的,哪次讓你失望過。」對自己的整人本事充滿了十二萬分信心的某人拍着胸口,想也不想的大力保證,就怕這難得能哄得懷中人不再生氣的機會就此溜走。
要知道,東島雖然不大,卻也有百姓百萬,遍布九郡七十八個縣,這麽多的郡縣,雖然不至于發生一點雞毛小事就來跟他禀告,但政務之多,也是很令他頭疼的。
所有的水災蝗災旱災,各處的流寇劫匪,但凡郡長縣令無法處理的各種麻煩,都會煞有介事的呈遞奏折上來。
這些奏折三三兩兩的堆在一處,就仿佛一道道鏟不盡的坎,相信是個人看久了,都會打從心底就漾起強烈的不耐。
但他的小鬼頭卻令人意外的,像是個奇跡一般的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再多的坎放在他面前,再大的不平擺在他腳下,永遠都是面無表情的,一一擺平。
該用手的時候,他會細心的用手去撫平,該用腳的時候,他會狠狠的用腳踩平,總之不管用什麽方法,最終所有的問題都會被處理掉。
他有時候驚嘆之餘,會無聊的故意在他行進的路上妨礙他一下,在收到白眼,并且把妨礙物丢回來之後,小鬼頭依然會神奇的搞定一切。
這般神一般能幹會做事的臣子,又是他枕邊人中,唯一會覺得心疼的辰安,他理所當然的,要待他格外的好一點。
到底親疏有分,這麽想着,自然就沒空去顧着被冷落在一旁的南華,也未曾注意到懷中人神色間異乎尋常的冷淡。
「辰安,你要做什麽,便只管去做,需要什麽,只管說,孤王總是站在你這邊的。」他用着最深情、最理解、最義無反顧的态度,表示了他身為東島之主最大的支持。
身為一名縱橫花叢十餘年的風流君王,他對自己的安撫本事有着絕對的信心。
果然,小鬼頭緊繃的肩膀慢慢的放松了下來,乖乖的讓他摟在懷中,甚至嘴角微微的漾起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瞧,這不就被他安撫下來了麽?
雖然這絲笑意看久了,總覺得像是不懷好意的冷笑……
這一定是錯覺。
他的小鬼頭生性單純,自小長在群山峻嶺之間,以修仙為志,時常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連回整他時,笑容都是淡淡的,帶點不食人間煙火的飄渺。
怎麽可能露出這種惡魔般,仿佛将要展開一場殺戮似的冷笑?
「吾皇,這次,臣想要自己動手,您一定不會出手阻攔的,是吧?」像是怕他反悔的,仰着首,認真的确認着。
「只要能讓你出氣就好,孤王沒有意見,想來依你的性子,也不像是個會殺人放火的。」臨晝想也不想的應承。
話剛落,就見懷中人用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的掙開了他的懷抱,修長挺立的身影漸漸的化作了薄薄的霧氣。
灰蒙蒙的霧氣中,有着雪白皮毛的巨獸,隐隐的現出了形狀。
犬牙交錯的巨口張開,蒼青色的火焰噴湧而出,緩緩的凝成了道道詭異的火蛇,迅速的纏繞成團,張牙舞爪的撲向了毫無防備的東島之主。
這偷襲的舉動着實太過突然,看得在東皇的示意下,遠遠圍着的侍衛們紛紛被駭了一跳,要待奔上前來拼死救駕,卻奈何實在離得太遠。
眼看這大團青色的焰蟒眨眼就要落到臨晝的身上,一道小小的身影卻在這時張開雙臂撲上前來,将自己擋在東皇的面前。
「辰安公子,請、請您不要傷害吾皇。」盡管被吓得眼淚鼻涕橫流,南華細瘦的手臂依然固執的緊抱着他戀慕了三年的風流君王。
嗚嗚嗚,怎麽辦?他好害怕。
那可怕的像幽魂又像蛇的青色火焰,明明在燃燒,卻散發着比結冰的湖面還要森冷百倍的寒氣,就在他背後,一個不小心,就會燒到他的身上。
又不好跟他們解釋,他之所以會拼死沖上前來保護東皇,只不過擔憂東皇挂掉,金山銀山即将離他遠去的下意識舉動。
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但是沖都沖了過來,總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再縮回去。
比起因為人生道路太過順遂,在某些方面遲鈍得跟石頭有得一拼的東皇,生性伶俐的他早在那辰安公子的只字片語中聽出了濃濃的醋意。
只是,宮人姐姐們不是說,這東皇的枕邊人,一向都是辰安公子在張羅的嗎?就連他,也是昨日辰安公子親手從大堆美人中挑出來的。
怎地張羅了別人都沒事,到了自己,就鬧出了這麽大的風波呢?
是要故意與他為難嗎?
偏偏他南華要相貌沒相貌,要靠山沒靠山的,就算這辰安公子是故意與他為難,他也沒有反抗的能力,真是想想就挺讓人不服氣的。
「這一切,都是南華的錯,嗚嗚嗚,是南華去勾引吾皇的,辰安公子,請、請你不要生氣,如果一定耍生氣的話,請沖着南華吧。」
一副閉目待死的神情,晶瑩的淚珠一顆顆溢出眼眶,從長長的睫毛上墜落下來,使得那張原本平凡的臉孔,意外得添了些我見猶憐的味道。
被他抱住的男人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那掌心傳來的溫熱的暖意,竟讓他心頭湧起了一絲淡淡的酸楚,讓他不由自主的,開口說出了心裏話。
「辰安公子,您為什麽要生氣呢?」
「您出生于高貴的仙族,從小被東皇帶下山來,一直在他身邊被他呵護着,細心的教導政事。」
「東皇的飲食起居,都是您派人打點的,他的一切政務,都放心的交由您裁決,聽侍寝過的張美人說,甚至連玉玺,都能随意的交到您的手上。」
「再沒有人,比您離東皇更近了,如今,就因為您與吾皇間有了更為親密的床笫關系,就再也容不下別的人了嗎?」
「可是憑什麽呢?這宮裏頭千千萬萬個美人,憑什麽?吾皇就得讓您一個人獨占呢?」
「我南華出生賤籍,自是被踩在腳底的,但那三朝元老的左丞相的三公子,先皇後的外侄女沁小姐,身分夠高了吧!連他們都被冷落在一旁。」
「他們與這後宮中所有的人一樣,默默的守着對吾皇的愛戀,未曾有過半點想要獨占的念頭。」
「辰安公子,您已經是東皇最喜愛,又是離他最近的一個人了?仙族不都是慈悲為懷的嗎?您就不能發發慈悲,留點小小的期望給我們嗎?」
南華仰着頭,鼓起了他今生最大的勇氣,與那從形貌,到舉動,都分外猙獰的白色巨獸對視着。
也許下一刻,就會死在面前這可怕的烈焰火蛇下吧!
但至少,這一刻,他說出了他的心裏話,憋了很久的,一個下位者想說,卻礙于身分所限,不能說、不敢說的心裏話。
死就死了吧!這樣小心翼翼,仰人鼻息的活着,連他的戀慕,都因着生活的困窘,要放在生存之後的第二位。
他也想,也想象這辰安公子那樣,仗着他的仙家血脈,仗着東皇的寵愛,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要人退讓,達不到目的,就鬧個天翻地覆。
「為什麽?我就沒有這個資格呢?為什麽,你明明已經擁有了一切,還要再得寸進尺的要獨占東皇嗎?就不能分、不能讓給我們一點嗎?」
抑制不住的痛哭着,任由東皇安撫的拍着他的肩,連這一點小小的安撫,對他來說,都已是極大的奢侈,要豁出了性命去拼,才僥幸的得來。
有着好出生,好相貌,又有着東皇全部的愛憐,幸運的辰安公子,你怎麽還不滿足呢?
他覺得完全的不能理解,也因而更加的覺得不甘。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對面,化出了原形的白辰安心底沉沉的,并沒有比他好到哪裏去。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讓、他也想分的!只要他的心口不要像被人活生生撕開來一樣的疼,他真的很願意,把臨晝讓給他們。
他其實,一點也不願意與這個男人發展到如此親密的地步。
若是,從來就沒有認識東皇臨晝就好了,他不該因為好奇跑出去看這個在赫連山脈惹出大風波的人的,這樣就不會認識臨晝。
這樣就不用像如今這般,心痛欲裂的看着這個男人摟着他的新歡,溫柔的拍着他哭得顫抖的細瘦肩膀。
就好像他白辰安,才是他們之間十惡不赦的破壞者一樣。
南華說得沒有錯,這後宮裏頭,多少的美人整日裏頭,從日出到日落,唯一所做的事,便是翹首等待,盼着東皇的臨幸。
相比之下,他這個随時可以出入臨晝寝宮,甚而在他與人歡愛之時都能跑進去借玉玺的人,無形中,其實已擁有了許多人求也求不到的東西。
但是不夠,依然還是遠遠不夠,即便明知無法達成,不該奢望,那顆貪婪的心卻依舊激狂的跳動着,叫嚣着,渴望着獨占,渴望着唯一。
出自仙族血脈的慈悲為懷,自小修道的無欲無求,踏足官場的世情練達,在他陷入這感情的泥淖之後,通通變得模糊黯淡起來。
唯一清晰的,便只有這段屬于他的感情,和這個屬于他的人。
沒錯,就是他的感情,他的人。
沒有辦法讓給別人,也沒有辦法與人分享。
什麽仙族血脈,慈悲為懷,什麽無欲無求,世情練達,通通都見鬼去吧!
他就是這麽貪婪,就是這麽不知足的,想要蠻橫的像個強盜一樣從衆多宮人的戀慕當中,搶走他們翹首以盼,默默等待的心上人。
東皇臨晝是他的,他白辰安一個人的。
哪怕一丁點兒,也絕不分給別人,更遑論讓給別人,有本事的,就來跟他搶吧!
搶不過他,跟他耍嘴皮子有什麽用,任你南華再好的口才,任你左丞相三公子再好的人才,任你沁小姐再多的柔情。
到底在臨晝心目中,最最喜歡的,還是我白辰安。
『辰安,你要做什麽,便只管去做,需要什麽,只管說,孤王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他剛剛不是說了嗎?不論做什麽,都是站在我這邊的。
真的,很想試一試啊!
即便任由烈火焚宮,将他所有的美人都燒死在裏頭,他也會是站在我這邊的吧?
白色巨獸倒豎的詭異瞳孔中閃爍幾欲噬人的光芒,舞動的火蛇在強烈的殺意下焰芒爆長,幾乎映得整座寝殿的外牆,都泛出了詭異的青光。
那可怕的青光在強力的法術作用下,宛如無形的波浪般,層層暈染開去,自外牆滲入內牆,從內牆,蔓延到橫梁,再透過橫梁,發散開去。
直至整座寝殿,整片後宮的所在,都被籠罩在強大的法術之中。
『只要能讓你出氣就好,孤王沒有意見,想來依你的性子,也不像是個會殺人放火的。』
先前那一番漫不經心的話,在深濃的殺意間,輕輕飄飄的越過耳際。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白辰安骨子裏頭,就是個既會殺人,又會放火的,只可惜認識這樣的久,你居然到現在,都未曾明白。』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怎麽幾天前,依然還是處事淡然,還在深切的為龍族和東皇之間的仇怨憂慮着的自己,竟然也有罔顧人命,六親不認的一天。
或許,這才是身為十八部族的他們固有的本性吧?
所謂的世人景仰崇幕的仙家後人,說到底不過是群僥幸得道升天的野獸的子孫而已,強自靠着自幼的修行,壓抑着血管中湧動的獸性。
等到這獸性因着某種契機被激發出來,再多的族規教條,再多的律法道德,都只會是那薄薄的窗紙,利爪一出,輕易的就能撕出一堆碎片。
即便殺了後宮中所有的人,依然不會有什麽歉疚和負擔。
你看那被禁锢的睚眦,發狂的時候,傷了多少的族人,甚至還險些殺死昔日的玩伴,待到喝下了百草玉漿,恢複了神智,還不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反正這一切,都是走火入魔造成,他自己也控制不了,誰會去怪他呢?
走火入魔,多麽完美的借口啊,到時候臨晝即便要向十八部族興師問罪,族人們大可以用這個法子來解釋,多好用,哈哈哈……
本該渾身散發着祥和之氣的神獸周遭彌漫着鬼火一般的青色焰蟒,張着巨口,發出了咆哮似的大笑聲。
『原來,我已經瘋了嗎?』殘留的神智瑟縮着,抵不過心頭漫起的瘋狂殺意,節節敗退。
清風拂過,吹下幾滴檐角上沾着的晨露,滴落到臉頰上,滲入嘴角,絲絲縷縷的苦澀,仿若眼淚的味道。
驀然間,那摻着淚意的瘋狂笑聲卻在轉瞬間停了下來,連帶的,也收起了覆蓋住整座寝殿,意圖焚毀一切的噬人法術。
「你……」雪白的巨獸睜圓了銅鈴似的眼睛,吃驚的張大了嘴,眼睜睜的看着他面前的男人溫柔的推開了死抱着他的少年。
他伸出手,任由那青色的焰蟒咬上手掌,攀上胳膊,舞動的火蛇無聲的歡呼着,整個兒的席卷過去,瞬間,就将他整個人,都吞沒在了青色的焰芒之中。
冰冷的,幾乎能凍結這世上一切萬物的冰炙之火,并不是屬于火系的法術,只不過極度的凍冷最初給人的感覺如同灼燒,又因其形似于火,才得個冰炙的稱號。
這其實,是一種冰系的法術,能在轉瞬間凝聚水氣中的靈氣,凍成比冰更為寒冷的透明流質,是天地間最浩然神聖的驅邪之物。
當年誤闖十八部族之時,曾在祭壇之上見過鷹族的祭祀施展出來,用作淨化之用。
因為施展冰炙術極為耗損靈力,故而當日祭壇上的那道青色的火蛇,不過靈光一閃,瞬即便消失在了眼前。
如今小鬼頭搞出這般陣仗,也不知道要耗損多少靈力,靈力耗損過頭,多半會損及元神。
所以在回想起了這青色火蛇的由來與辰安最初的偷襲目标後,臨晝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湊了上去。
反正只是淨化用的冰炙術,一般人可能會因為體內與之相克的邪氣存在而經受不住,但他是誰?他可是整個東島之主,哪個不長眼的魑魅魍魉敢寄宿在他的身上。
就當辰安沒事幫他洗個冷水澡好了,雖然冷了點……
該死,怎麽會這麽冷?這是什麽鬼法術,最初灼燒般的痛楚之後,竟然是一陣陣滲入肌體的極度的森冷。
表皮上蔓延着灼燒感,化作了無數細細的冰針,密密實實的滲入肌體,又變作了無形的液體,一點一點的滲入骨頭,留在骨髓當中,開始流動。
包裹在這青色的焰火中的臨晝,自覺全身上下,從裏到外,哪怕連一根頭發尖,都沒能逃過這可怕的凍冷的折磨。
不得不承認,這确然是一種極為有效的淨化術,那到處滲透的極度寒意,幾乎把他全身的肌膚,連同骨髓內髒,都徹徹底底的洗滌了一遍。
『這會兒,只怕初生的嬰兒都沒有孤王來得幹淨?』痛到都有些面癱的臨晝一動也不動的任由那青色的焰火侵蝕過全身。
待到那張牙舞爪的火蛇一一松開,消失之後,那種仿佛連靈魂都要扯出來清洗一遍的冷意,才慢慢的淡了下去。
随着那火蛇狀的焰火的消失,猙獰的白色巨獸也随之化作了看起來有些搖搖晃晃的俊秀身影。
至少從表面上看,東皇依然是完好無損,絲毫沒有被那詭異的青色火焰燒成焦炭或者飛灰的樣子,讓圍觀的侍衛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如何?辰安,該消氣了吧!下次不可再如此胡鬧了。」摟住靈力耗損過多,站都站不穩的小鬼頭,臨晝多少有些心疼。
誰知被他摟在懷裏的人卻是一點都不領情,冷哼了一聲就撇過了頭去,不肯再搭理他。
可到底,總算是乖乖的待在他的懷裏,沒有拼着耗盡靈力,損及元神,也要掙開他的碰觸,這讓臨晝多少有些安心。
安心之餘,不由得勸慰着,「辰安,這冰炙術太過傷身,聽孤王的話,你該慢慢習慣起來,次次孤王碰過別人,你都這般嫌髒的要洗過一番,再多的靈力,也經不起這麽損耗?」
他說得一派輕松,恍若方才經歷的極度森寒地獄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眼底依舊泛着淡淡的柔情,連勸慰的語氣,都聽不出絲毫的責怪之意。
聽得白辰安一整個呆若木雞,怔了半晌,才僵硬的擡起頭,儍乎乎的問道,「那冰炙之焰落在身上,是何感覺?」
「很燙,非常的燙,但是那股灼熱滲入之後,就變作了無數細密的冰針,凍冷的感覺從皮肉滲入骨髓,一直流過四肢百骸,方才緩緩散去。」
「不痛嗎?」
「怎會不痛,痛到孤王考慮稍後去修煉禦書房擱置了幾百年,歷任先皇無人敢練的《洗髓經》,想來經過了方纔那種痛,易筋洗髓應當不算什麽了。」
「即便這樣的痛,你依然不肯放棄的,要去抱你那些美人?」
「會用到冰炙術,只是因為你尚未習慣而已,與美人們有什麽關系?」習慣了風流的人完全不能将可怕的痛楚與抱美人的歡愉連系到一塊兒。
「所以辰安,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習慣?孤王跟你說……該死……禦醫,快傳禦醫過來……」
懷裏抱着的白辰安也不知道是方才靈力耗損過多,還是氣急攻心,竟然在他訓話訓到一半,就這麽不給面子的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