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匆匆趕回宮中時,已是深夜,雖然想他不過離去了一日的光景,臨晝獨自待在殿內,也不至于就會餓死。

白辰安依然先去禦膳房端了早已備好的膳食,這才舉步踏入殿中。

一進門,習慣性的先釋出靈力,感應着結界的存在,那青色的焰蟒仿佛回應一般,呼的一聲竄過帳幔,留下了幾道袅娜餘煙。

夜已三更,帳幔之後,卻依然透出了幾許燭光。

不知是否奏折太多,臨晝實在看不過來,不得不秉燭夜讀?

抑或是一日未曾見他,擔憂着他的去處,是在等他?

或者他單純的只是餓得睡不着,呼人的聲音又因為結界的緣故傳不出去,才無奈的點起燭火,找找看是否還有前日剩下的糕點。

白辰安端着盤子,想着漁家女呼叫吃飯的脆亮嗓音,唇角不由得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笑着探手揭開層層帳幔,正待說話,突兀的,帶着歡笑的聲音卻卡在喉頭中,再也發不出來。

重重幔布之後,明晃晃的燭火,清晰的映出了床上交纏的身影。

赤裸的南華身上滿是斑駁的痕跡,正滿臉疲憊的,安枕在臨晝的胸前,秀麗的臉孔上依稀的透着情欲未褪的薄薄紅暈。

臨晝腳上的捆龍索這會兒早已不知去了何處,只怕早在他脫困之時,便已讓他收了起來。

「辰安,你回來了。」靠在床頭的男人閑閑的招手,殿內游動着的焰芒霎時泛起了濃郁的光華,在呢喃的咒聲中凝成了蒼青色的夜明珠。

叮的一聲,落到他的腳邊,燭火下,寶光流轉。

趴在臨晝身上的南華似是太過疲累,并未被這細小的聲音驚醒,依舊自顧自的熟睡着,全然未曾感覺到,白辰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實在是太過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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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該想到,當日裏施展冰炙術時,南華曾拼死擋在臨晝之前。

雖是淨化之術,并不傷人,但法術之力,多半還是有一些落到了他的身上。

這孩子不吭聲的忍着不說,衆人只當他沒事,沒想到他事後,卻偷偷從臨晝那裏詢問了法術的由來。

禦書房多得是各種法術的古籍,費一番心思,找出記載冰炙術的那本,自然就會明白,被冰炙術影響的人,在短時間內,無法第二次再受法術影響。

偏偏當日施法完畢,實在消耗了太多的靈力,他這結界雖然牢固,卻是在冰炙術殘留的法力下布成。

擋得了其他人進來,卻沒法擋住與這法術有過親身接觸的南華。

好不容易在這寝殿遇到個能自由進出的人,臨晝自然會借此傳話右丞相,诓他出宮,南華便能去找到捆龍索的鑰匙,解開鎖鏈。

對照着禦書房取來的典籍,這大半日的工夫,已足夠讓這聰明絕頂的東島之主弄清結界的構成,破解起來自是易如反掌。

如今,臨晝攬着歡愛過後的南華,大剌剌的橫陳在他面前,這,才是他,想要給他的最大的報複吧!

明明知道他最不想見到的是什麽,偏生這般清楚明了的,要讓他看見。

「辰安,孤王說過,你要習慣。」臨晝望着他的神情依然是溫柔的,眸中的溫柔寵溺毋庸置疑。

但白辰安的周身,卻泛起了異常深切的寒意,比之冰炙之術加深,更要寒冷百倍。

失魂落魄的端着依舊溫熱的飯菜走出寝宮,随手放在臺階上,夜色茫茫,籠罩着重重宮闕,錦爍屋宇。

璀璨的群星下華麗的宮室美不勝收,站在階前,雙手空空的他心裏頭卻漾起了無止無盡的深切絕望。

眼前漫過雪白的浪花拍過的山崖,崖下,是數之不盡的族人的屍骨。

真想,就這麽跳下去算了。

終于真真切切的體味到了嘲風姐夫當日的心情,殺意充盈于胸,幾乎不能抑制。

殺了南華?

可即使殺了他,依然還會有別人。

還不如殺了臨晝,然後陪着他,躺在那雪白的浪花中,他們可以埋在一起,底下是沉積了千年萬年的族人屍骨,從此再不會有別人。

多麽誘人的想法,回轉身,望着那已經躍動着燭火的寝宮,他幾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動手。

「辰安,辰安,辰安公子。」礙事的手卻在這時搭上了他的肩,「快,正德殿似乎要塌了,快跟我同去看一下。」

冷冷的回過頭,對上的是一張異常俊美的面孔,眉宇間都是十萬火急的神色,一見他就伸手,不管不顧的扯住衣襟,拖了就走。

『這個人,是個難得的好人。』看到他,白辰安的神色整個的溫和了下來,泛起的殺意像是堅冰慢慢消融在暖暖的溫水中。

拉着他的年輕人名叫張屏之,是工部的侍郎,這宮中所有宮殿的修葺,都由他在負責,先前因着螭吻和蒲牢的一番大鬧,毀損宮室無數。月來因為整修的方案與這張屏之讨論過幾回,彼此相熟。

他對這個年輕人存有好感,并不是因着他那比之東皇更為俊美的相貌,也不是他風趣的談吐和對宮室建築的熱忱。

他喜歡這個人,乃是因着此人對于沁小姐那份難能可貴的癡心等待。

從小分離的青梅竹馬,暗戀的心上人,即使明白沁小姐屬意的并不是他,依然默默的守着他的愛戀等着。

即使明知心上人早已與別的男人有染,依然毫不介懷的,毫無怨言的高高興興的接納。

像是個幸福的傻瓜一樣,在酒醉後,笑容滿面,誠心誠意的說,「沁小姐若能回到小生身邊,那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小生不敢再奢望其他。」

連那心有所屬,不情不願的被送出宮的女子,聽了這難得的酒後真言,都不能不動容。

「屏之,妾身如今依然愛着吾皇……」

「沒、沒關系……我等你……」

「也許妾身一生一世,都沒法移情別戀……」

「我等你一生一世,嗝……不夠……」他打了個酒嗝,轉頭睡着,睡夢中依舊嘀咕着,「不夠的話,來世,來世繼續等。」

「如果,妾身如果,從來沒有被送進宮中養育就好了。」獨自堅持着無望的戀情,堅持了很多年的沁小姐,終于忍不住在這熟睡的醉鬼面前泣不成聲。

聲聲飲泣中藏着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懊悔,又仿佛暗含着對新的、好的戀情的期待。

張屏之依舊傻乎乎的睡着,什麽都沒聽到。

隔天按照原定的計劃,求了左右丞相一起去向沁小姐求親,二老原本以為要磨破嘴皮子,才能說得這尊貴的郡主放棄皇後的念想。

不想方一開口,沁小姐竟低了頭,似是默認了這樁婚事。

得知了消息的張屏之喜得連翻了三個跟頭,手舞足蹈的一手尺子,一手墨筆的,将白辰安抱了個滿懷。

「辰安公子,多謝你,多虧你在東皇面前說項,讓沁小姐出了宮,小生真是太愛你了。」

「我也一樣愛你,天底下,只怕沒有比你更無怨無悔的傻瓜了,只可惜我白辰安沒有沁小姐的福氣。」

但至少,他可以像張屏之一樣,做個不要那麽介意的傻瓜吧!

也許傻一點,不要那麽執着,才能像這小子一樣,握住本已遠去的幸福。

「辰安,辰安,你瞧,這根橫梁就裂在與正梁銜接處,裂處已經很大,只怕撐不了多時,便會斷開,到時候整個屋頂都要坍塌下來,真可惜了雕工如此美輪美奂的完美頂梁!」

擔憂着那不多時就會塌下來的梁柱,粗心的張屏之全然未曾注意到白辰安的異狀,只顧着指給他看那斷裂之處。

白辰安順着他的手指看了過去,見到了生平所見的,最為精致的橫梁。

整條橫梁雕着盤繞的五爪金龍,龍身上逼真的蓋了片片金箔作為鱗片,四周圍點綴着翠綠的碎玉,每一塊,都是價值連城,卻這樣輕易的,鑲嵌在這橫梁之上。

當然,這是東皇的禦書房,自是要多華貴,就有多華貴。

橫梁上的金龍顯然經過了侍人們不時的擦拭,依然光華如新,只是構成這橫梁的紅木,卻在歷經多年的風雨後,早已朽敗不堪。

當日裏螭吻所化的龍形無意間刮過,便已造成了這不可挽回的裂痕。

「說到底,還是這紅木的質地不牢,即便鑲金嵌玉,到底內裏早已腐朽,再精致華美,細心養護,也終有崩塌之時。」

張屏之以他專業的目光,為這損毀的橫梁做下來結論。

「終有崩塌之時嗎?」望着那搖搖欲墜的橫梁,白辰安思緒依然留在臨晝與南華糾纏在一起的身影上。

「那我等着,徹底崩塌的那日。」他輕聲道。

像是踩着柔軟的棉花堆,深一腳淺一腳,再度的走回了寝殿,多年習慣使然,見着這也許會塌下來的禦書房,第一個念頭,依然是想找到臨晝,告訴他這件事。

踏入寝殿之時,正遇見攏着衣襟,匆匆而出的南華。

錯身而過之時,那明顯還帶着少年青澀的身影畏懼的輕縮了一下,避着他的目光,赤着腳,低着頭快步的走了出去。

像是怕他遷怒般,慌張得連鞋都顧不上穿。

膽子這樣的小,到底是鼓起了怎樣的勇氣,才敢在暗度陳倉的幫着臨晝脫離禁锢後,再度不知死活的爬上臨晝的床?

難道他不知一個從小修習仙法,不擇手段到連君王都敢禁锢的人,若是對他這小小侍人起了殺意,便如踩死蝼蟻般,輕易就能得逞嗎?

還是這天真的侍人自以為救了東皇,便是立了大功,又成了他的枕邊人,臨晝便會一門心思的護着他了?

真可笑,那方才又何必擺出畏畏縮縮的姿态?不是該一副得意洋洋的面孔,向他這個失敗者好好的炫耀一番嗎?

他怎麽敢?怎麽敢用着這畏縮的姿态,一而再,再而三的……

白辰安的心頭,泛起了深深的怒意。

明知這是遷怒,明知這一切不過是出自東皇的授意。

明知這南華,不過就是臨晝手底一件工具,正在旁邊,便順手使來,用來馴服他白辰安的棋子而已。

南華是第一枚棋子。

而第二枚,此時此刻,正一臉媚笑的依偎在這男人的懷中。

「嗯,讨厭,吾皇怎麽可以當着辰安公子的面欺負妾身?」那水蛇一般的美人扭着腰,躲開了作勢要捏她酥胸的大手。

「你不喜歡?若不喜歡,剛才還叫得那麽歡,孤王還以為你就愛這粗暴的調調呢?」調笑的聲音出口,倏地兩指用力,夾出了指尖的紅纓,換來一聲疼痛的嘤咛。

那美人卻整個的膩了上去,檀口送上香吻,雙手自行解開了半敞的衣襟,嬌美的胴體露了出來,似乎并不在意殿中多了一個人,只一心一意的取悅心愛的君王。

白辰安定住了上前的腳步,幾乎是木然的望着這一切,清波碧幽的心湖像是陷入了永夜般靜默如死。

『辰安,你要習慣……』驀然,那如死的靜水中,像是有什麽潛伏着,低低的響起了幽魂般的勸誘聲。

『辰安,你要習慣……』

『辰安,你要習慣,他本性便是如此……』

『辰安,你要習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辰安,你要習慣,你要學着像那張屏之,當個傻子……』

『辰安,你要習慣,只有你慢慢的學會習慣,只有你接受現實,才有幸福……』

那游蕩的幽魂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最深處冒出來,一聲聲的勸誘着,要他習慣,要他妥協,要他接受現實。

他所愛的男人,生來便是用情不專的性子,那麽愛上他的人,便只有習慣,只有妥協,只有接受現實。

『是這樣嗎?應該這樣嗎?只有這樣嗎?只能這樣,才能獲得幸福嗎?』

『是的,只能這樣,只有這樣,才有幸福。』生怕不能說服他般,徘徊的幽魂争相恐後的點頭,個個帶着溫柔的眼神,安撫的笑意。

這熟悉的,溫柔與安撫,帶着頑固的堅持,那是屬于他所愛的人,臨晝的堅持。

『那就這樣吧!』在這溫柔的眼神與安撫的笑意中,心口的疼痛慢慢的淡了下去,湧上的,卻是深深濃濃的疲憊。

「好累好累,我打算妥協了,我會試着去習慣。」像是着了魔一般,白辰安喃喃自語着,慢慢的走上前去。

像是要讓自己更努力的習慣般,漆黑的瞳眸睜得大大的,一步一步,走到那交纏的人影前,倏然伸手,有力的五指抓住了正努力的愛撫着君王的纖白藕臂。

一使力,輕而易舉的就将那四肢都纏在男人身上的半裸佳人扯下了床。

「你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要我丢你出去?」屬于獸類才有的詭異倒豎的瞳眸冷淡瞥過來,那美人瞬間的驚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那麽辰安,你趕走了這侍寝的人,是打算自己替代她嗎?」被打擾了好事的東皇依舊懶懶的靠在床頭,漫不經心的詢問着,絲毫未曾露出半點不悅之色。

白辰安立在床頭,沉默不語。

回應他的,是再度籠罩了整個寝宮的青色焰蟒。

熾烈的焰蟒邊緣鑲嵌着金色的漣漪,一圈圈的擴大,絲絲縷縷的滲入到青焰中,直至整片整片的青色,都熔成了燦亮的絢金。

見狀,臨晝的神色間那一絲漫不經心,終于整個的褪得幹幹淨淨,「住手,辰安,收起這冰炙術,它會耗盡你所有的靈力。」

顧不得幾乎滲入骨髓要将整個人都扯碎到不剩一點殘渣的極度森寒,他着急的伸出手,想要阻止他心愛的小鬼頭施展這致命的法術。

冰炙術不是普通的仙法,這法術極為耗費靈力,這個法術一旦施展,修仙之人若是沒有足夠的靈力支撐,那麽最後用來維持的,便只有施法者的元神。

看着青色焰芒燃起的一瞬鑲着金邊,便可知道白辰安早已沒有了過多的靈力,眼前這燃燒的整片金色焰芒,本是白辰安的元神。

『我也想,使盡全力說服自己去習慣。』

『只是就如你怎樣都沒法專心對我一人,我亦無法眼睜睜的放我所愛之人去擁抱別人。』

『我們就這麽耗着吧!耗到我死之時,是否,你就能回心轉意?』噙着冰冷的微笑,靜默的看着這熾烈的金色焰蟒,呼嘯着,席卷上探手過來的東皇。

疼嗎?臨晝?

很疼吧?

但不要緊,它馬上就會過去。

待這金色的焰芒燃盡,你就不疼了。

待這金色的焰芒燃盡,你便可心無旁骛的,與你看上的美人自由自在的盡情纏綿。

待這金色的焰芒燃盡,這世上便再沒有任性阻攔你的白辰安。

臨晝,你會将我葬在哪裏?

我不是皇族,當然不會葬在那二十裏之遠的皇陵。

你說你愛我,會不會就将我葬這宮中某處,想起來,便摟着新來的美人,來看一眼那孤零零的墳墓。

我不要,不要死後還要看着你和別人在一起。

還是把我送回赫連山脈吧!姐姐會把我埋在幼時住過的木屋邊的老榕樹下,讓我待在族中,慢慢的遺忘與你在一起的日子。

金色的焰芒越來越盛,對于法術的控制也越來越薄弱,到蒼青色完全褪盡之時,沒有半點靈力維持,便只有魂飛魄盡的下場。

從此再看不見綿延起伏的赫連山脈,相親相愛的族人們,再看不見童年的玩伴,親愛的姐姐,和似乎很嚴厲其實卻很慈愛的老父。

真想,再看一眼山邊盛開的野花,再聽一聽那森響的瀑布,還沒跟爹、跟姐姐、跟螭吻他們道別啊!

我其實,只是想要臨晝後悔,想要他終于改變心意,肯一門心思的和我在一起,只和我在一起。

不不不,這個願望還沒達成,我不要死。

「乖,別動,不要掙紮,你不會死的。」安撫的聲音,不知為何聽起來竟有着很深很深的無奈感。

帶着生機的暖流,緩緩的從頭頂的百會穴慢慢的灌入,同時,室內游動的焰芒慢慢的褪去了金色的光亮,逐漸的被游動的蒼青色火蛇取代。

『是那顆夜明珠。』從元神渙散得昏昏沉沉,到靈力恢複神完氣足,白辰安終于想起了先前整個寝宮的結界被臨晝破解時,遺下的那顆法術結成的珠子。

此刻,那青色的珠子正在臨晝的手中滴溜溜的旋轉着,随着珠子的轉動,裏頭蘊含着的原本屬于他的靈力,再度的被釋放了出來,充盈了整座寝殿。

臨晝竟在他使出冰炙術之時,跟着使出了與他同樣的方法,用的還是他之前施法時殘留下來的靈力。

這些靈力雖然不多,但那貼滿了整座宮牆的符咒在這個時候起了作用,這些符咒擋下了所有散溢在宮中的殘餘靈力,使得它們一星半點,都未曾流出宮外。

「別忘了,螭吻和蒲牢之前在宮中大鬧過一陣,殘留下來的靈力,加上那顆珠子,足夠替換出你元神。」

「那如果這些還是不夠呢?」不過是些殘留的靈力,他一個未曾修煉的凡人,還真敢使出來。

「怎會不夠?若還是不夠,孤王就拿自己的元神跟你換。」對着他不敢茍同的眼神,臨晝如是道,一面繼續的任由手中的珠子旋轉着。

這是個十分冒險的舉動,便如白辰安先前靈力不足,法術最後的支撐需要他的元神一般,這次賭上的,是臨晝的性命。

但幸好,那珠子一點一點的變小消逝,金色的焰芒轉變成了蒼青色後,只染上了點點深紅,那是屬于螭吻和蒲牢先前殘留的龍族靈力。

僥幸逃過了一劫,兩人在冰炙術反噬下,都被凍了夠嗆,臨晝緊擁着他的手臂甚至不可遏制的顫抖着。

『到底他是凡人,即便爹先前渡了口仙氣,強行施展這耗費靈力的法術,還是力不從心,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麽短壽之類的後遺症。』

白辰安有些擔心想着,擡頭瞥了死抱着他不放的東皇一眼,這一看,渾身上下的汗毛霎時都豎了起來。

臨晝的手臂的确是在微微的顫抖,但那壓根兒不是受了法術反噬的關系,而是因為他氣過了頭,控制不住力道的緣故。

那緊箍的手臂像是要将他攔腰掐斷一般,以這男人幼時就力能扛鼎的傳言來說,他這麽一用力,真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呆了一會兒,白辰安開始掙紮,但這些時日來耗用靈力太多,何況純靠蠻力,他從來就不是臨晝的對手。

深吸了一口氣,正待化作一陣清風逃逸,對他的舉動了若指掌的東皇卻先一步的取出了暗藏的定身符。

小小的符咒印上了額頭,立刻剝奪了他所有行動能力,白辰安望着臨晝的眼神頗有些不可置信。

他不是一向都對自己的魅力充滿信心,喜歡枕邊人主動,既不願,也不屑動手強迫別人的嗎?怎地今日……

「辰安,孤王本想給你時間,讓你慢慢的習慣,但你如此胡鬧。」收緊手臂,臨晝俯下身親吻他,眼底罕見的蓄滿了風暴。

「我不願意。」動彈不得的被撕開衣襟,扯斷腰帶,剝下亵褲,赤裸一如初生的嬰兒,白辰安依然力持鎮定的表示了他的拒絕。

這雙手,撫過多少如玉的肌膚,這炙熱的吻,又曾落在多少甜蜜的芳唇上,這有力的擁抱,又到底給過多少自薦枕席的美人。

就在半個時辰前,他才剛從這男人手中,扯下了縛在他身上的妖嬈美色,再之前,是那個壞他事情的讨厭南華。

如今全然不管不顧,就仗着他救了他,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強迫他,這算什麽?

救命之恩這樣廉價,還不如袖手旁觀,直截了當讓他去死了算了。

「還不如讓我去死,屆時,你愛去抱誰就去抱誰,不要拿剛碰過別人的髒手來碰我。」太過氣憤,不知不覺的,就将心底話說出了口。

「住口。」不知為何,這近乎賭氣的話,卻仿佛踩中了臨晝的痛處,噙着腳踝的指掌用力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一般,分開緊合的雙腿,不再有溫柔愛撫前戲,臨晝挺身闖入他體內。

柔軟的入口,傳來了撕裂般的疼痛,蠻橫的進出全然是在發洩怒氣,卻偏生精準而惡意的,次次都撞到了最為敏感的那個點上。

連日來在床笫間被調教過的身體,卻違背了意識,在這疼痛中,漸漸的有了異樣的感覺。

「不,我不願意。」無力的癱軟在床頭,定身符的禁制讓他只能微弱的搖頭表示拒絕,卻抵抗不住身體本能的反應。

狂風暴雨般的抽送中,身下雪白的肌膚漸次染上了情欲的紅暈,漆黑的雙眸滿是羞恥的淚意,看都不敢看底下被喚起的挺立欲望。

雪白的貝齒緊咬着下唇,咬到唇邊溢出了血絲,卻依然抵抗不住體內深處湧上來的愉悅感,就在這被近乎強暴的對待下。

像是知道他心裏的想法一般,體內的兇器卻在這個時候停止了肆虐,只緩緩的進出着,摩挲過體內的毎一處,不再碰觸那要命的一點。

白辰安渾身顫抖着,放棄了掙紮,只在心中努力的回想着臨晝與別人在床上的模樣,試圖讓身體冷卻下來。

臨晝卻沒有給他這個走神的機會,就在他放棄抵抗的一瞬,幾下兇狠的進出,轉瞬間就奪走了他所有的心神。

盡管滿心不願,習慣了情事的身體依然被逼到了瀕臨爆發的邊緣。

「你不願意?嗯?」嘲笑的輕彈了一下那高高挺起,迫不及待想要噴射的欲望,臨晝的眼底閃過一抹寒光,「那孤王就來幫你一把吧!」

他伸手,按住了下一刻就要噴湧而出的頂部,帶着邪惡的笑意,低下頭,開始用舌取悅着身下這副明明不情願,卻不得不朝他敞開的身體。

胸前的兩點紅纓早已在放才的粗暴對待中被擰揉得又紅又腫,高潮之時卻被強行封住了出口,此刻所有輕微的碰觸,對于白辰安來說,都是巨大的折磨。

更遑論這男人惡意的吻遍了他全身後,猶不知足的再度進入了他,狂烈的進攻,每一下,都激起了體內巨大的浪潮,卻偏生,又不給他發洩的餘地。

「放……嗚……放開……」張口逸出的呻吟早已帶了破碎的泣音,卻絲毫沒有引起向來疼愛他的男人半點的同情心。

「難受嗎?辰安?可是你不願意,孤王也不願勉強你。」掠奪者毫無心肝的說着不負責任的話。

白辰安只覺得整副神魂都幾乎要在這劇烈的情事中被融化,逼不得已,只好求饒,「臣知錯,放、放過我。」

「你錯在哪裏?」

「不、不該尋死。」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臨晝一生最恨,便是摯愛之人死在自己面前。

他少時留不住相繼駕崩的雙親,數年前沒能阻止懿王自盡,如今自己竟然當着他的面以死威脅,想來這男人絕不會讓他好過。

果然,接下來任由他如何啜泣求饒,那個男人依舊執拗的将他的懲罰進行到底。

「饒、饒了我。」不管在他的體內洩出了多少次,那執意堵住出口的手指絲毫沒有松開的跡象。

「辰安,記得嗎?孤王剛碰過林美人,才抱過南華,現如今,它在你體內。」浸透了毒液的聲音,像是冰冷骯髒的冷水,将火熱的情欲壓了下去。

「但辰安,那不要緊,你會習慣的。」下一刻,那可怕的唇舌依然游走着,撩動身體的欲望,體內的兇器依然不安分的移動着。

「看,這就是身體的反應,與感情一點關系也沒有。」惡魔般的聲音勸誘着,「再多的美人有什麽關系,孤王最愛的只有你一個。」

「來,辰安,告訴孤王,你會習慣。」指間微微松開,滿溢的欲液緩緩的流了出來,勸誘着陷入欲望中的人。

「不……不要……」拒絕的聲音帶了哭腔,像是不肯同意這惡魔的說辭,又像是抗議着松開了一下下,立刻就堵上的手指。

「不要嗎?」覆在他身上的男人狀若遺憾的搖了搖頭,埋在濕熱的內部剛發洩過的欲望再度在內壁的收縮下挺立了起來。

再度展開的掠奪,引來了身下人更多的啜泣和求饒,他卻依然不為所動的逼迫着,「辰安,說,你發誓,會習慣。」

「我……」

咬着唇,依然不肯妥協的倔強,換來的只是體內更為兇狠的肆虐。

「我……我發誓……會……會習慣。」一句誓言出口,霎時所有的神采,都從那靈動的美眸中逝去,身下原本炙熱的身體頃刻間冷若冰石。

臨晝驚覺不好,正待松手,一陣清風拂過,懷中人瞬間就消失了蹤影,但他的擔憂,卻并沒有維持多久。

殿內的角落,緩緩的凝出了一道赤裸的身影,滿身的青紫紅痕,身下剛出來的欲望與體內溢出的白濁融在一起,混着淺淺血絲,順着修長的大腿流下,說不出的淫靡動人。

但他的眼中,卻充盈了不能撫平的深切悲傷。

「臨晝,你這樣的逼迫我。」額際的定身符早已碎裂成片,半黏在汗濕的發上,強行使用破開定身符的禁制,耗盡了白辰安所有的氣力,再沒有多餘的靈力化作衣衫來遮掩身體。

他就這樣全身赤裸的蜷縮在角落,眼底甚至沒有任何被欺淩、被逼迫的憤怒,只是全身上下,都流露出讓人看了就忍不住跟着他痛哭的劇烈傷痛。

「別碰我,好髒。」揮開了那雙擔憂的朝他伸出的手,靠着牆,靠着自己,一點一點的站直了身體,嫌棄的目光從男人的手上,落到了自己旳身上。

「辰安,辰安,快來,那根橫梁掉下來了,正德殿要塌了。」臨晝正待開口,外頭着急呼叫已傳來了。

「大人,您不能進去,現在是半夜,吾皇正安睡。」

「哎,你們不要攔着我,正德殿是禦書房的所在,我就不信塌了吾皇還睡得着?」寝殿之外,焦慮的張屏之與守衛争辯着。

白辰安起身,披了件衣裳出來時,就見到這面貌俊美的年輕人正在殿門前焦慮的踱來踱去,一見他,依然不管不顧的扯了就走。

「這正德殿的禦書房不知有多少重要的文書在裏頭,我試着取下那根毀損的橫梁,卻沒找到适合替換的,現下這座大殿搖搖欲墜的,看着就是要塌下來的樣子,這可如何是好。」

張屏之一路走,一路喋喋不休的介紹着情況,全沒有注意到白辰安踉跄的腳步,與幾步之遠,與他們同行的東皇。

「若是确定會塌,就先派人将殿內要緊的都先搬出來。」白辰安随口回道,整副心神都放在別處。

方才拼盡全力破開定身符的禁制,仿佛耗盡了所有的靈力,這會兒體內空空蕩蕩,只怕旁人輕輕一推,就能推倒,也幸虧屏之心急的拉着他,不然只怕連走路都要摔倒。

到了正德殿外,最先見到的,便是那根張屏之叫人卸下來的破損橫梁。

從近處看,這梁柱越發的氣勢驚人,上頭雕刻的五爪金龍描金嵌玉,盤繞着柱身,曙光中光華璀璨,熠熠生輝,一如君王的愛情。

但去掉了這裹着金玉的外殼,梁柱的本身,卻只是一段年久失修的巨大朽木,殼子再華美、再絢爛,也擋不住內裏劇烈的朽壞。

那這漂亮的外殼,又有何意義?

既無意義,我又因何這般戀戀不舍?

「辰安,找不到替代的橫梁,除了拆了這正德殿,我實在無法可想了,你有何良策?」張屏之回頭,驚見臨晝,連忙行禮,「參見吾皇,您什麽時候過來的?」

「屏之,我要走了。」白辰安并未側頭再看不遠處的男人一眼,只是轉過身,朝着前方宮門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意義不意義,留戀不留戀,都不是那麽重要的事了。

蒼天明鑒,對于這段感情,我已盡力。

十四歲初下山,族中長老破天荒的全數到齊前來送別,老爹殷殷吿誡,諄諄囑咐,為了十八部族,務必留在東皇身邊,守住他的安危。

誰會想到,如今放眼天下,最想要臨晝性命的人,正是發過誓必須要守護他的白辰安。

「沒想到吾皇如此大方,就這麽眼睜睜的放手,任由心上人飄然遠去?」正德殿裏走出來的男人一身的書卷氣,惋惜望着白辰安離去的背影。

「辰安公子走了?他什麽時候回來?」被他拉來做幫工整理文書的南華聞聲擡頭,怯怯的偷瞥了眼同樣望着白辰安離去方向的東皇,見他并無不悅之色,這才小聲開口詢問拉他來做幫工的人。

「這個嘛!就要問我們英明神武偉大奉獻的吾皇啦!南華啊,你我都是下臣,還是不要妄自揣度聖意為好。」

「是,鄭太傅,南華知錯了。」南華的頭低到不能再低,乖乖的點頭認錯。

「鄭太傅,你就是鄭丞相家三公子,鄭太傅?」張屏之驚訝的張大了嘴,今兒是什麽日子?怎麽意外一樁接着一樁。

先是辰安突然看都不看東皇一眼,甩甩袖子走人了,讓他吃了一驚。這說是與東皇關系暧昧,前些日子出了宮的丞相家三公子竟又回了宮。

妖孽啊,這事兒太詭異了,鄭三公子回了宮,那沁小姐呢?沁小姐剛答應了他的求親,不會也……

「臣、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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