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4)

個看護守着,他随手抓了兩把錢将看護打發了,打開門,就看見顧绾寧規矩地靠坐在床上,膝蓋弓着,上面放了本小本子,此刻她正專心致志地在本子上寫着什麽,倒沒有白薇口中所述的‘瘋了一般的鬧騰’。

季潛就這樣懶洋洋地靠站在門口,偏着腦袋看她埋頭苦寫,那模樣,單純而癡迷,若有旁人就會覺得:這少年的眼神,亮得有些詭異了。

季潛撒了謊,他其實是見過顧绾寧的,就在五年前,那場面他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有些好笑,只覺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廢柴的女人,除了模樣過得去,身段過得去,智商全叫狗吃了,難怪鬥不過他們家那一大群老小王八蛋,連季家的門兒都沒摸着,就被個突然蹿出來的女人給掃地出門了。

蕭明萱好歹還在他們家長臉了幾年,但終究是個光吃飯不下蛋的,這兩年日子也不好過了,而這個扶不上牆的軟嬌嬌……啧,丢人。

季潛勾着唇笑了笑,突然就想到那天季薄川送顧绾寧來時的場景:那時候他就在對面二樓,不必費心就能将走廊上的一切盡收眼底,他大哥走時什麽表情他是沒看到,說了什麽話他當然也沒聽見,不過就憑他季薄川大忙人一個,車卻在療養院外足足停了四個小時,将近天黑才開走。

季潛就斷定了:顧绾寧這女人是真蠢呢,活該一次次被人捏着玩。

但凡她要是個會來事兒的,別說卯足了勁兒像今天這樣拼命爬防護欄了,就是當日多少鬧出點動靜,她也早就被他大哥立刻接走,回去好吃好喝供着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季潛還挺慶幸她不懂世故,不然他一個人在這裏可就無趣了。

“顧姐姐,在寫什麽呢?”他音調一提,幾步進了房間,一屁股坐床上,湊近腦袋就要去看顧绾寧手上的本子。

顧绾寧被他吓了一跳,小本子都掉在了床上,季潛趁機瞄了眼,全是些方格子,有幾個畫了勾,像是原始的記錄本。

“你用這個記時間?”他數了數畫勾的格子,正好與她在療養院待的時間吻合。

顧绾寧不想跟他多談,她皺着眉将本子收好,放進床頭櫃,心裏想,這少年臉皮怎麽就忒厚呢,自來熟得厲害,但也沒有發作,只是對季潛沒什麽好臉色就對了,輕輕地‘嗯’了一聲。

季潛可不管她擺臉色,連忙親親熱熱地湊過來,硬是要說她,“你用這個記時間可麻煩,時間長了還容易亂,我那裏日歷本有的是,你喜歡風景的還是人物的,我立刻去給你拿。”

顧绾寧別扭地與他拉開了點距離,倒也安靜,“不用了,我只記一個月,用不着日歷本。”

一個月?季潛難得好奇寶寶不解的樣子。

一個月,季薄川答應了跟她離婚的日子。

Advertisement

顧绾寧心裏是這樣想的:季薄川這人雖說諸多不好,但他到底說話算話,一個月之後,我堅持離婚,他也不會再為難我,到時候大不了我再求求他,讓他高擡貴手将我放出這個鬼地方,我就自由了。

但她內心深處又有點小羞恥,說過了,她私心裏自尊心強,原本顧绾寧也想着,離開了季薄川,我可以找份穩定的文職工作,交些談得來的朋友,或者情況合适了再找個對象,結婚生子,日子平靜如水也好過被人當作精神病這樣的波瀾壯闊。

她一直都沒想要通過離婚從季薄川手裏得到什麽,她始終感激他,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拉過她一把,這樣的感激現在猶存。

可是現在她又悶悶地想:算了,我還管什麽面子,還是拉下臉向他要一套房子吧,好讓爸爸能安享晚年,老城區那裏的房子太破了,根本住不得人。

想到年邁的父親,她心裏一酸,又開始哭,在倫敦那幾年,她給家裏的電話少得可憐,不是不想,是不敢。

“顧姐姐?”季潛臉色緊張地搖了搖她的手臂,心中倒是不以為然:女人的手段不就那幾樣,鬧過了就哭,哭過了繼續鬧,沒完沒了。

可惜這傻妞技能點都點亮了,卻一樣沒用在刀刃上,他見她哭得可憐,心裏卻怪怪地想:你說你好歹也比我大多了去,你現在對着我一精神病哭得稀裏嘩啦是啥意思?我也不能像你老公一樣抱着你哄不是?我更不是你爹,沒法講點童年冏事來逗你。

還是給她遞了張紙巾。

季潛拍了拍她的背,一邊又湊近要給她擦眼淚,準備說點什麽分散她的注意力,便問道,“顧姐姐,你為什麽會來這地方呀,我看你挺正常的。”

“我看你也不像精神病。”顧绾寧心裏煩,拿話堵他。

季潛不介意,呵呵笑,“我哪兒跟你一樣,我是被铐着來的,我起初可不願意,放火燒都放了好幾回,他們後來只能用鎖鏈鎖着我,那粗的鏈子,可吓人。”他用手比劃了一下,依舊笑呵呵的。

顧绾寧有些愣,看到了少年不算粗實的手臂上,的确有着猙獰的痕跡,像是被什麽東西捆綁造成的,她心下有些不忍,讷讷地說道,“動私刑可是犯法的,你可以告他們。”卻到底有些害怕了,怕那樣的事情遭遇到自己身上。

“狗屁的私刑,”季潛甩甩手,一副不願深談的樣子,“你以為是那些白衣服的龜兒子鎖的我?”他啧啧兩聲,“是我家裏人,他們每天都要派人來看我還在不在,我要是敢逃出去,指不定被抓回來就人道毀滅了,眼不見為淨麽。”

顧绾寧已經被吓呆了,早忘了哭,眼神呆呆地望着季潛,“那、那你家裏人……”

季潛胡亂揉揉她的腦袋,語氣有着不符合年紀的陰沉,“一群老小王八蛋有什麽好說的,早晚老子一把火燒死他們。”

顧绾寧只當他是氣話,心裏有些唏噓,但突然又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她自欺欺人地想:我再慘也不過是要跟自己老公離婚,說不定離了婚還能過點清靜日子,未來還是有點期待的,可這少年大好年華,卻要在這個鬼地方耗過。

她心裏有些同情,便将晚上發的那顆蘋果找了出來,遞給季潛,暖聲道,“你吃吧,蠻甜的。”她原本準本留着作宵夜的。

這下換季潛呆愣了,他懵懵地捧着手上的大蘋果,顧绾寧第一次這樣好聲好氣地對他說話,他倒是顯得受寵若驚般,呆呆道,“謝、謝謝。”說完就低下頭啃蘋果了,斂着的眸子不知到底想了些什麽。

“你跟我弟弟很像。”顧绾寧突然說。

季潛啃蘋果的動作一頓,擡起頭來,“是嗎。”

顧绾寧認真地點了點頭,補充道,“當然你比他聽話得多。”除了愛亂撒錢這一點之外。

季潛不願她說她弟弟,啃完蘋果跳上床,他盤着腿在她身邊坐下,輕巧地轉移了話題,問,“顧姐姐,你是不是特別想離開這個地方?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裏?”

見她又開始眼露哀色,季潛就知道自己說中了,安慰道,“你先別急着哭,這裏每半個月都會允許家屬探望一次的,後天就是十五號家屬前來的日子,到時我保證能讓你出去,不過你可不能出去了就不理我。”他牽了牽她的手,有點忐忑不安怕被丢下的樣子。

顧绾寧這次沒有推開他,被他握着的手一下就出了汗,她壓低聲音有些緊張地問,“真的可以出去嗎?”

季潛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當然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進入病友相親相愛的河蟹時段……

小季童鞋:绾寧绾寧,你該吃藥了。

绾寧病友:我已經連你的那份一起吃掉啦。

今天沒吃藥,依舊覺得自己帥帥噠,【看文小貼士】:都是一鍋子爛事,小天使們千萬別同情誰,現在越同情誰,以後就越想掐死誰,當然更不要萌上精神病的小季童鞋,麽麽噠~

☆、二十章

十五號轉眼即到。

顧绾寧這兩天寝食難安,她每天都縮在自己的小房間裏,麻木地聽着外面花園裏病人的瘋笑聲。季潛信誓旦旦地說一定能讓她在今天離開這個鬼地方,她此刻緊張地盤腿坐在床上,用中性筆簡單地記錄好日期,記錄好之後她又神經質地在本子背面狠狠塗抹,使勁将紙都磨破了一層。

十三天了,她緩緩吐出一口氣,距離與季薄川離婚的日子,只剩下半月餘了。

“顧姐姐,”一身幹淨病服的季潛推門進來,他手上抱着一個大箱子,神神秘秘地對她說,“從上午十點鐘開始,家屬就能按序進來探望病人了。”

顧绾寧心裏有些小不耐煩,但她忍住了,只問,“這跟我有什麽關系?你說能幫我出去的。”

季潛笑嘻嘻地看着她,眉目多情,“顧姐姐你弄錯了吧,我只說了幫你創造條件,至于讓你出去,我可沒那個本事,否則我自己早不在這裏了,不過我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他話鋒一轉,“你進來的那天在走廊上跟你拉拉扯扯的男人是誰?我看療養院的領導都對他頗為小心的樣子。”

他故意将話題往季薄川身上引。

顧绾寧果然就呼吸快了些許,明顯愈發緊張,她雙手揪緊了自己的衣邊,臉都白了幾分,“那是,那是一個朋友,”忙着又補充道,“我跟他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就是他執意要将我關在這個鬼地方的,他不會讓我出去,他說我精神有問題。”

顧绾寧那點隐秘的自尊心作祟,她不想讓這少年知道她那段畸形的婚姻,更不想讓他知道半月後她将會成為一無所有的失婚婦女。

對了,房子,我還可以問季薄川要一套房子——這是她目前最大的追求,也是最令她羞憤到難以啓齒的追求。

見她那樣拘謹局促的表情,季潛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唇角,突然傾身靠近她,漂亮的丹鳳眼中閃爍着異樣的華光,在她耳邊低聲道,“顧姐姐,我有好東西要給你,絕對會讓你不後悔認識過我。”示意般揚了揚手上的黑箱子。

“你跟我來。”他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拉起顧绾寧的手,不由分說地拉着她朝外面跑,出了病房直奔療養院頂樓。

這是顧绾寧第一次來到療養院的頂樓,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兩邊都是一道道防護門,安靜單調得吓人——這裏根本不像病房,反而更像停屍間。

“我還是先下去了。”她緊張地轉身就要離開,卻被季潛重重拉住了手腕。

季潛捏到了她腕上還未痊愈的傷口,顧绾寧疼得發出嘶地一聲,只覺這少年說話言行如此不搭,心中有些憤怒,卻驟然聽得他笑呵呵地說,“顧姐姐,你想不想知道這些房間裏都是怎樣的光景?”

顧绾寧還在努力掙開他的手,季潛絲毫不介意她的不配合,自顧自說道,“這裏面關着的,都是有攻擊傾向或者自殘自虐傾向的病人,當然……也有罪犯。”

“你胡說,罪犯都該被關在監獄裏。”

季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清潤的嗓音回蕩在空蕩蕩的走廊裏,聽起來竟然有幾分滲人,他抱着箱子懶洋洋地靠在一道鐵門上,用腳尖指了指對面緊挨着顧绾寧的一道門,“那裏面住着的,是個五十多的男人,患有間歇性狂躁症,一次發病時,他将自己小孫子的胯-下二兩肉割掉了,被他家裏人送到了這裏來,每天進行電擊治療,美其名曰希望他‘早點恢複人性’,你仔細聽,隔着門還能聽到他隐約的慘叫聲呢……”

少年精致的面容驀地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清緩而綿長,眼睛安靜地盯着她,“顧姐姐,這世間最恐怖的地方,從來都不是監獄,最可怕的報複,也絕對不是一刀斃命。”

顧绾寧後背都冒出了冷汗,忽覺這少年的眼神亮得灼人,她迅速離開了所站的位置幾步,然後見季潛突然掏出了一把鑰匙,插-進對面的那道鐵門中,咔嚓一聲,門開了,什麽電擊,什麽中年男人……全都沒有。

“吓到你了?”他又恢複了之前的嬉笑厚臉皮,親親熱熱地過來牽她的手,“我剛剛開玩笑呢,這就是普通的治療室,你進來看看,牆都是軟的,摸着可舒服,像涼悠悠的水床。”

顧绾寧被他拉着進了房間,她老覺得耳邊還能聽到男人被電擊時發出的聲音,顧绾寧謹慎地看着房間內的物品,都是些簡單的生活用具,但全都是柔軟質地,包括牆、床、桌椅……像是小朋友的游戲世界。

季潛順手将門關上,顧绾寧緊張地盯着他,“這裏是幹什麽用的?什麽病人會用這樣的治療室?”

季潛沖着她笑得神秘,“你一會兒就知道了。”他從帶來的箱子中拿出一瓶酒,用房間內那種質地奇怪的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遞給她,“這是我家裏人送來的梅子釀,味道很好的,顧姐姐你要不要嘗一點?”

清酒的醇香在狹小的空間內蔓延,顧绾寧那早八百年埋下的酒瘾犯了,不自覺眼睛就順着他的杯子轉,卻還是覺得他今日行為古怪,對他産生了防備,低聲道,“我不喝酒。”

季潛含笑睨着她,眉眼彎彎,“是不會喝,還是不敢喝?”

見顧绾寧不吭聲,只直直盯着酒杯,他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原來是怕我害你呀。”一口将杯中酒盡,他舔了舔嘴巴,喝得太急,面色一下子就被沖得微紅,季潛繼續将杯子滿上,自己又喝了一小口,才将剩下的遞給顧绾寧,“這下不必擔心我害你了吧,顧姐姐?”

顧绾寧接過杯子,因為尴尬,臉色倒紅潤了些許,她一口将杯中酒灌進肚子。

季潛笑,拉着她在床沿坐下,又開始倒酒,“來,再喝點。”

……

兩大瓶梅子釀下肚,顧绾寧已經暈暈乎乎的了,她酒品向來不好,喝多了酒就開始鬧騰,能将人折騰死,所以喝酒一直都有個度,可是這次卻不知怎麽了,明明還是普通梅子釀的味道,她卻一杯接一杯,甚至在季潛冷靜地宣布已經沒有酒了的時候,她還突然掀桌子大發脾氣。

“給我酒,快給我。”顧绾寧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比醉酒更興奮的高強度刺激狀态,她大聲說着話,又哭又鬧,重重摔打着房間內一切可以摔打的東西,最後沒摔的了,就抓着季潛的胳膊使勁搖晃,淚流滿面地胡亂重複着一句話,“給我……我求你給我,求你把藥給我……”她手上的指甲在季潛的手臂上留下一條條猙獰的痕跡。

她毫無尊嚴地求着他,藥。

季潛卻全無醉酒之态,他被她抓傷的兩條手臂緊緊将她抱住,用勁将她按在床上,一只手緩緩拍着她的後背,一邊替她擦眼淚,像是哄着任性的孩子,“你再忍忍,顧姐姐你再忍忍,你聽我說,你好好聽我說話行不行,你給我大哥打個電話,你讓他聽聽你的聲音,然後咱們就都可以出去了,你乖乖的好不好,那東西嗑多了不好的……”下手卻半點不留情,各種擒拿術都用上了。

季潛将一個新手機塞到顧绾寧的手上,握着她的手,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按下那個令她熟悉而恐懼的號碼。

“你害我!”顧绾寧狠狠甩開手機,聲嘶力竭地跟他撕打成一團,藥性上來,她雙目通紅,拼了命地要推開他去拿剩下的半瓶酒,大聲哭喊,“連你也害我,你跟他們都是一夥的,你跟季薄川是一夥的!”

她明白了,他口中的“大哥”,是季薄川。

季潛,就是季家那個未成年就被送進療養院的小少爺。

電話已經通了,季潛騰出一只手來壓制住顧绾寧,另一只手撿起地上的手機湊到她的耳邊,那頭沉沉的一個“喂”字傳到耳邊,熟悉的冷漠語調,顧绾寧一下子就頹然地放棄了掙紮,默默嗚咽出聲來,被興奮劑刺激的神經中樞一下子就陷入了短暫的麻痹狀态。

論毒品,對顧绾寧而言,季薄川絕對是其中之最。

“绾寧?”沒得到回應,那頭季薄川只能聽到淺淺的嗚咽聲,他握着手機的左手驟然收緊,聲音都幹澀得不像話,試探着問,“绾寧是你嗎?你出聲說句話?”

季潛滿意地拿起手機放在耳邊,懶洋洋道,“是我,大哥,好久沒見了。”沒等到那頭的回應,他又自顧自說道,“嫂子她現在的情況好像不怎麽好,真是抱歉,我不知道她從前有吸毒史,搞的藥量多了點,她嗑high了,現在好像挺難受,一直叫你名字呢。”

“季潛。”那頭季薄川重重連名帶姓叫了他一聲。

季潛看着顧绾寧使勁在房間柔軟的四壁上胡亂沖撞,彎唇笑得漂亮,“不過你現在最好還是別過來了,她現在的模樣難看得很,但到底可憐,索性她這些天待我不錯,我決定将我的私藏品弄點在她身上。”

“你敢碰她一下試試看。”

怒氣勃發的一句話,最後聽得砰的一聲,季潛驀地将手機遠離耳朵,啧啧笑了笑,突然撲過去将顧绾寧按住,找來繩子将她五花大綁,捆在房間內唯一的一張大椅子上,然後又神經質地溫柔安撫,溫聲細語在她耳邊說着話,“乖點,顧姐姐你乖點別鬧,也別怪我害你,這都是我們商量好了的不是,我出主意,你受點罪,結果都是好的,我們都會得到自由……”

他連人帶椅子緊緊抱着她,見她只麻木地不斷流着眼淚,連忙将剛才用過的手機塞進她的手裏,握着她的手指點開一段視頻,邊說,“我不會讓你白受這罪的,你看,給你的道歉禮物我都準備好了,你看,你睜開眼睛看看,乖,先別哭睜眼看看清楚。”

顧绾寧通紅的雙眼掃過一眼手機上的視頻,然後就再也沒有辦法移開,她渾身僵硬了一瞬,眼中淚水破了閘般洶湧而出,劇烈掙紮着就要去搶手機,仿佛要用盡全力搶回自己曾經被狠狠踐踏的尊嚴。

那視頻中,清楚地記錄了五年前蕭明萱流産的真相:

酒店樓梯間,她和蕭明萱的劇烈争吵,她的每一聲質問,蕭明萱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兩人隔着兩米遠的距離,蕭明萱故意踩空腳步,重重摔下樓梯間,她被人從後面狠狠一推,猛地随着蕭明萱一起摔在樓梯拐角,恐怖的鮮血流了滿地,觸目驚心。

一切都鮮明如昨日,包括那一句讓她午夜噩夢纏身的詛咒,緊捂着肚子,蕭明萱冷笑着欣賞她的狼狽:顧绾寧,我用自己的孩子,換你一輩子永不得翻身。

“顧绾寧,我用自己的孩子,換你一輩子永不得翻身……”

視頻播放完,手機屏幕熄滅,季潛看着已經木然放棄搶奪手機的顧绾寧,靠過來将她抱進懷裏,他仔仔細細地在她耳邊說,一個字一個字,“顧姐姐,你今天是肯定能出去的了,只要你想辦法将我也弄出去,我就将這段視頻送給你,這是唯一能證明你清白的東西了。”說完又讓她喝了一口餘下的梅子釀。

顧绾寧仿佛靈魂出了竅,毫無反應。

“是污泥,就活該永遠被人踐踏,顧姐姐,你不該跟污泥一般受到這樣的殘忍對待。”

少年的聲音有着不同于成熟男子的清透,此刻如一道驚雷,伴着強勁刺激的藥效,狠狠打在顧绾寧的心尖上,讓她一陣顫栗。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沒臉見人的碼字手殘黨,更新比較慢,小天使們請不要嫌棄我,麽麽噠~

蟹蟹【打南邊來個半仙】小天使的地雷,牽一牽小手!

☆、二一章

顧绾寧突然不見了。

這個消息讓原本勝券在握的季潛都措手不及,

之前在頂樓的時候,季潛以為兩人已經達成共識了,他仔細地教她待會兒季薄川來了怎麽說話,怎麽做,反複耐心的解釋那藥不會對她造成大傷害讓她不要擔心,并且保證說只要兩人都出去了他就将那段視頻送給她,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拒絕,乖乖點頭安靜得像個孩子。

可是現在卻突然不見了人?

季潛一只手搭在門框上,看着治療室內被打翻在地的椅子繩子,有種被人戲耍過後的狼狽。

“她人在哪兒?”季薄川的聲音就響起在季潛的耳邊,壓抑到窒息的冷冽,一個字一個字地重複第二次,“我問你,季潛,顧绾寧人在哪兒?”

“我不知道。”話音剛落,季潛臉上就重重挨了一拳,他臉偏到了一邊,唇角帶紅。

季薄川居高臨下地睨着他,重複問,“顧绾寧在哪兒。”

“我說了不知道!”季潛狠狠轉過臉來,眼底盛滿了刻骨的快意,突然覺得顧绾寧這一逃逃得好,簡直好極了,他重重抹了抹唇角沁出的血跡,譏諷地扯了扯唇角,疼痛使得他的表情扭曲起來,“你何必擺出一副恨我入骨的樣子,一個女人而已,我替你解決了你不是該感謝我?難道你會将自己的心頭肉丢在這種惡心的地方?”

季薄川臉色越來越難看,跟他一起來的何致銘終于忍不住出言阻止,“小潛,你少說兩句。”

“我有說錯嗎,”季潛卻不依不饒,“睜大你們的眼睛看看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看看這裏都是些什麽人!跟對付我一樣,用馴養動物的方式馴養老婆,大哥,這麽多年你的手段還是一樣的老套。”

“吩咐人看好他,片刻不準離。”季薄川只說了最後一句話,轉身大步離開。

何致銘有些為難地看看季潛,“你說你這不是——”

“說教的話就省點口水。”季潛轉身進療養室将地上一個新手機撿起來,款款道,“喜歡派多少人守着我就守着吧,否則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殺人放火就麻煩了,替我謝謝大哥的好意。”

何致銘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可見到季潛唇角的青腫,到底有些不忍,又走了進去,說道,“你不該對嫂子下手的,也不該用這種方法刺激你大哥,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想出去,可這樣只會跟家裏鬧得越來越僵,适得其反。”

“你以為我還指望着家裏大發慈悲撈我出去?”季潛笑得漂亮,将那個白色的手機在手掌上轉來轉去,“我不是那個愚蠢的十四歲少年了。”

見何致銘尴尬地無話可說了,季潛又徑自笑了起來,“我要是說我其實是被顧绾寧耍了你信不信?就在剛剛,就在剛剛所有人都以為她逃跑了的時候,她一定就躲在這層樓的某一個房間中,又或者在療養院某個隐蔽的地方,我大哥現在去興師動衆找人了,療養院內外人仰馬翻,她就可以趁亂逃出去了。”

“說不定現在都已經上了離開的車了。”季潛聲音始終輕輕潤潤的,帶着幸災樂禍。

何致銘一拍大腿,覺得事情糟了,去找季薄川,卻怎麽都找不到。

季潛總算有一點說對了,顧绾寧最初的确就只是躲在頂樓角落的一間雜物房,療養院四面高牆,她怎麽可能輕易逃得出去?致幻劑的藥效在她體內發酵,但也許真如季潛所說不會有大危害,又加上她現在情緒高度緊張,竟然一時沒能顧得上,她屏息躲在雜物間中,從門縫中看着季薄川匆忙上樓來,看着他一聲又一聲質問季潛,看着他險些跟季潛大打出手。

顧绾寧心中只有驚懼與恐慌。

她一遍又一遍地反複告訴自己:看,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就是這樣一個毫無感情可言的人,他對自己親弟弟尚且能如此,遑論你?

療養院不斷有人進進出出,顧绾寧知道那些人是在附近找她,她用從季潛那裏拿來的錢找一個小護理弄了件白大褂,混在出診的醫護人員中,終于成功出了療養院,上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麻煩送我去老城區青衣巷。”那是她唯一的去處。

從出租車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将黑了,顧绾寧裹緊了身上的白大褂,被凍得瑟瑟發抖,她從包裏摸出錢給了司機,司機見她臉白得跟鬼一樣,多看了她一眼,但到底沒多管閑事,開着車走了。

顧绾寧一個人茫然地站在路口,眼眶紅了又紅,朝着記憶中那條熟悉的巷子走去。

視線中突然有一輛純黑的卡宴停在巷口,顧绾寧小心翼翼的腳步一僵,放在兜裏的雙手都開始顫抖起來,如同見到了噩夢的實體。

車門打開,季薄川從車上下來,這畫面就像是他無數次當着她上車下車那樣熟悉,顧绾寧轉身就想跑,卻被他幾步趕上前來,一把拉進懷裏緊緊抱住。

“我知道你會來這裏。”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着澀然,“謝謝你是來了這裏,不會讓我找不到你。”

顧绾寧乖乖地被他裹在懷裏,很久身上才恢複了一點溫度,她輕輕地叫他,連名帶姓,“季薄川,”

餘音帶顫,仿佛已經認了命的蜘蛛,靜靜地準備困死在自己的網裏。

她緩緩地推開他,在風中冷得戰栗,一個字一個字的認真說,“我從前一直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能一次次容忍你,這些天我終于想清楚了,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我愛上了你,五年的時間,我終于還是避無可避地愛上了你,你贏得徹底。”顧绾寧聲音中終于帶上了絕望。

我不過是因為愛上了你,才會将尊嚴埋進塵埃裏。

“绾寧——”季薄川激動地靠近了她一步,卻被她猛地後退兩步躲開,她用那種盯着毒蛇猛獸一樣的眼神盯着他,繼續說,“你不是想讓我明白,沒了你的顧绾寧能落魄到什麽程度,如今我知道了,沒了你,我如堕地獄,沒了你,我失去了正常生活的能力。”

一個小小的醫生助理可以欺負她,一個打飯的男人可以譏諷她,一個精神病老頭可以排擠她,連她的心理醫生都可以毫無顧忌地猥亵她……這樣的日子,這樣連吃頓好飯都必須半夜起來到餐廳早早苦等的日子,就是地獄。

季薄川思緒完全一團亂麻,向來清醒無比的頭腦此刻亂成一團,腦海中還在反複回蕩着她的一句‘因為我愛上了你’,這一句話還在反複處理分析的時候,她就已經零零碎碎說了許多,季薄川一句話都沒聽進去,只沉浸在随着那句話鋪天蓋地而來的狂喜中,他驀地上前一步,不管不顧将顧绾寧緊緊擁進懷裏,恨不能用盡一身的力氣。

口中不斷重複着她的名字,“绾寧,绾寧……”

所有的話到了口中就化作了這兩個字,他不想告訴她,與她分開的這半個月裏,他是怎樣輾轉反側。他不想告訴她,有多少次他在午夜被噩夢驚醒,眼前一次次浮現出她淚眼朦胧的樣子,再吃多少安眠藥都沒法入睡。他也無法開口告訴她,要需要多大的力氣,他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大聲吶喊的欲-望:绾寧,我想你。

不過幸好,她還在,她習慣了依賴他,所以只要他回頭,她一定會在。

“幸好,幸好……”季薄川緊緊抱着顧绾寧,探首不斷親吻着她滿是淚痕的面頰,顧绾寧雙手拽着他的衣襟,眼淚越來越多,終于忍不住将準備已久的話說了出來,看着他,“現在可以結束了吧,我們現在可以結束了是吧,你說過的。”

離婚。

她一直記着這件事。

“绾寧。”季薄川抱着她的手一僵。

顧绾寧突然狠狠推開他,言語變得無比的鋒利,“是你害我到了如今的境地!”顧绾寧重重抹了一把眼淚,扯了扯唇角卻沒能露出意料中的笑顏,“可以結束你的征服游戲了,我認輸。”

她安靜地看着他,孱弱的身軀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聲音卻四平八穩,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季薄川,我早該告訴你,我從來都不怕地獄,怕的是你将我親手拉出來,卻還要将我親手送進去。”

我再也不欠你什麽了,再也不。

作者有話要說: 想日更了,嗯,我也就是随便笑眯眯地想一想,其實還是那個手殘渣速不講信用的帥作者呢,歡迎萌萌的小天使們鄙視我(⊙v⊙)

☆、二二章

天黑了,雨點開始漸打下來,顧绾寧渾身凍得跟寒冰一樣,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穩步退場的,只是麻木地朝小巷中邁動腳步,她甚至還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背影上,一動不動,像是冷到不敢碰觸的冰雕。

雨點越來越大,顧绾寧腳步越來越快,終于到了巷子拐角,穿進去的時候,不知出于怎樣的驚懼,她飛快地瞥了後方一眼,那輛純黑色的卡宴還停在巷口,季薄川就始終一動不動地站在車門口,隔得那麽遠,依舊在她眼中留下高大森寒的剪影。

顧绾寧心中一慌,眼淚啪嗒混着雨水掉下,然後瘋狂朝着家門奔去,她心中只想着再也不要回頭,再也不要回頭,仿佛跑出了他的視線,她就能跑回自己原來安靜的小世界裏,一輩子都不要出來。

“爸!爸爸開門!是我!我是绾寧!爸爸!”爬上陳舊的小樓房,三樓一道鐵門前,顧绾寧一下又一下敲門。

“幹什麽幹什麽,吵吵鬧鬧的……”隔壁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