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5)

開門出來,見到她渾身狼狽,狐疑地盯着她,“找老顧的?”

顧绾寧連忙道:“是,我是他女兒,請問您知道我爸爸去哪了嗎?”

男人眼神更古怪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見她胡亂套着件白大褂,亂糟糟的,也不像是個正經人,便道,“你是老顧的女兒?我搬來這好幾年了,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老顧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倒是聽說有個兒子,來過一兩次。”

這人簡短的一兩句話,顧绾寧聽完卻鼻子一酸,視線瞬間就模糊了,只苦求道,“我真是他女兒,只不過之前一直在國外,最近剛回來,求求您告訴我我爸去哪了,他是不是搬家了?是不是?”

“得,你哭什麽,也沒說你點啥,”那男人分明也覺得不好意思,緩了語氣,“老顧昨天在廠裏出了意外,貨箱倒下來砸斷了腿,被送到中心醫院手術了,肯定暫時回不來,你要真是她女兒,就不該在這裏幹敲門。”

“現在的年輕人,靠不住喏……”口中念叨了兩句,男人關門進了自己的屋子。

砸斷了腿,手術,醫院。

顧绾寧緊緊捂住嘴,雙腿止不住發抖,哭都拿不出力氣,只慌忙下了樓梯,心中不斷默念着:中心醫院,中心醫院……

“季薄川!”她飛速跑到巷口,正好看到坐在駕駛座上、似乎剛準備離開的季薄川,驀地大喊出聲。

季薄川身體一僵,插鑰匙的手抖了一下,透過半開的車窗,他看到一張滿是雨水的慘白臉蛋,顧绾寧略顯急促地喘着氣,眉頭緊張地蹙緊,踩着水,幾步跑到他的眼前,雙手扒到了車窗上,“你開一下車門”。

“怎麽?”季薄川沉聲問,話很輕,伴着雨聲,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自己聲音帶顫,故意問,“連一刻都不能等?總要給我點時間準備離婚協議吧。”

顧绾寧被他如願刺得疼,渾身都疼,她慘無血色的臉上很快地閃過一絲茫然,有種身處幻境的不确定感,好像靈魂從軀體中抽離了,此刻正飄蕩在他們上空,冷笑着欣賞她在他面前的狼狽,她扒在窗上的手一顫,卻還是沒有抽回來,只執拗地說,“我有急事,你讓我上車,我要去一趟中心醫院。”

這裏是僻靜巷子,寒冬加上暴雨,晚上少有出租車經過,想到獨自在醫院手術的父親,顧绾寧突然覺得,所有自尊驕傲都他媽全是狗屁。重重敲了幾下車窗,她盯着他喜怒不辨的臉色,大聲道:“你讓我上車,我真的有急事!求你!求你最後一次!”

聽着她這樣急切卻與他毫不相幹的話,季薄川眼中最後一點色彩終于暗淡下來,重重關閉了車窗,再開口,聲音已經四平八穩,冷得讓顧绾寧周身一顫,他輕輕說:“憑什麽?憑什麽你求我,我就一定要幫你?”

憑什麽無論你給過我多少刀,只要你帶着笑裝乖讨好,我就要忍不住将你擁入懷抱?

話音剛落,顧绾寧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表情,黑色的卡宴朝前一送,伴着引擎拉動的轟轟聲,飛速開遠,顧绾寧被重重帶倒在地上,膝蓋擦破了皮,鮮血流出又被雨水沖刷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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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麻木的時候,什麽痛苦都會變得模糊。

顧绾寧沒再想任何一件有關季薄川的事情,她迅速從地上水灘中爬起來,跑出巷口,攔了一輛又一輛車都沒人願停,最後終于一輛私家車停了下來,是個年輕的女司機,見她那副模樣,以為她是出了禍事,女司機膽大沒怕遇上碰瓷兒的,好心将她順路捎到了中心醫院。

顧绾寧連聲感謝,但身上帶的現金全都已經被雨淋濕了,拿出來的時候,那女司機一愣,随即笑了笑開車走了,臨走時好心提醒她記得給膝蓋上藥。

顧绾寧進入中心醫院,被通知顧父在三樓,正等着手術,連忙朝三樓去。

“爸爸!”進入病房,看到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父親,顧绾寧終于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喏,你女兒來了,要錢的話叫你女兒來要會更恰當些。”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帶着得意。

“你這個女人什麽意思?我老公在你們廠裏做工受了重傷,你們連半毛點家屬撫恤費都不想出,信不信我上法庭告你們!搞到你們全廠倒閉!”

顧绾寧這才注意到病房內還坐着兩個女人,一個是處處與她過不去的蕭明萱,還有一個……在她幼時就離家不管的媽。

“你來這裏幹什麽?”顧绾寧冷冷看着姚香,她生母。

“嘿你個臭丫頭……”姚香脫口就是一串咒罵,顧绾寧根本不想跟她說話,言語間已經知道她是想趁火打劫,趁着爸爸做工受傷,想哭鬧着領取高額賠償費,她只是轉眼看着冷眼譏笑的蕭明萱,“我爸爸在你們家公司上班?”

“別這麽說呀,“蕭明萱從椅子上站起來,“咱們姐妹多年情分,如今又是妯娌,替你爸爸安排一份工作也是我的一點心意,可誰叫他人老了不中用了,這不,自己不小心受了傷倒是訛詐上公司了,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會特意跑這一趟。”

“有什麽天大的事情不能等他傷好了再說!”顧绾寧看着病床上毫無生氣的人,又看看還在糾纏要蕭明萱賠償的母親,急忙去叫醫生手術,只是要交錢的時候,她掏出卡來卻一把被母親搶了過去。

姚香道:“你傻啊,你爸這是工傷!該他們賠錢!你裝個什麽闊?”

“你滾!”顧绾寧重重搶回卡,使勁推搡她,“爸爸怎樣的傷都跟你半毛錢關系沒有!你也別想再從他身上撈到一分錢!”

去付了錢,顧父被送進了手術室,顧绾寧等在手術室外,姚香眼見不讨好也走人了,蕭明萱倒真是夠盡職,守在外面,對比顧绾寧的滿身落魄與狼狽,她身上披着貂裘,長筒靴在走廊上哪怕輕步都能發出擾人的噔噔聲。

顧绾寧道:“我父親在你們工廠裏出事,他昨天就被送來了醫院,你們卻眼睜睜看着他在這裏不死不活地躺着?”她渾身僵硬,寒冷使得她聲音聽起來都帶着顫抖,“你恨不得能一輩子踩得我死死的,我理解你,可我究竟是撬你牆角了,還是搶你風頭了?你要這樣對我父親?”

大蕭明萱撥了撥新做好的水晶指甲,譏诮一笑,“怪只怪你自己看不清形勢,以為傍上哥了就能雞犬升天?從前或許還可以,只是如今,你怕是連翻身也難了。”她意有所指地撫了撫自己微凸的肚子。

原來是懷上了,難怪能目中無人能到這種地步。

顧绾寧置于身側的雙手越握越緊,下唇都被自己咬出了血,恨自己摔過一次還不長記性。

季唯則也好,季薄川也罷,又或者眼前的蕭明萱,這些人有什麽區別?

這社會就是這樣:你越是在底層,別人就會越踩得你翻不了身,即使你用盡全力茍延殘喘,也只是像被踢翻了的烏龜一樣,掙紮許久翻過身來,路人的随意一腳,都能将你打回原形。

“容我提醒你,別跟你的草包母親一樣沒見識,你父親這可算不上工傷,自然也拿不到賠償費,若是你不甘心,大可聯系公司法務說理去,咱們法庭上見。”冷笑一聲,蕭明萱踩着高跟袅娜揚長而去,走了兩步又突然頓住了,扭過頭,”對了,你有錢請得上律師嗎?我看你媽好像缺錢得不得了的樣子,要不要我介紹一個給你?“

說完不待她回答,轉身離開。

”蕭明萱!“顧绾寧突然用盡全力大喊一聲,幾步跑上前去,攔住了蕭明萱的去路,引得醫院走廊上的人頻頻觀望。

”怎麽?當着這麽多觀衆,你還準備讓我流産第二次?“挺直腰,蕭明萱厲聲反問,衆目睽睽之下,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顧绾寧盯着她,眼眶血紅,她視線冷冷地落在蕭明萱微凸的肚子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等着,失了季家的依靠,即使生下兒子,你也比我好不到哪裏去。”

“是嗎?”蕭明萱款款笑。

“是!”顧绾寧平靜地注視着蕭明萱,清冷的笑容挂在慘白如紙的臉上,看起來竟有幾分滲人,“你最好狠狠記住你今日的驕傲,因為用不了多久,那些你自以為已經得到的,和那些你始終夢寐以求的,都會變得遙不可及。”

手術室的燈滅了,顧绾寧大步越過她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黑化技能點Get滿,歐耶(^o^)/

謝謝軟萌萌的小天使【金桔檸檬茶】的手榴彈轟炸!親親你!╭(╯3╰)╮

☆、二三章

醫院廁所出來的走廊上,顧绾寧握着手機很久,眉頭緊了又緊,終于還是撥通了鈴音精神療養院的電話,她說自己是病人季潛的家屬,要對方來接。

療養院有明文規定,病人不能貼身攜帶通訊工具,當然想要攜帶也有辦法,只不過現在顧绾寧沒那個時間彎彎繞,公共電話省事。季潛是療養院的撒錢大爺,所有護工都巴不得圍着他轉,自然很快就有人通知了他。

那頭少年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潤,帶着散漫:“顧姐姐,在外面可好?上次你可真不夠意思,丢下我自己一個人走了。”

顧绾寧下意識眉一皺,“你怎麽知道是我。”

“除了你,我還有哪位‘家屬’會給我打電話?”季潛的聲音有些低,像委屈又像全不在意。

顧绾寧沉默了一會兒,咬咬牙說道:“我問你,你上次說的交易還作數不?”

那頭的季潛笑了,一手絞着電話線,“什麽交易?你說清楚點。”

“你別裝糊塗,視頻的事,你說過的,可以将那段視頻給我,我現在想要了。”顧绾寧語氣有些低而急,臉微紅,顯然很緊張。

季潛依舊笑呵呵地回應:“我是說過這件事,可你不是拒絕了我的好意麽,我說過只要你想辦法帶我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就将視頻給你,可是你卻将我一個人丢在了這裏,現在我大哥派人将我罪犯一樣地看管起來,我連上廁所的自由都沒有。”

“是不是只要我能讓你出來,你就能将視頻給我?”顧绾寧最後問,語氣已然破釜沉舟。

那頭季潛絞着電話線的手指一頓,仿佛沒料到她會這樣堅決,好幾秒,他才緩緩勾了勾唇,輕輕吐出一個“是”字。

顧绾寧利落地挂斷了電話,去樓下早餐店買了一份瘦肉粥,拿到顧父的房間。

“爸,你醒了,先吃點粥墊墊肚子。”将顧父從床上扶起來,她仔細的将粥吹到不燙,才把碗遞給他。

“寧寧,你瘦了很多。”顧父握了握她的手。

顧绾寧鼻尖一酸,差點都忍不住掉下淚來,她用力睜了睜眼,随手拿過一顆蘋果削着,笑道,“爸你說的什麽話,別年輕女孩兒還想着法子變瘦呢。”

“你也還年輕。”

“爸爸,您說這種話我都害臊,您女兒都是奔三的人了,哪兒能跟別人小姑娘相比。” 顧绾寧一邊削蘋果,見到父親緊鎖着的眉頭,裝作自然道,“手術的時候,嘉陽藥廠的公司總部來過人了,說您這是工傷,廠裏管賠醫藥費的,咱們不必出一分一毫,您只管住着,傷好完全了再出院,多少錢他們都出。”

顧父的神色明顯松動了不少,但想起他昏迷前廠裏主管的冷漠态度,有些遲疑,“公司來的人真這麽說?”

顧绾寧道:“您就放一萬個心吧,他們還想敢賴賬不成?咱可以打官司告他們的,再說了一點醫藥費,您女兒可是劍橋畢業的高材生,工資還不夠您這點小錢啊。”她說話說得快,像是在心裏提前打過草稿的一般,手上的水果刀卻一下子失了準頭,将指縫都割出了一道小口,疼得她嘶地一聲。

“你看你——”顧父見狀搖了搖頭,“還說奔三的人呢,怎麽做事跟小孩子似的。”

顧绾寧尴尬的笑了笑,去洗手間處理傷口了。

從洗手間出來,去取了藥,她卻沒有再回病房。

瞞下了工廠拒絕賠付的消息,顧父在醫院一住就是大半月,高昂的醫藥費讓顧绾寧卡上的錢很快見了底,她一個人站在外間走廊上,一身寒涼,手中巨額的藥費賬單被越捏越緊。

錢,她需要錢。

顧绾寧又一次來到了季家,這一次所有人都在,是她特意要求的,季家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季薄川,季唯則和蕭明萱,包括小小姐季雲,全都以一種客氣而禮貌地态度對待她,客人一般。

顧绾寧在沙發上坐下,喝着傭人奉上的新茶,她想自己算是個屁的孫媳婦,季家從來都不曾有過她的地位,如今不會有,哪怕她像蕭明萱那樣熬個幾年也不會有,她突然自嘲地想着:一個男人,哪怕富家天下,權勢滔天,他的錢不為你花,權不為你用,這樣的男人又有何值得攀附的?這樣的權貴之家又有什麽值得人擠破腦門?

這樣一想來,她便再沒有了壓力。

顧绾寧端莊地坐直身體,放下茶杯,開門見山道:“抱歉,今天勞煩各位,是想各位做個見證,”說着,她将眼神轉向一直面無表情的季薄川,“離婚協議拿出來吧,我自知嫁給你的這幾年沒什麽貢獻,也不會厚顏無恥的要求夫妻財産均分,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們就可以協議離婚,我淨身出戶,絕不碰季家財産一分一毫。”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顧绾寧心中竟然有種變态的快意,她眼都不轉地緊盯着季薄川瞬間暗沉下去的臉色,多年來的謹小慎微,使得她不必經過大腦分析就能清楚辨別出他此刻的情緒:他在生氣,在憤怒,像是被徹底激怒的巨獸,恨不得下一刻就撲上來将她撕扯得鮮血淋漓。

但他卻必須隐而不發,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當着季家所有人的面,他拉不下面子來跟她鬧翻臉。

在場每一個人都是震驚的,卻都沒有出聲,這個家裏,唯一的發言權在誰身上,顯而易見了。

唯一有發言權的人卻始終沒有開口,氣氛一時凝滞,季薄川就這樣沉默地盯着她,冰冷的眸子像極了暗夜中窺伺的毒蛇,等着給對方蓄勢待發的致命一擊,深冷到毛骨悚然。

這樣近乎壓迫的沉默中,顧绾寧最初那點鎮定開始動搖,她強迫自己不要低頭,不要畏懼地躲開他的目光,可心底的恐懼卻如同跗骨之蛆般緊緊纏繞着她,在他的目光下,她就像一個任性到無理取鬧的孩子,肆無忌憚的揮霍着壞脾氣。

他縱容,她就身處天堂;他駁斥,她就永堕地獄。

顧绾寧假裝鎮定地端起茶杯飲了一口茶,穩了穩心緒,用玩笑般的口吻道,“怎麽,當初說離婚你也是同意了的,如今這樣不幹不脆,倒好像顯得你想要藕斷絲連一樣,堂堂季家當家人,不至于這點魄力都拿不出吧。”

“先說你的條件,離婚,你想要什麽,錢?房産?”迫不及待開口的,竟然是看起來溫柔無辜的季雲。

“我不要這些。”顧绾寧放下茶杯,言語中帶上了幾分尖刻,“季小姐從小養尊處優,進出傭人伺候,是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被當做犯人一樣關起來的哥哥了吧?”

“三哥。”季雲臉色一白,不知想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

“我在療養院見過他,他跟你一樣年輕,跟你一樣正常,跟你一樣有資格出入社會,而不是被無數雙眼睛盯罪犯一樣日夜盯着。”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季雲情緒明顯有些激動,想來是記起了有關那位‘三哥’的威風事跡,當下看顧绾寧的眼神便帶上了幾分恨意,“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将季潛從療養院接出來,并且保證再也不禁锢他的人生自由,我就同意無條件與季家脫離關系,從今往後,絕不踏入季家半步。”顧绾寧說完這句話,挨個看過這些人的表情,季老太太的松了一口氣,季唯則的皺眉莫名,蕭明萱的快意遲疑,季雲的震驚瞪眼。

卻唯獨看不明白季薄川。

從始至終,無論顧绾寧說什麽,提出什麽樣的要求,季薄川都只是安靜地盯着她,只在最後,他輕輕地說了一句,“離婚協議我放樓上了,你跟我上來,簽了咱們直接去民政局,你說的條件我也接受。”

顧绾寧竟然害怕了,她剛剛之所以有恃無恐,不過是因為當着季家所有人面,她料準了季薄川不會撕破臉,現在要讓她單獨面對他,簡直跟将她丢進滿是毒蛇猛獸的原始森林一樣恐怖。

“怕我?”季薄川食指輕輕碰了碰青瓷茶杯。

顧绾寧不想前功盡棄,還是跟他一起上了樓,三樓,他們曾一起住過幾天的房間,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顧绾寧心裏一跳,緊張環視封閉的四周,她臉色微白眉緊蹙,仿佛正忍受着極大的心理壓力,好不容易鼓足力氣,只迅速道:“離婚協議在哪兒?”

“沒有。”季薄川站在門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纖瘦的背影,全然沒有了在季家人面前的沉穩有禮,混賬得理所當然,“我壓根沒準備簽字,自然也沒有準備協議的必要。”

顧绾寧不可置信的轉過身來,滿含怒火的雙眼盯着他,一手憤怒地拉門就要出,卻被他率先一步抵住了門,順勢一把将她扣進懷裏,她掙紮,他給她掙紮的空間,不至于将她弄傷,但卻絕不容許她脫手。

一如兩人之間繃緊到即将斷裂的關系。

掙脫不得,顧绾寧怒紅眼,恨極之下,一巴掌呼向他的臉,“季薄川!你出爾反爾不要臉!”

啪的一聲,她力氣不小,季薄川臉上立刻就多了幾條鮮紅的指印,顧绾寧見他不閃不必挨了這一巴掌,有些發麻的掌心微僵了僵,怔神間,被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輕輕握住了手,直到盡數将她的一只手裹進掌心,他才緩緩湊下臉,幾乎與她面貼着面,沉沉笑了起來。

“夠了嗎?只這一巴掌,就足夠抵消你這麽多年的委屈與怨氣了嗎?”此刻他眼眸如星,裏面僅盛着她的倒影,季薄川一點點湊近,眼看着顧绾寧開始緊張,開始怨怒卻不敢再發作,她臉色泛白,額上滲出了細汗,嘴唇被她自己緊咬得一陣紅一陣白。

掌中握着的手柔軟而冰涼,這樣的顧绾寧,竟讓他一時感到力不從心,季薄川突然挫敗地想:我竟何時讓她怕成這樣了。

他憶起很多年前的顧绾寧,季薄川從來沒跟人說過,他與顧绾寧,始于很多年前。那時的女孩,十六七歲的初戀,還沒有做人女友的自覺,她常來季家,借着寫作業之名跟唯則在房間內叽叽喳喳,他就在她隔壁,聽着女孩脆甜的嗓音,想象着她說每一句話時,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欲-望如同洪流傾瀉般日趨洶湧,渴望靠近她的念頭越來越劇烈,季薄川越來越不能忍受她與唯則的主動親近,年少輕狂的時候,什麽樣的事情不敢做,在一次家宴,她早早吃完到後院花園裏吹風,在明知道她已經私下跟自己弟弟談婚論嫁的情況下,他失控地吻了她,吻到險些擦槍走火。

“分手,绾寧,跟唯則分手,你們不合适。”激吻過後,他當時是這樣說的,更像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進行勸解,大公無私得虛僞。

換來顧绾寧哭着扇來的兩巴掌。

那時的女孩力氣多小,掌心暖潤,小手柔軟得毫無攻擊性,只輕輕地在他臉上擦過,留下更深的悸動,與再也揮之不去的占有欲。

作者有話要說: 嗯~ o(* ̄▽ ̄*)o我還是日更幾天表示一下誓要做個好作者的決心吧,小天使們請再愛我一次!!!~(≧▽≦)/~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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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章

一巴掌過後,兩人都沉默了好久,顧绾寧明顯有些懵,卻依然執拗的不甘示弱,見她臉色慘白呼吸緊張,季薄川知道她這些天不好過,終于沒辦法繼續強硬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溫聲道,“绾寧,咱們好好談談行不行。”

顧绾寧避之唯恐不及地掙開了他的手,“在你送我進精神病院的那天,咱們不是一切都談得一清二楚了?你沒必要現在自己打臉難看。”

季薄川被她一句話堵住了下文,只覺心髒被她拿捏着,胡亂撕扯着玩,終于明白了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故意沉下臉道,“好,你說談清楚就談清楚了,那離婚難道只是一句話的事?還是說你連一杯茶的時間都等不及?”

顧绾寧沉默,突然好像腦袋中一片空白,茫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季薄川見狀,半牽半拉着她在沙發上坐下,他随手倒了杯熱茶給她,“先喝點暖暖吧,你的手很涼。”

顧绾寧習慣性順從地捧過茶杯,随即又覺得他這樣明顯轉移話題的行為很掉價,蹙了蹙眉頭,到底不想激怒季薄川,她只開口道,“你要怎樣才同意離婚?我說了不會要你一分一毫,更不會再跟你弟弟那樣的有婦之夫糾纏不清,你不必防賊一樣地防着我。”

她語氣低緩柔涼,半點不像嘲諷,卻字字刺人無形,季薄川仿佛被人當頭一棍,疼得發暈,不明白她怎麽突然就說話條條是道了,看起來真像個正常人。

他認真地看着她,“绾寧,你是不是還在介意之前的事?”

當時明明是她哭鬧着要離婚,他一時在氣頭上失言,沒想到現在卻被她捏着尾巴不放,他當初送她去療養院不過也是想吓吓她,要是能想到會是今天這樣的局面,就是她哭鬧死,季薄川也不會自己搬石頭砸腳。

顧绾寧握着茶杯的手一緊,沒吭聲,皺緊眉頭不耐煩了,反應很明顯:介意,但是不想再談,半句話不想跟你談。

“你在療養院見到了小潛?”季薄川換了個話題,不想再糾纏在離婚這件事上。

顧绾寧不疑有它,“嗯,見到了。”想到跟季潛的交易,她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季家人向來都這樣感情淡薄?他是你親弟弟,你也可以随意丢進那種地方?就算他犯了什麽錯或者精神不正常,在裏面那麽多年也夠了。”

她語氣有些起伏,明顯是聯想到自己了,季薄川立刻将話題收了回來,試探着問道,“你似乎……跟小潛很要好?”語氣有些古怪。

顧绾寧真想不顧形象潑他一臉熱茶水,冷了臉,“我對你們家的人一點興趣都沒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大的小的,一點都沒有。”

很直白了,一點興趣都沒有,包括你。

季薄川又被無形之中敲了一棍,悶着疼,他有些心浮氣躁地松了松領帶,拿起桌上的茶杯重重抿了一口。相處這麽多年,季薄川從沒見過顧绾寧這樣難纏的時候,三兩句話她又将話題重新繞回到了離婚協議上,分分鐘就是翻他的舊賬打他臉。

終于,在她又一次提及離婚簽字的時候,季薄川突然沉下臉,“我當初說的期限是一個月,現在才半個月,你就那麽确定沒有需要我的地方了?绾寧,你還沒見識過社會生存競争的殘酷。”

說這話的時候,季薄川心裏有些梗得慌,她漂亮,又能乖順,有的是本錢找得到下家,只要她想,完全沒必要費力掙紮博生存。

這樣一想,他又覺得,會不會她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要離婚,又或者是早已經找好了下家?

想着,他又重重飲了一口茶,再看顧绾寧此刻一臉不耐煩的表情,只覺呼吸都不順暢起來。

她從前哪對自己這樣擺過臉色?她從前哪對自己這樣句句說話帶刺?

季薄川放下茶杯,語氣有些生硬,“既然你不想再談了,要離婚,那就半個月後,半個月後咱們再細說。”想到什麽他又黑着臉補充了一句,“這半個月你也是有夫之婦,不準跟別的男人拎不清楚。”

顧绾寧怔怔地盯着他,簡直大跌眼鏡,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沒想到一個人還可以耍無賴到這種程度。

如今總算是見識到了。

季薄川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冷着臉飛速道,“總之就這樣了,要離婚就半月後,否則就真沒什麽好談的了,我工作很忙抽不出時間。”

他話一說完,顧绾寧就悶悶地捏着茶杯,不吭聲也不說話,想着反正自己沒辦法跟他一樣厚臉皮,她自己在心中嘀咕:他這是将我當病人耍着玩呢。

沉默了好久,知道今天他是打定主要想要無恥到底了,顧绾寧突然就放下茶杯起身,小聲說道,“那我就先走了。”

季薄川倏地一下跟着起身,緊張地抓住她的一只手,“你去哪裏?”

“我爸爸腿骨受傷了,我要在醫院照顧他,再說現在我也不方便住你的房子。”顧绾寧抽回手,用了一種更委婉的方式,清楚地表達了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牽連的決心。

會心一擊。

季薄川表面上的淡然就快維持不住,但總算是找到了一個肯定能引起她共鳴的話題,他開口道,“你爸的事情我聽說了,我已經跟嘉陽藥廠那邊打過招呼,一切按照工傷處理,該有的治療和賠償都不會落下,或者你要是現在手上現金不足的話——”

“可不可以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顧绾寧一口打斷,深深吸了兩口氣,顧绾寧的眼中終于帶上了實質性的怒火,“季薄川,可不可以不要給我這種你自以為是的關懷?”

顧绾寧紅了眼,聲音帶着哽咽:“是,你有權有勢,我所經歷的所有災難,在你看來全都不值一提,你一句話都能解決的事,我卻千萬張口都辦不了,我心甘情願嫁給你,是我當初自己的選擇,是我選擇了依附你,接受你偶爾的慷慨施舍,像只寵物一樣對你搖尾乞憐。”

“可是現在我後悔了,”無意之間,顧绾寧就已經淚流滿面,“現在我後悔了将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你身上,因為我發現自己沒想象中的灑脫,因為我發現自己已經輸不起了。”

顧绾寧道:“我不想再當愚蠢的輸家了,一點都不想。”

季薄川眉一皺,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绾寧,你誤會了,我這次只是好意。”

“可你的好意蒙了千萬層灰!”顧绾寧重重推開他,躲避毒蛇猛獸一般,“既然你一切都調查清楚了,你就該知道嘉陽藥廠的董事長姓蕭,你就該知道這次事情的緣由,你更該清楚我父親的傷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明知道是蕭明萱故意要将我往死裏踩,既然你忌憚蕭氏,大可袖手旁觀就是,何必這樣不痛不癢地給我點施舍,昭示你的虛僞?”

“绾寧,你是在怨我沒替你向蕭明萱讨回公道?”

“不是。”顧绾寧語氣簡短而蒼涼,“是我不需要你施舍的‘公道’。”

是我不再需要你。

因為別人欠下我的,我會一點點拿回來,親手。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一天啦,覺得自己特別勤奮特別帥氣呢,小天使們看文愉快麽麽噠~(≧▽≦)/~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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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章

顧绾寧當天從季家離開的時候,她現在想起季家那群極品的眼神都還覺得可怕,他們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個病入膏肓的精神病人一樣,帶着一種怕被沾染上身的敬而遠之。

顧绾寧臨走時只跟蕭明萱說了兩句話,“你什麽時候有空,咱們找個時間聊聊吧。”

那時蕭明萱正在使喚季雲遞水果,看都沒看她一眼,瞅着平日裏對自己不屑一顧的小姑子規矩服軟,她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子,回道:“我現在懷了孩子,唯則囑咐我少出門,免得動了胎氣,恐怖沒時間招待你了。”

顧绾寧心想也難怪她這樣嚣張,她肚子裏懷着的若是兒子,那将來可就是季家首位曾孫,說不定以後還能接管季家半壁江山呢,自然金貴。

心裏想着,顧绾寧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只是定定地看了蕭明萱的肚子很久,神色間似乎有些落寞。

坐在蕭明萱旁邊的季唯則微皺了皺眉,覺得妻子這樣的行為明顯有些過分了,再者上次因為顧绾寧劃傷手住院的事,他與蕭明萱之間本就有了嫌隙,之後他一直住在外面,若不是後來蕭明萱突如其來地有了孩子,他根本就不會回來看她一眼。

“绾寧,你跟大哥——”季唯則承認自己有些超乎尋常的在意,剛才在客廳就忍了很久的話終于問出了口。

“放心,不是你的原因。”顧绾寧連忙撇清了關系,語氣之快速之緊張,使得她看起來更加像是欲蓋彌彰,“我只是沒辦法再跟他過下去,我有喜歡的人了,一直喜歡。”她眼神閃躲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迅速斂下了眸子,眼睫輕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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