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劍舞公孫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且說,衆人聽了今日的主角“飛雪”将要表演劍之舞,不覺都議論紛紛。

随着一陣洞簫之聲的響起,全場又靜了下來。那吹簫者不是別人,正是大家熟悉的柳君。

那簫聲轉折之處,只見一個白衣女子手持雙劍,翩翩飄上臺來。衆人一下子不覺都屏住了呼吸。

如果說,剛才的陳香君像一位從圖畫中走出的唐代仕女,那麽這個少女分明像是偷偷下凡的玉女。

只見她明眸皓齒,頭上挽着雙髻,身上的白色衣衫長袖肥褲,衣角上綴着一朵朵桃紅色的花兒,長長的飄帶連在腰上,随着她的動作舞出滿天的彩霞。

最稱奇的是那兩柄烏沉沉的,閃爍着金屬光芒的寶劍,襯托着白衣勝雪的嬌弱少女,顯出了奇特的美感。

簫聲忽而高亢忽而低沉,在那高亢處,“飛雪”便疾疾如飛鳥投林,而在那低沉之處,她又象那随風而擺的楊柳。

簫聲緩若林中湍湍流過的小溪水。此時的“飛雪”,仿若罩在了雙劍織成的迷網之中,柔軟的身體彎成了極限的程度,更顯出那劍的剛直,人的嬌柔。這更像是一個迷局,罩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突然,一陣铮铮的古筝聲打破了迷局。那筝音,竟奏出了金屬的聲音。宛若金戈鐵馬從場中踏過。

只見那飛雪,身形一轉,宛若脫困的蛟龍,更好象出籠的金鳳。那雙劍,更像是她的兩只翅膀,在場中騰飛而起。

筝音與簫聲一來一往,倒像是兩個高手在對壘,觀衆已經看不到飛雪的身影了,只見滿場一片刀光劍影,好似有許多人在場中厮鬥。那點點劍光像是雨滴飛濺而下,前排的人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樂聲越來越急,飛雪的身影反而放緩了一點。只是,這時的柔的變成了剛的,剛的卻變成了柔的。那嬌柔的身影不再,倒像是沙場中铮铮鐵骨的将軍,舉手投足像是帶着萬頃雷霆。那兩柄笨重黑色的劍,此時卻變得輕盈萬分,随着舞動,流淌出彎彎的劍光,仿佛都變成了彎曲柔軟的柳條。

筝音與簫聲卻在此時和解了,铿锵不再,倒像是談天說地起來。

“嗡!”在一閃神之間,飛雪手中的劍居然脫手而出,向場外飛去。說時遲那時快,還未待衆人的驚呼聲從口中出來,只見滿天飛霞朵朵,兩條飄帶像是兩條游龍,飛射而出,纏住了那兩只脫手的兵器。

一晃之間,劍又回到了那雙肌如白雪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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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弱的,依舊柔弱,剛直的,依舊剛直。像是經歷了一場戰争,又恢複了一派歌舞升平。

大幕徐徐地拉上了,音樂聲漸漸淡去。場中變成了一片的寂靜。

這一片寂靜顯得有些的詭異。沒有人喝彩,沒有人議論,甚至連呼吸聲,好像都顯得分外的輕。

薛大娘緊張的站在臺後,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狀況,幾十年的經驗到現在根本用不上。更緊張的就屬美雲了。今天也是她第一次表演,剛才彈奏古筝的正是她。只有飛雪——傲霜,卻是一臉的漠然,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徑自走下臺來。

直到,四個人出來謝幕,臺下的人才像是如靈魂歸竅一般,響起一陣熱烈無比的掌聲。直到四人躬身行禮,外面的幕布也落下來遮住了整個舞臺,掌聲還在持續地響着。

那二樓的貴客也長舒了一口氣,露出了難得笑容。

“陳香君的徒弟,果然不同凡響!師徒倆人都可謂是天人了!只是若論回味無窮,師傅恐怕還要勝一籌啊。”他回過頭對身旁的副官嘆道。粗犷的臉上滿是笑意。

“将軍喜歡看,不如改日讓他們來府中來出個堂會。”副官獻媚地躬身答道。

“你錯了!唯有在這裏,才能看到他們表演的原汁原味。堂會……豈不亵渎仙人嗎!”他自有自己的一番風雅之說。

看着他現在陶陶然的樣子,只怕誰也想不到,他就是新上任的京城戎戍司令——唐一德。

場中的觀衆,在一片的稱贊聲中慢慢地散去了大半。有一些念念不舍地不肯走,要一壺酒,點一個小曲,繼續他們的回味。夜已深,人未央。一切還未結束。

幾個學生模樣的人,剛剛走出紅顏居,一邊走一邊談論着今天的表演。

“可惜啊,可惜!”

“你可惜什麽?難道看了今天的精彩表演,你還會有什麽不滿意的,只呼可惜?”

“我可惜的是,這位飛雪小姐,如果能生在盛世太平,定能成為享譽全國之一代名優。可惜她生逢亂世,只怕如此紅顏,卻要遭受國仇家恨了!”

“原來是這個可惜呀。我還以為你在可惜羅雲沒有一起來,白白錯過了如此精彩的演出呢。”

“那小子,不但不來,還說什麽國家興亡之際,堂堂中華學子不知強健自己,卻這樣聲色犬馬,只怕還不如一介匹夫呢!”

“我覺得羅雲說得也對。今天就算是一個例外,以後這種娛樂場所我們還是少來為妙。多學本領,他日報效國家也好。”

“只怕這‘飛雪’二字,與聲色犬馬再也聯系不起來的。看了她這一場劍舞,我倒有一種手持兵刃,血染沙場的沖動。”

“我看,過了今日,這飛雪的名字,在京城裏就有了不同凡響的含義。明天的報紙上必然都是關于今天的報道。雖然有些差強人意,可是比起那些靡靡之音的盛行,這番劍舞,也算是對國人精神的一個振奮了!”

突然,帶頭的一個眼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前面。

“羅雲!你怎麽會在這裏!”

說來也巧,羅雲的家其實離這也不遠,卻從來沒到過紅顏居,也不知道,他那相伴多年的小師妹,就住在這聞名京師的紅顏居。

最近他練功特別的用功,常常在晚飯後還去相國寺向師父讨教。現在他正是剛從相國寺回來,想在回家之前吃點宵夜,便向這條街拐了一下,沒想到卻在這裏碰到了一幫同學。

少年人的心性總是好炫耀的,尤其是他們的得意之處。一陣寒暄之後,幾個同學紛紛講起今日的見聞。

一個個都描述的繪聲繪色,不覺都有些眉飛色舞起來。神氣模樣,竟像是剛剛他們不是在臺下觀看,而是在臺上表演。

說着說着,一位同學不覺得好奇起來。

“羅雲,你怎麽無動于衷的?莫非你不信我們的?”

“只怕是懊惱今天的缺席,裝的吧!”另一個取笑他。

羅雲把手一揮,搖搖頭,微微一笑:“都不是。你們說得我當然信了。只是這也沒什麽希奇的。懂得音律,學過舞蹈,又會武功的女子必然能達到這樣的境界。雖然有點難,也并非沒有可能的。”

“好了,你也說這很難了吧!試想,會武功的女子,莫不是豪氣勝過須眉,又有幾個皆通音律的?更何況還會舞蹈!這樣的奇女子,你沒看到,怎麽會不懊惱?”

羅雲又是一笑,卻閉口不語。一個平日裏和他較親近的同學突然想起了什麽。

“羅雲,你的那個寶貝師妹,莫非也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對這個羅雲口中贊不絕口的“小師妹”,他一直有種好奇,卻一直無緣見面。

羅雲想了一下,麥色的俊臉上露出一點猶豫。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對師妹了解得還很少。而且最近的師妹,更是變得有些別扭,有些陌生了。

“我師妹她的武功是沒得說。一柄劍舞得出神入化,要說要達到你們說的那種程度也不難。而且她對棋琴書畫都有涉獵,可算得上是文武雙全了。可她只怕沒學過舞蹈,剛也就罷了,柔,恐怕就要欠缺一些了。”

腦中想象着傲霜柔弱無骨跳舞的樣子,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可他做夢也沒想到,衆人口中的飛雪,正是他眼中堅韌清純的小師妹——傲霜。今日的失之交臂,讓他錯過了第一次徹底認識師妹的機會,讓他日的相逢,多了些不必要的隔膜。

“說得那麽好,什麽時候引見一下?”好事者不覺又産生了好奇心。

“恐怕難哪。師妹她從不見陌生人的。”羅雲認真地說。內心裏第一次有一種欲望,想把師妹藏起來,不要見這些無事生非的家夥。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這樣想。

“是你不願意吧?怕我們會把你的寶貝師妹搶走吧!”有人像是洞悉一切地看玩笑。

“去你的!都想什麽呢!”話雖這麽說,羅雲的心裏卻有一絲絲的得意。

畢竟,師妹是不會理這些人的。他突然想到,原來傲霜也是很驕傲的,對外人都冷冷的不加辭色。

只是對于他和師父,她卻還是個小女孩——剛剛長大的小女孩!

“滿城片片皆飛雪,從此不知五君名”。

從這一天起,一切都改變了,命運走上了它不可改變的道路。審時度事的是英雄,因勢利導者是智者。不屈于命運的,唯有沉默的死去,或驚人地爆發。只怕,再也沒有第三條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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