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你們這些可惡的小鬼。”百惠咬牙切齒,化悲憤為食欲,舀了一大勺牛肉丼:“我真的要早衰了。”

小鬼?

仙道的笑容緩緩褪去。

近日來,二人的關系看似恢複如初,卻沒有在原有的基礎上越變越好。

昨夜,他對着英文作業昏昏欲睡了半天,然後不知怎麽突發奇想,敲了敲隔壁房間的門。

他對百惠說,自己想請教一下語法問題。其實,他還想測試一下她對男人的戒備心加強了沒有。

然而,百惠卻說她要去趟便利店,并直接把他丢給了師母,還解釋道:師母是大學裏的英文教授,專教外國文學,不知比她這個只靠語感對付英文課的假美國人厲害多少。

不錯,有進步,但他竟開心不起來。

仙道想起那個不知叫三浦還是三井的學長,在心裏嘆了口氣。

是生不逢時嗎?他晚了一步。

先前越野說“百惠姐好像不喜歡年下”的時候,他還左耳進右耳出。也許未曾動心,又或許不以為然。但日複一日,從朝夕相對的蛛絲馬跡中不難察覺,百惠開始有意用細節提醒着他們之間的差距。

所以升上二年級之後,他反而成了“小鬼”。

雖然學妹們喊百惠老女人,惹得她很生氣,但她也漸漸開始不斷強調自己的衰老,仿佛花季少女已經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紀。

真傷腦筋啊。

仙道若有所思地咀嚼着食物,不動聲色地瞥了百惠一眼。

她正在跟莉子和越野聊《悠長假期》的最新集,他沒看過,所以插不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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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說,木村拓哉也是長頭發的男生,百惠一定很喜歡吧,而且她的個性跟葉山南有點像。

百惠卻一口否決,說喜歡木村的人太多了,她對這種萬衆矚目的國民偶像沒興趣。

“跟這麽多人喜歡一樣的,有點沒勁。”

莉子又說,木村拓哉和山口智子是戀愛了吧,兩個人在劇裏對視時,好像有化學反應。

百惠再次一口否決,說為什麽不能是山口智子演技好呢?別提她已經有唐澤壽明了,就算她沒有嫁人,也比木村大太多了,怎麽想都不可能吧。還是松隆子跟木村比較配,學長和學妹,年齡也相當。

真是聊什麽都能說到那方面去。

仙道又看了百惠一眼,她說起這些時似乎是無心的,好像都是自己由衷的想法。

「戀愛完全只是時機的問題,timing only」

……

一歲之差真的有這麽重要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幾位在評論區cue到了木村,我今天就想到了合适的梗哈哈哈哈,而且還非常match,所以說大家的評論是多麽重要!

(為了不打亂正文的閱讀順序,【更新下一章正文時會直接覆蓋本章的番外,而不是更在下一章】,之後更新彩蛋也是如此,請大家注意~

仙道家日常就不定時更新吧,全取決于大家喜歡不喜歡看啦,畢竟跟原著沒啥關系)

☆、Undertone

(友情提示:16章的正文已經替換了原來的彩蛋,這是第17章正文,大家不要漏看啊)

一年的距離很重要,就像戀愛講究時機一樣。

仙道結束在田岡家的寄宿生活後不久,縣大賽便拉開了序幕。星期六的早上,陵南全員浩浩蕩蕩地前往體育館,觀看湘北與三浦臺的比賽。

一路上,百惠都在和魚住聊天。仙道特地觀察了她的态度,沒什麽特別的,可以說平淡無奇。

她冷靜地推測着湘北的實力,說他們是今年的黑馬不假,但是跟翔陽的差距仍然很大,也許八強就是盡頭。

魚住倒希望湘北能打敗翔陽進入四強,這樣他才有跟赤木決一勝負的機會。

“話是這麽說,但是就憑赤木和他們那個不成熟的王牌,希望很渺茫吧。”

百惠說得不痛不癢,卻引來了彥一的奮筆疾書。

彥一高呼流川同學明明厲害得要死,但百惠姐的評價卻不怎麽樣,真是unbelievable!

“我沒說錯啊,看看海南的阿牧,翔陽的藤真,還有……”百惠稍一停頓,才繼續說了下去:“我們仙道,流川同學的确仍很稚嫩啊。”

她背對着仙道,跟他有一段距離。雖然這話沒讓他聽見,但卻被彥一一字不落地記錄在冊。

“他畢竟還只有一年級,剛上高中而已。”魚住越來越喜歡給湘北辯護。

百惠點點頭,沒有多說:“也是。”

她表現得這麽平靜,仙道便失去了興致。

進了體育館之後,仙道先溜走買了一罐Aquarius,又不慌不忙地跟偶遇的阿牧閑聊幾句,才慢騰騰地往回走。

可是,等他再回到觀衆席上時,他們家經理已經像變了一個人。

“越野!越野!快快快快掐我一下!”

百惠興奮地扯着越野,而越野滿頭黑線:

“你在說什麽呢百惠姐,沒頭沒腦的……”

“所以我沒看錯?!沒看錯吧?!”

……

仙道對他們的打鬧沒有興趣,走去另一邊坐了下來,結果魚住和彥一也不對頭。

嗯?大家今天都怎麽了?

彥一激動地按着圓珠筆,碎碎念叨着“神秘男子A”和“神秘男子B”。

湘北的陣容突然多了兩個生面孔,一個速度很快,一個三分球很漂亮。

魚住神情凝重,又突然大驚失色,恍然叫道:“是三井壽!武石中的三井壽!”

“你這麽一說……”

坐在旁邊的池上豁然開朗,二人齊齊頓住,然後一同遲疑地看向了百惠。

仙道不明所以,也跟着他們一起望了過去。

百惠停止了跟越野的打鬧,兩手扒在欄杆上,亮晶晶的雙眼睜到不能更大。她目不轉睛注視着場下,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明燦的笑容。

該怎麽去形容才好呢?

如果她願意把這個笑容展現給某個對象,那麽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會動心,威力無可估計。

但從旁觀者眼裏看來,又另當別論。

越野吓了一跳,說:沒想到雷厲風行的百惠姐也會綻放這麽天真可愛的表情,整個人都在發光。

“嗯,像只小海豹。”

仙道象征性地擡了擡嘴角,無法體會到她的快樂。

湘北以超出百分的成績大敗三浦臺,但最高興的卻是他們家陵南的經理。

很奇怪吧?

百惠仍像來時一樣走在最前面,不停地重複哼着“うれしい!たのしい!大好き!(注:歌名,就是好高興好開心)一切強大的力量都不斷湧了上來”,而且只有這一句。

“大家回去要好好努力啊!四強賽遇到湘北時,一定要打敗他們!”

前往車站的路上,百惠轉身沖大家振臂高呼,朝氣蓬勃,試圖把“強大的力量”傳染給每一個人。

“呃……”少年們集體語塞。

賽前還不是這麽說的呢。

一年級的成員們不停地嘀咕,不明白百惠姐的格調怎麽突然成從“打敗海南”直接降到“打敗湘北”了?

就算湘北贏了三浦臺六十多分,比之以往駭人聽聞,倒也不必直接宣布他們穩坐四強吧。這讓翔陽情何以堪啊,百惠姐果然是藤真的假粉吧。

“彥一。”仙道朝彥一勾了勾手指。

“是,仙道學長!”

彥一忙不疊打起了精神,跑到學長面前等候指示。

仙道臉上的笑意似有若無,和他眼裏忽明忽暗的光輝一樣,難以捉摸。

他看了一眼少女歡躍的背影,徐徐說道:

“要好好調查一下湘北的14號啊。”

那個叫三井壽的男人。

如此自信海南的常勝神話會終結;

天天念着稱霸全國;

為什麽那麽解釋王牌的擔當;

為什麽說天才會滅亡;

明明是優等生,卻招惹了不良;

對湘北時而在意,時而讨厭;

甚至還有些針對流川那個小子;

……

因為他取代了三井,成了湘北現在的王牌嗎?

仙道翻完彥一搜集來的情報,才知道百惠所做的一切都有三井的影子。初次見面以來,她所有的動機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魚住說,凡是他們那一屆的籃球手,沒有一個不知道三井壽的,他是名副其實的MVP。在國中時代,幾乎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晚一年出生可真遺憾呵。

仙道若無其事地笑笑,然後轉頭看向越野,不厭其煩地來回打量着他的五官,像是在研究什麽新奇的物種。

“你盯着我幹嗎?”越野被這樣的目光逼退了半步,一臉莫名其妙。

仙道也覺得莫名其妙,還喃喃自語道:

“嗯,明明一點也不像啊。”

“……你在說什麽啊?!”越野開啓了今日份的嫌棄:“真受不了你了。”

仙道無所謂地聳了下肩,繼續跟着大部隊向前走。

從淘汰賽的第一回合開始,來看湘北的比賽好像就成了他們的習慣。湘北今年很強,無論是教練、隊長,還是經理,甚至也包括仙道自己,每個人都對湘北非常關注。

“今天湘北也會贏吧。”

即使對方是去年令他們陷入苦戰的津久武。

“贏了就進入八強了。”魚住不知道為什麽,比今天的主角還激動,他說着叫了百惠一聲:“百惠。”

“嗯?”

百惠聞聲擡起頭。

臨近場館門口,今日參賽的湘北隊也在不遠的樹蔭下聚齊了。

“噢噢噢——湘北的諸君今天也很有氣勢啊!他們不虧從開賽以來就所向披靡呀!”

彥一聒噪地叫着,同時拿出了筆記本,随時準備記錄。

看見三井回到球場上,百惠由衷感到開心,不過她一直沒有沖上去打招呼。也許,只要知道他浪子回頭就別無所求了。

兩支相熟的球隊遇上,赤木和魚住免不了寒暄,櫻木看見仙道也非常興奮。但令大家稀奇的是,雙方的熟識不止這幾位。

“百惠?”三井驚訝地走到隊伍外面,低頭看向不知不覺比他矮了很多的少女:“剪短發了?差點沒認出你。”

百惠眉眼一彎,未語先笑。

她仰起頭,熟稔地調侃他道:

“你不也剪短發了嘛。”

三井因此放松下來,同樣展開眉毛,揚起嘴角,仿佛什麽都跟國中時一樣:

“是啊,帥吧?”

百惠的笑容變得更大了:“帥帥帥!帥死了!”

其他人很快打完了招呼,都不像他們兩個有這麽多能聊的。

大家看到湘北突然回歸的MVP和陵南的經理相談甚歡,都或多或少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

彩子暧昧的目光在二人之間飄來飄去,忍不住八卦道:

“三井學長,你也認識早川學姐嗎?”

三井大方地承認道:“是啊。”

百惠站在旁邊,補充了些許解釋:

“我們兩個國中時一個學校,武石的,而且都是籃球部的來着。”

衆人以前都不曾留意,湘北和陵南的運動服底色都是黑色,所以放在一起很和諧。三井和百惠一高一矮站在一起,空氣中穿插着肉眼不可見的默契,竟然更像一個球隊的。

“哎?!”

這次不只彩子感到了震驚。

三井挑起眉,指了指自己:“男籃部的王牌,”然後又指了指百惠,再次補充了些許:“和女籃部的替補。”

百惠對着他笑罵了一句:“你好煩啊!這個不說也無所謂吧?!”

她說着餘光瞥見彥一,如同側面長了眼睛似地命令道:

“彥一!這個不用記!”

“是!”

彥一吓了一跳,馬上停止了行雲流水的記錄。還不等他将紙筆藏到身後,仙道正巧路過,順手沒收了他的筆記本。

兩隊成員重新開動,一起向館內行去,不約而同地讓三井和百惠走在最後面敘舊。

“之前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真的對不起。”三井邊走邊低頭笑笑:“我回球隊有段時間了,只不過不知道怎麽告訴你。”

百惠故作茫然地擡起頭問:“嗯?你之前說什麽了?”

三井噎了一下,然後搖搖頭嘆道: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啊。”

“嘛……還是有點變化的。”百惠輕快地說着:“總之,歡迎回來。”

“百惠。”三井突然停住腳步,鄭重地面向她,試探着問道:“我們會一直是好朋友吧?”

百惠愣了愣,不自覺地跟着停了下來。

半晌,她望着三井粲然一笑,爽快地應道:

“那還用問嗎?一輩子的好朋友啊!”

三井終于完全釋懷,英俊的臉上瞬間多了明朗耀眼的笑容。

他匆匆跟百惠道了別,大步追上自己的隊伍,向控室走去。百惠也帶着明媚的心情回到了陵南的成員中間。

仙道一直走在最後,理所當然地聽到了全部。

去年讓全校觸目驚心的傷痕,百惠從頭至尾對三井只字未提,連一句小小的抱怨都不曾有。

聽見她跟上來,仙道目不斜視,卻冷不丁開口叫住了她:

“為什麽沒說呢?”

早在血色夕陽下,他就已經答應會當做什麽都沒看見,之後也一直信守承諾,如此照做。

如今遲了一年才來多管閑事,的确沒什麽道理。

但是,仙道只要想起那一日傍晚所見,一直沒什麽起伏的內心便突然有了波瀾。

畢竟——

此一時,彼一時。

“什麽?”

百惠仰頭看向他,果然沒反應過來。

“去年夏天。”

仙道言簡意赅,卻足以點出二人為數不多的秘密,百惠很快了然。

“哦,原來你還記得。”她有一點驚奇,但又很快幫三井澄清起來:“其實那個不是三井做的啦,你誤會了。所以,自然也就不必提了啊,他知道了反而會內疚,還有什麽比失而複得的朋友更重要呢,對吧?”

仙道很快回道:“是嗎?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默默無聞的個性。”

早川百惠不是應該驚天動地嗎?像對已經畢業的學長們那樣,像對教練那樣,像對不懂事的學妹們那樣,像對他那樣。

仙道輕描淡寫的語氣配合着這樣的詞句,不難聽出些許諷刺的意味。

“默默無聞嗎……”百惠非但沒有爆炸,反而心平氣和地接下了他的諷刺,陷入了認真的思索。

不消一會,她點了點頭,竟然承認下來:

“原來我是默默無聞的個性啊,果然還是你的目光比較準呢,厲害。”

仙道沒有回應她的稱贊,一語不發地走在旁邊,沉默得可怕。

“仙道啊。”突然,百惠摸了摸耳朵,打破寂靜喊了他一聲:“你知道嗎?”

他無聲地擡起眼眸,卻見她難得認真地正視着自己,不帶一絲閃避。

百惠微微笑着說:

“世界上總有一些事,不知道才比較好。”

仙道俊眉一蹙,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噗。”百惠卻再次展開了笑靥,顧盼生輝,很是得意。

她指着他,笑得很開心:

“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有你不懂的事啊,真好。”

……

什麽叫“不知道才比較好”?

仙道後來花了很久才想通。或者說,他過了很久才有了與她相同的、切實的體會。到了那時,他才真正理解。

什麽是不知道才好。

百惠很喜歡的上杉升寫過一句歌詞,而那首歌也是她最喜歡的歌——

“如果只有悉知彼此的一切才是愛,那我寧願從此長眠。”

作者有話要說: 前文也讨論過知道比較好和不知道比較好,但是終于第一次點題向日葵了!!!!!每一個梗都要利用起來,不能浪費!

順便給追更的朋友們預告一下,下一期四季物語周三發布~

☆、Metaphor

18.

仙道和百惠差點又一次陷入悄無聲息的冷戰,如果她沒有去海邊找他的話。

晴朗的周末,陵南籃球隊的王牌毫無征兆地失去了蹤影。

百惠打開出勤表,在“仙道彰”的名字後面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她沉默地轉着筆,數了數仙道的出勤情況。

自他從田岡家搬出去,重新開始獨居後,可以說故态複萌。

百惠猜想他定是又去海邊了,所以她傍晚騎着車路過棧橋時,特地看了一眼。

果然在這。

百惠的車把一歪,未經思考便調轉了方向,朝着棧橋直直駛去。

“呲啦”一聲急剎車,她單腳落地,長長地出了口氣。

“騎這麽快很危險啊,掉進海裏怎麽辦。”

“怎麽沒去訓練?”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淡而無味,一個火燒火燎。

“原來今天有訓練?”

仙道背對着百惠,沉穩地坐在折疊凳上。似乎除了眼前的浮标,什麽也不能使他分心。

“唉——”百惠跨坐在車上,仰天長嘆:“我這輩子都無法了解你每天都在想什麽吧,’到底什麽才能讓你放在心上’之類的。”

“是嗎?”可能你只是從未想過去真正了解。

仙道不為所動,仍未回頭。

要了解一個人其實并不難,尤其是他敞開胸懷,願意讓你去了解的時候。

可惜她是向日葵,永遠仰望寬廣的天空,追求那顆耀眼的太陽。而同樣無邊無際的大海深不可測,是一個難以令她産生向往的世界。

百惠耐着性子下了車,蹲在地上,從下向上望着仙道乞求道:“我說ACE,六月近在眼前,離決賽也沒幾天了,不要再缺勤了行不行?”

“唔。”

“行不行啊?!”

仙道還是氣定神閑,喜怒難辨:“為什麽這麽急呢。”

“當然急了!你的對手是神奈川的首席啊!人家本來就比你年長一歲,累積的經驗比你多,你當然只有更加努力才能趕得上他了!”

百惠說着,還要給他講“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道理。

仙道老神在在地端着,比起焦急的經理,更像那個講述人生哲理的人:“哦?原來阿牧的對手是我?”

不是那什麽藤真三井嗎。

百惠當然聽不出他的意有所指,只留意到了字面意思,因此差點背過氣去。

“你釣魚釣久了,徹底變成老頭子了?阿茲海默了?那這一年我們到底是在為什麽而奮鬥啊?!”

她從地上跳起來,氣得想掐死這個老刺猬。但現實是,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動他一根毫毛。

仙道扭頭看了一眼她焦躁的身影。

她真像憤而拍鳍的小海豹。

“好好好,我知道了。”他輕輕笑出了聲。

人家本來就比他年長一歲,累積的經驗比他多,所以他只有加倍努力才追得上。

仙道彎腰從工具箱裏撿起什麽,噙笑向百惠遞了過去,耐心地安撫道:

“這個送你,別生氣了。”

“什麽?”

百惠被動地接過,發現是一個蚌殼。

“剛剛在淺海灘撿到的。”仙道的注意力似乎又回到了垂釣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解釋:“原本在找做魚餌的東西,結果發現了意外之喜,lucky啊。”

意外之喜?

百惠狐疑地打開蚌殼,才看到有顆櫻桃核般大的珍珠,靜靜地躺在正中央。

泛着奶油色的珠子凹凸不平,勉強稱得上圓潤,天然純樸的光澤莫名撫平了焦炙的心緒。

她研究了半天,最後擡起頭不解地問道:“這個是做什麽用的?”

“呃。”仙道持杆的手一抖。

他真是完全敗給她了。

多年後,他複盤的時候也反思過:別說撩撥了,她完全是一塊撬不動的石頭,自己的戀愛方針和進攻路線完全是錯誤的。

撬不動的石頭像撥浪鼓一樣搖起頭,糾正道:

“不對不對,這跟任何方針都沒關系。當一個人打定主意絕不會喜歡上對方的時候,對方怎麽做都是無效的,幹什麽都是白費力氣。”

“嗯?”仙道笑望過來,放慢了語速,不慌不忙地問道:“你說什麽?”

百惠察覺到危險,趕緊捂住臉:“我說我的臉好疼!”

“就這樣嗎?”

“……”人間向日葵朝下一耷拉,除了認栽別無他選:“行行行我說!”

“我喜歡仙道彰!最喜歡仙道彰!世界第一喜歡仙道彰!”

先動心的人才沒有輸,因為後動心的人要理虧一輩子。

尤其對于某些堅持己見的人來說,在拿定一個主張的時候,開頭應該特別慎重地考慮一下。* 畢竟人生的路長着呢。

……

“所以到底做什麽用呢?”

少女百惠看着仙道給她的珍珠一籌莫展。

別人送的東西應該好好保管,這是最基本的禮節,但是她實在想不出這顆珍珠的歸宿。

也許……并不能把這個随魚餌一起被他打撈上來的小東西稱為禮物。

最終,百惠連珠帶殼放進了書桌最下面的抽屜,眼不見心不煩。

未來的某一天,她收拾着要打包的行李,處理舊物時,不經意翻出了在抽屜裏沉睡的珍珠。

她停下整理的工作,坐在書桌前,舉着可愛的珠子放在燈下細細研究。

西方人相信珍珠是由亞當和夏娃的眼淚化成的,含蓄地代表着天地初開時便存在的愛。

如果世界上的愛有很多種,那麽,仙道送她的第一顆珍珠正如年少時生澀的感情。不夠圓滑,也不夠完美,一不留神就會将它舍棄。

不過,它仍是珍珠,永遠象征着純真,柔和,珍貴,還有——

來自海洋的最真摯的愛。

五月末,IH半決賽如期舉行。

陵南毫不意外地擊敗了他們這一區的挑戰者,穩穩保住了今年的四強席位,帶着好奇的心情來到了翔陽湘北賽區觀戰。

“怎麽一直不見百惠姐?”

雖然經理作為女生,一般不會在更衣室久留,但越野發覺百惠今日自始至終都未曾現身。

魚住重重地嘆息:“這還要問嗎,看三井去了。”

越野奇了:“居然不是看藤真嗎?百惠姐也太見異思遷了,三井才回來幾天啊。”

“沒辦法,他們是國中同學嘛,感情不一樣。”

“藤真都沒上場,有什麽好看的?”

少年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着自家經理,争辯藤真和三井哪個最得她的青眼。

魚住和池上都認為是三井,越野帶領一年級們選了藤真,總之壓根沒人提仙道。

衆人來到賽場,藤真仍坐在後備區,但百惠已經在熱切關注着比賽,看得聚精會神。魚住帶着大家走到她旁邊,不留情面地指責道:

“現在神奈川已經沒有人不知道了——陵南的經理是三井壽的頭號粉絲。”

“哈哈哈哈,不是吧。”百惠驚訝地笑出來:“我是三井的頭號粉絲嗎?聽起來怪怪的。我以為我最喜歡藤真了。”

少年們齊齊露出嫌棄的神色,滿臉寫着“你還好意思提”,一個兩個都拿斜眼看她:“适可而止吧。”

百惠噗嗤一笑,見好就收:

“好了好了,你們別瞪我了!我沒有忘記我們家王牌啊!”她說着含笑回頭,溫熱的目光投向仙道,然後從他身上輕飄飄地掠過:

“畢竟仙道才是帶領陵南走向勝利的人嘛!”

仙道意外地眨了下長長的睫毛,笑意緩緩浮現。

他有點喜歡聽她說“我們家王牌”的時候。

不僅是笑着的,明眸中的驕傲和得意也清晰可辨,舉手投足都很神氣。

百惠沒有接下他的回視,已經轉過了頭去,繼續跟魚住聊天:

“我這麽說,你應該不會介意吧,隊長?”

“開什麽玩笑。”魚住沉聲哼道:“我也從來沒懷疑過這點。只是——”

他猶豫了片刻,才找到合适的措辭:

“你怎麽突然對仙道這麽大方?”

魚住說着瞥瞥仙道,有點怕這小子得意忘形。

“馬上就是決賽了,我緊張啊,得确保王牌拿出最佳狀态才行。”

現在是關鍵時期,天大地大,他們家王牌最大。

百惠放低音量,如常跟魚住交談:“而且茂一說得有道理,就算是仙道這麽超脫的家夥,也是需要捧的。畢竟誰沒點自尊呢,對吧。”

“唔。”魚住仍有些訝異:“那你還真是變了。”

百惠用力拍了他一下:“不能只有你們都在成長,而我還在原地停滞不前吧。我是經理,得跟上大家的腳步。”

她說完抱起雙臂,看着比賽眼不回睛,不住地閃爍着盈盈目光:

“能從主角的位置上退下來,甘當配角,真的很了不起。”

“我也要學着當個配角才好。”

百惠堅定地說道。

魚住也跟着她看向了場上。

即使是昔日天下無雙的王者歸來,在銳不可當的流川面前,三井也只能退居二線。

對曾經立足于頂點的人來說,只有自尊和驕傲不能說放就放。因為最難走出的第一步,就是向自己低頭。

……

并非不想做回過去那個不可一世的自己,只是責任感已經超越了個人的成敗。

……

魚住不知道百惠說的是他自己,還是在說三井,但他總歸很觸動。身為前輩,他們最先考慮的就是如何将自己的隊伍送進全國大賽。

所以不是王牌沒關系,當配角也沒關系。

“多謝。”

巨人少見地撇起嘴角,笑了一下。

百惠說的成長絕不是随口一提。高中的最後一年,可能是她人生中變化最大的一年。

尤其是這最後一個夏天。

籃球館外響起了火熱的蟬鳴,少年們的後背一片洇濕。

百惠喝着和大家一樣的運動飲料,望了望站在門口的學妹們。

少女和夏蟬一樣無法停止興奮的叫聲,不過蟬過了夏天就會銷聲匿跡,她們一年四季都這樣。

如果她沒有成為社團經理,今天會做什麽呢?可能在自己的房間裏吹空調看漫畫,或者在圖書館學習,也有可能跟莉子去逛街、看電影、喝下午茶……

反正不可能像學妹們一樣,放棄大好周末,頂着炎熱的天氣跑到學校籃球館,什麽也不幹,就為了看喜歡的少年一眼。

因為她固執、沒有少女心,所以即使在最為放肆的青春裏,也沒有機會感受這種歡欣萌動的情感。

說起來,也不失為一種遺憾。

百惠放下寶礦力的瓶子,抱起一堆礦泉水朝學妹們走去,給每個人都遞了一瓶。

“今天很熱吧。”她看着每個少女額頭上的薄汗說。

“謝、謝謝學姐。”

學妹們一一接過,都有點吃驚。

“我看你們不如選個leader出來吧。”百惠雙手扶在腰上,琢磨着說道:“倒也不用像正規的拉拉隊那麽麻煩,只是感覺大家的加油聲起此彼伏,根本聽不清楚。”

“如果是真誠的心意,就好好傳達吧。”她說着,不放心地确認了一下:“你們應該是真誠的吧?”

學妹們愣愣地點點頭。

“Great!”百惠打了個響指:“那就這樣,別輸給湘北的流川命啊!到時候跟湘北比賽,後援就全靠大家了!”

這下不僅學妹們感到了詫異,籃球館內的少年們也全傻眼了。

他們經理豈止越來越開朗和煦,簡直就是換了個人!

越野擡起胳膊,虛挂在仙道肩膀上,兩個人都是汗津津的。

“我竟不知該羨慕你,還是該同情你。”

彥一正在采訪百惠态度轉變的原因,她說:

“怎麽說,因為我現在覺得……有喜歡的人是一件幸福的事。如果能為他高聲加油,那就更沒有遺憾了。”

百惠講完,滿意地點點頭:“嗯,學姐我真的成熟了很多呢,像個大人了。”

“不,”仙道伸出手,放在與她頭頂持平的高度,然後緩緩拉近自己比量了一下:“越來越小了。”

初次見面時還有他下巴這麽高,現在已經到胸口了。

百惠的笑臉瞬間驟變,完全忘記了自己“要善待王牌”的決心,怒道:

“仙道你又找打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我是作者,但我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喜歡上對方的(笑),只能說有個大概的時期。仙道可能剛剛完成好感階段,百惠在休眠期開始了喜歡(也許),我暫且是這麽覺得的

☆、Dignity

19.

夜色将至,仙道卻回到了學校。

他又在換衣服的時候把鑰匙和錢包忘在更衣室了。

雖然這種情況發生了不止一次,但偏偏是今天,明後兩天都有比賽的周五。

磨磨蹭蹭耗去十幾分鐘,他從亂糟糟的櫃子裏翻出了錢包鑰匙,正想着終于可以去哪裏飽餐一頓,離開時卻瞥見本該空無一人的籃球館仍亮着燈。

有人忘記關了嗎?

仙道嘆了口氣,不得不掉頭向回走,暗道今天實在太不走運了。

“DANG——DANG——DANG——”

走近大門時,籃球拍擊地板的聲音穿過橙色的校園,由重至輕落在耳旁。

仙道意外地推開門,怎麽也沒想到,訓練結束後還在練習的人是經理。

“百惠?”

他驚訝極了。

光亮的地板上散落着十幾個籃球,滾得到處都是。百惠已經重新換回了水手服,制服包丢在腳邊,舉着雙臂站在三分線外練習投籃。

她仰着側臉,專注的目光對準了籃筐,卻在出手時慌了一下。

“诶?!”

她驚魂未定地回過頭,被仙道的突然闖入吓了一跳。

橘色的球體很快到達了抛物線的最高點,悠悠下落,最後連籃網都沒擦着,是個完美的三不沾。

百惠眨了眨眼睛,驚奇地問道:“你不是第一個就走了嗎?”

“我又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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