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

忘在更衣室了,回來取。”仙道走進來,比她還要不解:“你在練習投籃?”

“……是啊。”百惠想起剛剛的三不沾,面上一窘:“沒想到最後居然是被你發現的。”

最近的訓練結束後,她總時不時地留下,獨自在無人的球場練習遠射。到今天為止,已經差不多半個月了。

“為什麽?”仙道問。

“為什麽?”百惠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可能就是放棄打球太久了,想知道自己的實力還剩多少吧。”

她說完又笑了起來:

“當然,我本來也沒什麽實力。練了一段時間仍然沒多少進步,還是投得多,進得少。”

百惠的制服包上放着一個打開的筆記本,上面是她的投籃紀錄。○是進球,×是沒進。仙道拿起來放眼望去,開始的幾天幾乎全是×,最近已經有了十投三進的成績。

“已經不錯了。”

仙道擡起頭,微笑着說道。

“是嗎?”百惠彎腰撿了幾個球回來,丢進推車裏:“但是比賽的時候會有很多因素影響命中率啊。”

她重新抱起一個球,雙手拿着深深吸了一口氣。

旁觀湘北和翔陽比賽時便已經深受震撼,等到自己重新開始練習,內心受到的打擊就更大了。

兩年沒打籃球,她的命中率幾乎回到了起點。

……

所以三井那家夥是怎麽辦到的啊,能在逆境中力挽狂瀾,果然是天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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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自己也這麽嚴格嗎?”

仙道丢下自己的包,也從地上撿起一個球。

百惠回過神來,有點哭笑不得:“喂,你可是王牌啊,應該對這麽簡單的道理深有體會吧。”

“尤其是……”

“誰都可以失誤,但是王牌不行。”

仙道直起身向她回望,産生了片刻的失神。

她半低着頭,垂着眼眸看着手中的球。卷翹的短發別在耳後,完整的側臉浸在昏黃的霞色中,微微勾起的嘴角含着恬靜的味道。

二人并肩站在離中場最近的三分線外,偌大的籃球場再次陷入了沉靜。窗外日月交輝,不斷流瀉的夕光餘耀無聲地淡去,室內的燈光愈發明亮。

仙道凝視着眼前稀有的一幕,有了一瞬間的怦然心動,不禁與她一起沉入了初夏平靜的空氣中。

突然,百惠擡起頭,生動爽朗的笑又回到了她的臉上:

“對不起啊,說了這麽苛刻的話。只是……站在頂點的人都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壓力。”

“當然啦,”她輕輕抛起一直抱在手中的球,讓它來回轉動着,不着痕跡地活躍着氣氛:“我知道你一直做得很好,和我們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仙道掂了掂自己手上的球,面向籃筐擡起手臂,毫不遲疑地把它送了出去。

三分球?他也不輸的。

“穩诶。”

百惠發出了一聲純粹的贊嘆,忘記回答他的問題。

她轉向籃筐擡起雙臂,也準備再投一球。

仙道卻突然出聲阻止道:“等等。”

“什麽?”

百惠不明所以,而仙道朝她走了一步。

他與她隔着一英尺,手上拿着剛才的記錄本,沒有直接用手碰她,而是用書脊輕輕擡了擡她的肘部。

“還有這裏。”仙道淡淡地說着,又拿着本子撥了撥她的小臂,稍稍糾正了角度,很注意分寸。

“原來如此——”

百惠恍然大悟,很快找回感覺,球一出手便劃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線,穩穩進了籃筐。

湘北這支隊伍強在何處?

暫停期間,百惠站在自家的休息區,遠遠向另一頭望去。

每個人都個性鮮明,過分傲氣,經常各自為政。安西教練不在的時候,更是一盤散沙。僅有的兩次暫停,不是在彷徨不決就是在吵架。

“現在可不是走神的時候啊。”

慢悠悠的聲音從下方飄了上來。

仙道身披毛巾坐在板凳上,百惠回過頭,正好對上了他無波的黑眸。

“我沒聽錯吧?”她笑着扶了一下耳廓,驚訝道:“我們最喜歡走神的王牌居然在教別人不要走神。”

她馬上收起笑容,板着臉說道:“剛才讓對面那個一年級小鬼得分的人不是你嗎?除了走神,你敢給我別的理由?”

“呃。”仙道放下寶礦力的空瓶,為難地頓了頓,還真是不敢。

迎上經理逼人的目光,他輕松地安慰她道:“我會贏的。”

“別大意啊。”百惠給他重新開了瓶飲料,遞過去說:“因為對面個個都是能在絕地逢生的野獸,我們不知道他們的上限在哪裏。”

她是見證過奇跡的人,深知“不到最後一秒絕不放棄”的魔力。尤其是安西教練今天不在,依照她對三井的了解,這種信念只會變得更加強烈。

“你這麽稱贊對方,卻反過來打擊自家的王牌,真的好嗎?”

仙道接過水,笑睨了她一眼。

“別說傻話了。”百惠不怒反笑,差點擡手打了他一下:“我們是一個陣營的啊!”

他不再說話,笑着擡了擡眉毛,仰頭補充起水分。

上場前,田岡把大家聚在一起,再次集體動員了一回。百惠跟每個人擊了掌,最後輪到仙道時,她還說:

“贏下這場比賽,我和隊長請客吃燒烤,不要給我們省錢啊。”

魚住在旁邊哼笑道:“別替我擅作主張啊。”

“有什麽關系嘛!”百惠提及未來的離別,反而笑得很歡暢:“畢竟是我們最後一個夏天啦!”

有教練帶頭,即使他們一度落後湘北15分,也依然堅信勝利最終會倒向陵南。

因為他們有仙道。

……

怎麽不一樣?

百惠回想起仙道的問題,并不知道該如何給出确切的回答。

一句“和我們不一樣”脫口而出之後,她才抓住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并意識到這個家夥已經變得不同以往。

“我從未如此痛恨過自己。”

魚住不得不中途離場時,一直坐在休息區攥着雙拳,滿臉悔恨。

百惠回頭看了他一眼,竟然無法出言安慰。

前輩這種東西真沒用啊,是嗎?

她也有同感。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已經無法自以為是地擋在對方身前了。

百惠拿着筆,又一次在計分表上畫了個⑦,然後看着那個號碼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将外在的驕傲和內在的驕傲平衡得很好,以至于讓人分不清楚:究竟他的天性就是能承受得比普通人多些,還是內在的驕傲驅使他欣然接受了夥伴的依賴。

百惠擡起眼,很快重新鎖定了自家王牌的身影。

還是和昨天一樣,即使體力就快到臨界點,也沒有一絲破綻,依然如疾風似閃電。

“這麽驕傲的話,就帶着勝利結束今天吧,讓我徹底心服口服。”

……

“得分!”激動人心的判定再一次響起:“兼得罰球!”

仙道連續利用湘北的犯規打出2+1,陵南後援席中爆發的喝彩鋪天蓋地。

場館內熱情高漲,漸漸只被一個人的名字覆蓋。當所有人都在等他創造奇跡的時候,百惠也不禁朝那個挺拔的身影投去了熱切的目光。

在湘北全員意料之外的目光之下,陵南的王牌擡起了雙臂,投出了一個驚豔了全場的三分球,迅速将比分拉至只有四分。

彥一高聲大叫“unbelievable”,在後備席又蹦又跳,得分機器突然複活,連教練也不能安坐。

百惠立在巨浪般的呼聲前面,情不自禁地展露了明朗的笑容,和大家一樣引以為傲,與有榮焉。

這家夥的三分命中的确高得吓人,她前天剛拿到了最新數據。

“形勢已經調轉了!”

田岡眼角的皺紋随着笑意越變越深。

他說,安西教練不在,三井是迄今為止支撐着整場比賽的人,但他們仙道是全場唯一有能力扭轉比賽的關鍵角色,而逆轉的一刻已經來了。

所以是巧合嗎?一白一紅兩個身影幾乎一前一後同時倒下。在仙道又一次打進一個2+1時,對面的主心骨卻因體力透支失去意識。

……

比賽暫停,幾乎所有人都湧向了三井倒地的位置。

陵南的球員們都定定地望向兵荒馬亂的湘北,仙道也看着那個方向不停地喘息,神色難辨。

突然,一只柔軟的手輕輕貼在了他濡濕的後背上。

“沒受傷吧?”

百惠也一直擔憂地看着對面,但她還是走到了仙道身邊,繞到他面前仰起頭,探究地打量着他的臉。

仙道低頭看到她,愣了一下。

為了投進剛才那一球,同時引赤木犯規,他在空中發起了正面對決。不過最後仰面着地,照理有可能傷到脊背。

“受傷?”

少頃,他勾起嘴角,自信明亮的笑容撫慰了半懸中空的心。

“恰相反,我狀态絕佳。”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同一個劇情的時候我真想複制粘貼T-T

☆、Let It Be

20.

盡管如此,他們還是輸了。

無論是跟海南的比賽,還是跟湘北的比賽,都只差了一點點。

彥一和很多成員都崩潰地抱頭痛哭,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許多年後,影視編劇寫出“比起勝出,失敗才是青春”這樣的臺詞時,正在上高中的小千惠十分不以為然,還道大人不過是為了迫使自己向前看,才說這種自我安慰的話。如果她也抱着這樣的想法,根本無法在全國夏季大會上拿到優勝。

年輕人歲歲不同,卻代代相似。勝者很難産生同理心,可大人的道理也不全是安慰。

Speaking words of wisdom, let it be.

男孩子們在更衣室裏換衣服休息,百惠坐在外面走廊的地上,背靠着牆壁等待。

一直到相田記者前來采訪,她才打起精神。

相田小姐見百惠獨自撐着雙腿坐在地上,以為她備受打擊,低落頹喪,忍不住安慰了她幾句,無非也是青春啊未來啊什麽的。

百惠點頭收下了相田小姐的好意,卻并沒有真正聽進心裏去。

她的夏天已經結束了,這些鼓勵還是留給……仙道說吧。

他們還有明年。

田岡的部分已經采訪完畢,相田小姐主要是來采訪仙道的。

陵南雖然沒能入圍神奈川縣代表,但仙道仍在Best 5中占據了一席之地,雖敗猶榮。

百惠敲了敲更衣室的門,越野沒精打采地露了個腦袋出來,說仙道睡着了。

連續兩天迎戰強敵,既要組織進攻又要兼顧防守,疲憊是必然的。相田小姐都看在眼裏,雖不意外,但還是有點失落。

“要不……”百惠思索了一下,建議相田小姐留下一份采訪問卷,讓仙道事前準備一下,回頭再約時間面談。

她沒好意思說出口的是:仙道那家夥本來就不愛表露想法,又經常不着四六,萬一被問及“入選全縣Best 5後有何感想”,他一句“傷腦筋,我沒想這麽多”終結了對話,豈不是害人家姐姐白等那麽久?

相田小姐只好點點頭,把自己精心準備了很久的問題交給彥一,匆匆帶着中村記者離開了。

彥一擦幹了眼淚,現在接下姐姐留的任務,精神又振奮了一些。

“所以相田記者都準備了什麽問題?”

“只采訪仙道嗎?”

難得有件事轉移注意力,把大家從落敗的沮喪情緒中帶出來,百惠和越野都好奇地湊到了彥一旁邊。

相田小姐的采訪問題足足寫了三四頁紙,不知是本能地想要多了解仙道,還是也考慮到了百惠顧慮的情況,做足了充分的準備。

“身高體重生日血型星座喜歡的食物——這還有人不知道嗎?”百惠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半頁紙,然後擺了下手,對彥一說:“感覺彥一把自己之前記錄的資料交給相田記者就行了。”

彥一連聲叫着“對對對”,情緒瞬間高漲,急忙翻起自己的記錄本,打算幫姐姐收集信息。

三人看着看着索性全都坐到了地上,盤起腿讨論着問題的答案,俨然成立了臨時的“仙道彰的組成與屬性”研讨會。

休整好的球員陸續從更衣室走出來,魚住和池上看見他們,抽了抽嘴角,無語地踏上了回家的路。其他成員也多半是這個反應。

錯失了進軍全國的第二把交椅,大家都有點萎靡。最後只有福田留了下來,加入了研讨會。

四人在走廊上席地而坐,守着他們還在沉睡的王牌,一邊吃零食一邊研究着他的習性。

很快,越野、福田和百惠就在“休息日最喜歡做的事情”一問上産生了分歧。

越野想都沒想就認為是釣魚;百惠回想了一下,說應該是睡覺;而福田覺得他肯定有在自己偷偷練習球技。

彥一顧不上發表意見,埋頭飛速地記錄着三人的答案和理由。

過了一會兒,被餓醒的王牌換了衣服出來,以為沒有良心的隊友把他一個人丢在了這裏。

仙道昏昏沉沉半低着頭,一擡腳險些踢到越野的屁股。

“你醒啦,餓了嗎?”

百惠擡起頭,像老母親一樣和煦可親地問道。

仙道走到她旁邊,帶着剛睡醒的鼻音說:“那可真傷腦筋啊……我完全是被餓醒的。”

啧,真是可可憐憐。

百惠馬上把自己手裏吃到一半的堅果舉得高高的,仙道一伸手就拿到了。

“你們在這做什麽?”

福田很直白地回道:“研究你。”

弄清他們到底在幹什麽之後,仙道嘆了口氣:

“你們可真是……”

有點可愛。

仙道一顆一顆地往口中放着堅果,無奈地笑着搖了下頭,竟然不反感自己被這樣剖析。

彥一急不可耐地沖向采訪對象本尊,要跟他核對答案,五個人幹脆一起找了家最近的拉面店坐下來。

落座後,百惠和少年們一樣,都點了超豪華溫泉蛋叉燒拉面配餃子米飯套餐。越野見狀開始了碎碎念,後知後覺地說:“完了,讓植草知道我們又帶着百惠姐你來吃拉面,肯定還要吐槽。”

“有什麽關系嘛?”

“跟我們的飯量差不多也就算了,連仙道都會喝冰淇淋蘇打,而百惠姐你呢?烏龍茶。”越野指了指自己面前兩杯飲料,點評道:“太沒少女心了。”

從大家說要幫經理重建少女心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半年時間,百惠的情況不僅毫無起色,反而變本加厲了。

仙道非常配合越野,端起浮着香草冰淇淋和紅櫻桃的飲品,抿着吸管擡了擡眉,似乎很以為然。

他坐在越野旁邊,拿着彥一雙手奉上的記錄本,慢悠悠地拜讀起大家的研究成果。

“你是歧視我還是歧視烏龍茶啊?”

百惠很快質問起越野,要他拿出強有力的論據,解釋清楚為什麽冰淇淋蘇打比烏龍茶有少女心,而福田和彥一都目不轉睛地盯着仙道,表現極其關切。

“唉——”仙道拿着彥一給的筆勾選着問題的答案,一邊在本子上畫圈一邊笑着嘆氣。

越野伸過頭去想看正确答案,卻遭遇了王牌的嚴密防守。

“切——”

現在不用看也知道了,百惠就是那個得分最高的人。

濃厚鮮香的豚骨湯汁沖淡了些許抑郁,五人一頓風卷殘雲,不多時便踏上了歸程。

仙道拿走了彥一的記錄本,說他還沒看完大家的研究報告,要回去接着看,然後再準備一下相田記者的采訪。

他跟彥一說這些的時候,臉上又浮現出了笑意。

越野将其定義為“被獎勵了骨頭的狗狗才會露出的笑容”,并小聲咬牙切齒道:“真羨慕你啊,居然這麽快就恢複了。”

“不然呢?”仙道淡笑着反問道:“哭給你看嗎?”

“算了,你別開玩笑了,一點也不好笑。”

越野悻悻地轉回了頭去,也知道多愁善感不适合他。

當裁判宣布湘北高中勝出時,他們所有人都哭了。到了舉行閉幕式的時候,很多人又無聲地哭了第二回。

仙道自始至終都沒有落下一滴眼淚,但越野相信,他的內心肯定不會像表面那樣風平浪靜。

“啊對了。”走在前面的百惠突然轉回身來,興致勃勃地說:“我跟你們魚住學長說好了,要請大家去海邊燒烤!剛剛忘記說了,彥一幫我通知一下各位啊。”

仙道與她四目相對了一瞬間,很快各自錯開,沒有戳穿她“贏了才請客”的約定。

彥一一聽有肉吃,喜出望外地應下來。福田也在一旁蠢蠢欲動,還問什麽時候去吃。

越野嘴角一抽。

不,仙道絕不是他們中間恢複得最快的人。托治愈系經理的福,全員滿血複活指日可待。

六月末的雨水驟然收起,傍晚的湘南海岸露出一絲茜色的晴光。海風涼爽,燈光璀璨的海灘上一片熱鬧。

陵南的少年們聚在可以BBQ的沙灘上,積極地從魚住家采購食材的貨車上搬運烤爐桌椅等物。

這裏離海南很近,除了他們還有幾個疑似工科大的學生,抱着吉他等樂器在海邊演奏。來往的閑散人流中,不乏散步遛狗的居民,嬉戲的小孩,甚至還有夜跑的田徑隊運動員。

臨時搭起的桌面上擺滿了豐盛的肉物和海鮮。說是隊長和經理請客,但其實田岡在背後默默出了全資。

“那大叔一定是覺得因為自己才輸了最後的比賽,心裏過意不去呢。”百惠嘿嘿笑道:“我們就不要跟他客氣了!”

她說着綁起稍微長長了一點的短發,要給魚住主廚打下手。

魚住臉色一變:“你要參與的話,我們今晚只能吃炭了。”

大家這才知道經理是廚房殺手,全都哄笑出聲,仙道更是噙笑接替了她的位置,直接站到了魚住旁邊。

百惠一臉不服氣地走開,明明仙道更像那個讓大家吃炭的人。

油脂燃燒的“滋啦滋啦”聲和嫩牛肉的奶香味漸漸升騰,按捺不住跑去幫忙的人越來越多,只有經理一個人被主廚拉進了黑名單,毫無用武之地。

百惠無所事事地到處亂轉,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大家閑聊。

少年們聊着聊着,還是不免說到和海南湘北的比賽,說到今年夏天未竟的夢想,說到馬上就要引退的學長。

一時間,剛才還非常熱鬧的籃球隊陷入了沒有預兆的低沉。大家低頭吃着隊長親手烤制的美味,一想到料理這道菜的人馬上就要離開,嘴裏滿是又苦又酸的味道,就像在咀嚼眼淚一樣。

海灘上突然只能聽到悠悠的風聲,和不遠處的吉他少女撥弄的節奏藍調。

池上幹笑着轉移了話題:“說起來,工科大學還有音樂系嗎哈哈哈?”

“當然沒有啊,肯定是學生社團啦。”

百惠拿濕紙巾擦了擦手,冷不防朝那群玩樂隊的年輕人小跑了過去。

籃球隊的少年們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們經理跟彈吉他的女生搭起了讪,然後不知怎麽接過了人家的吉他,挂在了自己身上。

“……哎?!”

大家齊齊一驚,百惠抱着吉他轉過了身,順便借用了樂隊的麥克風,隔着十幾米的距離看着他們說:

“坦白說,也沒必要掩飾吧——”

“今夜應該是大家最後一次齊聚了。所以,我想給陵南籃球部的少年們唱首歌。”

百惠的手放到了弦上,沖着大家笑了笑,然後便低下頭去看指法。

越野剛埋怨了一句“真是一點也不知道含蓄”,潇灑悠揚的曲調已經驀然響起。

百惠唱的是《Let It Be》,披頭士解散前最後一張專輯的同名曲。或者說,這首歌尚未完成制作時,成員們便已決定各奔東西。列侬在唱片發行前一年就離開了樂隊,負責Vocal的是唯一一個還在堅持夢想的麥卡特尼。

任誰将要離開夥伴和夢想,都會不安和彷徨。百惠坐在走廊上空等時,內心也如同遭遇了一場巨大的海嘯。

之後,她的腦中便響起了這首歌的旋律。

When the broken hearted people living in the world agree

There will be an answer, let it be

For though they may be parted, there is still a chance that they will see

There will be an answer, let it be

……

Speaking words of wisdom, let it be.

先有離別留下的惦念,才有重聚時的歡喜。說到世界上充滿智慧的話語,只有簡單的四個字:随它去吧。

所以無論是難過也好,困惑也好,随它去吧。

……

百惠的英文發音自不必多說,在場的聽衆驚嘆的是經理唱歌居然這麽好聽,用彥一的話說就是“unbelievable”。

只有仙道一點也不驚訝。

他早就猜到了,她唱歌一定很好聽,而且是在她怒氣沖沖地喊着“仙道你在磨蹭什麽?!”的時候。

借百惠吉他的女生第一個帶頭鼓起了掌,被獻歌的籃球少年們也有了反應。

披頭士的歌詞都很簡單,但聽了卻總是不解。尤其是這些運動系的少年們,沒有一個人聽這麽“過時”的英式搖滾,更不知道背後有什麽故事。

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百惠的用意,因為歌聲就是最好的語言。

“我們陵南的’百惠’果然名不虛傳。”池上又開始散播八卦,說百惠唱歌跟山口百惠一樣好聽,但只有少數三年級的人知道。

大家也都表示同意,說經理去參加歌唱比賽一定能出道,然後成為“平成時代的百惠”。

氣氛又開始活躍,越野說百惠應該再來一首日文歌,最好是大家都能跟着唱的那種。

“诶,真傷腦筋。”百惠無意識地用了仙道的口頭禪,抓了抓頭發說:“我能完整彈下來的曲子可不多啊。”

話雖這麽說,她還是很快撥動起了琴弦。

前奏一響,少年們便集體“哦——”了一聲,是WANDS那首大紅大紫的《世界が終わるまでは》。

也難怪是這首歌,畢竟她那麽喜歡上杉升。

……

“如果只有’悉知彼此的一切’才是愛,那我寧願從此長眠。”

“直到世界的盡頭,我也不願與你分——啊噗。”

激揚的曲調倏地哆嗦了一下。

百惠似乎真的沒有謙虛,她只是個業餘的吉他手,剛唱到高潮部分就彈錯了。

“——無數個夜晚,我都一直這樣期盼。”

她不由得笑了場,帶着笑意唱了下去。描繪悲情之夜的歌曲變得不再苦澀,和着沙沙的海浪聲愈加打動心靈。

不知不覺,越來越多散步的人停下了腳步,駐足細聽。

百惠今天一身舊式複古的短袖襯衫和西裝短褲,還是一套沒有絲毫女子力的私服。但是她站在麥克風前,穿着短靴的腳時不時踩着節拍,竟然在夜空下閃閃發光。

仙道拿着已經變溫的檸檬茶罐子,站在不近不遠的地方,凝望着光彩熠熠的少女,第一次留意到這首歌的歌詞。

是巧合嗎,他想到了她說過的“不知道比較好的事”。

……

“喜歡”這種事,不知道比較好嗎?

仙道眸色微微一沉,好像明白了她當時的言外之意和此時的弦外之音,并且串聯起了一切。

……

“傷腦筋,我好像已經全知道了。”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

都随它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cue到的編劇就是宮九哈哈哈,跟sd的主旨可謂不謀而合?

☆、仙道隊長

21.

百惠沒有跟魚住和池上一起引退,算是今年夏天結束時僅存的安慰。

她說“還沒到時候”,而且她有自信兼顧升學和社團。大家也不想追問何時才是時候。

雖然她已經說了,至少會跟大家一起過完秋天。

仙道不出意外地接替了隊長的職位,但無論是他自己,還是籃球隊其他成員,都需要一段時間适應。

魚住和池上離開後,籃球隊又投入了訓練當中。少了兩個學長,大家總是覺得心裏缺了一塊,但是仙道的缺席又令他們感覺一切都沒有變化。

是日,陵南籃球館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仙道?還沒來啊。”越野擦了擦汗,對流川的突然造訪有些驚奇:“你找他有事嗎?”

“……”流川沉默了一下,才說:“沒什麽,告辭了。”

他很快轉身離開,陵南的少年們看着他的背影一頭霧水。

湘北不用每天訓練嗎?都打進全國大賽了還這麽閑,真讓人幹着急。

“流川同學!”

百惠追上去,和流川一起走到校門口,努力聊了幾句,終于弄清了他的來意。

“我要成為日本第一。”流川的口吻斬釘截鐵,從來不羞于表達自己的野心。

百惠很快了悟:“所以我們仙道是你第一個目标了?”

冷峻的少年點點頭。

如果是幾個月以前,百惠肯定會在心裏吐槽:真是個狂妄的臭小子。

“原來如此。”但現在,她只是跟着點了點頭,停下腳步笑着說道:“那我就送到這裏了,路上請小心。”

她沒有說“加油”之類的話,畢竟……

她怎麽可能希望仙道被打敗呢?她現在仍是陵南的經理啊。

仲夏,青藍兩色相接的平交道一片晴光閃閃,穿着線衫的少年漸漸走遠。百惠站在坡上駐足許久,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去把遲到的王牌揪回來。

今天找上門的是流川,明天就有可能是櫻木。他們不能總在湘北面前丢面子,讓人知道陵南的隊長兼王牌這麽喜歡偷懶。

百惠順着下坡走了幾步,很快就追上了流川。

他先一步遇見了仙道,兩人已經站在路邊交談了一會兒了。

“One on one?”

面對很好逗弄的小學弟,仙道又開始油腔滑調:“你讓我翹訓?這不太好吧,我家經理會罵人的。”

流川不眨一下眼睛,馬上回道:“你騙人。”

百惠剛好在這時走近,左右看看,然後大方地對自家王牌說:

“去啊,教練那邊我幫你請假。”

狐貍譏诮的眼神飄向刺猬,全是“你果然騙人”的意思。

仙道睜大了眼睛,瞳中滿是不可思議。

他沒理流川的嘲諷,而是面向百惠,苦不堪言:“你到底是湘北的經理,還是陵南的經理啊。”

居然把他送出去給湘北的人練手,未免也太偏心了。

更不用說,對方還是她一直看不順眼的流川,這豈不是意味着他的地位還不如流川?

真是荒謬絕倫。

百惠一下就笑了,而且還笑個不停,一點也不心虛:

“陵南的經理啊。我在配合你翹訓呢,多難得啊,隊長大人。”

隊長大人嘆了口氣,已經對他的經理無話可說。

這時,就算是流川這個單細胞生物,也看出誰在陵南更有話語權了。

他看向百惠,認真地說:“多謝學姐。”

“不客氣,不客氣。”百惠笑眯眯地擺擺手:“你們快去吧。”

回到籃球館,少年們聽說了此事,也都湊到一起吐槽百惠偏心湘北的球員。

百惠略一思索,說道:“話不能這麽說吧。我這不也是讓仙道去搓一搓他的銳氣嗎?不讓他們比一下,怎麽能讓那小子認清他跟我們的王牌還有很大差距呢?嗯,就是這樣。”

“……”聽着好像有點道理。

越野鄙夷道:“百惠姐你的心什麽時候也這麽黑了?”

果然近墨者黑,百惠已經完全跟仙道學壞了。可憐的流川楓,竟然傻乎乎地落到了這二人的魔爪裏。

陵南的少年們搖搖頭,虛僞地流下了鱷魚的眼淚。

說到湘北,這個夏天已經結束,大家新一年的目标已經不是“打倒海南”和“打敗湘北”了,而是直接“幹掉他們”!

百惠被少年們驚了一下。

猶記得大家剛入學的時候,每個人都是小甜甜,現在怎麽全往奇怪的方向一去不返了?

百惠提出了合理的建議,說大家是不是找錯榜樣了,學學人家海南和翔陽的成熟穩重不好嗎?別跟湘北那群暴力混混看齊啊。

“我們不是自己的’勇猛果敢’嗎?這還是百惠姐你言傳身教的呢。”

越野說這叫上行下效。

福田搖頭:“現在是’勇猛彪悍’了。”

“那我們要做新的旗子嗎?”

“……”學姐捂臉汗顏:“做你個頭啊!”

她後悔了,怎麽辦?

魚住和池上離開後,籃球部只剩下百惠一個三年級的前輩。因此,她開始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丢掉前輩的表率作用。

後輩們經歷了這個夏天,嘗過了汗水和淚水的滋味,全部迅速成長,變得高大又可靠。尤其是二年級的成員們,學長引退後,他們就是肩負起一切的人。

所以百惠偶爾會失落,自己明明才是最年長的那個前輩,卻好像已經沒什麽用處了。

“有用,仙道那小子還需要你督促。”魚住便捏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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