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展瀚冬并不相信顧永年的話。

他額頭抵着沙發,眼睛睜着,眼淚并未淌下來,反而是一滴滴滑過上眼睑的睫毛,落在沙發上。

他的哭泣是無聲的,顧永年并不知道。聽到顧永年起身去了衛生間,展瀚冬才擡起頭擦擦發紅的眼睛。

其實他可以拒絕顧永年,立刻将他趕出去。有些姿态在他看來是屈辱,是他不願意做的。

但兩個人擁抱在一起、厮磨在一起,太溫暖了。展瀚冬在那一刻突然害怕顧永年離開之後冷清的房子。

哭倒不是因為顧永年,是覺得自己十分懦弱。

還有無恥。

他擦淨臉上眼淚,又把屁股上的東西也一并弄幹淨了。才剛将襯衣套好,顧永年已拿着熱毛巾走了出來。

顧永年是簡單洗了一遍才出來的,圍着浴巾,看着穿了衣服的展瀚冬有些發愣。

“我幫你?”他也覺出此刻氣氛不太對,怯怯問。

展瀚冬低着頭,大步走過他身邊,從他手裏抓過毛巾,走進了衛生間。

顧永年收拾了客廳裏亂扔的衣物,全數塞入洗衣機。展瀚冬洗完出來嘆了口氣:“內褲別扔進去,手洗。”

顧永年連忙找出來遞給他。展瀚冬仍舊沒看他,讓他走開,自己來洗。

看着展瀚冬按下洗衣機開關,又無聲地走到客廳鎖窗鎖門,顧永年心裏有些擔憂。

他覺得自己已經很熟悉展瀚冬了。展瀚冬生氣的時候是會罵人的,甚至會跳起來要跟自己打架。但此刻的沉默卻是鮮有,甚至是他印象中的第一次。這種沉默令人手足無措,顧永年知他确實是生氣了。他緊緊跟着展瀚冬,生怕展瀚冬直接将他關在卧室門外。

在卧室門外果然被展瀚冬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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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永年,我問你一個問題。”展瀚冬說,“範景在跟你一起之前有過別人麽?”

“有過。”顧永年老實承認。

“你會跟他說那樣的話麽?會要求他那樣做麽?”展瀚冬臉上沒什麽表情,很平靜。

顧永年頓了頓,他有點明白展瀚冬的意思了。

“不會。”他低聲道。

“你喜歡他,心疼他,當然不會。”展瀚冬深吸一口氣,“滾!睡沙發!”

顧永年:“……好。”

第二日醒來,顧永年睡得渾身疼。

展瀚冬已經醒了,正在門邊穿鞋,是一副要出門的架勢。

“去哪兒?”顧永年問。他聲音都有點啞了,被子太薄,有點着涼。

展瀚冬見他臉色不好,昨夜的氣消了一點兒。“跑步,弄點兒早餐。麥當勞還是肯基基?”

“不吃那些……我喉嚨疼。”顧永年揪着被子,可憐巴巴地說,“病了。”

“病了好。你就自己回床上躺着吧。”展瀚冬換好鞋,開門關門,頭也不回。

顧永年倒回沙發,嘆了口氣。至少沒把自己趕走。

他躺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立刻拎着被子跳起,大步走回了卧室。

展瀚冬在外面跑了一圈兒回來,過馬路的時候正巧看到張司遠也剛走回來。

“不在家過節?”展瀚冬有些吃驚,“大年初一還玩兒通宵啊?”

“嗯。”張司遠收了手機,沖他笑笑,“昨天忘說了,新年好。”

“新年好。”展瀚冬心情不太好,見着他也沒有那種心情了,撓撓頭發,看着路對面的紅綠燈。

身邊火機輕響,張司遠點了一根煙。

他扭頭看着展瀚冬。展瀚冬看起來挺精神,一身運動便裝,頭發上沾着片兒鞭炮屑。張司遠伸手給他拿下來,發現其實是一片桃花瓣。

展瀚冬:“???”

張司遠将花瓣在手指間搓沒了,笑問道:“昨天那個顧永年,是你們集團公司的老總吧。”

展瀚冬也沒想過能一直瞞着,點點頭:“好像是吧。”

“你們什麽關系?”張司遠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來,“情人?包養?還是炮友?”

展瀚冬也扭頭看他。張司遠太敏銳,他從沒覺得能騙過他多久。

身邊人笑着,眼看的眼睛眯起來,是一副審視的表情。

展瀚冬的心咚咚跳起來。他在想張司遠想聽到什麽樣的答案,自己又想說什麽樣的答案。

“我們談戀愛。”他說,“就很正常地,談戀愛。”

張司遠笑笑,不置可否,但似乎不太相信。

“是麽?”他彈彈煙灰,看着交通燈由紅變綠,“那他知道我和你的事情嗎?”

展瀚冬瞧瞧他,又瞧瞧紅綠燈,邁步走了。

張司遠慢慢跟在他身後。

“知道也沒什麽關系。”張司遠說,“大家都是不小心。”

展瀚冬有些氣悶。他雖然沒有十分在意,但也不覺得那是張司遠用“不小心”就能搪塞過去的小事情。這事情自己不在意是一回事,另一個當事人也不在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他也不想和張司遠争執,沒意義。

“知不知道都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展瀚冬終于說,“和你沒什麽關系。”

昨天和顧永年鬧得太不愉快,以至于看着張司遠也沒了好表情。

張司遠倒是沒惱。他永遠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似笑非笑。

“确實和我沒關系。”他說,“随口問問,不用緊張。”

展瀚冬很無奈。

“司遠。”展瀚冬說,“你總是這樣,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聊天。”

張司遠将煙夾在手裏,笑道:“聊什麽天?我沒興趣跟你聊天。”

展瀚冬:“……”

“因為無聊,随口問問。”他咬着煙,勾着唇笑了。

展瀚冬好不容易調整出來的心情頓時又沒了。張司遠看看表,說自己還有別的地方要去,跟他揮揮手就轉身走了。展瀚冬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壓抑住想沖過去揍他一拳的沖動。

他喜歡過這個人是事實,一直覺得這個人難以理解、不可理喻,也是事實。

回到家裏發現顧永年已經起來了,而且似模似樣地在廚房裏折騰。

“沒死啊?”展瀚冬問。

“差一點。”顧永年說。

桌上擺了兩碗面,顧永年正在翻炒年三十展瀚冬打包回來的剩菜。

展瀚冬吃了兩口面,心中驚濤駭浪。

媽的這人不是富貴總裁麽,怎麽還會下廚。

下廚就下廚,下得比自己還好。

原先以為自己的廚藝是中上水平,瞬間跌至中下。

展瀚冬心不甘情不願,但吃得很歡。顧永年端着一盤菜走出來,發現展瀚冬面前的碗已經空了。

“好吃吧?”他笑眯眯道,“你家裏各種醬很多啊,煮面的時候放點進去,味道就有變化。”

展瀚冬說我就喜歡吃清湯寡水的。

顧永年內心十萬頃草原上都長滿了槽,但他不能吐。

“你說得也對。清湯寡水有清湯寡水的好。”他仍舊笑眯眯,“健康。”

兩人吃了一會兒,展瀚冬突然開口道:“我剛剛在外面遇到張司遠了。”

顧永年太想問張司遠的事情了。可經過昨晚的事情,他不敢開口。現在展瀚冬主動提起,他立刻緊緊抓住這個話頭不放手。

“你這個朋友看上去挺有派頭啊。”他說,“以前在學校也是這樣?”

“一直都這樣,學校裏也沒有跟他關系特別好的人。”展瀚冬說,“他人很聰明,什麽事情都能做好,但是怎麽說,比較冷淡吧。從沒見他對誰熱情過。當然也會笑,也有人際交往,但很明顯就能看出他不樂意。”

顧永年覺得有趣:“這麽拽?”

“很多人覺得他嚣張,不過也有挺多人喜歡他那個款的。”展瀚冬平靜道。

顧永年側頭看着他:“包括你。”

展瀚冬笑笑:“我不是因為這個。”

顧永年看出他有些落寞。他不知道原因,只覺得展瀚冬需要撫慰,便伸手揉揉他頭發。展瀚冬不太喜歡他這個動作,但想到昨天鬧得彼此都不愉快,也就沒有躲。

“張司遠直的?”他問,“他知道你喜歡他不?”

展瀚冬猶豫了片刻,低聲道:“不是直的。”

顧永年一愣:“那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他有對象。”展瀚冬想了想,“至少畢業之前都是有的。不過只有我們宿舍的人知道他對象是誰,學校裏應該沒別人曉得。完全看不出來的。”

顧永年靜靜瞧着他,決定不糾纏在展瀚冬回避的問題上了。

“他對象什麽樣?有你這麽帥嗎?”他八卦地笑問。

這次展瀚冬猶豫得更久了。那似乎是一個不便啓齒的秘密,但他又太想跟人傾訴。

“……是我們學校的人。”展瀚冬壓低了聲音,仿佛生怕被不存在于此間的人聽了去,“是我們學院的老師。”

顧永年愣了片刻,吼了句“卧槽”:“這麽會玩?!”

張司遠和老師什麽時候開始的,展瀚冬并不清楚。他對張司遠多一分關注,因而對他的一舉一動都不自覺地多了些探究的心思。

他發現得也是偶然,兩個人正巧在辦公室裏親熱。

顧永年哦了一聲,興致勃勃:“親熱啊。熱到什麽程度?”

展瀚冬看他一眼,不想說了。他知道顧永年對張司遠的情事是沒有興趣的,只不過是想多聽聽情敵——過去的情敵發生了什麽事。如果是糟糕的八卦,反倒能令他高興。

展瀚冬自己也不太想說詳細,便草草揚了揚手:“就那種親熱。”

“脫褲子嗎?”顧永年又問,“脫到了哪裏?”

展瀚冬:“ˊ_>ˋ顧總你真無聊。”

顧永年:“ˊ_>ˋ可我就想聽這個。”

展瀚冬想了想,不知為何忍不住笑出來。

顧永年想不想聽這個他不清楚,但他突然之間就覺得即便跟顧永年說過去的事情,也不再緊張了。何止不緊張,甚至覺得曾喜歡過張司遠這件事,終于也可輕描淡寫,笑着談論。

那年輕的、和他們年紀相仿的老師是畢業後留校任教的,安靜低調,是個充滿書卷氣的青年。展瀚冬不知道那個老師對張司遠是不是認真的,但張司遠肯定是不認真的。

“為什麽?”顧永年再度興致勃勃。

展瀚冬心道那件事千萬不能說。

他簡潔道:“能感覺出來。舉止言談,之類的。”

喜歡一個人或者從眼神看得出,或者從許許多多的細節看得出。展瀚冬太喜歡張司遠了,幾乎能了解他每一個表情的含義。

“介于嫌棄和無所謂之間吧。”展瀚冬說。

顧永年倒了兩杯果汁放在桌上,慢吞吞地咽着。

“你到底喜歡他什麽?”顧永年問他,“他也沒我那麽帥。”

展瀚冬擡眼瞧他。顧永年的眉毛低,看上去總是有些兇。這兇往往消散在他笑起來的時候。他此時沒有笑,因而顯得和平素不太一樣,頗有點陰沉。他低垂着眼皮,睫毛很長,鼻梁挺直,在展瀚冬眼裏是一副帥氣得有點做作的模樣。

展瀚冬:“是啊顧總,你真帥。”

顧永年:“……”

他好不容易認真起來,對方卻不和他一起認真。這讓他十分尴尬。

但所聽到的話又很好,他挺高興。

“我不喜歡張司遠。”顧永年放棄了前一個問題,“原諒我了麽?”

“兩件事之間有聯系?”展瀚冬不解。

“原諒我了我就光明正大地不喜歡他。”顧永年見他不喝,把另一杯果汁也拿了過來。

“不原諒呢?”展瀚冬問。

顧永年的手在杯壁上輕敲。骨頭上裹着薄的肌肉,皮層下略略突起青色血管:這是一雙有力的手。展瀚冬看着他的手,能回憶起這雙手掐着自己的腰、觸碰着自己敏感處的感覺。

“不原諒我也一樣讨厭他。”顧永年笑道,“但不告訴你。”

他笑起來,整張臉的氣氛就和緩了許多。

顧永年慢慢握着展瀚冬的手,輕輕摩挲他的指尖和掌心。

“新年快樂。”他說,“來找你還是想讓你高興的,昨天對不起,永遠不會有下次了。”

那雙好看的手緩慢握緊了展瀚冬的手,手指插入他指縫之中,是交握的姿勢。

展瀚冬正困惑他要做什麽,顧永年拉過他的手吻了一吻。

“我今天回去了。”顧永年說,“上班見。”

這舉動親昵兼溫柔,展瀚冬臉上有些熱。他手指微微用力,将顧永年的手也攥緊了。

“再見。”

一直到假期結束展瀚冬都沒再見過張司遠。

他也不曉得張司遠的家在哪個位置。對于自己這個舍友,他從不敢說了解。

回去上班,第一天就收到了組長的大紅包。他從袋子裏抖出數張紅色紙幣,笑得谄媚又惡心:“組長,過個年你又美了。”

組長雲淡風輕地笑笑:“還用你說?馬屁省着點用,都留給老總吧。”

按照慣例,接下來便是老總到辦公區發紅包。展瀚冬懷着一點點的雀躍,等待着顧永年過來。

但直到上午下班,顧永年都沒出現。

午飯的時候他聽到女孩子們說,範景過來了。

展瀚冬湊在她們身邊默默吞飯默默聽。姑娘們看到展瀚冬,便邀請他也一起來聽。

“就是那個跟你有點像的人。”她們說。

展瀚冬:“哦。”

曾在自己的位置上工作,又和自己有些像,展瀚冬不可能裝作沒興趣,而他确實也有些興致,便壓抑着八卦之心,仔細地聽。

範景過來,是因為工作上的事情。

他離開這裏之後很快結婚生子,而妻子正是某上市公司CEO的女兒,範景也很快成為了高層領導的一員。起初據說是很不受待見的,但他能力确實強,且為人圓滑,慢慢地,反對的聲音越來越小。

“要合作吧。”有姑娘說,“上個月那個國家項目,我在新聞上看到了。”

“對哦,他和我們都是合作商。”身邊有人補充,“這可不止是國家項目,聽說投入了幾百億吶,以後要對外輸出的。”

展瀚冬吃吃喝喝,把事情聽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辭。

他沒有特別不高興,但也不算平靜。

收拾餐具的時候,他看到光潔窗面上自己的臉。

看上去是有些不快的。

他洗了手,擦淨,決定不去想範景和顧永年的事情。那不是他可以置喙的事情,他也斷沒有插入一腳的可能性。展瀚冬事實上仍舊沒有相信顧永年所說的談戀愛的話。但兩人相處的時候些微的溫柔、些微的暧昧,和他不抗拒的親密接觸,都令他心底生出一些隐約期待。

那是懸在半空的期待,難以落實,他也不敢将他落實。

下午下班之前,秘書将紅包拿了過來。顧總沒空過來,跟大家道個歉。她說。

紅包上印着公司名稱,設計得大方好看。裏頭分量很足,展瀚冬把裏頭的錢抽出來,将紅包袋子扔了。臨出門的時候聽到有人說紅包背面有字,不知是什麽人寫的,大概是萬事大吉、如意平安之類的話。

展瀚冬心想總不可能是顧永年寫的。

他已經下到了一樓,猶豫片刻,還是借口手機忘帶,從樓梯跑了上去。

垃圾還沒清理,他氣喘籲籲地找出自己的紅包袋,翻過來。果然有字。

“發財”。

展瀚冬:“……”

他認得出來,果然是顧永年的字。

這人太無聊。自己也太可笑。

展瀚冬嘆口氣,把紅包袋子扔了,轉身往外走。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如果顧永年親自過來發紅包,那許多寫了字的紅包袋裏,是否會有一個是專為了自己寫的。

完了。展瀚冬盯着電梯上不斷跳動降低的數字,心想完了。

止損失敗。

外頭不知何時飄起了小雨。春雨綿密,下得也矜持嬌弱,看着就知道是能下幾天的架勢。

展瀚冬沒帶傘,看着雨不大,便想着步行去地鐵站。

他從側門離開,忽然看到側門外停着顧永年的那輛車。

顧永年正背對着自己,和一個高大的男子在車邊說話,兩人頭頂是密實樹叢,把雨擋得密實。展瀚冬看了兩眼,确認那男的就是範景。

這感覺十分奇妙,展瀚冬忍不住看了兩眼。

“有點熱了。”那男人松了領帶,對顧永年露出很好看的笑容,“你們的暖氣太猛。”

“我送你回去。”顧永年打開了車門。

範景略側了腦袋,笑着問他:“你家還是我家?”

展瀚冬走過車尾, 小跑着穿過小巷。他聽到顧永年嘆了口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口吻:“範景……”

街邊鋪子賣着熱騰騰的茶葉蛋、玉米、紅薯,放了學的年輕學生騎在自行車上,不穿雨衣也不打傘,男孩女孩們在薄薄春雨裏笑着互相傳遞有意無意的話語。

展瀚冬站在路口等待交通燈變綠。

他想起顧永年曾經問過自己的一個問題:你談過戀愛嗎?

沒談過。展瀚冬在心裏回答。雖然沒談過,可是也很想經歷一次。他也不明白為什麽每次試圖止損,每次都以失敗告終。

他也想談一次平凡、普通的戀愛,沒有那麽多跌宕,也沒有如此複雜的關系。

真難啊。展瀚冬看着眼前來往的人車湍流,茫然地想。

顧永年沒有載範景回自己家,而是将他送到了酒店。

範景的父母住在這裏,但為了工作方便,他這次回來住在酒店。

兩人在辦公室裏談公事的時候顧永年已經覺得範景的眼神不太對勁,等上了車,發現這人伸手往他下面摸,心裏更是一個接一個的“卧槽”。

他的心情是非常複雜的,在範景試圖拉下他褲鏈的時候他躲開了。

“……怎麽了?”範景輕聲問,“你不是很喜歡這樣麽?”

顧永年尴尬又狼狽。

“你坐好。”他言簡意赅。

範景便乖乖坐好了。他雖坐在位置上,但小動作仍舊不少。顧永年停車等燈,轉頭看到他正一點點地挪動着自己的戒指,将它褪下來。

“範景。”顧永年忍不住開口,“你別這樣。”

範景拿戒指的動作頓了頓,疑惑道:“你不想?”

他很熟悉顧永年在那件事上的習慣,知道他已經被自己撩起來了。

“只是一晚上。”範景壓低了聲音,略略靠近他,“就一個晚上,我是你的範景。”

沒有前情,沒有過往。範景的邀請令顧永年亂了分寸。

他花了那麽多時間和力氣,真心實意地愛過這個人。如今這人解了婚戒,在他面前是一個自由身。

到了酒店,顧永年沒有把車開到門口,而是直接進入了地下停車場。範景知道他動心了,車一停下就抱着他吻過去。

這吻激烈又纏綿,範景察覺到他的被動,狠狠把他壓在座位上,報複似的用力。

顧永年的舌頭立刻被他咬破了。

熟悉又陌生的痛感蓋過了快感,令顧永年頓時清醒。

他推開範景,将口裏的血吞了下去。

“你怎麽總是咬人。”他疼得咧嘴,鹹的液體不斷從傷口流出來,他不想吞了,幹脆扯了紙巾吐掉。

範景擦了嘴邊的血:“你不是喜歡這樣麽?”

“我從不喜歡這樣。”顧永年擋住了他伸過來的手,“範景,我是喜歡你。”

範景頹然坐回去。他在這簡單的話裏明白了顧永年的意思。

他開始抗拒這樣的舉動,是因為他不再喜歡自己了。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範景低聲道,“我……我有我自己的選擇。人往高處走,你應該明白的。”

“我明白。你有很多為難的事情,所以我讓自己不要責怪你。”顧永年等血不流了才開口,“可是範景,你已經對不起過我,不要對不起你的妻子。”

“她和孩子在國外,她不會知道的。”

“可你知道,我也知道。”顧永年說着說着,口吻不知不覺又軟了下來,就如同他以往對着範景說話那樣,“範景,不要自欺欺人。你已經結婚了,我們不可能,一次都不可能。”

範景看着他,很久才開口:“你有別人了?”

“……”顧永年無奈道,“這和我有沒有別人沒關系。”

範景笑了笑。“連做朋友都不可能了?”

“做工作夥伴吧。”顧永年也随之笑笑,語氣很溫柔,“你應該休息了。”

範景慢慢舒出一口氣,平複心情,打開車門下車。離開之前他靠在車邊,注視着顧永年。

顧永年有些無奈:“又怎麽了?”

“如果你有了別人,你對他會像對我那麽好嗎?”範景問他,“你從來沒有責備過我,就連拒絕我,今天也是第一次。”

這個問題讓顧永年愣住了。範景沒有等到答案,潦草地道別,轉身就走了。

顧永年在車上坐了很久。

展瀚冬剛剛洗幹淨晚飯的碗碟,門鈴便響了起來。

他正要去開門時聽到鑰匙輕響——門開了。

這是顧永年知道他在家的時候進門的習慣:先打招呼,再掏鑰匙。

展瀚冬一手的洗潔精泡沫,手裏還拿着個碟子,茫然地看着走進來的顧永年。顧永年沒有脫外套,只是換了鞋子,走到廚房門口。

看來是不會久留了。

展瀚冬上下打量着他,發現他頭發邊上有些濕,是停車後在雨裏走過來打濕的。

不知是什麽重要的事情,讓顧永年必須親自上來這一趟。

他心裏有些預感,但也沒有表現出來,只讓顧永年自己去客廳坐着。

顧永年卻跟着他走進了廚房。

展瀚冬十分無奈:“廚房禁止亂來。”

“不亂來。”顧永年含糊地說。

他舌頭破了,說話不太利索。

展瀚冬好奇地看他:“你咬到舌頭了?”

“是啊。”顧永年低頭從懷裏掏出一個紅彤彤的紙袋子,“新年大吉,還沒有給你拜年紅包。”

紅包仍舊是集團裏統一發的那種,但上面寫的不再是“發財”,而是展瀚冬的名字。

他愣愣瞧着顧永年手裏的紅包,于這瞬間,被極其複雜的情緒淹沒了。

“白天沒時間拿給你,本想給你一個驚喜的。”顧永年見他表情呆愣,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其實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只覺十分尴尬,又因為剛剛和範景的那回事,尴尬裏還有點兒心虛。見展瀚冬沒有接,他自己拆開,從裏頭拿出兩張券。

展瀚冬:“……”

居然是某個森林公園的門票。

顧永年想和展瀚冬約會。談戀愛除了吃飯和做床上小運動,明明還有許多事情可以去做。但他又不想重複自己讨好範景的那一套,便絞盡腦汁地回憶還有什麽是展瀚冬會喜歡的。

“不是什麽好東西。”顧永年收了起來,“我只是覺得……我們可以一起去做些別的事情。那裏挺美的,還限制游客,每天只能進三百個人……”

他喋喋地說着,盡力讓自己這個準備看上去不要那麽可笑。

展瀚冬雙手還沒洗淨,不忍心毀壞他昂貴的大衣,便直接将腦袋湊過去,在顧永年的唇邊吻了一吻。

顧永年心中一軟,立刻把他抱住了。

“多謝。”展瀚冬生硬地說,“挺不錯啊,去露營。”

“喜歡?”顧永年有些緊張。

“喜歡。”展瀚冬幹脆地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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