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未曾離開
夏星河分手時也說過類似的話,後來再見面時夏星河根本不記得狗叫的約定,柏清舟便把這當做是他想要分手随口找出的借口。
而現在,夏星河的語氣明顯認真許多,帶着微不可察的鼻音,委屈得讓人心顫。
指尖再次滑過唇側,柏清舟湊近了,輕聲問:“我哪裏不喜歡你?”
柏清舟自認已經表現得足夠明顯。
他出櫃早,其實也是第一次戀愛,有些話說不出口,濃郁的感情卻又在不知不覺間積聚,時隔多年依舊未變。
當時追他的人很多,他卻只默許夏星河在自己身邊,一開始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是喜歡,自己都不知是在哪一瞬開始,一旦動心,便是永恒,後來發現的時候,他的視線再未從夏星河身上移開。
陪他上課,給他畫重點,寫論文忙到焦頭爛額的時間還不忘幫他輔導功課……從前柏清舟從來不屑把時間浪費在別人身上,卻又一次次為夏星河改變原則,偏偏還甘之如饴。
他就像是明亮的發光體,是最耀眼的星星,靠近的地方都是亮的,仿佛是世界上所有美好東西的集合,再冷漠的人看到他時,都忍不住勾起唇角,眼底含笑。
直到後來,柏清舟的每份人生規劃裏都有着夏星河的名字,又被他一句冷冷的分手全部撕碎。
柏清舟曾經是多驕傲的人啊,天之驕子,從未向別人低過頭,是天資賦予他的傲氣。
動了一顆凡心之後又被狠狠甩掉,最尊嚴掃地的事莫過于此了,哪怕這樣,他卻依舊忘不掉他,出國又回國,再遇見的時候,還放下驕傲與自尊主動向夏星河求和。
柏清舟想,他都為他學狗叫了,如果這都不算喜歡,那到底什麽才算?
夏星河眼睑閉着,沒有回答。
柏清舟靜靜地看着他,手指一遍又一遍固執地碾過他的唇瓣,和自己較勁似的,不更進一步,但也不願松開。
修長的手指上帶着粗砺的繭,是常年握手術刀留下的印記,夏星河被按的疼了,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柏清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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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在叫他的名字了。
“柏清舟。”
又是一聲。
呢喃着,又像是偷偷叫過千萬次那般。
“柏清舟,”他說,“……我疼。”
酸澀感席卷了整個心髒,仿佛被數千根銀針密密麻麻地紮過。柏清舟驀地松了手,這才夏星河的嘴唇已然充血紅腫起來,還有地方微微破了皮。
“……抱歉。”
柏清舟怔怔地看着指尖,一時不敢再觸碰他分毫。
夜已經深了,柏清舟卻絲毫沒有困意,他去關上了燈,在黑暗中注視着夏星河許久,又踱步到窗邊,擡眼看着深厚霧霾之下,只剩下點點亮光的星星。
深夜過後便是拂曉,不知何時,天空泛起魚肚白。
柏清舟在窗邊吹了一宿的冷風,夏星河倒是睡得不錯。
身下的床軟硬适中,鼻息間還萦繞着令人魂牽夢繞的氣息,夏星河做了一個綿遠而悠長的夢,夢中的柏清舟輕柔地幫他擦拭額頭上的汗珠,又溫柔地把他攬入懷裏。
這确實是一個美夢,以至于夏星河懵懵懂懂地睜開眼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自己身處哪裏。
宿醉過後,渾身的肌肉都是松軟的,視線一片模糊,夏星河捂着腦袋緩慢地坐起來,又突然看到站在窗邊的柏清舟的背影。
“……柏清舟?”
睡着前記憶緩慢回籠,夏星河皺着眉頭,試探着問,“'昨晚是你把我帶回來的嗎?”
柏清舟聞聲轉過身,擡眸瞥了夏星河一眼:“嗯。”
酒後的記憶太亂了,模糊的,又不太真切,夏星河無力思考其中哪些是真的,哪些是自己想象出來,又看自己躺在床上衣服都被解開的模樣,張張嘴,語氣有些猶豫:“我昨晚……沒幹什麽吧?”
他的記憶只停留在柏清舟把他帶回家,然後對他說了點什麽,他好像也說了點什麽,他們之間似乎還發生了點什麽,但具體是什麽,他已經全然不記得了。
夏星河的眼睛裏有些茫然,還帶着點對未知的懼怕,眸子依舊是澄澈的,像是初春時融化的溪水,柏清舟的喉結微動,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有。”
夏星河一驚:“什麽?!”
他不會是趁着醉酒對柏清舟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吧?
夏星河心驚膽戰地偷偷打量起柏清舟。
衣冠整齊,皮膚光潔,除了眼睑下方有一圈淡淡的烏青之外,并沒有什麽無法描述的痕跡。
那烏青應該只是沒睡好,與自己沒什麽關系,夏星河剛要松一口氣,心道自己應該沒那麽肥的膽子,便聽到柏清舟淡漠的聲音響起:“因為你,我一晚上沒睡。”
夏星河:“?”
柏清舟:“你睡了我的床。”
“……啊?”
夏星河看看身下的床,又下意識地反駁:“你家沒客房嗎?”
“沒有。”
“沙發總有吧?”
“被你吐髒了。”
朦胧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夏星河開始有些心虛了。
他還有那麽一星半點的印象,印象中,他好像确實吐了一沙發,還差點……吐到柏清舟的臉上。
完蛋。
柏清舟潔癖那麽嚴重的人,不把他丢出去算好的了。
“……對不起啊,”
夏星河有些尴尬地抓了下頭發,不自覺地垂下頭,“還能清理掉嗎?不然你告訴我多少錢,我直接賠給你……”
可憐巴巴的語氣最容易讓人心軟,特別是剛酒醒的夏星河眼角還帶着點潮紅。柏清舟驀地脫口而出一句“不用”,又在夏星河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別別扭扭地加上一句:“那是法國定制的,國內沒法清理,要送去原廠保養,等價目表出來我再發你。”
“好的,實在抱歉……”
夏星河又抓了抓頭發,細碎的被抓亂了,在耳側散開。一閃而過的片段突然在腦海中浮現,夏星河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道歉:“那個,還有,我昨天喝斷片了,可能沒什麽分寸,要是說了什麽話,你也別當真啊。”
不要當真?
什麽不要當真?
罵他狗不要當真,還是呢喃着說的喜歡他不要當真?
不知怎的,柏清舟突然想起了閻才早先說的那句:“你不要再讓他哭了。”
夏星河真的因為他哭過嗎?
柏清舟垂眸打量着面前的人,試圖找到些什麽,卻未曾在他臉上看出任何痕跡。
他回憶着,又發現記憶中的夏星河永遠都是帶着笑的,除了被折騰得狠了會紅着眼睛啜泣之外,他好像永遠是陽光燦爛的,是表情生動的,他無法想象他哭起來是什麽樣子。
灼熱的目光落在身上,夏星河略微有點不好意思,他尴尬地笑了笑,又不小心扯到了嘴唇上的傷口,倒吸了一口氣。
他的嘴唇還有些紅腫,被擦破了皮,唇角依舊是揚起的,唇角的梨渦清晰。
明明是疼着的卻還要扯着嘴去笑,柏清舟突然意識到或許夏星河并非他想象中那般沒心沒肺。
他第一次覺得,或許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麽誤會但彼此都未提及,也或許真的有什麽心情沒來得及傳遞,又消失在歲月裏。
“你……”
柏清舟的喉結微動,突然想再問他一次當年到底為什麽會提分手,可話到嘴邊,又被那由來已久的傲氣所壓抑。
“怎麽了?”
夏星河擡眸問他。
澄澈的眸子中似乎不帶一絲眷念,與當年他離開時如出一轍,那麽幹脆。
柏清舟話鋒一轉,下意識地吐出一句:“……沒什麽。”
就是這麽一念之差,時間也并不再給柏清舟任何反悔的機會,他的話音剛剛落下,一陣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又突然響起。
是夏星河的手機在震,他對柏清舟抱歉地笑笑,背着他接通電話。
“喂?怎麽啦,媽?”
電話那邊,秋桂月的語氣有些着急,“星河,你能買到這兩天回來的票嗎?能不能提前回來兩天?”
急促的語氣讓夏星河的右眼皮沒由來地跳了兩下:“出什麽事了嗎?”
“回來說吧,電話裏講不清楚,”秋桂月頓了頓,洩了氣似的,“你爸爸出了點事,現在情況不是太好。”
夏星河的心髒猛地一揪,語氣随即沉了下來。
“好的,我知道了,我盡快回去。”
挂斷電話,夏星河的眉心緊緊皺着,匆匆忙忙跳下床整好淩亂的衣服,甚至顧不得柏清舟在場。
柏清舟問:“怎麽了?”
夏星河一邊跳着一邊把鞋子穿好:“我家裏出了點事,我得快點趕回去。”
他彎腰提上鞋子,起身就要跑,有被柏清舟拉住了手臂。
“幹嘛?”
夏星河有些着急地說,“我這會兒着急,回來再還你錢,肯定不會跑的。”
柏清舟沒有接話,轉而問他:“你要回家?回柳安嗎?”
夏星河點頭:“對。”
“車票買了嗎?”
“……”
他太着急了,挂斷電話就想跑,還真的忘了車票的事。這裏離他家一千多公裏,又臨近春節,高鐵票早賣光了。
看着夏星河愣住的表情,柏清舟微嘆口氣,暫時收斂起剛才的心思,打開手機,飛快地在屏幕上點擊着,又擡頭問他:“下午三點的飛機,行嗎?”
夏星河猛地回過頭來:“行!”
柏清舟微微颔首,冷靜地帶着夏星河先回住處收拾東西,甚至連預約打掃衛生的鐘點工都沒來得及見,就開車帶着他往飛機場趕。
機場建在市郊,車飛馳在路上,路上的車逐漸少了起來。
柏清舟的車開的很快也很穩,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側臉的弧度近乎完美。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夏星河的心跳很快。
或許只是着急,也或許還摻雜了些別的情緒。
到了機場正趕上安檢,柏清舟陪着夏星河一起取了票,托運好行李,又把他送到安檢口。
“別擔心,”他說,“有事随時聯系我。”
依舊是冷漠的語調和疏離的表情,卻莫名有種讓人心安的能力。
“……謝謝。”
夏星河輕聲說。
“嗯,”柏清舟安撫似的揉了下他的腦袋,“快走吧。”
機場裏的廣播響起,夏星河匆匆進了安檢口。
安檢的流程很多也很繁瑣,周圍聚集的人很多,一道道關卡過後,已經距離進口處很遠了。
中間是厚厚的玻璃門,擁擠的人群來回移動,把視線遮掩。
頭頂的廣播一遍遍響,聲音透過廣闊的屋頂不斷回響,身後的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聲響,夏星河無意識地回頭看去看。
什麽都沒有發生,周圍一切照舊,行人來去匆匆,原本嘈雜的航站樓也安靜了下來。
夏星河收回目光,正要繼續趕路,目光掠過某個角度的時候,又突然在層層疊疊的人群後面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柏清舟。
柏清舟還站在原處,靜靜地注視着他離開時的方向,未曾離開。
腦袋上似乎還殘留着剛才柏清舟觸摸時的溫柔觸感,夏星河怔怔地伸出了手。
細密的發絲滑過指縫,心跳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