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想親他

接到柏清舟電話的時候,夏星河正站在窗臺邊發呆。

北方的空氣質量不比南方,尤其是冬天,供暖要燒煤氣。從熱力公司旁邊經過時,巨大的煙囪插在半空吐出白色的氣,又與天空融為一體,到了晚上,天空依舊是霧蒙蒙的,連星星都顯得奢侈。

與親人團聚是快樂的,漂泊的浮萍找到了根。父親的情況在一天天好轉,已經能下床走路了,親戚常來探望聯絡感情,帶來的一群小孩子又常把人逗的哈哈大笑。

阖家團聚的時刻總是讓人難以割舍,而在這溫馨又和諧的氣氛中又增添了幾分別的情緒。

夏星河雖是全職,也知道不能太自由散漫這個道理,往常正月初八、初九父母上班,他便也會返回聊湖,開始制定新一年的計劃,準備新文的資料,今年父母問他什麽時候走,他卻有些遲疑了。

年輕時不成熟,抱着鴻圖壯志奔向大城市,誓要闖蕩出一片天地,如今父母的年紀逐漸大了,青絲染成白發,夏星河又有些念家了,特別是這次父親生病,更像是一記鐘聲敲響在他的耳邊,勾起他心底對父母的眷戀與愧疚。

他是家裏的獨子,父母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他,雖有不理解,卻也在一點點接受他把寫作當做工作這件事,尊重他的選擇,哪怕當年他出櫃時鬧得轟轟烈烈,父母哭過也罵過,最後還是接受了他與別人不同的性取向,只說“爸媽希望你平安快樂”。

夏星河想,自己在聊湖無牽無挂,現在父母年紀大了,他或許應該回到他們身邊,盡一份子女的責任。

剛剛的年夜飯上,秋桂月又問起他打算什麽時候回去,夏星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們,秋桂月夾菜的手頓了一下:“真打算回來了?”

夏星河點頭,說:“嗯。”

夏安國問他:“考慮好了?之前不是一直想留大城市嗎?怎麽突然改主意了?那你在那邊的房子和東西怎麽辦?”

“考慮好了,”

夏星河笑笑,“我在那邊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沒什麽挂念的東西,回來陪陪你們也好。反正我是全職,不用考慮工作的事,房子和其他東西都好辦,我年後去處理掉就可以。”

秋桂月點頭,嘴上說着:“你自己決定就好”,眼底的喜悅卻是藏不住的。

夏星河知道,秋桂月其實一直想讓他回來,又怕他為難,所以一直沒提。

那就回來吧,夏星河怔怔地想,聊湖到底不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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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後,夏星河站在窗邊發呆,看樓下熱鬧又熙攘的團聚景象,不知過了多久,才恍惚發現已經過了零點。

他拿出手機給朋友們一一發過去祝福消息,指尖一頓,最後停留在與柏清舟的對話框上。

發一個吧,他想。

最近柏清舟不怎麽發消息給他,他也沒和他發,一開始是忙,後來便找不到理由了也或許是想要離開聊湖的事一直壓在夏星河心頭,讓他下意識想要逃避。

要說聊湖有什麽夏星河割舍不下的東西,除了房子這類身外之物,或許便是柏清舟了吧。

當年畢業時,夏星河也想過回老家或者去離家近一些的大城市生活,但或許是因為柏清舟的家在這裏,哪怕兩人分手了,他還是鬼使神差地選擇留在了這裏,買了房子,想要融入這座城市。

指尖在屏幕上懸停,删删減減,夏星河心一橫,還是發了條祝福過去,只有最簡單的新年快樂四個字,消息發出,他又很快又把手機扔在一邊。

淩晨一點,他沒想過柏清舟會這麽快回複自己,還是以語音的方式,以至于電話接通,熟悉的清冽嗓音透過聽筒格外清晰,夏星河卻還有些不太真切。

柏清舟只說了一個字:“喂?”夏星河結巴了一下,才說,“晚、晚上好。”

“晚上好。”

柏清舟說,片刻,又低聲加了句,“新年快樂。”

低沉的嗓音落在耳邊,又悄無聲息地安撫着夏星河的心緒。

夏星河的房子買在了聊湖,戶口落在了這裏,但他知道,他的家不在這裏。

有家人的地方才算是家,而他只是獨身一人。

他也努力嘗試過了,那麽久的追求都沒暖熱柏清舟的心,于是最終也只能把絲絲縷縷的情緒都藏在心底。

或許這樣就是結局吧。

夏星河苦笑着想,直到現在,他依舊對柏清舟念念不忘,可惜喜歡是強求不來的,他到底沒有得到柏清舟的偏愛。

兩人的關系算不上親昵,按說互相道過了祝福就該到此為止了,可或許是心情有些苦悶吧,此時的夏星河格外不想挂電話,他頓了頓,又脫口而出一句:“在做什麽?”試圖多聽一聽柏清舟的聲音。

夏星河知道柏清舟不喜歡講自己的事,話說出口的瞬間就有些後悔,他讷讷地想要挂斷電話,聽筒那邊,柏清舟頓了一下,聲音又很快傳來。

“值班。”柏清舟問,“你呢?”

“我?”夏星河回答,“我在窗戶邊吹風。”

莫名的,兩人就這麽不鹹不淡地聊了起來。

沒有具體的話題,甚至偶爾還會冷場,好幾次夏星河都以為柏清舟準備挂電話了,他卻依舊繼續說了下去。

到最後,柏清舟問夏星河:“什麽時候回來?”

他說:“影視合同那邊拟好了,在等你簽字;我的沙發你還沒有賠償,還等你回來商議;竹子這段時間一直不好好吃飯……大概是想你了。”

低沉的語氣讓夏星河微微發怔,柏清舟頓了頓,又問了一次:“什麽時候回來?”

夏星河又突然笑了起來。

突然覺得事情也沒他想得那麽壞。

柏清舟确實不喜歡他,但這半年的相處之下,兩人的關系也不像之前分手時那麽讓人難過與心碎。

喜歡這種感情是強求不來的,但他們現在這種相處模式倒也并不讓人讨厭。

夏星河笑笑,對柏清舟說:“很快就回去。”

“很快是什麽時間?”

夏星河想了想,說:“估計要過了十五吧。”

“好。”

正月十五,父母上班有一周了,确認父親的身體沒有大礙之後,夏星河也坐上了返程的高鐵。

房子的處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況夏星河已然成年,總要成家立業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再與父母住在一起,如果要回來,老家這邊也要先物色一下房子。

去送夏星河的路上,秋桂月說:“一個人在那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用太着急,也不用太在意我們,你爸早沒事了,我的身體也好着呢,爸媽尊重你的選擇。”

又輕嘆口氣說:“回來也好,畢竟你沒法結婚生孩子,在那邊獨身一人,爸媽也不放心。”

夏星河應了聲好,把秋桂月的話記下。

離別時難免會滋生幾分愁緒,上車之後,夏星河靠在窗邊看了一路的風景,走到一半的時候,天又突然下起了大雨。

夏星河在北方時是沒見過冬天下這麽大的雨的,嘩啦啦的雨裹挾着寒氣很快積起了水,列車被迫降速,後來甚至還中途停下來了一段時間。

坐高鐵遇上這樣的事也是頭一回,夏星河無奈地盯着窗外噼裏啪啦滴落的雨水發呆,地上已經有小水窪了,急促的雨滴滴在上面泛起大片的漣漪。

車內的乘客漸漸有些不不耐煩了,吵吵嚷嚷,列車員不時通話廣播來解釋,維持衆人的情緒,一片嘈雜之中,夏星河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柏:今天回來?]

還真是好巧不巧。

夏星河笑笑,低頭和他聊起天來。

[小竹子:在車上。]

[小竹子:中途下雨,坐了好幾個小時了]

[小竹子:聊湖那邊下雨了嗎?]

[柏:下了,挺大。]

[柏:什麽時間能到?]

[小竹子:估計得天黑了吧。]

[小竹子:怎麽,要來接我?]

自打上次的跨年電話之後,兩人偶爾也會在微信上閑聊幾句。

之前談戀愛時都不常有的經歷分手四年後又出現,夏星河想,或許也是因為自己之前太在意柏清舟了,生怕他生氣,和他說話時總是小心翼翼。

而現在,大概是意識到了自己再怎麽努力柏清舟也不會喜歡自己,夏星河不再像之前那般戰戰兢兢,開始放飛自我了,偶爾也會開幾句玩笑。

夏星河手快發出了上條消息,剛要加上一句“開玩笑的”,柏清舟的消息已然回了過來。

[柏:也行。]

[小竹子:???]

[柏:主要是竹子最近一直不好好吃飯,想讓你順便來看看竹子。]

行吧,将近一個月沒見,夏星河也挺想竹子的,柏清舟開了口,他也不再推拒,大大方方回複了句“謝謝”,繼續等待着列車的開動。

晚上八點。

和夏星河猜的差不多,列車終于到站時,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從月臺回到候車大廳,仿佛從黑夜又到了白天,燈火通明的候車大廳裏人頭攢動,夏星河一眼就注意了站在對面的柏清舟。

他就穿着普通的休閑裝,随意地插兜站在那裏,又仿佛最亮的發光體,在亮如白晝的大廳裏,依舊那麽耀眼。

通過出站閘機又花費了幾分鐘的時間,夏星河抿了下嘴唇,走到柏清舟的面前。

或許是聽到了動靜,也或許是意有所感,夏星河将要站定的時候,柏清舟倏然擡起了頭。

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四目相對時,夏星河的心跳不自覺地漏了一拍。

“走嗎?”

柏清舟似乎也晃了一下神,又很快恢複往常的淡定,自然地接過夏星河的東西,又帶着他走到地下車庫。

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好像發生過無數次。

車緩緩啓動,夏星河自覺扣上安全帶,銀白色的轎車很快彙入前進的車流,向着正前方不斷駛去。

車裏很安靜,柏清舟沒有說話,夏星河也沒,只剩下輕微的發動機嗡鳴聲,以及……偶爾傳來的,夏星河肚子的“咕咕”叫聲。

夏星河尴尬地低着頭,臉有些燙。

他一大早就上車了,卻沒想到原本幾個小時的高鐵坐了真正一天。

車上擁擠又悶熱,不覺得餓,一下車,大概是身體感知到要回家了,便開始咕咕叫喚起來。

可偏偏是現在,柏清舟還在。

安靜的轎車裏,咕嚕嚕的聲音格外清晰,夏星河羞的頭都不敢擡一下,只恨不得馬上鑽進坐位底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大概有一輩子那麽久吧,夏星河臉上燙的幾乎可以煎雞蛋時,車終于緩緩停了下來。

“下車。”

柏清舟的聲音傳來,夏星河的手馬上搭在了門把手上,他下意識地往外一瞥,才發現外面的環境有些陌生,既不是他家,也不是柏清舟家。

不是要去看竹子嗎?

柏清舟搬家了?

夏星河定睛朝外看,又突然發現外面似乎是一家私房菜館。

他們來這裏做什麽?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麽似的,柏清舟淡淡開口:“先吃飯。”

夏星河心裏一暖,謝字到了嘴邊,心道柏清舟還蠻體貼,話還沒出口,又聽柏清舟說:“免得一會你餓急了,把竹子的狗糧給搶了。”

夏星河:“……?”

他也沒有這麽餓吧?!

不就是肚子咕咕叫了兩下嗎?至于這麽明裏暗裏地笑話他嗎?

夏星河氣鼓鼓地下車走進店裏,又被空氣中飄來的濃郁的香味所吸引。

……好吧,柏清舟雖然不說人話,品味倒是不差。

這家菜館地理位置偏僻隐蔽,裏面的裝修風格倒是幹淨又清新,草綠色的牆壁上有手繪的油畫,給這乍暖還寒的季節帶來幾分春意的氣息。

坐在獨具特色的藤椅上,夏星河點了份店員推薦的黑椒臘腸意面,臘腸的肉香搭配上微辣微麻的黑椒在舌尖炸開,勁道的意面也煮的恰到好處,套餐裏搭配的還有豆漿,一碗熱騰騰的面下肚,再來一杯濃香的黑豆豆漿,夏星河原本那點氣也随之消散了。

算了,他想,又不是不知道柏清舟的脾氣。

吃飽喝足之後,兩人重新上了車。

夏星河問:“去你家嗎?”

柏清舟微微颔首,把車倒出車庫。

柏清舟開車時不愛說話,車載音樂和路況廣播也統統沒有,車裏只有發動機的嗡鳴聲微之又微。吃飽喝足了,夏星河也累了,在路上折騰了一天,終于片刻有了歇腳的時間,也不想再說話了,便百無聊賴地靠在車窗旁發呆。

車裏是溫暖的,胃裏是滿足的,周圍一片安靜,夏星河閉着眼睛,只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腦袋越來越昏……

……

半個小時後。

車緩緩地在柏清舟的院子裏停下。

“到——”

柏清舟熄滅了車子,正欲叫夏星河下車,一偏頭,卻又驀地噤了聲。

夏星河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

那雙漂亮又靈動的桃花眼微微垂下,纖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淡淡的影。

車裏的燈光很暗,從車頂而來的昏黃燈光灑在他的額頭上,眼睑上,嘴唇上,柏清舟的目光也從夏星河的額頭一路滑向微張的唇瓣。

他的嘴唇很軟,很甜。

柏清舟不只一次地品嘗過,或輕或重。

他喜歡缱绻又纏綿的親吻,也喜歡狠狠地把他咬痛,想要在他身上留下屬于自己的記號,讓他永遠也無法逃脫。

不知何時,柏清舟低下了頭。

兩人唇瓣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近到柏清舟能感覺到夏星河平穩的呼吸聲。

一呼一吸。

一呼一吸。

粉紅色的唇瓣微微張開,像是無聲的勾引,引得人堕入更深層的深淵。

對于夏星河,柏清舟自然是有氣的。

當年的不歡而散,相遇後的沒心沒肺,說走就走,以及太多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而在此刻,所有的驕傲、憤懑、以及忘不掉的愛恨全都化為了真實的欲望,想親他,也想……

柏清舟的眼底翻滾起墨色,他的嘴唇幾乎已經碰觸到了夏星河的,突然,一陣急促地狗叫聲響起,把這旖旎的氣氛全部打破。

“汪汪汪!”

竹子興奮地在車外跳躍着,又撲向車門,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聲音之大,足夠讓十米開外的人聽見。

夏星河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睡眼惺忪:“唔……到了嗎?”

“……嗯。”

柏清舟驀地移開了身體,一瞬間想把竹子丢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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