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能不走嗎
夏星河很快徹底醒了,揉着酸澀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我剛是不是睡着了?”
“……嗯。”
柏清舟沉默着按下車門的開關,車門打開的瞬間,竹子一下子就撲了進來。
“汪汪汪!”
見到了久違的小主人,竹子明顯很興奮,它是從柏清舟那邊上來的,又很快跨過重重障礙,直直地撲到夏星河身上。
“汪汪!”
竹子的大尾巴搖開了花,前腿搭在夏星河的肩膀上,還伸出濕漉漉舌頭去舔他的臉,小孩子見到糖似的,漂亮的眼睛裏歡喜毫不隐藏。
癢癢的觸感停留在皮膚表面,夏星河被竹子直白的反應逗笑了,抱着它毛絨絨的腦袋把長長的毛揉亂,竹子更像是得到了鼓勵似的,吭哧吭哧的,還把自己當成了剛出生的小奶狗似,撒歡似的往夏星河的懷裏鑽。
“竹子,乖,別鬧,哈哈,別鬧。”
嘴上拒絕着,夏星河卻依舊寵着竹子不舍得讓它傷心,任由它在自己身上玩鬧,還抱着它親了口它的鼻尖。
一人一狗格外親昵,也就顯得坐在駕駛座上的柏清舟有些落魄,柏清舟板着臉,冷冷地叫了聲:“竹子。”
竹子假裝沒聽到,依舊往夏星河身邊湊,柏清舟又叫了一聲,一臉嚴肅地說“下來”,竹子這才不情不願地從夏星河身上跳下來,嗷嗚着,明顯是覺得委屈了。柏清舟毫不心軟,又冷冷地吩咐“出去”,竹子一步三回頭地跳出了車,乖乖站在外面,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來。
夏星河心軟,趕忙問柏清舟:“對它這麽兇做什麽?”
柏清舟垂下眼眸,語氣有點冷。
“狗不能騎人身上,這是規矩。”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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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犬就這麽撲在人身上,是稍微有點過火了。
竹子站起來幾乎有一人高,好幾十斤重,要是逮着誰就往人身上撲,确實有些危險,往常夏星河總會教育它不許随便撲人,但太久沒見,情難自禁,便也由着它來了。
這會兒柏清舟提起,夏星河也才後知後覺地點點頭,對柏清舟說:“也是,确實得好好教育教育它了。”
嘴上說着要教育,但竹子這麽粘人,夏星河哪裏真舍得和它計較。
兩人從車上下來,竹子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身後,夏星河随即把剛才的話抛在腦後,又笑吟吟地招呼它了,還振振有詞:“不是我慣着它,是它先撲上來的哦!”
“……”
柏清舟不說話了,淺色的眸子靜靜地看着竹子。竹子回了下頭,歪着腦袋看了他一眼,片刻,又一個猛歪頭去蹭夏星河的大腿,整只都快粘在了他的身上,挑釁似的,任憑柏清舟怎麽看他都不放。
柏清舟:“……”
這狗,确實欠教育。
兩人一狗進了房間,夏星河習慣成自然,第一反應就是給竹子添糧。
其實晚上出門之前柏清舟已經給它添過了,但看到小主人來了,竹子卻像是幾天沒吃飯似的,快步沖到食盆前,把狗糧咬的“咔咔”作響。若不是夏星河對柏清舟還算信任,又看竹子的毛發柔亮光滑,簡直要懷疑是他虐待竹子了。
竹子埋頭吭哧吭哧地吃,嘴巴被占着了,其他地方卻并不閑着,毛絨絨的大尾巴一下一下掃在夏星河的小腿上,還時不時從碗裏擡頭看他一眼,生怕他跑了似的,就差把“你怎麽這麽久都不來看我”這句話寫在臉上了。
夏星河蹲在他旁邊,笑着揉揉它的腦袋:“想我了?”
“嗷嗚!”
竹子顯然聽懂了,一個勁兒的點頭。
夏星河笑了,說:“哥哥也想你。”
“咳咳。”
柏清舟不動聲色地輕咳兩聲,把一人一狗之間溫馨的氛圍打斷。
夏星河回頭看他:“怎麽了?”
柏清舟面無表情地說:“時間不早,你該回去了。”
夏星河一怔:“你剛剛不是還說竹子想我了,讓我多陪陪它嗎?”
柏清舟頓了下:“竹子長大了,該學會獨立了。”
夏星河:“……”
一夜就能長大,竹子是什麽特殊物種嗎?
不過時間确實不早,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夏星河又陪了竹子一小會兒,便站起了身。他彎腰摸摸竹子的腦袋,溫柔地對它說:“哥哥下次再來陪你哦。”
又轉頭柏清舟說:“那我就回去了。”
“我送你。”
柏清舟順勢接話,自然地走到旁邊換鞋,夏星河點點頭,說,“那就麻煩你了。”
換鞋的動作竹子見的多了,馬上意識到是夏星河要走了。他“嗷嗚”着叫喚起來,着急地想要撲上來拽住他的褲腿,柏清舟淡淡地瞥了它一眼,吩咐:“竹子,趴下。”
竹子不情不願地趴在地板上,柏清舟讓夏星河先走,跟在他的身後走出房間,然後,把竹子鎖在了屋裏。
竹子不滿的吠聲透過門的縫隙傳來,柏清舟去車庫開出車子,唇角又不自覺地勾起一點微笑。
夏星河一直覺得柏清舟是個多變又讓人猜不透的人,就比如現在,明明剛才在家的時候柏清舟一副無比嫌棄竹子的樣子,這會兒送他回家的路上,卻又主動提起竹子來。
等紅燈的間隙,柏清舟主動開口,說:“竹子好像很喜歡你。”
夏星河“嗯?”了一聲,又笑笑:“還好吧。”
柏清舟又問:“你喜歡竹子嗎?”
“當然喜歡了。”
夏星河有些不解地反問,“怎麽了?是有什麽事要和我說嗎?”
柏清舟眼睛直視着前方,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也沒什麽,就是……”
他頓了頓,才就繼續開口:“就是想起來,你弄髒的我家的沙發還沒有賠。法國進口,純手工制作,國內無法清理,只能運回去保養,清潔費保守估計兩萬。”
夏星河:“……”
一個破沙發這麽貴,他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
“這樣吧,”柏清舟說,“反正我也要給你開工資,直接用工資抵好了,一個月兩千,一共十個月,看在認識的面子上,給你打個折,按六個月算好了,接下來的半年,就麻煩你繼續照顧竹……”
語氣大度,神情自然,唯有無規律地敲擊着方向盤手指暴露了主人此時的緊張,而他的話并未說完,又被夏星河打斷
“不用了,”夏星河說,“你還是把單子發給我吧,我按照價格直接轉給你。”
柏清舟的眉心驀地皺起:“怕我騙你?我……”
“不是不是,”夏星河趕忙搖頭,又笑了下,“就是我打算回老家了,我可能過段時間就不在這裏了。”
柏清舟一怔:“回去?什麽時候?”
“就最近吧,收拾好東西就走。”
柏清舟的語氣有些僵硬:“為什麽?你不喜歡這裏嗎?”
“沒有為什麽,”夏星河說,“我在這邊也沒有正經工作,也一直是一個人,爸媽年紀大了,我總不可能一直一個人在這裏。”
是,他承認,他喜歡聊湖的環境,喜歡這裏的雨,但成年人并不是任何時候都能随心所欲的,更何況他的家并不在這裏,他沒有什麽留下來的理由。
學會權衡與舍棄,這也是成年人的必修課之一。
猛然提起的話題讓氣氛有些凝滞,柏清舟別別扭扭挺久,又問:“這麽突然,就沒有什麽留戀的東西……或者人嗎?”
“也還好吧。”夏星河笑笑,“朋友總有見面的機會,也不一定得要在一個城市。”
“那……男、男朋友呢?”
柏清舟的語調有點奇怪,夏星河瞥了他一眼,又輕笑了下,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單身好幾年了。”
“為什麽不談?”
“哪有合适的?”夏星河反問。
或許是這會兒的氣氛比較放松,也或許是心底還有點不可言說的小心思,夏星河半真半假地開了個玩笑,“總不能再和你在一起吧?”
柏清舟的嗓子驀地一緊:“我……”話還沒說話,又被夏星河打斷。
“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夏星河趕忙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再對你報什麽心思了,你放心。”
所有的話全堵在了嗓子眼裏,柏清舟噤了聲,氣氛就這麽突然靜默了下來,凝滞了似的。
夏星河心裏有點尴尬,估摸着是因為剛剛自己那個一時沖動開個那個玩笑,只是事已發生無法重來,他也只能在心裏暗罵了自己好幾句。
就這麽尴尴尬尬地坐了二十分鐘,車子拐了個彎,夏星河遠遠地看到了自家小區的大門。
他不欲在這尴尬的氛圍中久留,便趕忙開口:“到了到了,把我放院門口我自己走就行了。”
車緩緩停靠在路邊,柏清舟沒有說話。
夏星河背着頭說了句“謝謝”,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這別扭的封閉空間,似乎毫無留戀動作落在柏清舟眼裏,更讓他的眼底閃過一抹墨色。
小區門前的商店在用音響放音樂,模糊的音質帶着濃重的混響,溫柔的女聲又透過窗戶的縫隙傳來。
“沒有人像你/能那麽自由/想放開就能舍棄/”
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迎來了爆發,柏清舟忍無可忍了,他有些苦澀地想,他又要這麽幹脆地從他生命中消失嗎?就真的沒有一點留戀嗎?
夏星河拉了下門,又發現門還鎖着,轉身想讓柏清舟給他開個門,擡眼的時候,正聽到柏清舟開了口。
他問:“就不能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