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有興趣嗎

周圍一片都是黑的,只有身後的車燈亮着黃白色的光。

明亮的光芒照在身上,照得夏星河幾乎睜不開眼睛了,可在這樣的明與暗之中,柏清舟的聲音卻又那麽清晰。

夏星河确實怕黑,他有點夜盲,不是什麽大毛病,但天一黑就看不清眼前的路。

小時候膽子小,到晚上就不敢一個人,偏偏那時父母都要上晚自習,每次夏星河都只能縮在角落裏等他們回來。後來長大了,敢自己一個人了,夏星河依舊讨厭夜晚。

剛在一起那會兒,夏星河曾經随口和柏清舟提過一句,只不過後來多是柏清舟晚歸,夏星河為他留燈,這麽多年過去,夏星河根本沒想過柏清舟會記得自己随口說的一句話。

他忽又想起那次在機場裏自己回頭所看到的情形,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柏清舟好像也是這樣,就這麽靜靜地站着,不言不語,看着他的背影直至遠去。

他一直都站在他身後這麽看着他嗎?

燕麥的話不斷在耳邊萦繞,大膽的念頭逐漸在心頭成型,又讓夏星河不敢再想下去。

四周靜默了,夏星河久久站在原地,柏清舟按了下喇叭,問他:“怎麽不上去?”

夏星河猛地回過神來,趕忙接了句:“這就上去”,然後逃似的跳上臺階。

腳步聲“咚咚”,心跳聲也“咚咚”,兩種聲音揉在一起格外燥人,夏星河幾乎是小跑着進了家門。

束縛已久的繭被捅開了一個小口子,藏匿壓抑許久的心情又在這一刻化為了蹁跹的蝶,顫巍巍的,翅膀還沒舒張開,卻站在枝頭的最高處豎起了觸角,不用擡眼,就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進了家門之後,夏星河鞋子都沒來得及換,放下東西便直奔陽臺。

厚厚的玻璃外,那輛銀白色的轎車又在樓下停留了很久,才慢慢地倒車離開。

夏星河單手扶在玻璃上,目光随着車慢慢走遠,車燈灑在路面上一片明亮,枝頭的蝴蝶也尋着光而去。

這晚之後,兩人的關系悄然發生着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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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清舟常會主動來找夏星河聊天,雖然大多是些稀奇古怪的話題,也會偶爾來約他出門,雖然總是拉着竹子當做借口。

兩人帶着竹子去附近的公園玩,去撒歡,去給它洗澡,剃毛,後來寵物店的小店員偷偷過來問兩個人:“請問……你們是一對兒嗎?”

柏清舟說“不是”,又驀地輕笑了下,低聲說了句什麽。

夏星河沒聽到他說了什麽,卻見小店員悄悄紅了臉,給他做了個握拳加油的姿勢。

春節之後便是春天,映入眼簾的全是春色。

枯枝上冒出了嫩綠的尖,粉色的紫荊,黃色的迎春一夜鋪滿地面。

四月初,秋桂月打來電話,問夏星河打算什麽時候回去,夏星河話到嘴邊,又有些遲疑了。

“再等等吧。”

他的語氣有些支吾。

秋桂月笑笑,問他:“是不是還沒拿定主意?”

夏星河沉默着,過了好久,才“嗯”了聲。

本來他已經開始着手咨詢賣房子和遷戶口的事了,這段時間常和柏清舟出去,各項事宜又不自覺推遲了下來,或許是将要走時才覺得牽挂,夏星河第一次意識到聊湖有這麽多讓他挂念的東西。

挂念這裏的空氣,挂念這裏的雨。

挂念不管多晚都燈火通明的喧嚣,也挂念……這個城市的某個人。

雖然夏星河依舊不願承認,但他心底的天平似乎又在朝向有柏清舟的地方慢慢偏移。

“其實也不着急,”秋桂月說,“就是前幾天我和你爸去看了附近的一個樓盤,還挺不錯的,離家近,也清淨,附近就是個小公園,适合你平時寫寫東西,再出來散散心。”

她說:“那邊的現房剩得不多,要是你決定回來,我和你爸就去跟人家說說,給你預留一套。”

隔着聽筒,秋桂月的聲音格外溫柔,夏星河的嘴唇翕動,最終還是說了句,“好。”

他的父母都太好,太溫柔了,反而讓他無從開口,為人子女的責任感壓在心頭,更讓他覺得又所虧欠。

挂斷電話,夏星河一頭栽進柔軟的沙發,拿起旁邊的一個狗狗抱枕舉在眼前,倒八字眉的狗子緊皺着臉,頗有幾分柏清舟的神韻。

這是前幾天柏清舟送他的,起因是兩人遛竹子的時候,夏星河指着櫥窗裏說了句:“你看這只狗,臉上表情和你好像啊!”

當時柏清舟一臉嫌棄地問他:“哪裏像?”隔天又別別扭扭地把這個玩偶買回來送給了他,美其名曰是感謝他陪那天他一起遛竹子。

夏星河有些好笑地接過玩偶,抱住他的時候,心底卻又有點奇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流淌。

柏清舟為什麽會送他一個和他那麽像的玩偶?

夏星河怕自己自作多情,又忍不住在心裏一遍遍揣測。

此時此刻,毛絨絨的玩偶舉過頭頂,夏星河看着這只神似柏清舟的玩偶,心跳又在不自覺中快了兩拍,客廳明亮的燈光之下,夏星河捏了捏它的臉,問它:“你說,我到底要怎麽辦呢?”

板着臉的玩偶自然不會回答,一片靜默之中,夏星河的手機卻突然響了一下。

“噔噔,噔噔,噔噔噔~”

是夏星河為柏清舟設置的特別關心。

輕快的鈴聲緩解了夏星河糾結的情緒,他暫時把那些煩心事壓下,窩在沙發上摟着玩偶,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柏清舟聊起天來。

與從前的有事才聯系不同,兩人現在的聊天更接近純粹的閑聊,話題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柏清舟說竹子今天吃多了打了一整天的嗝;又比如夏星河說自己在電梯上碰到了一個很有禮貌的小朋友,很招人喜歡……夏星河之前從未這樣與柏清舟聊過天,現下與他分享生活中的點滴,更有種充實的幸福感和真實感。

又聊了一會兒,夏星河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舒服地窩在沙發上抱着玩偶,原本藏在心底的煩心事也悄然冒出了尖尖。

[小竹子:對了,我媽今天給我打電話了,說在老家那邊看了套房子,問我什麽時候回去。]

其實夏星河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和柏清舟提起這個話題,或許是覺得應該與他好好道個別,也或許是……他還懷着更隐秘的期待。

夏星河的心髒不太規律的跳動着,話還沒說完,柏清舟一個電話直接打來過來。

“你要回去?”

電話接通,柏清舟的聲音顯得有些急切。

夏星河從未聽過他這樣的語氣,一時有些怔住了,柏清舟的下一句話又緊接着而來,“能不能……”

“能不能什麽?”

夏星河的呼吸一窒。

柏清舟的嘴張了又閉,最後語氣硬邦邦地開口,“能不能再留幾天。”

他問:“去爬山,你有興趣嗎?”

這也是聶興朝的主意,說一起旅游是增進感情絕佳機會,柏清舟一直沒找到合适的借口,話到嘴邊好幾次又咽了回來,現在聽說夏星河要走了,他才終于腦子一熱說了出來。

“去爬山?”

夏星河重複了一遍,問,“怎麽突然提這個?”

“……嗯,”柏清舟應了一聲,最終還是拉過了聶興朝來墊背:“是聶興朝想去的,問我有沒有興趣。”

他有些別扭地咳嗽了兩聲,語速飛快,“我就随便問一下,你要不想去就算了,我……”

“也可以。”

夏星河深吸口氣,把他的話打斷。

夏星河很快想通了,如果他真的決定要回老家,這可能是他為數不多的與柏清舟相處的機會了,他應該好好珍惜才對。

說是柏清舟約夏星河爬山,實際這趟路程同行的人有四個,聶興朝不必多說,是被柏清舟拿來當借口的“發起人”,而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剛巧是閻才工作的城市,夏星河随口說了一句,閻才馬上熱情地要求同行。

夏星河原本還有些擔心,問他會不會影響他的工作,閻才大手一揮,回複道:“這麽多年就屬咱倆關系好,你來這邊玩,我當然要好好陪你。”

夏星河心頭一熱,答應下來。

閻才向來是熱心腸的人,決心要當幾人此行的向導,早早地就幫他們定好了酒店和票,又規劃好了行程路線,一路上有山有水還有古樸的小鎮,絕對值得期待。

要說他為什麽這麽熱情,除了因為想帶夏星河好好玩之外,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同行人裏有柏清舟,他不太放心。

時間轉眼到了出發那天,夏星河早就收拾好了東西,早早起床,和閻才打過招呼,又匆匆地趕到機場。

柏清舟和聶興朝已經在機場等着了,三人碰面時,閻才的消息也發了過來。

[閻才不是腌菜:OK,大概幾點到?我去機場接你們。]

[小竹子:估計十一點左右。]

[小竹子:辛苦閻哥]

[閻才不是腌菜:客氣]

這趟行程似乎格外順利,飛機正點到達機場,走出航站樓,夏星河便給閻才打去電話:“閻哥,我們到了。”

“早就在這裏等你們了,”閻才說,“你往拿行李的地方走。”

夏星河點頭說好,去的路上就開始盤算着一會兒見面要說什麽,他自己自己和閻才之間不必多說,但畢竟還有個聶興朝在,兩人還不認識,一路同行,總得介紹一下。

夏星河這麽想着,一轉身,就遠遠看到了閻才的身影。

“這裏,這裏!”

夏星河笑着向他揮手,閻才随即朝着這邊走來。四人的距離逐漸近了,夏星河臉上挂起笑容,剛要開口,閻才卻突然驚呼起來。

“操,”他一臉不可思議地指着聶興朝,“怎麽是你?!你的朋友是柏清舟??”

聶興朝也擰起眉頭:“你就是小夏的那個朋友?”

閻才大罵:“騙子!”

聶興朝幹咳兩聲:“……我沒有!”

兩人間的氣氛驀地劍拔弩張起來,夏星河一時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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