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在追你(已修)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
路窄,又陡,一眼看過去,層層疊疊的臺階像是沒有盡頭。
四人是下午三四點上的上,夏星河和柏清舟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天已經蒙蒙擦黑了。
山上的臺階不似普通樓梯那麽規則,常有凸起的石塊和一些讓人腳底打滑的雜草。
剛開始攀爬的那會兒還好,柏清舟走在前面探路,夏星河只需要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而随着黑夜的到來,夏星河走路的速度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這段路上恰好沒什麽人,山裏的冷風呼呼地刮來,眼前是一片昏黑。夏星河有點夜盲,試探着,開着手機的手電筒,卻還是不敢往下踩。
“看不清嗎?”
身後的腳步聲遲遲沒有傳來,柏清舟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
夏星河老實回答:“有點。”
他抓了抓頭發,想要說“抱歉”,柏清舟已然側了個身擋在外側,說:“走前面。”
夏星河依言照做,身影掠過柏清舟之後,一道明亮的光芒出現在了夏星河的身前。
柏清舟說:“你把手機放兜裏專心走路,我幫你照前面。”
夏星河一怔:“那你怎麽辦?”
柏清舟帶了手電筒,但光芒依舊有限,只能照亮方圓不足半米的距離,如果把光照在他的前方,柏清舟勢必會不方便。
“不用管我,”柏清舟說,“你只管跟着光走,我跟就跟在你身後。”
“你轉頭就能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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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很淡,表情依舊冷漠,仿佛只是在陳述事實,也仿佛還隐藏着更深的,讓人不敢輕易妄想的感情。
或許是夜晚太靜,也或許是光線太暗,感官在黑夜中變得無限敏感,衣服蹭過路旁的野樹枝發出窸窣的聲響,腳步聲與心跳聲混合在一起,夏星河的心跳快了幾拍。
之後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地走着,确實如柏清舟所言,手電筒的光亮一直穩穩地打夏星河的面前,照亮着他前方的路。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終于走到了路的盡頭,踏上了一個大平臺之後,眼前豁然亮堂起來。
這裏顯然是一個适合安營紮寨的地方,周圍聚集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的,人頭攢動。
夏星河問:“我們也在這裏紮帳篷嗎?”
柏清舟說:“好。”
周圍的人很多,人聲嘈雜的時候,剛才旖旎的氣氛很快消失不見。柏清舟關掉手電,開始物色合适的落腳點,似乎全然沒有把剛才的暧昧放在心上,夏星河在旁邊幫忙,心底的漣漪卻遲遲無法平靜。
兩人最終選擇的了一個稍靠近平臺邊緣的地方,這裏人少,地上也比較平整幹淨,柏清舟左右踩了幾腳,确認土地結實之後,便把背包放下,從中拿出紮帳篷要用的工具。
帳篷是閻才的,柏清舟之前沒紮過,但這對他來說并非難事。柏清舟把各個部件拿在手裏翻來覆去觀察了幾分鐘,很快就把骨架給撐了起來。
夏星河在一邊幫忙打燈,帳篷撐得很快,旁邊有一對兒小情侶幾乎是和他們同步開始撐的,兩人搭好帳篷鋪好內襯的時候,對面的帳篷還看不出個形狀。
帳篷搭好了,閻才和聶興朝兩人還沒上來,此時才剛剛十一點,距離日出還有好幾個小時,柏清舟便又在旁邊的空地上鋪了塊防潮墊子,用石塊壓好固定,與夏星河一起坐下等待。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兩人獨處,氣氛稍有些尴尬,又是恰好到處的暧昧,不知過了多久,夏星河悄悄打了個哈欠。
柏清舟問:“困嗎?”
夏星河搖頭:“還好。”
柏清舟說:“困的話可以先睡一會,太陽出來我叫你。”
夏星河搖頭說“不用”,打起精神,環抱着小腿仰頭看天。
但畢竟走了好幾個小時的山路,又是睡覺的時間,過了一會兒,就真的困得睜不開眼了。
腦袋像是小雞啄米一般點個不停,柏清舟從身邊的包裏掏出件衣服蓋在他的身上。
“睡吧。”他說,“我幫你看着。”
夏星河還想拒絕,又耐不住一陣陣困意的來襲,最後還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惦記着日出,睡得不太安穩。
夜逐漸深了,黎明前的黑夜是最黑的。
山上的氣溫要比市區低很多,睡夢中夏星河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輕微的顫抖透過層層疊疊衣服被柏清舟捕捉,柏清舟垂下眼眸,默不作聲地将他攬入懷中。
一如之前許多次夏星河睡着時那樣。
山頂的氣氛溫馨又和諧,半山腰的閻才和聶興朝之間卻是暗潮湧動。
閻才假裝受傷,只能一瘸一拐的走路,聶興朝看透不說透,還“任勞任怨”地架着他走。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特別是在一瘸一拐的情況下。走到一半,閻才的額頭已經冒起了一層浮汗,聶興朝“體貼”地問他:“還能走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好整以暇的表情一下子戳中了閻才的痛處,于是他堅定地搖頭,“不需要!”
“好啊,那繼續吧。”
聶興朝也不勸他,繼續架着他走。
裝瘸的滋味并不好受,哪怕是一直咬牙堅持,閻才也有些力不從心了,兩腿像是灌鉛了一般擡不起來,那條假裝崴到的腿更是難受,每次走路上都得墊着,腳腕一歪一歪的,沒傷也快造出傷來了。
“行了,歇會兒吧。”
就在閻才快要撐不住直接栽到地上的時候,聶興朝突然停下了腳步。
前面不遠處是一塊大石頭,聶興朝扶着閻才去坐下,說的理由是,“我累了。”
閻才表面不情不願地坐下,又在心裏悄悄松了口氣。
剛剛他渾身的肌肉都在不自覺地顫抖,他是真的快堅持不下去了。
閻才放松地坐在石塊兒上,吐槽道:“你還真弱。”
聶興朝也不和他計較,随意地笑笑,從包裏掏出瓶水,咕嘟咕嘟灌兩口,又遞到閻才面前。
“喝嗎?”
“謝了。”
閻才毫不客氣地接過水,三兩口把剩下的喝完。
“瓶子給我。”
聶興朝說。
閻才依言把空瓶遞過去,只見聶興朝手臂舉起,一個漂亮的扣籃動作,空瓶穩穩當當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個垃圾桶裏。
“啧。”閻才啧了下嘴。
聶興朝問:“怎麽?”
“沒什麽。”閻才搖頭,學着聶興朝的樣子,随意地從地上抄起塊石頭往外一抛,咣當一聲,石塊砸在了垃圾桶的外壁上。
閻才不服輸,又撿起一塊石頭繼續扔,啪嗒又叮鈴咣當,石塊砸在了地上,然後慢慢滾到了垃圾桶的旁邊,還是沒進。
“咳咳,”閻才的臉上有些挂不住了,此地無銀般地解釋,“剛才好像手感不太對,呵呵……”
“嗯,”聶興朝勾起唇角,也不戳穿他,又從地上撿起個石頭,“手腕要壓一下,你剛擡太高了。”
聶興朝伸手,小石頭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抛物線,穩穩當當地落在垃圾桶裏發出一聲悶響。
閻才嘟囔着說:“我知道。”
聶興朝笑笑,彎腰撿了塊石頭遞給他:“再試試?”
閻才不情不願地接過聶興朝的石頭,按照他說的方法去丟,咣當一聲,石塊終于落入了垃圾桶裏。
閻才面露喜色:“怎麽樣?”
“嗯,”聶興朝誇贊,“很聰明。”
什麽嘛,像是敷衍小孩兒似的,閻才撇撇嘴,瞬間沒了興致。
空氣不知何時安靜了下來,氣氛好像也緩和下來,淡淡的月光灑下,靜谧的,寧靜的。
又坐了一會兒,聶興朝仰頭看着天伸了個懶腰,問:“好點了嗎?”
溫柔的語氣讓閻才不太适應,好一會兒,才別別扭扭地應了聲:“……嗯。”
聶興朝感嘆:“裝了那麽久的瘸,也是難為你了。”
閻才一怔,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雖然他知道大概是瞞不住聶興朝的,但真被這麽直截了當地戳穿了,還是有那麽點尴尬。
閻才撓了下腦袋,問他:“你是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第一眼,”聶興朝笑得有些無奈,“下次再這行了,這麽歪着走,對腳腕不好。”
月光淡淡的,朦胧又不真切,聶興朝漫不經心地坐在石頭上,随意的叮囑着,卻讓閻才心跳驀地漏了一拍。
“……哦。”
閻才硬邦邦地應了聲,過了好久,又讷讷地加一句,“謝謝啊。”
氣氛有些暧昧,聶興朝偏頭看了閻才一眼,又笑出聲。
“呦,”他調侃似的開口,“小炮仗也有服軟的時候啊?”
一瞬間把旖旎的氣氛全部打破。
“跟你道謝你還不樂意了是吧?”
閻才氣呼呼地站起來,“你才是小炮仗,不,你就和那柏清舟一樣,都是沒心沒肺的狗男人!”
閻才兀自背上背包,氣沖沖地站起來就要往前沖,聶興朝無奈一笑,跟在他身後朝他揮手:“等我一下!”
四點半。
天空泛起魚肚白。
平臺上的游客小聲騷動起來,柏清舟輕輕拍了拍夏星河的肩頭。
“醒醒,醒醒,”他頓了頓,突然發現了什麽,片刻,又輕笑了一下,說,“……星星。”
他的名字裏帶星,也确實是他的星星,是璀璨的星河。
只需要閃耀一下,就把他的世界全部照亮。
夏星河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一瞬間,又猛地擡起了頭,拉開與柏清舟之間的距離,“我睡着了?!”
柏清舟的眉頭驀地一蹙,低低道:“嗯。”
夏星河抓了下頭發,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不知道怎麽就……”
“沒關系。”柏清舟說,不自覺地活動着左肩。
夏星河枕着他的肩膀睡了一夜,壓着時不覺得,起來後才發現肩膀麻了,柏清舟右手放在左臂上輕輕揉着,動作又落入夏星河的眼底。
“抱歉抱歉,”夏星河格外不好意思,“是我壓到你了嗎?”
“沒關系。”柏清舟又說了句,手依然放在肩膀上揉捏,又悄然轉換着話題:“太陽要升起來了。”
“真的嗎?”
夏星河果真被轉移了注意力,聞言便擡頭去看。
是真的。
天要亮了。
遠處的天還是漆黑的,近處的雲已然變成了粉色,亮與暗的對比中帶來瑰麗的視覺體驗,是自然所賜予的無法描述的震撼。
“是真的!太陽升起來了!”
夏星河興致勃勃地拿起手機拍照,轉頭看向柏清舟的時候,卻發現他正偏頭看着自己。
淺色的眸子定定地,竟然比遠處的太陽還要亮。
四目相對,夏星河如同觸電一般移開目光,嘴裏嘟囔着:“你不看日出看我做什麽……”
他的臉有點紅了,別別扭扭地把手機的相機塞進柏清舟手裏,說:“快點,來拍日出了。”
幾句話的功夫,太陽已經又升起來了一些,日出是短暫的,轉瞬即逝,夏星河又跟着抓拍了幾張,太陽很快升了起來。
陽光很快變得有些刺眼,周圍的人都陸陸續續收起相機等設備,夏星河也把舉着的手機放下來,開始查看剛剛拍攝的照片。
第一張,手抖,糊了。
第二張,過渡曝光,看不清楚。
第三張,……
……
夏星河接連翻了好幾張,都沒找到合适的照片,又把希望寄托在柏清舟那裏。
“你剛剛拍照了嗎?”
他問。
柏清舟點頭,夏星河随即從他手中把相機接過。
“讓我看看你拍得怎——”
夏星河翻看着相機裏的照片,話到一半又突然噤了聲。
柏清舟拍得很好看。
運鏡合理,色彩斑斓,豔紅的太陽從雲層中越出,頗有幾分壯麗的美感。
只是,這些照片中除了山與雲與日之外,在鏡頭的左下角,都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他舉着手機的背影。
那麽顯眼。
夏星河一怔,問他:“不是讓你拍日出嗎?”
“我想拍你。”
柏清舟理直氣壯,“不行嗎?”
竟然是故意的?
為什麽要拍他?
夏星河一怔,心跳不自覺地漏了兩拍。
先前燕麥的話不停地在耳邊中翻滾,這些天來柏清舟所做的事也在腦海中萦繞,有什麽情緒似乎就要破繭而出,又讓夏星河不敢确認。
他別別扭扭地把相機塞到柏清舟手裏,支吾着問:“你……放着好好的太陽不拍,拍我幹什麽?”
“……”
沉默。
因為夏星河的話着實讓柏清舟挫敗。
柏清舟鮮少有挫敗的時候。
他從小就被人稱作天才,別人學很多遍依舊一知半解的東西,他很快就能完全掌握,再複雜的原理、操作,在他這裏也能一眼看穿。
他擅長繁雜的公式計算,也對精密的手術操作輕車熟路,唯獨在追人這裏……無論他怎麽努力,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無法着力。
一次又一次。
從之前的聊天、送花、吃飯,到現在的爬山,不管他做什麽,夏星河的反應總是與他想象中不同。
他是真的不懂嗎?
還是在裝傻?
柏清舟實在是想不明白。
他緊緊地擰起眉頭,終于問出了口:“我做的還不夠明顯嗎?”
“啊?什麽?”
夏星河被他突如其來的話搞懵了,不解地擡眼看他。
“……”
“……”
兩人就這麽對視着,看着夏星河懵懂的眸子,許久,柏清舟猛然洩了口氣。
“夏星河,”他說,“我在追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