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再試試吧
古鎮的燈光黯淡,根本看不清腳下的路,夏星河用手機上自帶的手電筒照向腳踝,才發現自己的整只腳都卡在了一個捕鼠夾裏。
也不知道這裏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夏星河“嘶嘶”地倒吸着涼氣,蹲下身,試圖用手把捕鼠夾掰開,鮮血順着傷口蜿蜒而下,柏清舟大步走到他的面前。
“別亂動!”
柏清舟冷聲開口。
夏星河微微一怔,又見柏清舟在他身前半跪了下來。
“拿一下。”
柏清舟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夏星河依言照做,不太明亮的光從夏星河手中的手機照射出來,柏清舟的神情竟是難得一見的慌亂。
“這裏疼嗎?”
“這裏能動嗎?”
“這裏呢?”
柏清舟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夏星河的傷口旁邊按壓着,一刻不停地提問。
“還好。”
“可以動。”
“這裏有點疼。”
夏星河一一作答,半晌,柏清舟擰着的眉稍稍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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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傷到骨頭,”他說,“不過現在異物嵌入較深,貿然拔出會增加出血的風險,還是得叫一輛救護車來。”
柏清舟動作迅速地做出判斷,從夏星河手裏接過手機,撥通120,簡明扼要地說明情況。
他的反應太快,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一步步地操作,夏星河坐這是一旁怔怔地看着他的動作,根本沒有任何接話和插嘴的機會。
電話打完了,柏清舟又把手機遞給夏星河。
“拿着。”他說。
夏星河的傷口還在流血,在救護車到來之前,他還要為他進行止血工作。
荒郊野外沒有工具,柏清舟便脫下自己的外衣充當布條,在夏星河的膝蓋下方距離傷口二十公分的地方打結,以此來幫助傷口壓迫止血。
緊繃的感覺從小腿傳來,夏星河終于後知後覺回過神來,無意識地動了動腿。
“疼嗎?”
柏清舟的眉心再次蹙起,單手握住夏星河的小腿。
夏星河搖搖頭,想說還好,又聽柏清舟冷冷地開了口。
“不疼就怪了,”他說,“你是三歲小孩子嗎?一會沒見,就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
又說:“三歲小孩子都比會照顧自己吧,那麽大捕鼠夾你看不到嗎?”
“你自己算算,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你受過多少次傷了?感冒鬧到住院,吃飯食物過敏,見義勇為還傷了臉,還有這次……你就不能長點心嗎?”
嚴厲的語氣毫不饒人,一下子就激起了夏星河的全部委屈。
他明明是為了找他才來的。
晚上和盛天逸聊天的時候,夏星河就感覺到柏清舟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但盛天逸一直纏着他讓他抽不開身,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柏清舟已然不見了蹤影。
聶興朝說是他要去單獨走走,夏星河仍舊不太放心,他在樓下一直等了他好久都沒見他回來,這才決定沿着路回來找他的。
……哪知就一不小心踩到了捕鼠夾。
他怎麽知道這裏會有這種東西啊!
“你兇什麽兇啊!”
夏星河吸了吸鼻子,委屈地開了口,“難道我想受傷嗎?還不是因為你大半夜非要跑到這個地方來!”
“打電話也不接,發消息也不回,我因為擔心你才過來找你,結果反倒成了我的不對。”
夏星河越說越覺得生氣,第一次覺得柏清舟突如其來的脾氣是這麽不可理喻。
氣憤和委屈幾乎要沖出胸膛,夏星河猛地甩開了柏清舟的手,他掙紮着地就要站起來,卻被柏清舟的手桎梏住了動作。
“別亂動。”
他說。
“你放手!”
夏星河狠狠地瞪着他,他太委屈了,嗓子裏都帶着哭腔,“對,我是三歲小孩子,我不懂事,不勞煩您費心,算我好心當成驢肝肺,咱們以後井水不犯——唔!”
夏星河驀然噤了聲。
柏清舟在吻他。
男人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在懷裏,炙熱的唇舌碾過他的。
不,或許說是啃咬更合适一些。
心髒雜亂無章地跳動着,柏清舟的呼吸很快。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全憑着本能反應。
他不想他走,不想他生氣,不想他與那些人親近,更不想他受傷,太多太多的情緒揉雜在一起,在此刻完全爆發,化為了狂風暴雨般的吻,席卷着,沖出冰封的外殼,把一貫冷靜的面具打碎。
在哭就可以得到糖的年紀裏,沒有人告訴他喜歡就要大聲争取,所以後來哪怕再喜歡,他也只會用冷漠掩飾在意,害怕失去。
他有許多壞脾氣,忽明忽暗,不講道理,他都知道,他不會表達自己的愛意,嘗到了苦澀,卻還是不願意就這樣放棄。
“別走……”
柏清舟呢喃着,語氣有些笨拙。
“抱歉。”他說,“沒想兇你。”
“我只是……在擔心你。”
“很危險。”
“我不知道要怎麽辦。”
夏星河張了張嘴,問他:“你不是醫生嗎?也會不知道怎麽辦?”
“……”
片刻,柏清舟是洩了氣的,說,“因為是你啊。”
他可以冷靜自持地主持大手術,卻會因為一點小傷在他面前亂了分寸,會擔心,會懼怕,因為再多的知識都抵不過來自本能千萬分之一。
晚風低沉,樹葉被刮得沙沙作響,柏清舟的指尖滑過夏星河的發梢,淡色的眸子看着他,表情是那麽溫柔。
“夏星河,”他說,“乖一點,別再讓我心疼了,好不好?”
清淡的嗓音透過晚風傳來,又如同飓風一般在夏星河的心底掀起驚濤海浪。
淅淅瀝瀝的春雨降落心田,把夏星河皺巴巴的心髒一點點撫平,又讓一顆心漲得幾乎要溢出來。
哪怕柏清舟說了要追他,夏星河也一直沒什麽真實感,像是踩在了一片棉花裏,夢似的,不敢确認。
過往的傷痕太深刻,他看不透柏清舟的想法,直到此時,此刻,被柏清舟環抱住的時候,被這雙眼睛注視的時候,他終于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真心。
夏星河深吸口氣,輕輕叫了聲:“柏清舟。”
“嗯?”
他問:“你之前說的在追我是認真的嗎?”
他擡眸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裏閃着點點星光,那麽亮,一如許多年前一樣,只一眼,就足以讓他淪陷。
無法克制,亦無法忍耐。
于是柏清舟垂眸,再次吻上了夏星河的唇。
牙齒與唇舌碰撞,血腥味在舌尖彌漫,粘稠的呼吸聲交錯在一起,周圍的蟲鳴,鳥叫,腿上的疼痛全部消失不見。
洶湧的情緒順着唇舌傾瀉,眼前是絢爛的白,夏星河最終閉上了眼,随着柏清舟一起漂泊,沉淪。
口中的空氣越來越稀薄,直到夏星河将要窒息的時候,柏清舟才終于松開了他。
“現在信了嗎?”
柏清舟啞着嗓子問。
嘴唇早就破了皮,刺痛停留在唇瓣上經久不散,柏清舟的手指輕柔地撚過夏星河的唇瓣,心跳一下一下扪擊着胸膛,夏星河終于下定決心。
他輕擡起頭,主動吻上了柏清舟的唇。
呢喃的嗓音化在了吻中,夏星河說:“我們試試吧。”
就這樣吧。
夏星河想,就這樣就可以了。
或許是沖動,也或許是必然。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懵懂又莽撞的少年,受過傷,流過淚,會懼怕,會退縮,可少年人的動心就是永恒,他無法克制對柏清舟的喜歡。
他們之間尚存在着很多問題,他知道,性格不同,表達不同,還有曾經的傷痕橫亘在兩人之間,提醒着過往的失敗。
那麽多他們不合适的理由,但在此刻感受到愛意是真實的,那麽清晰,于是他便有了再試一次的勇氣。
救護車姍姍來遲,獨特的笛聲從遠處響起,明亮的車燈驀然照過來,明晃晃的,像是天亮了一樣。
柏清舟的喉結微動,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