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是法子的法子,因為此時他更好奇女子緣何冷不防走到了他的身前。
“風是從這個方向來的,王爺不覺得嗎?”慕朝栖略指了指西北方,一臉真誠地注視着提問的男子。
所以,她這是在替自己擋風?
認清了這一點的郁無莊突然感覺,他有些看不清面前這個正用清澈的雙眸仰視着他的女子了。
一個名存實亡、遭人冷落的病秧子王爺,根本不值得她對他好——何況,她應該早已聽說了外界的傳聞,更沒有理由特意去善待他這個病入膏肓的夫君。
見男子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瞧卻遲遲不說話,慕朝栖試探着喚了一聲“王爺”。
郁無莊倏爾清淺一笑,移開了凝固在女子眼中的目光。
“王妃本末倒置了吧。”他微眯着眼看向遠處,毫無預兆地開啓雙唇,“再怎麽說,本王也是個男人,讓自己的夫人為自己遮擋寒風,你叫本王的面子往哪兒擱?”
慕朝栖聞言一愣——她沒料到郁無莊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但短暫的愣怔過後,她有點兒惱了。
“請問王爺,是面子重要,還是身子重要?”因為心生氣惱,她講話的聲音也不由得冷了下來。
郁無莊心下輕笑,面上竟也微笑着注目于神情嚴肅的女子。
“都很重要。”然後,他好整以暇地回答。
這樣的笑容和語氣,叫慕朝栖頓時記起了昨日他說“沒有熱水的時候,自然是喝冷水”時的情景。
這種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一番好意愣是被整成了一條麻花辮,慕朝栖幹瞪着老神在在的男子,不禁覺得這世道真是太寒碜人了。
Advertisement
一陣清風适時拂面而過,遮天蔽日的雲彩慢悠悠地飄走了,使得太陽重新露出了笑臉。郁無莊就在撥雲見日的蒼穹之下,凝視着面前這個意圖開口反駁卻又憋不出只言片語的女子,心情竟随之明媚了幾分。
誰知這時,女子卻遽然眸光一轉,像是賭氣一般,微沉着臉說道:“那妾身會努力的,做到既保住王爺的面子,更護着王爺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男女主互動中……
8、面聖 …
這一刻,郁無莊何嘗料想,他家王妃所謂“既保住面子,更護着身體”的法子,居然是親自跑去攔住一群太監,命他們速速取來披風。
他要不要告訴她,他其實沒覺得冷?
郁無莊望着自遠處歸來的女子,難得地體會到了一種微妙的糾結。
但是,他很快就甩開了這種糾結,氣定神閑地牽起了慕朝栖的手。
“走吧,入了殿,就不冷了。”
掌心相觸的動作是慕朝栖始料未及的,所以,她呆呆地看着身側高出她不止半個腦袋的俊美男子,竟任由他輕拉着往前走了。
待她緩過勁兒來,才開始考慮要不要掙開他的手,可轉念一想,如今他好歹是她的夫婿,她若是這麽做了,極有可能會引起他的懷疑——至少,會破壞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
這不是她願意看到的。
是以,從未與男子牽過小手的她雖有些心跳加速,卻只能由着郁無莊溫柔地握着她的手心,若無其事地領着她一同前往目的地——夜央宮。
比起慕朝栖心底裏的波瀾,郁無莊這邊的情緒就要穩定得多了。
女子的手,原來是這樣柔軟、小巧的——盡管不似想象中那般滑如凝脂,但握在手裏,卻委實舒服得很。
因為長期抱病的緣故,除卻夏季之時,他的雙手都是冰涼冰涼的——而她的手掌,就像是冬日裏的陽光,為他的身體注入了一股不可替代的暖流。
暖得……他都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可惜,夜央宮不久便到了。
郁無莊面色如常地松開了慕朝栖的手,經通報後便與她一起入了殿。
殿裏的太監一路引着他倆進了宮殿,随着三人的步步深入,女人嬌媚的說話聲和男人低沉的調笑聲漸漸傳至他們的耳畔。
至此,慕朝栖的一雙細眉微不可見地皺起。
方才抵達夜央宮之前,郁無莊就告訴過她,他們要入的,不是皇帝的禦書房,而是嫣妃的寝宮。
聽聞此訊,她的心不可控制地顫了一顫。
承帝,嫣妃……很好,才初次進宮,兩個人就都讓她給見着了。
上述認知,令她未被握住的那只手緊緊地攥成了拳。
不過現在,她的心情已經平複了許多。
她當然不會輕易地暴露自己——哪怕耳邊正不斷地傳來令她惡心的聲音。
心下冷笑一聲,她與郁無莊已然站定在了玉衡皇帝的面前。
“臣弟——”郁無莊屈膝下跪。
“臣妾——”慕朝栖同時跪地。
“參見皇上,參見嫣妃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兩人異口同聲地說着,額頭業已觸地不起。
“平身。”男子陰沉的話音響起,瞬間喚起了慕朝栖本能的厭惡。
“謝皇上。”再度不約而同地說罷,兩人相繼起身站直。
這個時候,就可以擡頭了。
她慕朝栖,時隔三年有餘,終得再次目睹那張她恨不能碎屍萬段的臉孔。
電光石火,四目相接。
玉承帝——郁無嗔,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男人。
這雙陰鸷的眼,這雙邪魅的唇,這雙染血的手……經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果真是越發令人憎惡了。
還有他身邊的這個女人——嫣妃,勾魂的眉眼,紅潤的雙唇,白皙的肌膚,婀娜的身姿……最關鍵的是,那蛇蠍般歹毒的心腸。
有朝一日,她定會向他們讨回血債。
但此時此刻,她決不能流露出絲毫的異樣——否則,非但她的計劃會胎死腹中,她自身乃至另一些人的性命都将不保。
“嗯……皇弟看起來氣色不錯,想來是王妃的功勞吧。”郁無嗔微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挑起了話頭。
“……”慕朝栖佯裝羞澀地低下頭,不管郁無嗔說這話究竟所指何事,在郁無莊發話前,她都不打算出聲。
“臣弟精神尚可,乃是托皇兄的福。”果不其然,一旁絕不愚鈍的男子這就笑吟吟地開了口,“若非皇兄賜婚,臣弟哪裏得來如此佳人。”
“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倏爾出自天子之口,慕朝栖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卻下意識地認定它必然是假得不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來皇弟對朕安排的這門親事,是相當的滿意啊。”
“這是自然,皇兄眼光獨到,又體恤臣弟身子不濟……”郁無莊面不改色地應答,一番話說得似乎有幾分莫名,“是以,臣弟今日同王妃雙雙入宮,以當面叩謝皇上禦賜良緣之恩。”
“七弟言重了。”郁無嗔慵懶地靠在了椅背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似有似無地打量着始終垂眸不語的慕朝栖,“你身體不好,不必特意進宮來謝。”
“呵……咳咳——咳咳咳……”郁無莊張嘴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突如其來的咳嗽給打斷了。
慕朝栖聞聲不由擡頭側眸,有些擔心地看着身邊的男子。她想伸手安撫,但礙于一國之君在場,忽然間就拿不定主意了——她可不可以像之前在外頭那樣,輕撫他的背脊,讓他好受一些?
就在她盯着郁無莊猶豫不決之際,自見面來就未置一詞的嫣妃冷不防嬌滴滴地發話了:“喲……蕭王爺這是又不舒服了呀?皇上——趕緊宣個太醫,替王爺瞧一瞧吧!”
慕朝栖抽空瞥了瞥座上那一臉妖媚的女子,壓下心頭的嫌惡,繼續注目于身旁的男子,終于忍不住讓芊芊玉手撫上了他的後背。
這時,擠眉弄眼的嫣妃突然收了神色,莫名其妙地嗤笑一聲——但這笑聲,随即被郁無嗔的嗓音給蓋了過去。
“愛妃說的是。”郁無嗔沉聲說罷,擡高下巴望向屋外,“來人——宣太醫!”
沒多久,太醫得召入內。
此時,郁無嗔早已賜座蕭王夫婦,令郁無莊得以在慕朝栖的攙扶下坐在了椅子上。
太醫畢恭畢敬地向四個皇族中人行了禮,旋即凝神替郁無莊把了脈。
“王爺的身子如何?”見太醫收回了安放在郁無莊腕處的手指,郁無嗔不緊不慢地發問。
慕朝栖同樣注目于現場最有發言權的中年太醫,但她的一雙耳朵,卻是清楚地聽見了郁無嗔說話時的語氣。
帶着帝王特有的傲慢,卻沒有身為兄長的關心——他果然連個樣子都懶得裝了。
“回皇上,王爺……仍是氣虛體弱。”太醫如履薄冰地拱着雙手,短短的一句話卻像是尋思了許久才說出口的。
氣虛體弱——這話說了等于沒說。
但是,“仍是”氣虛體弱——多了這兩個字,似乎就帶有弦外之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