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正文完 這日,趙遇出了門,……
這日, 趙遇出了門,說要去鎮子上采買些東西,問沈枝枝去不去。
沈枝枝自然是想去的, 但她還有事情要辦, 且這事還是要避着趙遇的,便十分沉痛地推說身子不适, 不能陪他一起去。
趙遇瞧着她面色紅潤, 也不知她說的身子不适和他所理解的,是不是一種。
趙遇聰明地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認同了她想在家中歇息的想法,獨自出了門。
他剛一走,沈枝枝就把自己關回了房中。
說起來, 這子逢大人也有段日子沒出現了, 沈枝枝估摸着他這氣元修養了這麽久,怎麽說也得夠用了。
這樣想着, 沈枝枝當即敲了敲翠鳥的小腦袋, “你能不能聯系上子逢大人?”
翠鳥抖了抖羽毛,“我試試。”
沈枝枝等了好半天,翠鳥終于吱了一聲:“大人要來了。”
它話音剛落, 屋內微光閃過, 子逢的身影便出現在了屋子裏。
他還是一襲黑衣,陰陰沉沉的, 臉上扣着半張面具。
可露出的那雙眼睛和下半張臉,卻還是和趙遇相似的。
可奇妙的是,她卻從未有任何一刻,把他當成趙遇過。
沈枝枝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和趙遇的事情告訴他。
她斟酌了一下, 決定還是要單刀直入的好,“我和趙遇在一起了。”
她原以為子逢會驚訝或詫異,再不濟,他身為管理局位分不低的管理者,多半也不會支持,這些情況,沈枝枝都能預料到。
Advertisement
但她沒有預料到的是,子逢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沈枝枝:就這?
他表現得太淡定了。
讓沈枝枝開始懷疑,自己方才說的,究竟是“我和趙遇在一起了”,還是“這茶水很好喝”這樣的無關緊要的話。
子逢沉默地端起茶抿了一口,望向她,“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沈枝枝:???
這件事就這麽平淡嗎?
她原以為要掰扯好久的,她連和趙遇百經磨難、但依然不肯放開彼此的手這種劇情都想好了,結果就這?
你這種反應,弄得我真的很尴尬的好不好。
“您不反對嗎?”
沈枝枝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
子逢似乎沒理解,“反對什麽?”
“管理局規章上不是有一條是不能和任務對象戀愛嗎?”沈枝枝道。
子逢蹙眉想了想,“似乎是的。”
他這話說完,沈枝枝的心又稍稍提了起來。
但他緊接着道,“沒事,倒也無妨。”
他望了一眼沈枝枝,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話再說得稍稍明白些,“這規章當然管不住制定它的人。”
管不住制定他的人?
沈枝枝明白了,子逢在這管理局已經做了很久了,這規則約摸就是他定的。
他理論上和趙遇是一個人,所以自然對她和趙遇的事縱容。
沈枝枝第一次體會到了“開後門”的感覺,竟覺得有些不适應。
沈枝枝還在猶豫,自己要如何開口去問,問他一千年前為何會變得殺戮。
這是揭人傷疤的事情,沈枝枝一時沒想好措辭,可還沒等她想好——
“他回來了。”子逢忽然放下茶杯道。
沈枝枝反應了一下,他說的應該就是趙遇。
趙遇怎麽回來得這麽快?
他不是去鎮子上采買去了嗎?
子逢說完就消失了,這個過程很快,可在院子裏的趙遇還是看見了一抹子逢的側影。
他的後腦忽然尖銳一痛,只是他并沒有在意,他大為震驚的是,盡管只望見一個側影,可他還是看出來了,那個人生得和他極其相似。
他是誰?
為何沈枝枝會這麽慌張,她的表情明顯對他有隐瞞。
她對他隐瞞什麽?
他原以為,她對他徹底打開了心扉,她什麽都會同自己講才對。
可那個男人是誰?
沈枝枝望見趙遇慘白的臉色,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同他講。
如果讓他知道,他最初只是自己的一個任務對象,那樣的話,會很可悲的吧。
可她如果對他撒謊,撒下一個謊,就注定要用無數個謊去圓回來。
她不想騙他。
她對愛人是坦誠的。
趙遇還定定地站在門外,仿佛那門是一道坎兒,隔絕了門內和門外的兩個人。
沈枝枝走過去将他采買的東西接下,轉身放到了屋內的桌子上。
沈枝枝是這樣的平靜,趙遇忽然有些害怕,他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阿姐……”他喚了她一聲,“只要你說,我就信。”
只要她解釋,他都願意去相信。
沈枝枝轉過身子,再一次走到他面前,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如果我說,這件事瞞着你,是對你好,你願意接受我這個說辭嗎?”
“你不知道,也許永遠都不用承受這份痛苦,即便是這樣,你還是想要知道嗎?”
趙遇眨了眨眼,忽然說出了一個令沈枝枝大為震驚的話,“阿姐你,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吧?”
“那只狐貍精,還有方才的那個黑衣人,來自于你的世界,對嗎?”
沈枝枝下意識想松開他的手,卻被他反握住,攥得更緊了些:
“我說的對嗎,阿姐?”
沈枝枝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這些……這些,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趙遇看着她這個樣子,心中不由地更篤定了。
“你離開之後,我用盡了所有的辦法,都沒能将你找回來時,我就開始懷疑了。”
他那時以為,是自己的方法出了問題,可後來的種種跡象,讓他開始了懷疑。
沈枝枝看着趙遇,這麽聰明的他,遲早都瞞不住的,沈枝枝點了點頭,“你猜的沒錯,不過你猜對了一半。”
“我并不是來自另一個世界,我是來自一千年後的世界。”
繞是趙遇有所猜測,還是露出了幾分驚訝的神色,“一千年後的世界嗎?”
他沉思着,就在沈枝枝以為他在想什麽重大事情的時候,他忽然道,“那你比我小了一千歲哎。”
沈枝枝一愣,随即敲他的腦袋,“你阿姐永遠是你阿姐。”
趙遇眼底的笑帶着幾分寵溺,“是,阿姐說得都對。”
兩人笑鬧完了之後,趙遇忽然問她,“阿姐,那你,還會回到一千年以後的那個世界嗎?”
沈枝枝明白他的擔憂,她認真地望着他的眼,堅定又溫柔,“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她早已做好了不再回去的準備。
她在一千年後的那個世界裏沒有親人,但在一千年前的這個世界裏,她有了想陪伴的愛人。
趙遇低頭笑了,他笑得很滿足,仿佛藏匿了一生的溫柔。
那是沈枝枝最後一次見他笑,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他早已寫好了她和他的離別。
從前的執念也好,不肯放手也罷,都只是基于他能好好的活着。
這夜,下了很久都沒遇見過的大雨,天邊的閃電,像是要将天際撕裂一樣。
沈枝枝害怕這樣的閃電,趙遇便留在她房中陪她。
他坐在床邊,沈枝枝拉着他的袖子,“你別坐着了。”
他的眼神閃躲了一下,輕聲哄道,“睡吧,我看着你。”
沈枝枝的嗓音帶上了幾分撒嬌意味,“你攬着我睡。”
他沒動,沈枝枝又搖了搖他的袖子,趙遇敵不過她,一撩衣擺,挨着她躺下了。
沈枝枝十分自然地拱進了他懷裏,趙遇輕輕攬着她。
他躺在自己身邊,外面的閃電也變得不那麽可怖了。
沈枝枝将腦袋靠在他的肩膀旁,“趙遇,我們以後一直這樣下去,好不好?”
趙遇靜默了一順,閃電熄滅了,周遭暗了下來,短暫的靜寂之中,沈枝枝聽見他低聲地說了一個“好”字。
聽到他終于答應了自己,沈枝枝很安心地睡了。
可第二天她醒來,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昨夜,她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很長很長,長到她快要醒不過來。
可即便是美夢,她心中卻總有些惴惴不安,她掙紮着醒來的時候,沒瞧見趙遇。
他早起幹什麽去了,沈枝枝心中奇怪,下床穿了鞋子。
外頭下了一夜的雨,早上的空氣很清新。
空氣中馥郁着青草香氣,她下了臺階,走過積着些水的院子,找了一圈,卻沒找到趙遇。
她碰見了秋露和冬茸,詢問之後,他們兩人竟也不知他去了哪裏。
沈枝枝心頭有些慌亂,他去了哪裏,為何沒同自己說呢?
即便是不想叫醒熟睡的她,留個只言片語也是好的啊。
她并不是一個黏人的姑娘,只是魔劍的事情沒有解決,她總是不放心他的。
沈枝枝壓下心頭的異樣感覺,剛想出門去看看時,子逢的身影卻忽然顯現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神色凝重而擔憂。
沈枝枝心頭“咯噔”一聲,她一直以來的隐約預感,都得到了證實。
“趙遇走了。”他說。
“去哪了?”
“他體內的魔劍之氣,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他去了海上仙島。”
“海上仙島?”沈枝枝低喃了一聲,“那不是……”
上次她修補封印的時候,便感覺了出來,那處的封印數不勝數,不知深淵之中,封印了多少可怕的東西,也不知有多少封印者命喪深海。
他獨自去那裏幹什麽!
沈枝枝輕輕搖了搖頭,眼中已蓄了些淚花。
“我不同意,趙遇,我不同意。”
她像是要說給他聽,又像是在堅定自己。
她擡手撚訣,就要去海上仙島,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便被子逢制住了。
沈枝枝驚惶地回頭,終于第一次連名帶字地喚他:“趙子逢,你是來阻止我的嗎?”
趙子逢臉上神色不見絲毫的松動,“你不能去,你會死。”
沈枝枝開始掙紮,一字一句,如剜心剔骨一般執拗:“趙子逢,他若死,我便陪他一起,我說得出,便做得到!”
趙子逢依舊未有絲毫松動,他的心似乎變得很冷硬,沈枝枝終于慌了,“你這是在親手殺掉你自己嗎,他要是死了,你還存在嗎?”
他搖搖頭,“他若死了,我會消失。”
沈枝枝的淚自眼眶滑落了下來,“我求求你,讓我去看看他,讓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面對這樣的沈枝枝,趙子逢最終還是不忍心帶她去了。
他給沈枝枝和自己分別下了一道訣。
沈枝枝被他封了術法和聲音。
而他給自己下的那道訣,能暫時保證他和趙遇處于同一時空而不會産生抵觸反應。
海上仙島的風格外的大,吹幹了沈枝枝眼眶的淚。
她看見一片茫茫的白色之中,一襲深衣的趙遇已經催發了封印,風揚起了他的墨發,他的側臉,神情堅毅而平靜。
沈枝枝這才發現,原來他真的已經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青年。
這裏遍布着的成千上萬的封印,因為他的喚醒,而發出了閃耀的璀璨白芒。
深淵之中忽然傳出了可怖的嘶吼聲,像是要吞噬他一樣。
烈烈長風之中,沈枝枝怎麽也沒能想到,原來自己的愛人被封印,也曾有她出的一份力。
那時,沈枝枝顧不得想那麽多,她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少看他一眼。
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頭。
直到最後,已經一只腳踏入封印的趙遇,忽然似有所感一般,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刻,沈枝枝忽然無端覺得,趙遇知道她在這兒,知道她一直在這兒看着他。
可他還能繼續下去。
沈枝枝想,趙遇,你可真狠心啊。
沈枝枝閉上了眼,她不想看到最後這個她畢生都不想目睹的畫面。
伴着風聲,她聽見趙子逢低聲說:“我不可能讓你再重蹈覆轍,對不起……”
沈枝枝還沒來得及聽明白他的話,便陷入了無盡的沉睡之中。
她回到了一千多年之後,趙遇自我封印,一千多年之前的暴君沒有現世,那場慘劇沒有發生。
趙遇存在的痕跡似乎被抹去了一樣,世間只留了趙子逢。
她問趙子逢,“趙遇還會回來嗎?”
她記得趙子逢是那樣說的:“當我消失的那一天,就是他回來了。”
她不知道這個過程需要多久,甚至,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
仙界管理局給她放了假,沒說假期持續多久。
要不是工資還照常發放,她幾乎都要以為自己被辭退了。
陸司燈實在看不慣她頹廢的樣子,拉着她開始了一場旅行。
沈枝枝表面是笑着的,可那笑無法深入眼底。
她的心門,從此為一人封存。
那門的裏面,只開了一朵孤寂而倔強的小花。
不許任何人去觸碰。
“好了,你開心一點嘛,這個景點很難得的,我訂了好久的票。”
陸司燈不愧是陸司燈,一眼就能看出來她的心情。
沈枝枝沖他笑笑,陸司燈露出難以言說的神色,“行了你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竟然有那麽勉強嗎,沈枝枝摸了摸臉心中嘀咕道。
這個島據說是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島上綠植環翠,海水時不時地拍打着島岸線。
很輕易地就讓沈枝枝想起,一千多年的海上仙島。
可卻又完全不同,這島上,沒有從中一分為二的深淵。
那深淵之中,封存着趙遇。
沈枝枝同陸司燈在島上逛了大半日的光景,一直到日暮黃昏,快要閉島的時候,兩人才随着旅人一同往島邊駁船的地方走。
沈枝枝一直往下走,直到快要到岸邊的時候,她下意識覺得自己應該回頭去看一眼。
她這樣想,也便這樣做了,回頭的瞬間,她看見,繁茂的森林之中,驀然閃現一道銀白色光芒,直沖雲霄。
耳畔傳來驚呼聲——不止她一個人看見了。
那道光太過熟悉,沈枝枝幾乎是想也不想,轉身就往回跑。
“哎,你……”陸司燈驚訝的聲音被她抛在了身後。
她終于想明白了,這裏就是一千多年前的海上仙島。
那道裂縫,是封印沉寂之後被趙遇強行合上的。
這樣的話,那深淵之中封印的怪物,就沒有辦法再出來了。
只是趙遇呢,他怎麽樣了。
沈枝枝的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兒,沉睡醒來的這段日子,盡管她苦苦地壓抑着自己,但她沒有任何一刻,是不想見到趙遇的。
她繼續頭也不回地朝島的深處跑去,太陽的光線愈來愈黯淡,但那道沖天而上的白光,卻越來越烈。
中途有島上的工作人員來試圖攔住她,卻都被她巧妙地避開了。
陸司燈擔心她的安危,跟在她身後,卻被更加警惕的工作人員攔下。
眼看着,距離那道白光越來越近的時候,沈枝枝的步伐卻變得有些遲疑。
她之前做任務的時候,曾路過私塾,聽到裏面的先生在念: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她當時無法理解詩人的心境,甚至還覺得他怎麽那麽猶豫婆媽,如今……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她如今,全然體會到了。
她垂下眼睫,無奈一笑,繼續向前走去。
面前是寬闊無邊的海,暮色西沉,就快要收斂了最後一分那道白光驀然散去,她看見散去的白光之中,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深衣墨發,面容隽秀,一如她記憶中的模樣。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