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經過三個小時的路程,車終于開到了吳海村。車上的人有說有笑地下車。

“兄弟,村子到了,你去哪兒?我可以帶你先到處逛逛,熟悉熟悉環境。”二河熱情地招呼年輕人。

年輕人微笑道:“我去村裏的小學。”

“走走走,我帶你去。”二河不由分說拉起他就要下車。

“慢着。”劉大娘喊道。

“您又有什麽事?”二河朝劉大娘眨巴眼睛。

“我說二河,你趕緊回家吧,你奶奶還在家等着你呢。”劉大娘沖二河笑。

二河有點懵,撓了撓頭道:“話是沒錯,但家裏又沒什麽急事。”

“讓你回家就回家,話這麽多。””劉大娘推了二河一把。

二河還在猶豫:“可是我走了,他找不到去學校的路怎麽辦?”

劉大娘眯着眼睛笑道:“認識路的人又不只你一個。”

“難不成您送他過去?”二河可不認為劉大娘有這麽熱心。

“我?不行不行。”劉大娘連連擺手:“我這腿痛的毛病又犯了,走不了路。”

“那咋辦呢?”二河問。

劉大娘噗嗤笑出聲,把身邊的秀秀推到年輕人面前,笑道:“這不還有我們家秀秀嗎,小夥子,讓我閨女帶你去。"

“謝謝您,不用了,我認識路,我先走了。”年輕人搖頭,起身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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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劉大娘和二河大眼瞪小眼。

“大娘,我沒聽錯吧,他說他認識路。”二河一臉不解。

劉大娘沒有說話,只嗯了一聲,心裏在想,看來這年輕人以前來過村裏,不過自己怎麽對他沒印象。

“走,秀秀”劉大娘顧不了那麽多了,拉起秀秀就追了上去。

年輕人下車還沒走遠,就被劉大娘喊住:“小夥子,等一下,等一下。”

年輕人停下腳步,回頭帶着疑惑的表情問:“您有什麽事嗎?”

“沒事,沒事。”劉大娘把秀秀推上前,道:“就是我這姑娘也要去學校,給她弟帶點東西。”

“哦?”年輕人帶着詢問的眼光看向秀秀,秀秀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讓她和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個伴。”劉大娘殷勤地說。

年輕人考慮了一下,點頭答應。

劉大娘高興壞了,催促兩人:“那別耽擱了,快走吧。”

年輕人對秀秀說:“那我們走吧?”

秀秀咬着嘴唇,站在原地不動,臉又紅了。

“愣着幹什麽呀,快去呀!”劉大娘又推了秀秀一把。

年輕人嘴邊露出笑意,看了秀秀一眼,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秀秀似乎被年輕人的微笑所鼓舞,大起膽子跟了上去。

劉大娘站在原地,看着兩人漸漸離去的背影,男的高大挺拔,女的苗條纖柔,多麽登對的一雙人哪!

“大娘,您在樂什麽呢?”二河看到劉大娘笑得咧開的嘴,問道。

“愣得跟頭牛似的,說了你也不明白。”劉大娘朝他翻了個白眼。

“我就怎麽不明白了?”二河一頭霧水。

“秀秀跟他去了,老婆子我不想一個人走回家,你陪我走段路吧。”

“不,不。”二河可不想一路上被劉大娘教訓,連連擺手,說:“我奶奶還在家等我呢!”

“讓你陪就陪,走!”劉大娘揪住二河的耳朵,拉着他就走。

“哎喲!”一聲慘叫驚飛了樹上的一只鳥兒。

鳥兒在枝頭盤旋了幾圈,向着藍天飛去,乘着夏日的風,鳥兒看見前面的小路上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人,好奇地看着他們。

男的走在前面,女的在他身後一米的距離,兩個人只顧走路,也不說話。

男的突然停下來,轉過身去,把後面的人吓了一跳。

“我是不是走得太快了?”男青年語氣輕柔。

秀秀下意識地點點頭,覺得不對,又馬上搖頭。

看着秀秀略顯慌張的模樣,男青年覺得眼前的她像只容易受驚的小鹿,很可愛。

男青年故意放慢了腳步,讓秀秀能跟上他。

秀秀遲疑了一下,終于跟他并肩而行。

八月的下午,太陽照得熱烈,秀秀走得出了汗,心跳得飛快。

也許是暑氣上了頭,秀秀只覺得整個人是懵的,能跟他這樣并肩而行,混合着喜悅和羞怯的感情,讓她不知所措。

緊張是會傳染的,秀秀的不自在男青年覺察到了。

為了打破這種沉悶,尴尬,男青年主動說起了話:“你叫秀秀是吧?”

沒想到他會主動找自己說話,秀秀一時反應不過來,半天才憋出一個字:“嗯”。

“你的弟弟也在學校念書?”男青年繼續問道。

秀秀深呼吸了一口氣,心跳得砰砰響,點了點頭。

“你怕我嗎?”男青年笑道。

“怎麽會!”秀秀脫口而出,然後小聲道:“我只是不太習慣和陌生人說話。”

“陌生人嗎?”男青年自言自語,腦中浮現出一個6、7歲女孩的身影,心中默念:這麽多年,你是不是也把我當成了陌生人?

秀秀看見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愁緒,讓她的心也跟着緊了。

“走吧。”男青年說到。

秀秀不知道怎麽應付這陌生男子突如其來的情緒,只好跟着他往前走去。

腳下的石板路走到了盡頭,路邊出現了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樹,看樣子樹齡得有上百年了。

有個人趴在地上,在樹根處挖着什麽東西。

“等我一下。”秀秀朝那個人走去。

“大寶,這麽晚了,你怎麽不回家,在這裏玩什麽?”秀秀拍拍那人的肩膀說。

那人擡起頭,也是個年輕男子的模樣,但眼神中透着呆滞,呆呆地望着秀秀。

“大寶乖,姐姐問你話呢?”秀秀把大寶從地上扶起來,拍了拍他衣服上的泥土,語氣中盡是關切。

“你看,秀秀姐姐,這裏有個螞蟻窩。”大寶抹了一把臉,手上的泥土又沾到了臉上。

秀秀用手擦去大寶臉上的髒物,半哄到:“大寶,你把螞蟻的窩挖了,它們不就沒地方住了嗎?”

大寶不說話了,鼓着嘴,歪着腦袋開始思考這個對他來說很複雜的問題。

秀秀看着大寶天真的模樣,心中不忍,說:“我們不要去搞壞螞蟻的家,好嗎?大寶聽話,早點回家。”

“姐姐給大寶吃糖,大寶就聽話。””大寶舔舔嘴,拉住秀秀的衣袖。

秀秀身上沒帶糖,正在發愁,一個橘子就遞到大寶面前。“吃橘子,比糖還甜。”男青年對大寶說。

大寶看見眼前的男青年,怔住了,突然朝他撲了過去,一把将他抱住。

“大寶!”秀秀一聲驚呼。

“朝樹,朝樹,你可回來了!”大寶抱着朝樹,哇哇大叫。

吳朝樹胸中一陣激蕩,在來時的車上,沒有一個人認出他來。想不到第一個叫出他名字的,居然是心智不全的大寶。

他差點認不出大寶來,在他記憶中,大寶還是個活潑的8歲男孩,跟其他小孩子沒什麽區別,誰想到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秀秀聽到大寶叫朝樹的名字,半天才回過神來,想把大寶從朝樹身上拉開。

大寶不依:“我要跟朝樹玩!”

秀秀沒辦法,只好把橘子剝好,說:“大寶吃橘子,比糖還甜哩。”

大寶聽了,才松開朝樹,拿起橘子就往嘴裏塞。

“你是朝樹?”秀秀難以置信地問。

“對。我是吳朝樹。”朝樹看着秀秀的眼神中透着堅定。

秀秀用手捂住嘴,滿臉震驚。

朝樹露出一個微笑道:“秀秀,好久不見。”

秀秀眼中泛起了淺淺的淚光:“這麽多年你……那時我還小……後來聽說你家的事……”

朝樹搖搖頭,示意秀秀不要再說下去。

秀秀太過震驚,已經無心再陪朝樹去學校,只想早點回家把這件事告訴娘。

朝樹明白秀秀的心思,主動說:“秀秀,你先回家吧。我一個人知道怎麽走。”

秀秀嗯了一聲,轉身就往家裏趕。

朝樹望着秀秀急促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轉而望向正在專心吃橘子的大寶。

“大寶,好吃嗎?”朝樹替大寶擦去了流到嘴角的橘子汁水。

“嗯,可甜哩。”大寶樂開了花。

“那吃完早點回家,知道回家的路嗎?”朝樹擔心道。

“知道的!”大寶點點頭。

朝樹拍拍他的頭,說:“那好,吃完早點回家。我有事要先走了。”

大寶拉住朝樹的衣袖,不讓他走:“朝樹別走,陪大寶玩。”

朝樹無奈地說:“下次我再去你家看你好不好?”

“你別像上次那樣走了就不回來了。”大寶委曲道。

朝樹心中一酸,說:“不會的,這次我不會再走了。”

“那我們拉勾。”

“好。”

二人做了約定。

吳海村小學很小,四間平房圍成一個小院,最大一間作了孩子們的教室,剩下一間是校長和老師們的辦公室,另一間用來放雜物,還有一件空着閑置。

孩子們在上最後一節課,教室裏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朝樹看見其中一間房開着門,裏面坐着一位老先生,就走了進去。

“您好。”朝樹對老先生說。

“你好,年輕人,你找誰?”老先生和藹地問道。

“我找吳校長。””朝樹說。

“我就是老吳,你是?”吳校長問道。

“我是來支教的吳朝樹。”朝樹平靜地說出。

“朝樹啊!”吳校長忙站起來走到朝樹身旁,熱情地拍着他的肩膀,說:“聽鄉長說我們這裏要來個支教的大學生,聽到是你,我還挺吃驚的,你和你媽離開了那麽多年,你們娘倆這些年過得好嗎?”

看見朝樹臉上有些不自在,吳校長忙轉移了話題:“瞧我只顧着跟你敘舊,忘了正事,走走走,帶你去看看娃子們。”

吳校長把朝樹引到教室裏,孩子們看到來了個陌生人,滿臉好奇。

“娃子們,這是城裏來的吳老師,教你們美術課。”吳校長介紹道。

“老師,什麽是美術課?”一個孩子發問。

吳校長對朝樹說:“鄉裏的娃懂得少,你跟他們講講。”

朝樹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大大的“美術”兩個字,說:“美術,簡單來說,就是畫畫。老師會教你們把生活中喜歡的東西畫下來。”

“老師,我喜歡大海,可以教我畫嗎?”一個孩子說。朝樹點點頭。

“我喜歡我家的大黃,我要畫它。”一個孩子說。

“大黃?”朝樹疑惑地問。

“就是我家的小狗,每天我都抱着它睡覺。”

朝樹笑了,說:“沒問題,老師教你畫大黃。”

“老師,我要畫海鷗。”“老師,我要畫大樹。”“老師,我要畫小花。”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說,朝樹頻頻點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

聽見教室裏的熱鬧聲,她走到教室外的窗前,往裏看發生了什麽事。

在黃昏的暮光中,在朝樹正好投向窗外的目光中,四目相對。

這麽多年,只是一瞬間,他們就認出了對方。

這是十六年來朝樹與茉莉的第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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