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清晨，霧氣還沒有散開，父親從床上坐起來，臉上是不正常的潮紅。
父親咳嗽了幾聲，用枕邊的手帕擦了擦嘴，帕子上沾了血。
父親盯着帕子看了半晌，默默地把帕子藏在了枕頭底下。
“爹，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茉莉披着外衣來到父親床邊。
“茉莉，給我倒杯熱水吧。”父親說。
“好。”
茉莉把熱水遞到父親面前，父親喝了幾口，咳嗽得更厲害了。
“爹，慢點喝。”茉莉輕拍着父親的背。
父親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臉上更紅了，看着茉莉，嘆了口氣，說：“茉莉，爹可能時日不多了。”
“爹，快別這麽說。”
“爹就是擔心你，爹走了以後，你一個人可怎麽辦哪。”
“爹……”茉莉看着父親，眼睛裏湧出了淚水。
“傻孩子，別哭。”父親摸了摸茉莉的臉。
“爹……”茉莉的淚水掉了下來。
“答應爹，要好好地活下去。”父親望着茉莉的眼睛，眼神中滿是不舍。
茉莉再也忍不住，伏在父親胸口抽泣起來，父親一邊安慰她，一邊摸着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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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樹叫回來吧，我有話跟他說。”父親忽然開口。
“嗯。”
……
朝樹回來了，看到父親的樣子，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朝樹看向茉莉，茉莉轉過身去悄悄地抹淚。
“朝樹啊，背我去海邊走走吧。”父親說。
“好……爸。”朝樹的聲音有些哽咽。
……
海邊，一輪紅日已經升到了高空，把海面照得發亮，顯得那麽生機勃勃。
但父親的生命卻快要走到了盡頭，趴在朝樹背上，一支枯瘦的手垂了下來。
朝樹背着父親，慢慢在海邊走着，朝樹覺得父親那麽輕，輕得像随時快要消失一樣。
“朝樹啊，在我走之前，能見到你，我也無憾了。”父親的聲音很微弱。
“爸……”朝樹哽咽道。
“這些年，我不在你身邊，沒能照顧好你，是爸對不起你。”
“別怪你媽媽，以後要對她好。”
“爸……別說了。”朝樹的眼淚掉了下來。
“還有茉莉，她雖然不是你親妹妹，但你們的感情那麽好，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照顧她。”
“我會對茉莉好。”朝樹的心中一陣哀恸。
“那我就放心了。”父親擡起頭，看了一眼紅日和大海，微笑道：“多美呀……”
“我累了，我想睡一會兒。”父親的眼睛漸漸合上，昏睡了過去。
“爸！”
朝樹把父親背回了家，和茉莉一起守在父親床前。
可父親再沒能醒過來，當天夜裏，父親就走了。
茉莉幾乎崩潰，在父親床邊哭得失了聲。朝樹緊緊地抱着茉莉，擔心她撐不住。
夜那麽長，那麽孤單，好像世界上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
……
三天後，父親下了葬，茉莉守在父親墳前不肯離去，最後暈倒在父親墳前，朝樹把她抱回來了家。
茉莉病倒了。
朝樹寸步不離地照顧着她，人也瘦了一圈。
二河，村長帶着大寶，還有秀秀，都來探望過幾次，眼見這兄妹倆的樣子，都止不住嘆氣。
這天夜裏，茉莉躺在床上，呆呆地出神，朝樹喂了她一碗粥，坐在床邊嘆氣。
“茉莉，你不能再這樣下去，爸知道了一定不會安心。”朝樹滿臉憔悴，望着茉莉同樣瘦削的臉。
茉莉聽到朝樹提到爹，眼淚又流了下來。
朝樹用手把茉莉的眼淚抹去，但茉莉的眼淚還是不停地往下掉。
朝樹只覺得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一把把茉莉抱在了懷裏，聲音嘶啞地說：“茉莉，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麽辦。”
朝樹的眼淚也落了下來，滴在了茉莉臉上。
茉莉像被滾燙的水滴激了一下，在朝樹懷中擡起頭，伸出手撫摸着朝樹的臉，“朝樹哥，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朝樹望着她的眼睛，滿是心疼，說：“你說。”
“你走吧，離開這裏。”茉莉道。
“你在說什麽？！這個時候我怎麽能離開！我走了你怎麽辦？”朝樹控制不住大聲喊到。
“朝樹哥，你聽我說。”茉莉掙脫了朝樹的懷抱，用手擦幹了臉上的淚水，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你在我身邊，我會變得軟弱，會不由自主地想依賴你。”
朝樹重重地搖頭，還是不能接受。
“朝樹哥，我一直覺得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茉莉看着朝樹，眼裏全是不舍。
“在我心裏，你就是最好的。”朝樹抓住了茉莉的胳膊。
“不，以前我總是退縮，總是想放棄，給我點時間，我想變得更好，配得上你對我的好。”茉莉對朝樹說。
朝樹看着茉莉，他從來沒有在茉莉臉上看到過這麽堅決的表情。朝樹知道，茉莉骨子裏其實是個倔強的姑娘。
朝樹沉默了，過了半天，才開口：“要多久？”
“三年。”
“……好。”
二人深深地凝視着對方，然後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一約既定，萬水千山，日月星辰，都等着我與你再次重逢的那一天。
……
朝樹走了，離開了吳海鎮，回到了母親身邊，母親得知父親的死訊，把自己關在房裏整整一宿未眠。
朝樹創建了自己的工作室，重新拿起了畫筆，埋首于創作。
因為朝樹臨走之前，答應過茉莉，一定不會放棄自己的夢想。
而茉莉，在鎮上報了學習班，考到了教師資格，成了村裏小學的老師。
日子就像流水，匆匆而過，靜靜等待着二人在未來某一天的交集。
尾聲
三年後
離吳海村最近的城裏開了個畫展，據說這個畫家剛在國外拿過大獎，他的畫裏都是一位女子的肖像。
諾大的展廳裏，畫家站在一副最大的肖像畫前，默默沉思，畫裏的女子一襲白衣，氣質純淨美好，就像一朵盛開的茉莉。
一位女子朝他款款走來，就像畫中人一樣。
女子走到他背後，停下了腳步，畫家轉過身，看到了她。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相對而立，望着對方。
過了許久，他們都笑了。
“你好，茉莉。”
“你好，朝樹。”
時間仿佛就停在了這一刻，這麽多年，我的小茉莉，你終于在我身邊。
往後，就是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