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祈福 “心中無上的神

宋栖遲這才發覺懷中的人兒已出了不少的汗,連忙将锢着少年的手挪開了些。

見傅衍之還站在原地,宋栖遲不免有些着急,話裏也帶上了幾分催促的意味,擡眸問他:“傅大人還有事?”

傅衍之這才察覺到自己的行為已經失了禮數,忙低頭道:“屬下這便告退。”

他匆匆離去,宋栖遲終于松了一口氣,輕聲道:“總算走了。”

她伸手扯下披在裴溪故身上的外衫,一點點将他背上的傷口都塗上了藥膏,才放心地将藥瓶收到一旁,道:“藥上好了。你把衣裳穿好,我讓溫采帶你下去歇息吧。”

“奴多謝殿下。”

裴溪故一邊低頭穿着衣裳,一邊在心裏飛快地盤算着。

聽她話中的意思,只怕還是不肯留他在寝殿裏。

他心裏清楚,只有讓宋栖遲允他留在寝殿伺候,旁人才會覺得,她是當真喜歡他這個寝奴的,那樣他才能真正地安全。

得想個法子才是。

裴溪故慢慢地系好青玉色的腰帶,微微仰起頭來,像一只乖巧至極的貓兒般,輕輕地哀求着她。

“殿下,奴……想留在這裏,伺候殿下。”

為了活命,他別無他法,只能這樣羞恥而屈辱地去讨好她。

他這般乖順讨好的模樣,宋栖遲根本就無法抵抗,她猶豫了半晌,才遲疑着說道:“可是,我殿中從來不留……”

她的目光倏然一頓,低頭看見少年乖乖趴伏的模樣,心裏不由得一軟。

宋栖遲感覺到心底那道堅固的防線正在慢慢坍塌,她咬唇靜默了許久,終于下定了決心,開口道:“等你養好了傷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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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松口的意思了。

裴溪故暗暗松了口氣,小心地從她膝上離開,低頭道:“奴謝過殿下。”

少女輕軟的裙裾驟然離他遠去,裴溪故不知怎的竟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許是從未被人如此溫柔對待過的緣故,他的內心忽而生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沖動,他很想再依偎到宋栖遲身旁,享受着她獨一無二的溫柔。

可溫采恰巧在此時端茶進了殿,他只得依着宋栖遲的吩咐,由溫采引着回了後院歇息。

少年的氣息在一瞬間就消失的幹幹淨淨,宋栖遲坐在榻邊,望着自己攤開的掌心怔怔地出神。

她将五指張開,舉到齊眉處盯着看,少年殘留的一根墨發松松挂在她指縫,微風一吹,便徐徐落了下來。

那是方才撫摸他發頂時留下的。

宋栖遲就坐在那兒盯着那根發絲看,直到溫采再次端了茶點進殿,才驀然回神。

“殿下,您……沒事吧?”

溫采一進來就看見宋栖遲呆坐在榻邊,不由得有些擔心。

宋栖遲搖了搖頭,問道:“明日祈福的事都準備好了?”

溫采道:“都準備好了,殿下放心就是。”

溫采做事她向來是最放心的,于是宋栖遲便也安下了心,只等明日一早傅衍之來送她出宮。

翌日清晨,宋栖遲早早就收拾妥當。

出了清寧宮的宮門,她便坐上傅衍之備好的宮轎,往京郊玉靈寺行去。

玉靈寺是華京有名的佛寺,坐落在風景秀麗的玉靈山上,往來香客絡繹不絕。

而每到她入寺祈福之日,宋鳴便會提前頒布诏令,讓那些香客改日再去寺中進香。

那些香客大多都是誠心禮佛的百姓,對宋栖遲更是萬分敬仰,因此每到她祈福那日,他們便會自發地聚集在那條上山的小路旁迎她,場面雖比不得朝街大典那般隆重,卻也十分喧嚷熱鬧。

宋栖遲坐在宮轎裏的軟榻上,透過車簾的縫隙往外望了幾眼,輕聲問道:“如今是到哪兒了?”

溫采走在宮轎的一側,聽她問話忙快步上前了些,答道:“回殿下,現下已經快到玉靈山腳下了。”

宮轎行在進山的小路上,兩旁的百姓擠在本就不寬敞的窄路旁,個個兒都踮着腳朝她的轎子望去。

“清寧長公主來玉靈寺上香了……”

“是呢,長公主月月都要入寺為國祈福,咱們大夏,得虧了有長公主的誠心庇佑。”

宋栖遲聽着百姓們嘈雜的議論,有些心不在焉地捏着車簾的一角往外望着。

外頭的日光落進轎內,她正想将車簾放下,忽而瞥見一個淺黃衣裙的小姑娘歪歪斜斜地擠在人群中,腳跟一個踉跄,便被身側人擠的摔倒在了石地上。

她連忙掀開了車簾,朝前頭的傅衍之喊道:“停轎!”

轎子緩緩停下,正巧停在小姑娘身側。

“溫采,快去把那小姑娘扶起來,看看她受傷了沒有。”宋栖遲從轎中探出頭來,關切道。

“是。”

溫采應了聲,便快步走上前去,彎下腰拉住了小姑娘的手,将她輕輕地從地上拽了起來。

小姑娘睜着一雙明澈的眸子望着她,怯生生地道:“謝謝姐姐。”

那一雙盛着清晨薄光的純淨眼瞳映進溫采眸中,她驀然一愣。

三年前的朝街大典上,她便是睜着這樣一雙清透的眸子,站在華夕街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着宋栖遲的步辇緩緩行過街上新鋪的黛青石板。

身着大紅華服的宋栖遲端坐在步辇中,而年輕的太子宋宥騎着黑鬃駿馬行在前頭,劍眉星目,豐神俊朗。

她呆呆望着,魂魄在一瞬間幾乎離開了身體,全都飄到了宋宥身上去。

身側人群湧動,一雙雙虔誠的眼睛盡數望向步辇中的紅裙少女,那是大夏子民心中的神。

而在溫采心中,宋宥才是她心中無上的神。

溫采出身樂坊之家,家中生意受了數年前那場旱災的影響,一日不如一日,但坊中仍零零星星地有些舊客來。

她幫着端茶遞水時,聽他們說起大夏那位年輕的儲君,十六歲便能上陣殺敵,以一擋百,一舉攻下楚梁三座邊城。

她那時便聽得心生神往。

那日的步辇行的格外緩慢,經過她面前時,人群驟然喧嚷起來,她被擠的一個踉跄,跌坐在了路旁散落的六棱石子上。

尖銳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她在漫天零碎晨曦中仰起臉來,聽見那位大夏最尊貴的公主如春風細雨般溫柔的聲音。

“哥哥,快讓人把那姑娘扶起來。”

一旁的侍從正要上前,宋宥卻已經翻身下馬,俯身朝她伸出手來。

“小心些。”

她怔怔地拉着宋宥的手站起身,他手掌殘留的溫度片刻間就散盡了風裏,再擡頭時,白衣黑馬的少年已離她遠去。

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溫采怔愣了一瞬,轉頭看時,卻是引路的侍從策動了身下的馬。

她連忙跟了上去,斂眉垂首,收了心緒,默然在宮轎旁走着。

轉過幾重小路,宮轎終于到了玉靈山腳下,面前層層石階迤逦而上,直通山頂。

宋栖遲搭着溫采的手下了轎,朝山頂的方向拜了一拜,便沿着石階一點點往山頂去。

祈福一事禮儀繁多,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這祈福之人要徒步行過九百九十九道石階,方能顯其心誠。

登階時等級分明,傅衍之只能帶着一衆随從侍衛遠遠跟在宋栖遲身後,只有溫采一人在離她身側随行,好照看着她些。

日光漸盛,宋栖遲額間沁出汗珠,腿也漸漸沉重起來,但她仍咬牙堅持着,一步步邁過嶙峋石階,最後終于站在了玉靈寺門前。

她提裙走進佛堂,在佛前燒了些自己手抄的佛經,又靜心上了幾柱香,便起身吩咐溫采取些香灰帶回宮中。

這香灰帶回去,是要供在宮中寶華殿內的,也好保佑皇室安穩,社稷太平。

祈福禮畢,宋栖遲只覺十分疲倦,溫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了轎,由侍從擡着下了山。

宮轎行至清寧宮門口緩緩停下,宋栖遲下了轎,才往裏走了沒幾步,就聽見後院之中傳來一陣刺耳的鞭打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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