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傾吐 “長公主最大的弱點

“住手!”

宋栖遲冷斥一聲,朝身側的溫采使了個眼色,溫采立刻會意,小跑上前抓住了那小太監的手腕。

小太監被迫停了手,戰戰兢兢地向宋栖遲告罪道:“殿下恕罪,奴才也是奉善明公公的意思才……”

善明公公立刻平靜地低頭行禮:“殿下,奴才說過,這是陛下的意思。”

“人人都說道聽途說之言不可盡信,公公一向精明,也該明白這個道理。”宋栖遲冷冷道,“昨晚我讓他出去,并非是他伺候的不好,不過是我有些疲累想早些歇息罷了,父皇是錯怪他了。”

裴溪故的身子驀然一僵,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她竟然還肯護着自己?

他原以為,宋栖遲昨夜命人将他從寝殿趕出去,定是厭極了他的,可如今,她竟還肯替自己說話!

善明公公也愣了愣,半晌才賠笑道:“原是奴才輕信了聽來的消息,冤枉了他,還望殿下莫要怪罪。”

宋栖遲這話實打實地是在護着這寝奴,他自然聽得出來,所以便趕緊告了罪,匆匆退下向宋鳴複命去了。

善明公公一走,宋栖遲立刻走了過去,在裴溪故面前俯下身來。

她心疼地看着少年紅腫的臉頰,輕輕伸出手指替他拭去唇角的血,柔聲道:“你且忍着些,等一下讓青寰用冷水給你敷臉,再塗些止痛的藥膏。”

裴溪故的臉疼的已經幾乎沒了知覺。

少女的手指輕輕擦着他的唇角,他虛弱地垂眸望了一眼,恍惚中記起,這恰好是他昨夜含.在口中不斷索.求的那根纖纖玉指。

淡淡桂花香萦繞唇邊,那令他麻木的痛楚不知不覺輕了許多。

他緊攥着衣袖的手慢慢松開了些。

Advertisement

偏房內。

“三殿下,會有些疼,你忍着些。”

青寰站在裴溪故身側,拿着用冷水浸濕的帕子替他敷臉。

裴溪故微閉着眼,輕聲道:“無妨。”

青寰轉身拿起桌上的藥瓶,将冰涼的藥膏輕輕抹在他臉上的紅指印上,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三殿下可有想過回楚梁?”

裴溪故緩緩睜開眼,自嘲般地一笑:“楚梁又如何,大夏又如何,在哪兒不都是一樣的。”

在大夏,他是卑賤至極的寝奴,床笫間任人玩弄欺淩。

而在楚梁,他也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人盡可欺,活的連那些奴才都不如。

青寰靠近了些,壓低聲音道:“雲家可護佑三殿下。”

“楚梁畢竟是三殿下的故土,若能回去,自是比待在大夏好上許多。”他低聲勸着裴溪故,“大小姐一直感念三殿下幼時相救之恩,憑雲家在楚梁的勢力,給三殿下換個身份,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不是難事。”

“當日我救大小姐不過是個巧合,大小姐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裴溪故頓了頓,又默然低下頭去,“且如今我已是寝奴之身,就算出的了這宮門,只怕沒逃多遠就會被抓回來。”

“此事殿下不必擔心。”

青寰放下手中藥瓶,傾身湊到裴溪故耳邊,輕聲道:“蘇大人此次和談,曾答允向大夏上供糧食千石,三月後便會有楚梁的糧隊進京。三殿下可趁那時候混入糧隊之中,其中自然有雲家的人接應。”

裴溪故神色略微松動了些,猶豫道:“就算如此,可大夏皇宮守衛森嚴,要出宮門,怕是沒那麽容易。”

青寰道:“只要三殿下想回去,奴才會替三殿下想辦法。”

裴溪故低下頭,默然思忖着。

回去也好,楚梁皇帝對他再不好,但總歸不會殺了他,再怎麽說,也比待在這兒整日提心吊膽的強。

只是一樣,他得能活到三月後楚梁糧隊進京的那天。

裴溪故輕輕嘆了口氣,道:“可是長公主無論如何也不肯留我在她身邊伺候,若再這樣下去……”

“三殿下莫急。”青寰輕輕笑了笑,“三殿下可知,長公主最大的弱點是什麽?”

裴溪故微微蹙眉,“是什麽?”

青寰低眉躬身,在他耳旁輕輕吐出兩個字來:“心軟。”

“三殿下今日受了這樣大的羞辱,長公主定是心疼的。依奴才對她的了解,,三殿下只需趁着今日稍稍求她兩句,她自會松口。”

宋栖遲坐在鋪着軟褥的美人榻上,心神不寧地盯着梨花木幾上擺着的琉璃花樽看。

她伸出手漫不經心地把玩着裏面插着的花枝,心思卻是半點都沒落在這花上。

少年臉上觸目驚心的紅指印在她腦中一遍遍地浮現,每回想一次,她的心口就隐隐作痛。

那樣如玉般的人兒,被打成那個樣子,讓她如何不心疼?

宋栖遲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不是傻子,今日父皇命善明公公這般行事,無非是想試探裴溪故在她心中地位究竟如何。

父皇那份疑心終究還是難放下。

宋栖遲心事重重地看着手中被揉得淩亂的花瓣,思緒也跟着亂成一團。

她記起那日宋宥曾說過,她留下這寝奴,便是給父皇埋下了一塊心病。

這樣的道理,她又如何不明白?只是她終究不忍心,看着那被鎖在鐵籠之中的清瘦少年就這麽丢了性命。

人命,是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只一次,輕易丢不得。

宋栖遲臨窗呆坐了許久,才起身吩咐溫采備下步辇,她要去東宮看望太子。

她自小便這樣,有什麽煩心事,總喜歡跑去跟宋宥傾吐,時間長了,竟成了習慣。

步辇緩緩行在長長的宮道上,宋栖遲一只手撐着扶手,偏過頭去和溫采說話。

“這幾日我瞧着你時常不在清寧宮中,可是有什麽事?”

溫采聽她問起,忙道:“回殿下,原也沒什麽大事,是太子殿下近日繁忙,又要準備過幾日的宮中樂宴,一時抽不開身,而奴婢對排布歌舞之事略通一二,太子殿下便叫奴婢幫着安排。”

宋栖遲點點頭,“你出身樂坊之家,這些事自是能幫的上忙的。既是哥哥叫你幫忙,你盡心安排就是。”

“是。”

主仆二人閑話幾句,不多時便到了東宮。東宮的主事太監慶祥公公忙迎上前來,躬身行禮道:“奴才見過長公主殿下。”

宋栖遲略一點頭算是回應,問道:“哥哥在哪兒?”

慶祥公公賠笑道:“殿下來的不巧,太子殿下方才去了禦書房與陛下商讨國事,現下不在東宮。殿下不如先去書房等着可好?太子殿下若回了東宮,總是要先去書房一趟的。”

宋栖遲想着左右無事,多等些時候也無妨,便點了點頭,由兩個小太監引着進了宋宥的書房。

宋宥的書房十分寬敞,幾排木架上皆擺着厚厚的書卷,筆墨紙硯放在紫檀木案上,小巧的香爐擱在一角,散着淡淡檀香。

她在書房中随意轉了轉,又回到案幾前停下,随手拿起上頭放着的一本泛黃書冊來看。

剛翻了沒幾頁,宋栖遲便瞥見這書冊底下還壓着一張攤開了一半的宣紙,上面墨跡蜿蜒,瞧着像是副未畫完的畫。

哥哥何時喜歡作畫了?

她不由得有了幾分好奇,将那張紙拿在手裏仔細看着。

細細的墨痕勾勒交織,描繪出長街寬巷,青牆小院,細流繞着朱紅色的宮牆靜靜淌,畫的右下角極工整地寫着一行小字:楚梁皇都。

這是楚梁皇都的地圖……哥哥畫這圖做什麽?

宋栖遲微微皺眉,再細看時,見那圖上有好幾處地方皆用朱砂圈了出來,她粗略一數,竟有數十處。

“妹妹怎麽來了?”

她正看的出神,宋宥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

宋宥走過來,笑着拿過她手裏的圖折好,“我畫技不精,你倒看的認真。”

“哥哥畫楚梁皇都的地圖做什麽?”宋栖遲不解,清亮的杏眸直直地看着宋宥。

宋宥猶豫了下,還是沒瞞着她,低聲道:“這圖上用朱砂圈出來的,都是大夏在楚梁布下的暗線所藏之處。”

“楚梁有雲家,以擅布暗線而聞名天下,楚梁與大夏數次交戰,都是仗着暗線送來的情報,才不致被大夏一舉攻破。父皇也是看中了這一點,便命我效仿雲家,着手安排此事。”

宋栖遲恍然道:“原來哥哥這幾日都在忙着暗線的事。”

“哥哥雖忙,但心裏可還是記挂着你的。”宋宥笑着揉揉她的發頂,“我可聽說,為着你宮裏那寝奴的事,連父皇身邊的善明公公都親自出馬了。”

宋栖遲嘆了口氣。

“父皇終歸還是放心不下。”

她微微揚起頭來,有些迷茫地看着宋宥,“哥哥,我留下他,是我做錯了嗎?我知道,若是殺了他,父皇便可安心,可那是一條人命啊……他本就是無辜之人,我又怎麽忍心看他白白丢了性命?”

宋栖遲眸中似含着薄薄水霧,玉容罩上一層朦胧又迷茫的氣息。

宋宥見她這般模樣,更是心疼,忙拉着她坐下,安慰道:“此事自然不是你的錯,只是……父皇疑心他,畢竟也是有緣由的。”

他輕輕扶着宋栖遲的肩,猶豫着問道:“你就不擔心,萬一他真的是楚梁送來的暗線嗎?”

腦中浮現出少年清瘦面容,宋栖遲想都沒想,立刻搖了搖頭。

“楚梁縱然要安插暗線,也絕不會送那樣的人兒進來。”

那樣纖弱的美人身骨,連一點自保之力都沒有,又怎會是楚梁的暗線?

“你既心裏有數,我便放心了。”宋宥輕聲勸慰着她,“你也別在這件事上太費心神了,好生養着自己的身子最要緊,旁的事都是次要的。”

宋栖遲聽了這話,才勉強擠出幾分笑意來,攬着他的胳膊道:“還是哥哥最關心我。”

“那是自然。”宋宥笑起來,眼中滿是寵溺,輕聲哄道,“好啦,你快回去歇着吧,待我這幾日忙完,便去看你。”

說着,他便起身喚來外頭候着的宮女,吩咐她好生送宋栖遲出去。

待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書房外,宋宥才又坐了下來,輕輕嘆了口氣。

慶祥公公端了涼茶進來,瞧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太子殿下可是在為布置暗線一事憂心?”

“國事固然煩憂,可更讓我放心不下的,是栖遲。”

宋宥輕輕叩着桌面,思緒重重地朝窗外望去,許久才長嘆一聲:“她活的太累了。”

慶祥公公一愣,不明所以道:“恕奴才愚鈍,長公主可是大夏最尊貴的女子,陛下一向又最疼愛她,怎會讓她累着?”

宋宥苦笑着搖搖頭。

“她心裏,裝着大夏的蒼生萬民,裝着千千萬萬人的福祉,你說,她累不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