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尋貓 “通體雪白的嬌貴貓兒
那一雙漂亮的杏眸擔憂地望向跪在地上的少年,眼底潋滟着的,是能融化九尺寒冰的溫柔。
裴溪故怔愣着,眼睛裏還帶着驚慌,濕漉漉的,像只受傷的小鹿般惹人憐愛。
宋栖遲不由得笑了,溫聲道:“不過是打碎了一只茶杯而已,又不是什麽天大的事,別害怕。”
溫采聞聲從殿外進來,看見一地的狼藉,連忙俯身去收拾,“殿下莫動,仔細傷了手。”
她動作利落地将地上清理幹淨,又服侍着宋栖遲洗了漱,便轉身去拿擱在一旁的衣裳。
裴溪故知道她這是要服侍宋栖遲更衣了,連忙乖覺地轉過身去,低垂着眸子靜靜跪着。
宋栖遲今日要去皇後宮中請安,故而換了身端莊素雅的湖藍色繡枝水仙裙,薄薄的月紗垂落在腳踝處,行步之間,帶起一陣淡淡香風。
熟悉的桂花香氣飄落至鼻尖,裴溪故偷偷地嗅了一口,擡眸時卻見宋栖遲已經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漂亮的裙擺在他面前掠起一陣如霧般的薄香。
她微微笑着,擡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墨發,輕聲道:“別跪着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是。”
裴溪故應了一聲,卻仍在乖順地蹭着她的掌心,見她沒有拒絕,便又大着膽子多蹭了些時候,才戀戀不舍地起身離開了。
溫采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說了句:“奴婢瞧着他性子清冷的很,想不到在殿下面前竟這般乖巧。”
“他很乖。”
想起少年乖乖地蹭着她掌心時的樣子,宋栖遲便忍不住唇角上揚,綻開一個極好看的笑來。
腳邊忽然擠過來一團柔軟的物什,她側過身,将那只不知何時溜進殿裏的雪玉貓抱進懷裏,笑着揉了揉它的小腦袋。
這雪玉貓是前年她生辰時,宋宥送給她的禮物,據說是從極遠的姜國邊境尋得,通體雪白,眼瞳淡紫,就這麽一只,便可值萬兩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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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了這貓自是歡喜的很,當寶貝似的養在宮中,還專門指派了個宮女照顧它的飲食起居。
“喵嗚——”
小貓在她懷裏軟軟的叫着,宋栖遲撫摸着它柔軟雪白的毛,不知為何腦海裏總是卻浮現出昨夜裴溪故伏在她膝上的模樣。
少年跪在她腳邊,雙手被縛在身後,乖順至極,也誘人至極……
宋栖遲亂了心神,她不敢再去想昨夜的情景,慌忙松了手将貓放在地上,起身去了梳妝臺前。
梳妝打扮過後,她便坐上步辇,往皇後的康華宮行去。
趙皇後聽得宋栖遲今日要來請安,早早地就在正殿裏等着了,見她進門,臉上立刻堆起慈愛溫和的笑容,“栖遲來了。”
“兒臣給母後請安。”
宋栖遲規規矩矩地朝皇後行禮,得了她的示意後才提裙起身,在绫姑姑搬過來的錦墩上坐下。
趙皇後一邊吩咐宮女上茶,一邊和藹可親地與她說着話,“這幾日天兒漸漸熱起來了,但晚上還是有些冷,記得讓伺候你的宮人仔細關好窗子,別吹了冷風。”
宋栖遲恭恭敬敬地聽着,垂眸應道:“多謝母後記挂。”
趙皇後又與她閑話了幾句,忽然話鋒一轉道:“楚梁送來的那個寝奴,伺候的可還周到?本宮聽說,前幾日他還頂撞了夕韻,想來是個不知規矩的,你可得好生調.教着才是。”
宋栖遲早就知道皇後必定會問起此事,她偏心宋夕韻,自然覺得那日之事全都是裴溪故的過錯。
眼下再解釋也是徒勞,反而會讓此事更加糾纏不清,宋栖遲幹脆敷衍着點了下頭,應了一句:“是,兒臣知道了。”
趙皇後見她不願提及此事,便也沒再多言,又将話頭轉到了宋夕韻身上,道:“再過幾日,便是夕韻的生辰了。本宮近日身子不适,不能事事都親力親為,你是她的長姐,今年這生辰宴,你便替本宮分擔一二吧。”
“是。”
皇後親自開口,宋栖遲自然不能不答應,只得應了下來。
一提到宋夕韻的生辰宴,趙皇後因病而有些憔悴的面容又煥發出了幾分光彩,她扶了扶鬓邊的簪花,熱切地說道:“夕韻今年就十六了,這生辰宴更是得好好置辦才是。她素日最愛嬌俏,正巧昨兒蘇州進貢了幾匹上好的緞子,顏色都是極鮮豔的,到時候你吩咐尚衣局,給夕韻好好做一身新衣裳。”
宋栖遲看着趙皇後滿含熱切的面容,那眼角眉梢裏盡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掩藏不住的溫柔愛意,心頭不由得微微酸澀起來。
這樣的神情,她從未給過自己半分。
宋夕韻的生辰宴,年年都是皇後親自籌備的,她甚至還會去禦膳房,親自下廚給宋夕韻做幾道她素日愛吃的菜。
宋栖遲想起自己的生辰,心底那股酸澀愈發濃烈起來。
年年生辰之日,她都要盛裝華服地去參加朝街大典,以安大夏百姓之心。等她帶着一身疲累回到宮中時,還要去大殿中迎接群臣恭賀,琳琅滿目的禮品由宮人呈到她面前,桌上擺着的菜式道道精美,都是禦膳房按着禮制一早便備下的。
而帝後二人坐在高高的鳳露臺上,臉上挂着得體而疏離的微笑,對她說着那些客套的祝詞。
她分明坐在重重熱鬧之中,卻只感覺到冰冷徹骨的孤獨。
趙皇後還在眉飛色舞地說着生辰宴的種種細節,宋栖遲只得強壓下心頭酸楚,默不作聲地聽着,待她說完,才起身行禮告退。
她心不在焉地回到清寧宮,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身子疲憊的很,便吩咐溫采扶她回寝殿歇息。
誰知剛進了前院,就看見嫣香跌跌撞撞地撲到她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顫抖着說:“殿下,不好了,您的貓兒……不……不見了!”
“你說什麽?”
宋栖遲驀地停住了步子,心裏驟然一緊,蹙眉道:“我方才走的時候,姜姜還在我寝殿裏呢,怎會不見了?”
溫采看了嫣香一眼,問她:“殿下的貓兒一向是你負責照顧的,清寧宮就這麽大,怎麽會找不到?”
嫣香吓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這只雪玉貓可是殿下最心愛之物,價值萬金不說,更是太子殿下親手相贈,如今她竟把它弄丢了……
殿下定然是要生大氣的,若是怪罪下來。她怎麽擔的起?
她越想越害怕,恨不得将頭低到地底下去,默了半晌後終于咬了咬牙,伸手指着後院顫聲道:“奴婢方才在後院裏打掃,見姜姜跑進了偏房裏頭,想着左右是在這院子裏,便沒去尋它。可等奴婢忙完手裏的活計再去找時,它就不見了,所以……所以定然是住在偏房裏的那賤奴故意把姜姜藏了起來!”
宋栖遲一眼便看出她在急着撇清幹系,當即便不悅地冷了聲音:“他好端端的,藏我的貓兒做什麽?”
嫣香額上冷汗涔涔,硬着頭皮答道:“奴婢聽聞那賤奴從前是楚梁的三皇子,他定是不甘心做殿下的奴,對殿下頗有不滿,所以才想借着這只貓來報複殿下。”
宋栖遲聽了這話簡直想笑,就算裴溪故要報複他,也不會用這種幼稚的法子吧?
至于不甘心……
她慢慢地抿緊了唇,默默地品着這三個字的意味。
是啊,他再怎麽說,也曾是楚梁的皇子,一朝淪為奴隸,心裏自然是不甘心的吧……
宋栖遲正想的出神,少年清清冷冷的聲音忽而在她身後響起。
“奴服侍殿下,是心甘情願,沒有任何不滿。”
裴溪故在她身後跪下,鳳眸清透如冷泉,輕聲道:“禀殿下,那只貓兒确實進過奴的房間,只是奴未曾留意它的去向,并不知它在何處。”
嫣香聽了這話,連忙搶着分辯道:“他胡說!奴婢親眼瞧見那貓兒進了他的房間便再沒出來過,他怎會不知?”
“好了!”
宋栖遲不想再聽她辯解,輕斥了一聲後,便轉頭吩咐身側的溫采,“吩咐下去,讓所有人一同去尋姜姜,務必要在晌午之前找到。”
“是。”
溫采領命而去,嫣香也只得漲紅着臉起身,進了後院重新去尋那只貓兒。
清寧宮裏一時亂成一團,太監宮女行色匆匆,個個兒都睜大了眼睛去找那只金貴的雪玉貓。
宋栖遲稍稍松了口氣,低頭看時,卻見方才還跪在這兒的裴溪故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她心裏記挂着姜姜,一時間也沒心思去管旁的事,只憂心忡忡地坐在院裏的石桌旁,一心等着溫采的消息。
等了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忽聽得後院之中一陣喧嚷,接着便是嫣香欣喜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跟前。
“殿下,找到了!”
宋栖遲面上一喜,連忙站起身,急切道:“快抱過來我瞧瞧。”
嫣香急匆匆地走在前頭,見身後的人遲遲不跟上來,便轉頭低叱了一句道:“磨蹭什麽,沒聽見殿下的話嗎?”
她一面說着,一面朝宋栖遲賠笑道:“奴婢就知道定是這賤奴把殿下的貓兒藏起來的。方才滿宮裏的人都找不到姜姜,偏偏他一下子就在偏房後頭的花叢裏找着了,可不就是他一早藏在那兒的嗎?”
偏房後頭……花叢……
宋栖遲神色驀地一變,正要開口,就見少年抱着那只通體雪白的嬌貴貓兒,從嫣香身後走了過來。
他白皙的手背上全是被劃傷的血痕,一道道縱橫交錯,滲着細密的血珠。
少年低垂着眸子,用幹淨的掌心極小心地抱着貓兒,遞到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