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争寵 “和一只畜生争殿下的寵愛

“殿下。”裴溪故忍着手背上的陣陣痛楚,低聲解釋着,“奴想着那貓兒既然進了偏房,又無人瞧見它出來,唯一的可能,便是它順着窗戶跳進了底下的花叢裏。”

“奴去尋時,果然看見它正縮在玫瑰花叢底下,只是好像被刺紮傷了腳,故而動彈不得,只能一直待在那兒。”

他抱着那只體态雍容的貓兒,手因疼痛而微微顫抖,上頭猙獰的血痕看的宋栖遲倒吸一口涼氣。

“你從花叢裏頭……把它抱出來的?”她輕聲問。

宋栖遲記得清楚,那偏房後頭原先是一塊種滿了牡丹的花圃,因她不喜牡丹,便特意着人全換成了宮裏新植的玫瑰。

那些玫瑰顏色熾烈如火,好看的很,但枝莖上全是細密的小刺,就算七日打理一次也要廢極大的功夫,稍有不慎便會劃傷了手。

而他手上的血痕,定是方才把姜姜從玫瑰花從裏抱出來時,被那些刺劃傷所留下的。

裴溪故聽她問起,便輕輕點了下頭道:“是。”

他低着頭,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陰影,格外惹人憐愛。

嫣香見宋栖遲面露心疼之色,連忙插嘴道:“殿下莫要聽這賤奴胡說,他分明是為了撇清罪責,讨好殿下,才這樣說的。”

溫采站在一旁,實在聽不下去,沉聲說了句:“殿下還沒出言責怪,你倒是急着辯解。”

嫣香咬着唇,聲音弱了弱,小聲道:“奴婢……奴婢只是實話實說。”

她還要再争辯幾句,卻見宋栖遲已經擡腳朝自己走了過來,登時吓得膽戰心驚,慌忙低下頭去。

可宋栖遲根本就沒看她,而是在裴溪故面前停了下來。

貓兒窩在少年懷裏,嗚嗚地叫着,爪子上滲出的血染紅了原本雪白的絨毛。

滿院的宮婢瞧見這情景,皆低垂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出,因為她們知道,殿下一向将這貓兒視作珍寶,如今它受了傷,縱然殿下素性溫和,也定是要大發雷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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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院靜谧無聲,只餘風過院牆時掠過樹葉的微響。

宋栖遲垂下眸子,看的卻不是那只她寵愛至極的貓兒,而是少年傷痕累累的手。

她沒有發火,甚至連幾句斥責的話都沒有,只是滿眼憐惜地看着少年的手,輕聲道:“別抱着它了,快去上藥。”

滿院子的人都吃了一驚,不可思議地偷瞄着裴溪故,就連溫采臉上也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她在宋栖遲身邊伺候了三年,殿下對這只貓兒有多喜歡,她再清楚不過。

可如今它的爪子已經見了血,殿下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反而關心起那寝奴的傷勢來。

裴溪故聽了這話也愣住了,默了半晌後,才乖順地低下頭,應道:“奴多謝殿下。”

他把懷裏的貓兒遞給溫采,轉身朝後院走去,心裏竟莫名地有些激動,甚至隐隐地,還有些興奮。

殿下沒有聽信嫣香的鬼話,她是信自己的。

而且殿下還關心了他的傷勢………

在殿下心裏,他是不是比那只貓兒重要了?

裴溪故陷在這種異樣的興奮中,全然沒有發覺自己此刻的想法有多麽荒誕。

他竟然和一只畜生,在争殿下的寵愛!

而前院裏,宮女們見貓兒已經找到了,便紛紛行禮告退,各自去忙各自的差事去了。

只是仍有幾個素日嘴碎的小宮女,站在偏房的牆根底下,對着緊閉的房門指指點點,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你們瞧見殿下方才的臉色沒?可當真是心疼那賤奴呢。”

“是啊,殿下見那賤奴傷着了,竟連姜姜都不管了!”

“你看他那模樣,就知道是個勾人的賤胚子,只怕咱們殿下的心也被他勾去了呢……”

溫采站在石階底下,遠遠地就聽見她們正聚在一處說的熱火朝天,便冷聲呵斥道:“不許議論殿下。”

“是。”

溫采出言訓斥,她們自然不敢再多話,紛紛低頭告罪,一窩蜂地散開了。

裴溪故關上偏房的門,将外頭那些不堪入耳的議論聲全都擋在了門外。

青寰正站在屋裏等着他,見他進來,便低聲安慰道:“那幾個小宮女素日最愛說閑話,三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裴溪故抿了抿唇,淡淡道:“她們說的也沒錯。”

自打那日宋栖遲留了他在房裏伺候,這些閑言碎語便時不時地往他的耳朵裏鑽,無非是說他如何下賤,如何狐媚惑主,言語之難聽,簡直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

聽習慣了,倒也不怎麽在意了。

再說,他如今的種種行徑,可不就是在狐媚惑主麽?

“三殿下今日做的不錯。”青寰眼中含着贊許,“三殿下為救那只貓而受了傷,長公主心裏定然心疼的很。往後,三殿下只需繼續利用她心軟的性子,一步步抓牢她的心,在這宮裏活命,便不成問題了。”

裴溪故頓了頓,想張口解釋,靜默許久後還是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其實,他的本意并不是想利用宋栖遲的心軟,他只是見不得她尋不到貓兒時那樣焦急不安的神色,所以才拼着自己受傷,也要把姜姜從玫瑰叢中救出來。

少女輕皺柳葉細眉時,眼尾的淚痣似乎都跟着蒙上一層如水般的愁緒,勾得他心尖都跟着疼了起來。

可這樣隐晦的心思,他又怎好開口對青寰解釋,所以只能換了個話頭,輕聲問道:“公公今日來找我,可是有事?”

“奴才确有要事要告知三殿下。”青寰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道,“三殿下剛被送進清寧宮那日,奴才就派人快馬加鞭傳了消息回雲家。現下大小姐已經知曉三殿下在此處,且還傳了信回來。”

裴溪故漫不經心道:“大小姐說什麽了?”

“大小姐得知您現在的處境,十分擔憂。”

青寰微微擡頭,眸底深邃,話中似有所指:“大小姐雖想早日接您回去,但眼下楚梁國君病重纏綿卧榻,太子與二皇子争權,朝廷動蕩不安,并不是您回去的好時機。”

裴溪故聽了這話,驀地擡起頭來,微眯鳳眸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大小姐讓奴才好生照看您,安心等到三月後楚梁糧隊進京,她自會派親信前來接應。”

青寰略頓了片刻,又靠近了他些,将聲音壓的更低:“大小姐有意扶持三殿下登基,所以自然要挑個合适的時機接您回去。”

“登基?”

裴溪故冷笑出聲,眸中滿是自嘲,“我如今不求別的,只盼着能茍且度過餘生,怎還敢有登基的念頭?公公,您還是勸勸大小姐,讓雲家另擇他人扶持罷,別在我身上白費心思。”

青寰恭敬道:“奴才只是替大小姐傳話給您,旁的事,奴才也無權多管。”

說着,他不等裴溪故答話,便自顧自地拿起桌上藥瓶,躬身道:“奴才替您上藥吧,上完了藥,您好快些去長公主那兒回個話,免得她擔心您。”

裴溪故見他不再提雲家的事,也懶得多言,默不作聲地由着他上完了藥,又換了身幹淨衣裳,便去了宋栖遲的寝殿。

眼下正是晌午,寝殿的側門微微敞着,微風穿堂而過,拂動床邊薄紗帳。

他輕手輕腳地進了殿,一眼望去,便看見宋栖遲正在午睡。

少女側身躺在軟榻上,身上蓋着薄薄一床錦被,纖白的手腕從被子裏微微探出。

裴溪故忍不住走近了些,輕輕跪在腳榻上,低頭端詳着少女的睡顏。

烏黑的發絲缭繞在她白皙修長的頸間,有些松散的發髻靠在流雲繡金的軟枕上,壓着幾片被風吹進屋內的嬌紅花瓣。

水紅色的紗袖籠住她半截玉臂,肌膚裏隐隐滲出香汗,沾濕了一大片極嬌豔的紅紗,說不盡的香豔旖旎,楚楚風情。[1]

裴溪故喉結微滾,連忙移開了目光,卻看見宋栖遲放在軟枕旁的手正覆着一片溫軟的雪白。

是那只雪玉貓。

它正乖巧地趴在少女枕邊,滿足地眯着眼,時不時地用額頭輕輕蹭着宋栖遲的掌心。

裴溪故心中忽而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他腦中慢慢浮現出宋栖遲輕撫他發頂時的模樣,少女眉眼嬌俏,笑起來時恍若滿室生春,一腔溫柔仿佛蒙蒙細雨,盡數撲落在他臉頰。

這樣的溫柔,只能他一人獨享。

裴溪故眼底漸漸染上幾分隐忍了許久的戾氣,他盯着姜姜看了許久,終于伸出手,輕輕戳了戳它受傷的那只爪子。

貓兒吃痛,喵嗚一聲從宋栖遲的掌心鑽了出來,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少女掌下一空,手軟軟地落在枕旁的軟褥上,海棠花的繡紋葳蕤繁盛,仿佛自她指尖徐徐盛放。

他盯着那雙不染纖塵的手,臉頰止不住地發燙,光是這麽看着,耳根就已不知不覺地紅透了。

正恍神時,床上的人兒忽然微微動了動。

裴溪故慌忙低下頭去,仿佛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般,連頭都不敢擡。

宋栖遲慢慢睜開眼,一側眸就看見正低頭跪在榻邊的人兒,不由得吃了一驚,輕聲道:“你怎麽來了?”

裴溪故小聲道:“奴已按殿下吩咐上了藥,為免殿下擔憂,所以特來向殿下回話。”

“你的傷如何了?讓我瞧瞧。”

一提起他的傷,宋栖遲眼中又多了幾分關切,她撐榻坐起身,垂眸看向少年規規矩矩放在膝上的雙手。

聽她問起,裴溪故只得将手乖乖舉到她面前,頭也被迫微微擡起了幾分。

墨色的發絲松松垂落,勾着他耳根一點紅,直潋滟到他白淨的臉頰上。

宋栖遲看見他紅透了的半邊臉,忍不住笑了起來,想也未想,伸手就在他臉上輕輕捏了一把:“臉怎麽這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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