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磨墨 “不會磨墨?”

她如今是越發不喜歡傅衍之的為人了。

傅衍之是父皇身邊的紅人,與清寧宮也時常打交道,她原先還覺得他為人謙和有禮,雖是武将,卻不乏文臣的君子之氣。

可昨日,裴溪故明明是救了她的有功之人,傅衍之卻口口聲聲以父皇為要挾,硬是歪曲事實,非要責罰于他。

這傅衍之分明就是個不辨是非、又心狠手辣的人,也不知父皇為何這般看重他!

宋栖遲心裏有氣,甚至都懶得多看他幾眼,吩咐青寰送他出去,自己則轉身快步進了寝殿。

她剛一進殿,便看見少年已經穿好了衣裳,正跪在床邊的腳榻上,低頭等着她。

“殿下。”

聽得她的腳步聲,裴溪故挪膝側過身子,低頭朝她行禮。

“可暖和些了?”

宋栖遲一面在床榻邊坐下,一面轉頭吩咐溫采上壺熱茶來,好給他暖暖身子。

裴溪故仰頭看她,抿唇道:“奴好多了,多謝殿下.體恤。”

溫采端着熱茶進來,斟了一碗遞給裴溪故,他捧在手心小口小口地喝着,聽見溫采又對宋栖遲說:“殿下,您早上都沒好好吃東西,小廚房剛剛新做了些蜜餞甜點,奴婢端些過來,您多少吃點兒,別餓壞了身子。”

她這麽一說,宋栖遲也覺得有些餓了,便點頭道:“好。”

溫采便出去端了幾碟點心進來,精致的藍底白紋平盤上盛着小巧誘人的各式甜點,有杏仁酥酪、雪花糕、紅棗蜜糖,還有好些叫不出名字的精致蜜餞,滿滿當當地擺了好幾碟。

宋栖遲伸手拿了一塊青梅酥嘗了嘗,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贊道:“這青梅酥做的不錯。”

她素日裏最喜歡吃酸甜的東西,這青梅酥甜脆之中又透着些梅子的酸勁,當真是極合她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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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溪故跪在她腳邊,偷偷看着她吃東西時的樣子,一時竟看的入了神。

宋栖遲是皇家精心嬌養出來的姑娘,吃相自是既優雅又從容。她低着頭,白皙的指尖捏着小小一塊青梅酥,唇.瓣微微張開,雪白整齊的牙齒輕而準确地咬上去,幾乎連半點碎渣都沒落下。

舉手投足間,溫婉含蓄,又嬌美動人。

察覺到他的目光,宋栖遲便停下了手中動作,偏過頭來看着他,笑問道:“餓了吧?”

說着,她便伸手拈了塊青梅酥,往他跟前遞了遞。

溫采見裴溪故仍在發愣,怕他失了規矩,連忙低聲提醒道:“殿下賞賜,還不快些謝恩?”

裴溪故這才回過神來,忙将目光從宋栖遲臉上移開,垂眸道:“奴謝殿下賞賜。”

他慢慢仰起頭,直起身子朝她手中的青梅酥迎了上去,雙手乖巧地搭在她膝上,就着她的指尖小口小口地咬着。

宋栖遲一看見他這般乖順的模樣就心軟起來,語氣更加溫柔:“慢些,小心噎着。”

少年“唔”了一聲,順從地吃完她手中的食物,又微微偏過頭,将她手指上沾着的碎屑一點點舔.幹淨。

溫采垂手站在一旁,望着他這副安靜順從的樣子,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裴溪故在旁人面前,可從來不似這般性情和順。

他模樣生的好,清寧宮裏的那些小宮女們總喜歡紅着臉湊上前去跟他搭話,可他卻只冷冷睨她們一眼便不再搭理,眼中的冷意簡直比深冬的堅冰還要酷寒。

當真是極冷的性子。

可每每到了殿下面前……他卻又好似換了個人一般。

溫采低頭恍神的功夫,裴溪故已經吃完了宋栖遲手中的食物,然後低頭跪在一旁,動作卑微而恭敬。

宋栖遲記挂着他昨晚凍了一夜,早起又沒吃東西,便想再喂他幾塊。她朝瓷碟伸出手,剛剛拿起一塊紅棗糕,就聽外間響起一陣輕緩的腳步聲。

她擡頭去看,是青寰從外頭走了進來,朝她躬身禀道:“殿下,玉靈寺明日要在玉靈山頂做場祈國運的法事,陛下吩咐您明日過去,還特意叮囑您,多帶些手抄的佛經在山頂靈壇前焚化。”

宋栖遲點點頭,道:“我記下了,你去回父皇的話,讓他放心就是。”

這些日子,宋栖遲因着裴溪故的事分了神,已有好些天未曾靜下心來好好地抄寫經書了。

于是青寰走後,她便屏退了所有下人,一個人在寝殿裏凝神抄經,連晚膳都沒吃,抄着抄着便抄到了深夜。

裴溪故輕手輕腳地順着內室的門進來,走到她身側低聲勸道:“殿下,夜深了,奴服侍您歇息吧。”

“我再抄幾卷便睡,你先去歇着吧。”

宋栖遲一只手撐着下巴,一只手仍提着筆,在素白宣紙上落下行行娟秀字跡。

裴溪故見少女眉眼間透着淡淡的疲累,卻仍在強撐着,不由得有些心疼。他躊躇片刻,便在案幾左側跪坐下來,低頭道:“那奴在這兒陪着殿下。”

宋栖遲聞言便轉過頭來,看着他笑:“好,那你便替我磨些墨罷。”

裴溪故猶豫了一瞬,還是順從地從硯臺旁取了一塊墨錠,低下頭默默地磨了起來。

宋栖遲一心全撲在抄經上,也無暇分神去看他。又寫了幾行字後,她才擡起頭,提筆想去硯中蘸墨,卻發現少年正窘迫地攥着手中墨錠,磨了半天卻是一滴墨都沒磨出來。

她忍不住笑起來,問道:“不會磨墨?”

“……嗯。”

裴溪故窘迫地點頭,漂亮的睫毛無措地眨了眨,薄唇緊緊抿着。

楚梁風俗與大夏不同,楚梁國君極愛朱色,登基之時便下了旨意,令以朱砂代墨,因而自他有記憶起,便見宮中人人皆用朱砂寫字,從未用過墨錠這種東西。

宋栖遲見他手法生澀,确是從未磨過墨的樣子,便開口指點道:“你且把那墨錠扶正了,再兌些水在硯底慢慢地磨,手勁一定要輕,不然是磨不出好墨的。”

裴溪故照着她的話,調整了手中墨錠的方向,這下倒是能使上力了,只是磨的時候仍是磕磕絆絆,好像怎麽磨都磨不好似的。

宋栖遲在一旁看着他笨拙地和墨錠做着鬥争,終于忍不住擱下了手中的筆,身子朝他靠了過去。

“吶,你看,要這樣磨。”

她順着案幾傾身過來,嬌軟的手掌覆在裴溪故的手背上,借着他的手輕輕握住了那塊墨錠,動作耐心而溫柔。

濃而亮的墨汁随着她的動作緩緩流出,漸漸盈滿了硯底,少女忽而偏頭看向他,杏眸晶亮,熠熠動人。

“可學會了?”

宋栖遲眉眼蘊笑,那一瞬恰有風起,細碎薄風漫過窗棂,掠過紫檀刻花的案幾,直鑽進她眼睛裏,那雙清澈明媚的杏眸裏好似掀起了漫天落花,整個盛夏的繁華錦繡皆在她眼中盛開又落。

裴溪故呆呆地望着她,只覺呼吸倏然頓住,半晌才緩過神來,低聲應道:“奴……奴學會了。”

宋栖遲聞言,便放心地松開了手,挪回方才的位子繼續凝神抄經。

裴溪故不敢再分神,只得低着頭不去看她,專心致志地磨起墨來。他本就聰慧,經宋栖遲一指點,便已掌握了磨墨之法的關竅,不多時便磨出了一硯極好的墨。

他将盛滿墨的硯臺往宋栖遲手邊推了推,見她抄的認真,不忍出聲打擾,便輕手輕腳地起身,往香爐裏添了些安神香點上。

香氣缭繞而起,宋栖遲的困意也漸漸湧了上來,眼皮愈發沉重,不多時竟昏昏沉沉地伏在案邊睡着了。

“殿下?”

裴溪故試探着喚了聲,見她不應,又起身悄悄看了一眼,發現她确是睡着了。

少女阖着眼,長長的睫毛染上燭光,嬌俏的臉頰枕在一只纖細手臂上,另一只手還緊緊攥着筆不放。

夜裏寒氣最盛,裴溪故擔心她着涼,便趕緊輕柔地将她手中的筆抽了出來擱在一旁,又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将她放到了榻上。

宋栖遲睜開眼時,已是天明。

她迷迷糊糊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發現身上只穿着件薄薄的裏衣,腦子立刻清醒了大半,慢慢回想起昨晚的事來。

是了,她昨晚抄了大半夜的經書,最後累的趴在案幾上睡了過去,半睡半醒間,似乎有什麽人将她抱了起來……

宋栖遲正神思恍惚地回憶着昨夜的事,耳旁忽然響起了少年清朗的聲音。

“殿下醒了。”

她陡然回過神來,看見裴溪故已經換好了衣裳跪在榻邊,不由得小聲問了句:“昨晚……是你把我抱上床的?”

裴溪故微低着頭,輕聲道:“是。”

宋栖遲慢慢攥緊了被角,躊躇了半晌,才又問他:“是……是你替我脫的衣裳?”

裴溪故默了一瞬,低聲答道:“是。只是奴不敢擅自替殿下換上寝衣,便只替殿下脫去了外裙。”

宋栖遲的目光落在規規矩矩疊放在一旁的衣裙上,突然間,她好像想起了什麽極要緊的事,連忙松開了攥着被子的手,一邊往腰間摸去,一邊急急問道:“我的玉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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