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賜名 “往後,你便叫阿朝,可好?”……
裴溪故沒想到她竟會這般心疼自己, 連忙跪行着離她近了些,輕聲哄道:“不疼, 奴沒事的。”
宋栖遲垂眸看向他胸.口處的衣裳,那玉白的料子上暈染開一片淡淡的血漬,豔麗又妖冶。
她幾乎可以瞧見那底下還在流血的傷口,眼淚忍不住越流越兇,一邊哭一邊顫抖着手扯開了他的腰帶,“我看看……”
裴溪故任由她敞開了上身的衣裳,露出胸.口那片血肉模糊的烙痕。
宋栖遲倒吸一口涼氣,伸手捂住嘴巴,兩行清淚簌簌滑落, 指尖顫抖着, 不斷地替他揩掉那一道道滑落下來的血痕。
“一定很疼吧……”
她抽泣着, 口中的話斷斷續續, 眼裏淚光閃爍,看的裴溪故心軟的不成樣子。
他慌忙往後縮了縮, 不願讓她沾染那些血,小聲道:“奴真的沒事, 都過去了, 殿下莫哭了。”
見她仍是哭的厲害, 裴溪故猶豫了半晌,還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用食指輕輕擦拭着她眼下的淚。
“別哭了……”
他努力擠出一個極淺的笑來,話裏半是玩笑半是真, 哄她道:“如今奴身上烙着殿下的名字,奴這輩子便都是殿下的人了,殿下可不能不要奴了。”
宋栖遲聞言, 再也忍不住,眼淚霎時間洶湧而出,一張嬌豔的臉哭的梨花帶雨。她伸手将少年的頭扳向懷中,一下下撫摸着他的頭發,泣不成聲道:“以後,以後,我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了……”
绫姑姑在一旁看着,只覺十分尴尬,她讪讪地咳嗽了兩聲,出聲提醒道:“殿下,這幾位公子可還在這兒吶。”
宋栖遲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扶着溫采的手臂起身,轉頭看着绫姑姑冷冷道:“有勞姑姑回去轉告母後,兒臣确實還不願成親,母後就不必費心了。至于這長姐應先成婚的規矩,也是前朝留下來的老規矩了,一會兒我便去禀明父皇,讓他先為夕韻指婚就是。”
绫姑姑忙道:“可是,若是二公主比殿下先成婚,只怕外頭會傳出不少關于殿下的流言……”
宋栖遲輕笑道:“既如此,母後若是放心,這夕韻的親事便由我這個做長姐的親自替她安排,這樣外頭的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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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好吧。”
绫姑姑見她态度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行了禮,便帶着幾位公子退下了。
宋栖遲輕輕舒了口氣,又吩咐殿內的人都退下,只留下裴溪故一人。
她蹲下身,替他攏好衣裳,溫聲道:“一會兒我叫青寰去取些治傷的藥膏來,你上了藥,便好生歇着,這幾日就別到處走動了。”
裴溪故輕輕點頭,抿唇道:“奴多謝殿下。”
“我不喜歡奴這個字。”
宋栖遲替他把鬓邊的碎發別到耳後,直直望進他眼底,“奴這個字,太過自輕自賤,且總覺着十分疏遠。”
裴溪故愣了愣,而後眸中一喜,忙道:“還請殿下賜名。”
宋栖遲托着腮,眉眼認真,思索了好半晌後,才緩緩道:“往事如陰雲,該早早忘了才好。而來日如朝陽,光明絢爛……”
她忽然笑起來,眼尾的淚痣靈動又俏麗,“往後,你便叫阿朝,可好?”
裴溪故心頭一動,連忙低頭謝恩:“阿朝……謝殿下賜名。”
宋栖遲揉了揉他的發,溫柔道:“好啦,回去歇着吧。”
“是。”
裴溪故行禮起身,宋栖遲見他有些站不穩,忙喚了青寰進來将他扶了出去。
瞧着他進了後院的偏房,宋栖遲這才在殿中的美人榻前坐下,又把溫采叫了進來。
“殿下有何吩咐?”
宋栖遲淡淡道:“方才讓你去查姜姜的事,可查清了?”
溫采點頭道:“奴婢已問過當時一同去尋貓的幾個小宮女,皆說是嫣香故意引着她們往西南角去的,想來是一早便安排好的。”
宋栖遲沉吟不語,半晌才緩緩道:“可若姜姜今日未粘着我一同出門,她的算盤豈不是要落空了?”
“其實奴婢剛剛回宮時便發現,宮裏那條石子徑上,似乎灑了些香粉的粉末,若不是奴婢碰巧掉了東西低頭去撿,恐怕是沒人能發現。”
溫采上前去,将手裏的帕子展開,露出裏面包着的一點粉末。
宋栖遲低頭嗅了嗅,皺眉道:“是玫瑰香粉。”
“正是,若是奴婢沒看錯的話……”溫采的視線落在她的裙擺上,“殿下的裙上似乎也沾了些。”
宋栖遲仔仔細細地瞧了半天,果然看見那金線繡的花鳥紋中夾雜着些細微的粉末。她用指尖沾了些聞了聞,與溫采方才呈上來的香粉味道一模一樣。
若她沒記錯的話,這衣裳,是早上嫣香替她備下的……
宋栖遲不由得冷笑出聲,原來這一環扣一環,都是一早便設計好的。
“去把嫣香叫來。”
溫采依言退下,不一時便将嫣香帶了進來,她一進殿便撲通一聲跪下,戰戰兢兢地低着頭,小聲道:“奴婢……奴婢拜見殿下。”
“擡頭。”
宋栖遲冷冷地盯着她,也不與她繞彎子,直截了當地問:“你且說說,夕韻到底給了你什麽好處,值得你背叛主子,去替她做這麽多傷天害理的錯事?”
嫣香聽了這話,知道自己做的事她已然全知道了,慌忙叩頭道:“殿下饒命,奴婢……奴婢也是一時被迷了心竅,才……”
溫采看她一眼,淡淡提醒道:“殿下在問你話,別顧左右而言他。”
嫣香驚惶地擡起頭,支支吾吾地解釋道:“二公主說,事……事成之後,可以想法子把奴婢調到她身邊,做……做她的貼身宮女……”
“姜姜的事是你做的?”
嫣香點了下頭,又瘋狂地搖頭,急急分辯道:“是二公主吩咐她宮裏的太監把姜姜給……奴婢,奴婢只是負責把那寝奴引到那玫瑰園子前頭……”
“溫采。”
不待她說完,宋栖遲已出聲打斷了她。
溫采上前一步,低頭應道:“奴婢在。”
“把她帶下去,逐出清寧宮。”
宋栖遲冷冷看着嫣香,全然不顧她求饒的眼神,狠着心吩咐道:“讓刑房的人把她帶走,裴溪故受過的刑……我要她分毫不少地受一遍。”
嫣香吓得渾身發軟,哭着撲倒在她面前,不停地求着饒,“殿下,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殿下……”
宋栖遲轉過身,閉上眼不去看身後的情景,她怕自己若是看到嫣香那副可憐求饒的模樣,又會心軟。
她長這麽大,還從沒有下這麽重的手懲罰過奴婢,可是這一次,她是真的生氣了。
若不重重地罰她,只怕她以後會更加無法無天,還不知要做出什麽樣的事呢。
宋栖遲深吸一口氣在榻邊坐下,剛喝口茶緩了緩,就看見溫采又推門走了進來。
她放下茶盞,目光中帶了幾分疑惑,“可是有事?”
溫采猶豫了下,支支吾吾了半晌,才低着頭極小聲地說:“禀殿下,奴婢……奴婢如今已年滿二十,按着規矩,是該……”
她咬着唇,出宮兩個字如有千鈞重,怎麽也說不出口。
宋栖遲愣了下,半晌後才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歉然道:“瞧我這記性,這兩日生着病,倒把你的生辰給忘了。”
她起身走到梳妝臺前,從屜子裏拿出一只早早就備好的黑漆鑲金朱盒,笑着遞給溫采,“喏,給你的,看看可還喜歡?”
溫采愣了下,猶猶豫豫地接過朱盒,打開看時,見裏頭是一只極漂亮的并蒂雙蓮銀簪子,光看那做工,便知是價值不菲。
“我瞧着你似乎很喜歡各式各樣的銀簪,便囑托哥哥尋了個手藝極好的匠人,費了好些功夫才打了這一支并蒂雙蓮。”
溫采聞言,猛地擡起頭,眼中難掩欣喜,“殿下,這簪子……是太子殿下尋人打的?”
“是呀。”宋栖遲笑着點點頭,“哥哥眼光好,這件事交給他去辦,我也放心。”
“多謝殿下,只是……”
溫采将那支銀簪狠狠地攥在掌心,內心無比糾結,最終還是一咬牙,擡頭将那句話說出了口:“奴婢今日,其實是來拜別殿下的。”
“啊?”
宋栖遲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溫采,喃喃道:“你……要出宮?”
“是。”
溫采低着頭,強忍着心頭的不舍,輕聲道:“其實奴婢前日便可出宮,但是殿下突然生病,奴婢實在放心不下,便又多留了兩日。”
宋栖遲木然扶着床榻坐下,眼中滿是茫然,“可是,可是你父母已逝……”
“家中還有些遠房親戚。”溫采咬着牙道,“奴婢會回去投奔他們,殿下……殿下不必擔心。”
宋栖遲知她這是去意已決,心中雖十分悵然,卻也不得不點了頭。
“你既去意已決,那我……便不強留你了。”
她站起身,從床邊的屜子裏取出些碎金,包在帕子裏塞進溫采掌心,絮絮叨叨地說着:“我不知你要走,也沒準備什麽,這些你拿着,以後是用得上的……對了,上個月尚衣局要給新來的宮女們一人裁一身新衣裳,用的是時新的梅花繡紋,我記着你是最喜歡的,便囑咐了多做一身給你,怎的今兒個也沒見做好了送來……”
溫采聽着聽着,再也忍不住眼裏的淚,撲通一聲在她面前跪了下來。
“殿下大恩,奴婢此生難報。當日若不是殿下收留,只怕奴婢早就餓死街頭了……”
她滿臉淚痕地擡起頭來,對着宋栖遲的方向,重重磕下頭去,聲音顫抖卻又堅決:“奴婢溫采……拜別殿下。”